韦一暝的心头猛跳两下，这是江佑第一次用“老大”这个称呼来喊他，看得出，他现在很放松，和以前的拘谨样子截然不同。
　　这里是他的地盘，就像是苍鹰回到天空，肆意振翅翱翔。
　　终于看到他人性的一面，韦一暝心里替他高兴，希望他能一直这样下去。
　　得到的答案让刘随心十分意外，据他了解，江佑是一个性格孤僻的猎杀者，当初是死活都不肯加入同盟会，仅有的朋友兼合作伙伴罗远，为了保护他逃离抓捕，冲进“蜘蛛”的飞行器里自丨爆了。
　　他现在说，这个被他发配到蓝区卖身还债的前“蜘蛛”中层是他的老大？
　　什么鬼？
　　刘随心的目光在对面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像是看出了什么，忽然嗤笑一声：“他是你老大？姓韦的，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两下子。”
　　韦一暝脸一红，对他怒目相向，而江佑则傻乎乎的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丝毫没察觉出刘随心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通道里遍布监控，刘随心能知道昨晚的事也没什么奇怪的，至于其他的言外之意，单纯的江佑更加没想那么多。
　　韦一暝简直要被这个人怄死了。
　　对于刘随心的救命之恩，韦一暝内心衷心表示感谢，但对于他事后趁火打劫的行为……
　　刘随心这人不是一般的矛盾，同意手下花大力气救人的时候就像随手救一只流浪猫狗，事后却要他还完债才能走。
　　得知韦一暝没法凑齐医疗费后，刘随心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留在蓝区为猎杀者们提供“服务”慢慢赚钱，要么带上追踪项圈，滚出去以猎杀者的身份杀死怪物用赏金还债。
　　韦一暝当然选择后者，并且打算多熟悉这个世界一些，过两天就出发，只不过，他对自己能顺利还上债务不抱太大希望。
　　用刘随心的话来说，救人和赚钱并不冲突，他贴心地叫人给他打印了纸质清单和赏金数额参考。
　　【医疗费：两亿。】
　　【B级怪物赏金：一万到四万区间。】
　　【A级怪物赏金：十二万到四十万区间。】
　　【S级怪物赏金：八十万到五百万区间。】
　　韦一暝大略一算，自己最少要带回来四十只S+级怪物尸体才能还清医疗费，当时就很想对着账单爆粗口。
　　他猜刘随心正误以为他和江佑是“服务”关系。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回忆起不堪的往事，韦一暝咬着牙，用力把江佑的爪子扳开，“你当初成立同盟会，为的是什么？是为了做生意吗，嗯？生意人？”
　　刘随心用独眼阴鸷地扫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雪茄猛吸一口，没回答。
　　“既然你的目的是驱逐怪物，现在有了更优方案，为什么要拒绝？”韦一暝的话模棱两可。
　　他不知道江佑和刘随心之间要做什么交易，听刘随心刚刚说，应该是反攻逆光世界的事，这事之前江佑跟他提过。
　　他一看江佑刚刚的样子，他就知道他词穷了。
　　江佑不擅长跟人沟通，更别说是跟刘随心这样的奸商谈判，他自然要站出来帮忙。
　　“现在条件比以往都成熟，随着科技进步，世界上杀死怪物的手段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有效，武器和人员不止你一家有吧？你考虑清楚，是要做拯救世界的先驱，还是懦夫胆小鬼。”
　　看出刘随心的动摇，韦一暝继续说，“到底什么是赔，什么是赚，你这样精明的商人，我想，不用别人多说了吧？”
　　刘随心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过了很长时间，忽然自嘲地笑起来。
　　“妈的。”他骂了一句，“话说到这份上，我要是再绕圈子，不但成了失败的商人，而且还会成为临阵脱逃的胆小鬼。”
　　他转向傻掉的江佑，冷笑：“小子，你的新老大不错，算你走运。”
　　江佑回神，语气肯定且充满自豪：“那当然。”
　　刘随心露出招牌冷笑，手在半空一划，“刷”地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边框，边框中间渐渐实体化，变成一个带着轻微闪光的透明屏幕。
　　“人，武器，我都有。”刘随心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蜘蛛’名存实亡后，我高价挖来了他们的武器研发主管，看看这个。”
　　他把屏幕上加载出来的标注为【绝密】的那个图标打开，几道权限审核通过，立刻就出现了由线条网构成的一件武器，是江佑没见过的样式。
　　“加强光子炮，威力大，可量产，能轻易摧毁已知最坚硬的金属。”
　　刘随心说着，做了个拉扯的手势，光子炮就被拉出屏幕，变成三维实体模型，自动三百六十度旋转展示给他们看。
　　刘随心隔着透明屏幕，欣赏对面两个人略带惊讶的神情，有点得意。
　　韦一暝被眼前的场景震撼，而江佑则是因为刘随心所说的——他高价挖来了“蜘蛛”的武器研发主管。
　　那还真是下了血本了。
　　“那就量产吧。”江佑说，“最坚硬的金属的话，那么它一击猎杀A级怪物都不成问题。”
　　“的确，我一听你说完你的计划就想到这东西，不过没那么简单。”刘随心摇摇头，“这是那名主管从“蜘蛛”带出来的设计图，想要激活内部构造的话，还缺少一个芯片。”
　　江佑和韦一暝对视一眼，隐约觉得，好像要掉坑。
　　刘随心看透他俩写在脸上的心思，哈哈大笑：“也不用把我想的那么坏，主要是，你们是‘蜘蛛’的人，而且还有一个中层，对里面不是应该很熟悉吗？成功率会比较很高。”
　　“……”
　　“……”
　　两个伪“蜘蛛”成员再次对视一眼，江佑挑了挑眉，韦一暝就无辜地把脸撇向一边。
　　江佑无奈：“我们如果能提供芯片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刘随心说：“昨天跟武器研发主管商量过，批量生产一千套，马力全开也需要半个月时间……”
　　“两千套，二十天。”江佑打断他，伸出两根手指。
　　“？”刘随心愣了一下，“我只能提供一千人……最多一千二！”
　　“人的话，一千就够了。”江佑淡淡笑道，“另外的时空世界也差不多能出一千人，但需要用你的武器。”
　　刘随心惊了，一脸“你在开玩笑”的表情：“我凭什么为他们提供武器？”
　　“哦，如果你介意的话就算了。”江佑耸耸肩，“那他们就不参与了，你就等着你的人全军覆没好了。”
　　刘随心“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江佑说不出话，甚至想下逐客令。
　　江佑一脸无所谓的模样，韦一暝笑着用他刚刚的话揶揄他：“会长，己方人多的话，成功率会比较高。”
　　闻言，刘随心又一屁股坐回沙发上，对着江佑不依不饶：“也行，但是你要告诉我，你是怎么躲过联合政府通缉的。”
　　刘随心刚才就想问这个，同盟会里有很多猎杀者，猎杀者当中有很多有案底的人，这对有时候不得不包庇恶人的同盟会来说，很重要。
　　“我从‘蜘蛛’里偷了时空定位器，躲到其他平行时空去了。”江佑避开了这个世界的韦一暝那部分。
　　刘随心不可思议地点点头，低声重复了一遍：“时空定位器……”
　　是违禁品。
　　没有时空定位器的话离开这个世界也不是不行，但容易掉进时空裂隙，这就说明，他的赚钱大计没戏了。
　　“我也有一个问题。”江佑说。
　　“什么？”
　　江佑环住韦一暝的肩膀拍了拍：“你救他的时候，是不是拿了他的东西？”
　　“什么东西？”刘随心装傻。
　　“一个金属材质的正三十六面体。”江佑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生冷地说，“那东西你拿着没用，还回来。”


第92章
　　为了节约时间，江佑和韦一暝当场就被安排上了一架小型飞行器，飞往“蜘蛛”总部所在的C市。
　　由于飞行器上的系统直连沙堡，担心被监听，两个人默契地谁也不再聊天，而是专注地研究起控制面板上刘随心不断传输过来的资料。
　　芯片存放位置，形状大小，周围的防护措施等等，很详细，让他们觉得这趟任务倒是没想象中那么难，他们只要顺利进到“蜘蛛”内部就算成功了一半。
　　飞行器载着他们飞过贫瘠的大地，一路上，韦一暝震惊于这个世界的荒凉，但当前方出现一个被巨大球状保护罩保护着的城市后，他才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怪物数量恐怕已经多到和人类之间泾渭分明的地步。
　　虽然以前江佑跟他大概提过，但事实真正摆在眼前时，只会觉得不可思议。
　　飞行器在城市上方入口经过重重扫描，确定未携带除了人类之外的活体后，被允许进入城市。
　　眼前的保护罩闪动一下，附近区域突然出现蜂巢状的纹理，一块六边形裂开，在飞行器加速通过后，重新合拢。
　　韦一暝看着眼前的城市，很难将它同原先世界的C市联系起来，直到他在城市边缘地带看到一个被荒弃了不知道多久的、位于山顶的观光塔。
　　他认得，那个造型别致的观光塔是他曾经和江佑一起看星星的地方，它还在。
　　那次，他损失了一条手臂，却永远地把江佑留在了他的世界。
　　江佑把飞行器停到距离“蜘蛛”总部一公里外的浮空桥遮蔽出来的阴影里，确认附近没有监控后，开始检查武器。
　　掌心大小的音波枪，蜘蛛丝粗细的爬墙飞索，还有一些韦一暝看不懂的东西。
　　韦一暝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傍晚了。
　　在雄伟的城市保护罩外，太阳正缓缓落到楼宇中间，天空被染成更加绚烂的血红色，向下则渐渐变淡，直至街道尽头的一片灰色。
　　周围的建筑完全无视地心引力，为了节约保护罩能量，城市几乎被建成了个正方体。
　　说不准哪里的街道就被折叠起来，与街面垂直，相对的，悬浮在地面的汽车造型别致，像是长方形的魔方，六个侧面都有磁力装置，哪怕是横在半空的路面都能双面正常行驶。
　　空中闪着红蓝警灯的无人机，在更高处来回穿梭的飞艇，戴着头盔轻盈在指定路线上飞行的人类，一切交织出光怪陆离的景象。
　　城市渐渐亮起璀璨灯光，韦一暝环视周围，在他们斜上方架着一座浮空桥，桥面各种交通工具往来带起一片浮光掠影。
　　韦一暝目光扫过那些五彩的灯带，目光停在桥下。
　　仔细看过去，发现桥底竟然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从偶尔闪动的萤火似的微光来看，深渊底部还有其他建筑，而且差不多有几十米深，与上面的琳琅璀璨相比，像是地狱。
　　“那是什么？”韦一暝忍不住问出声。
　　江佑瞥了一眼，淡淡地回答：“贫民区。”
　　韦一暝闻言愣了一下，他还以为这个世界和自己的那个一样，是相对平等自由的。
　　看透他的想法，江佑笑了笑，揶揄道：“长官，你可太天真了，怪物常年入侵，物资匮乏，连必要资源的开采都是冒着生命危险，而且，来投奔城市的人越来越多，你该不会以为原有的资源可以支撑这么多普通人的需求吧？”
　　韦一暝沉默，决定不再考虑这个让人难受的问题。
　　这会儿，他们出了飞行器，他终于能和江佑聊一些正经事了。
　　“你真有办法去到逆光世界了？”
　　“有了。”
　　江佑拉着韦一暝肩并肩坐在桥底废弃的长椅上，耳边全是机械的运作声，少有人语。
　　他给他缓缓讲述了他离开之后发生的事，直升机坠落的原因，发现怪物出现的位置组成了跟笼子上一样的漩涡形状，还有他确认这是个传送阵的想法。
　　听完，韦一暝沉默很久，最后抛出一个让江佑措手不及的问题：“你怎么确定，那是个传送阵？”
　　江佑抿紧唇，目光闪动，倒映出浮空桥上凌乱的光彩，不回答。
　　韦一暝笑了笑，有些自嘲：“你始终不相信我。”
　　“不是！”江佑争辩，“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说什么呢？
　　说每个世界的怪物都是自己引来的？说自己跟逆光世界的主人本质上没有差别？说平行宇宙分裂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自己？
　　他垂下了眼帘。
　　“江佑。”韦一暝轻叹着攥住他的手，不让他缩回去。
　　江佑抬眼看向他，就见他目光平静地说着话，脸上甚至还带着未褪掉的笑意。
　　“那天在直升机坠毁前，我在天空中看到了你的脸，和我某次梦里看到的一样，只不过，那双眼睛里全是黑色的迷雾。”
　　“告诉我，那不是错觉。”
　　“我是不是已经卷进你的秘密里了？”
　　攥在韦一暝掌心的指尖狠狠颤动了一下，彻底暴露了江佑内心的慌乱，韦一暝认真地盯着他，直到他暴露出明显的不安，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差点就死了，江佑。”他在自己的腹腔附近比划了一下：“从这里往下的部分，都留在原先的世界了，我以为我死定了，可是我活过来了，我很庆幸。”
　　一瞬间的愣怔过后，江佑眼底一酸，反手攥住韦一暝的手，攥得死紧。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上韦一暝的脸庞，沿着脖颈滑向后脑，一点点感受着发丝的粗糙，仿佛只有这样的触感才能让他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
　　两个人并肩坐着，韦一暝比他要比他挺拔一些，他把手箍在他的后脑上，缓慢而坚定地将他拉向自己，不顾他的退缩，仰头吻上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