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居然做错过这么多事？还带翻旧账的？
　　他试探地问：“你是说，陆北陵的事吗？你手腕没事了吧？”
　　韦一暝放下叉子，稳了稳心神：“你明明就是对的。”
　　江佑愣住。
　　虽然难以启齿，但韦一暝还是说出来了：“中心长有问题，你不是一直这样认为的吗？”
　　江佑盯了他一会儿，以为他终于肯相信自己了，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
　　韦一暝泼下一盆冷水：“是文佳说的。”
　　江佑的笑容僵在脸上。
　　韦一暝淡淡地：“她几次约你单独谈，你为什么不答应，不然事情不会到今天的地步。”
　　江佑的笑容彻底垮了。
　　“关我什么事了？”他有点烦躁地问。
　　“她那是信任你，向你求救，怎么不关你事？”韦一暝反问。
　　“？”江佑一脸迷惑。
　　韦一暝摇摇头，对这个社交困难症患者十分无奈。
　　“文佳是中心长的学生，有次去他家里拜访时，看到房子里有一条巨大的蝎子尾巴在晃。”
　　“据她说，后来中心长来开门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她问蝎尾是怎么回事，中心长坚持说她看错了。”
　　“文佳对这件事一直抱有怀疑，后来中心长派她……”韦一暝顿了顿，轻咳一声，决定隐瞒自己被监视的事实，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被破格提拔是因为中心长的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总之就是还有其他越来越奇怪的举动，她就觉得很不对劲了。”
　　“但是她不敢声张，我想，无论是中心长的地位，还是怪物的实力，都让她不敢把这件事声张出去，后来你出现了，在你加入我们之后，她一直找机会向你求助，你却一直在拒绝她。”
　　江佑揉了揉鼻子，他只觉得那个女人怪怪的，他怎么会想到她有什么坏心思。
　　接下来，韦一暝的话让江佑一个白眼翻出去。
　　韦一暝：“我跟文佳商量了一下，有理由怀疑，中心长是被怪物挟持了。”
　　江佑：“……那倒不是。”
　　韦一暝：“那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中心长人在哪？我们一直联系不到他。”
　　江佑：“不就在临时基地吗？昨天王队说给抬到底层仓库里了？”
　　“什么？”韦一暝愣了愣，一下子明白过来。
　　震惊了足足有半分钟，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你怎么不早说！怎么会这样？你确认那个……是中心长吗？”
　　江佑显得很无辜：“早说了，你又不信，我怎么可能不确定？我赢得那么艰难。”
　　韦一暝想掀桌子。
　　“江佑！”韦一暝因为咬着后槽牙，腮边的线条绷的紧紧的。
　　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焰，江佑木然抬头，正对上他喷火的眼睛。
　　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比昨晚还生气？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证据。”
　　这话听着耳熟，且无可辩驳。
　　韦一暝没想到江佑会用他的原话来怼他。
　　他恼羞成怒：“江佑，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了。”
　　“一定有！”
　　韦一暝眼底怒焰翻涌，江佑和他对视片刻，妥协。
　　他悄悄伸出一根藤蔓，在韦一暝的椅子上拍了拍，示意他坐下。
　　“啪啪！”
　　韦一暝一回头，就看到一条绿色的藤蔓在自己身后，顶端还长着一片叶子，好像一个小巴掌。
　　要在平时看来，这小东西还挺可爱的，只不过，他现在对于一切绳状物都十分敏感，尤其是从江佑身上出来的。
　　“收回去！”他大声命令。
　　藤蔓“呲溜”一下消失在桌布底下，藤蔓主人正襟危坐。
　　似乎是想到了不好的回忆，韦一暝怒，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以后少跟王刻鬼混！”
　　“鬼混？”江佑仰着头，茫然，“我没鬼混。”
　　他现在的纯真样子跟昨晚那个撩人于无形、激动起来还咬人的狼崽子判若两人，韦一暝有点气馁，板着脸问：“你做那些事，还有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他教你的？”
　　快说是，说了就原谅你！
　　江佑只稍稍迟疑一秒就激活了体内的求生欲，郑重点头：“是，是他为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韦一暝松了口气，随即暗地里磨牙，打算稍后去找王刻算账。
　　“以后不许这样做了！”韦一暝的眼神刮过他英俊的眉眼，声音放缓，循序善诱，“尤其是，不准再强行用绳子捆我。”
　　江佑大惊：“用绳子也不行吗？”
　　韦一暝：“？”
　　韦一暝：“不行！重点在于‘强行’！”
　　江佑露出显见的失望。
　　原来不是工具的原因？
　　韦一暝轻咳几声，敲了敲桌面：“说正事吧，我要知道一切。”


第80章
　　几天后，研究中心总部里的临时负责人在巨大压力下，向所有外勤组发布通告。
　　总部内部其实在几天前就陷入了混乱。
　　中心长陆北陵和几位特别助理失踪，基因研究小组组员统统被杀死在研究室里，副中心长韩鲤惨死在自己家中，第一批进入总部接受“超级战士改造计划”那些同事的尸体在冷冻柜里被找到。
　　整整十九个小时的视频会议讨论结果：为了全人类，怪物治理工作还要继续，所有外勤组组别不变，各组组长权限提升，中心长由原来的一位副中心长暂时接任。
　　除了母树的部分，江佑告诉了韦一暝所有事，包括他的进化程度，原力合金，罗远和肖维，陆北陵带来的异世界科技，最后牵扯到逆光世界的主人。
　　但这一切都被韦一暝深深压在心底，没有向上级汇报，因为现在的研究中心高层里已经没有值得他信任的人了。
　　韦一暝显得心不在焉，这在以前开会时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刚刚是代中心长接任致辞，在他听起来，全是毫无意义的废话。
　　“韦组长。”
　　“是，代中心长。”
　　韦一暝看到自己在屏幕里骤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连忙答应。
　　刚刚上任的代中心长很客气，他在电脑上来回翻阅，带着几分商量的语气问：“C市的怪物事件彻底平息了，成了世界上少见的净土，如果你们准备够充分了的话，能否即刻去往下一个城市建立临时基地？”
　　“当然，随时待命。”
　　韦一暝回答的很干脆，他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再这样单方面的被动防守，今后他说不定要带着六组辗转全世界。
　　他开始没那么反对江佑“反攻逆光世界”的计划了，只是，做得到吗？
　　-
　　这一次分配给六组的任务是前往西南边陲的雨林。
　　听说有专业探险者在雨林边缘发现了怪物，一行四个人，当然，一个也没回来。
　　由于探险的同时这群人正在直播，所以，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亲眼目睹了一场属于怪物的杀戮盛宴。
　　人员在先，物资押后，几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往热带雨林里开进。
　　韦一暝担心的不止是怪物，还有瞬息万变的天气和数不清的剧毒生物，他一再强调，在雨林里不可以擅自行动，尤其是没有计划的离群行为，绝对禁止。
　　当然，江佑是不在他的管控范围内的，才一进入雨林，别人还没搭好帐篷，他就迫不及待一头扎进雨林里去了。
　　他需要跳跃蠕虫，研究中心收集到的那些没有适宜蠕虫的生存条件，它们就只能活几天，他只能自己重新收集。
　　反正，攒个几千只就差不多稳妥了，对于现在的江佑来说收集蠕虫不是难事，难的是没有蠕虫可收。
　　现在终于有了。
　　江佑就像进入了免费自助餐厅的饿汉，从头到脚都透着惬意。
　　感知开启，很快发现了虫洞的大体方向，江佑进入雨林如入无人之境，以一条最短的直线杀到虫洞边，开始吸纳蠕虫。
　　几小时后，蠕虫能量都被储存到了他体内，虫洞自然封闭。
　　九百一十七只，不算多，相较于C市的那两个虫洞，这只能算是个小型虫洞。
　　江佑不满意地努努嘴。
　　其他收尾工作明天再说，六组的帐篷应该搭好了，该回去了。
　　相较于搭帐篷，他觉得打怪要容易得多。
　　在和原先世界的罗远一起狙杀怪物的那段日子里，自从上交新鲜怪物尸体领到第一笔来自猎杀者同盟会的赏金，他们就不再用“帐篷”这种廉价的东西了。
　　他顺着原路慢慢走向营地，顺手还处理了两只落单的低级怪物。
　　还没到营地，就听到王刻在骂骂咧咧：“有病啊这不是，到哪儿搞直播不好，是祖国的大好河山幅员不够辽阔吗？非要跑这样的地方来作死？就算没有怪物，这么多虫子，不膈应的慌？”
　　巴山雨的声音十分嫌弃：“你怎么那么多事？上次在雪山嫌冷，现在又嫌虫子多，要不要给你找个四季如春的小岛，再盖个温室颐养天年？”
　　“行啊！”王刻雀跃。
　　江佑拨动长草，发出轻微的响动，几个正在固定帐篷的人一回头，同时闭嘴。
　　王刻招手，强笑：“嗨，江哥！”
　　江佑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被他当了十几天空气的王刻苦着脸在后面招呼：“别这么记仇啊——”
　　不是记仇，是你们组长不让我跟你玩儿。
　　江佑没搭理他，等他走远后，周围发出几声窃笑，巴山雨也笑着骂了声“活该”。
　　他们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听老大训人的口气，八成是那天王刻对江佑的某种不良诱导有关。
　　那可不就是活该么？
　　在这片空地的中心地带，堆积如山的设备堆里，江佑找到了韦一暝，他正坐在一堆金属箱子上，翻看手里的电脑。
　　雨林里闷热的空气中，他的额头渗出晶莹的汗珠，可制服仍然穿的一丝不苟，只把袖子卷起来一块，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两条手臂的颜色已经没什么差异了，那只假肢的人造皮肤是根据他的DNA生成的，刚安装上时调整成他的原始肤色，比较白，在经过几个月的风吹日晒之后，终于晒成了和另外一条一样的麦色。
　　江佑下意识看了一眼他的右手手腕，自己那天掐出来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了。
　　痕迹都消了，气怎么还不消呢？
　　这阵子的韦一暝不怎么跟他独处，说话都是公事公办的口气，私事更是从来不谈，偶尔江佑察觉到他在看自己，但当他回看过去的时候，他却没在看他。
　　见到江佑过来，他抬头：“怎么样？”
　　江佑抬起手臂示意了一下：“蠕虫都在这，虫洞已经关闭了。”
　　韦一暝点点头，重新低下头看地形图和怪物分布图：“这么说，我们可以直接收尾了。”
　　江佑点头，又想到他没在看自己，就把手插进口袋里，恹恹地“嗯”了一声，哼哼唧唧的，带着点不满。
　　韦一暝轻抬了一下眼皮，又很快放下：“其实，我们不用兴师动众地过来是不是也可以？你一个人解决也花不了太多时间。”
　　“不可以。”江佑说，“我要走了。”
　　这回，韦一暝终于肯正视他：“你要去哪？”
　　“去找蠕虫，我要快点收集，好救罗远。”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韦一暝叹了口气，把那块薄薄的液晶板锁屏，随手拎在手里：“就算你收集够了蠕虫，就一定能成功杀死逆光世界的主人？”
　　江佑扬了扬下巴，目光坚定：“我能做到。”
　　“你自己说的，你只是知道有这样一个人而已，你根本就不了解他……虽然你不肯告诉我你是从哪知道这些的，但我觉得，他一定不那么容易对付，就拿上次的魅影指挥官来说，逆光世界里有多少那样强大的怪物？”
　　江佑沉默几秒钟，语气没有丝毫动摇：“的确不容易对付，但我想试试。”
　　“为了罗远，你可以不要命是吗？”
　　韦一暝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带着点跟平时不一样的味道，酸溜溜的。
　　然而，江佑同样也没发觉这一点，他简短而肯定地做出回答：“对。”
　　韦一暝用食指指节揉了揉眉心，审视他。
　　江佑和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完全不一样了。
　　那时的他，拖着强大却有点可笑的四肢，不属于怪物，也不属于人类，就算变成人形态，也总是微微弓着背，眼睛大多数时间都看着地面，在不经意间把自卑和防备表露在肢体语言上。
　　他的眼神里总是充满冷漠和伤感，像是从蒙昧世界初来乍到的原始人——或许他原先世界的各方面都比这边发达，但他在情感上完全无法融入这个新世界。
　　而现在……
　　他站在自己面前，腰杆挺直得像是一棵向阳而生的树，气魄刚健，原先总是萦绕在眉宇间的阴郁被阳光驱散，凌厉的眉毛底下，一双金色眸子总是生动热烈地看着自己。
　　半晌，韦一暝终于松了口：“好吧。”
　　他本来想说“保重”，后来觉得大概又是一句废话，就咽了回去。
　　江佑盯着他的眼睛，由期待到失落，最后敛去眼底的情绪，平静转身离开。
　　他再次站到王刻面前，那一刹那，王刻差点被嘴里的速冻包子噎死。
　　“车钥匙。”他伸出瘦白的手掌。
　　炸街摩托被楼砸进废墟里，他也没再跟韦一暝要新的，因为他已经通过王刻的大嘴巴，知道上次买摩托车的“经费”是韦一暝自掏腰包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