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表面看好像是这样，可惜那个人已经死了，无法验证他是否真的通过某种手段黑进了研究中心的系统。
　　江佑低头盯着地面上的一点，陷入沉思。
　　韦一暝沉默地看着他，听着外头越来越近的雪地摩托轰鸣，终于鼓足勇气：“江佑……”
　　“嗯？”
　　江佑脑子里绷着一根弦，像是落在头顶的蛛丝似的怎么抓都抓不到，被他这样一打岔，“啪”一下，断了。
　　韦一暝蹲在江佑面前，专注地看着他：“被你厌恶的日子，太难捱了。”
　　江佑沉默地跟他对视，心里斟酌着他话里的含义，跟人打交道时他不习惯转弯抹角，很伤脑筋。
　　韦一暝紧张地昂着头，用目光仔细描摹对方的五官，试图把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分析得彻彻底底。
　　江佑也盯着他，除了开始那一瞬间的动容之外，什么情绪也没流露出来。
　　半晌，韦一暝像是穷尽毕生的力气，问出了一直被他压抑在灵魂深处的话：“江佑，你还会离开……离开我吗？”


第60章
　　时间在这一刻完全静止了。
　　江佑微微俯视着他，从这里能清晰看到他认真诚恳的眼神，挺得笔直的腰身，剧烈起伏的胸膛，还有因为隐含期待而微张的唇——它们微微翕动着，好像很软的样子。
　　江佑愣了一下，为自己奇怪的想法感到诧异。
　　他没有立刻回答，这片刻的沉默让韦一暝的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岑寂。
　　韦一暝的脸色瞬间惨淡下来：“对不起，那天我……”
　　“没什么，忘了吧。”
　　这话模棱两可的，没说留下，也没说离开，韦一暝悄悄攥起拳头观察着江佑的表情。
　　江佑看他紧张的样子有点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
　　至于么？差点被泥浆怪拍死那会儿也没见他这么慌。
　　他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有点无奈地补充：“都说过我归队了，长官。”
　　韦一暝顿时激动起来，一把拉住江佑的手，掌心里全是滑腻的汗水：“江佑，我知道，有些伤痛需要用一生来治愈，让我陪你一起吧？我愿意做他的替代品，永远在你身边，做你的后盾……”
　　说话声有点发颤，带着他特有的低沉嗓音，撩拨得江佑的心里发软，却又因为他语气中的过分卑微而感到无所适从。
　　他轻轻叹了口气：“你不用这样，而且你永远也成不了他的替代品。”
　　韦一暝挪开眼睛，肩膀显见的垂下去，握住江佑的手也下意识松了松，但却没有完全舍得放开那只修长而充满骨感的手。
　　没想到，江佑反手握住他的手，稍稍用力，把他拉近的同时缓缓俯下身体，眼底的金色亮若星辰。
　　“谁的替代品也不是，你就是你。”
　　话音落地，韦一暝刹那间酸了眼眶，下一刻，一股清冽微甜的熟悉味道蛮横地闯进他的领地。
　　江佑给了他一个强势的拥抱，漫不经心的语调清晰地响起，温热的气浪钻进他的耳朵：“这下放心了吧，长官？”
　　韦一暝心头一颤，下一刻，怀抱一空，江佑已经坐直身子看向门的方向。
　　敲门声随之响起，外面传来文佳干练的声音。
　　“组长，您在么？”
　　韦一暝连忙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确认没有什么不正常之后，才出声放人进来。
　　江佑好笑地看着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难得心虚的样子有意思。
　　可能上司在下属面前就该永远是高高在上完美无瑕的模样吧？
　　文佳进来，见到江佑像是十分意外，她一直在临时医疗所里研究救治方案，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看了江佑一会儿，然后在韦一暝的询问下才回过神，汇报正事。
　　一队这次对付怪物的行动不算顺利，前几天跟怪物遭遇过几次，几乎每次都有人受伤，伤员的伤情和数量都超出了六组现有的承受范围，文佳作为医疗队长，来跟韦一暝商量把重伤员送到M市市内专门医疗机构去救治。
　　山里天寒地冻的，确实很不方便，韦一暝当即同意，让她自己决定。
　　江佑从窗户里看到文佳小跑下楼的身影，从始至终都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奇怪。
　　韦一暝注意到他的目光，轻咳了一声，拉回他的注意力。
　　他说：“这趟任务不算顺利。”
　　江佑心里纳闷，他之前在山上开启感知后，没发现洞穴里有什么强大到了不得的怪物。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受伤？”
　　“不清楚，都是按照怪物图谱研究出的作战方案，效果却不怎么好，有几个人伤的挺重的。”当着图谱创始人的面这样说，韦一暝感觉有点不礼貌，连忙又补充，“可能是怪物在进化。”
　　江佑想到了之前他们拿高压水枪对付泥浆怪的事：“你怎么会想到用水枪对付泥浆怪？”
　　韦一暝楞了一下：“图谱上写的，【弱点：水】。”
　　江佑笃定：“不可能，你看错了，是‘火’。”
　　韦一暝疑惑地拿过写字台上的电脑，调出图谱上泥浆怪的页面仔细看了半天，又递给江佑，上面赫然有一行写着【弱点：水】。
　　“……”
　　“你记错了吧？可能当时不小心输入错误……”
　　“我不会记错。”
　　江佑信心满满的，让韦一暝没法怀疑他，他过目不忘，这是事实。
　　既然不是他的问题，自然就是另外一个人——肖维的问题了。
　　韦一暝看到江佑站起来往外走，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问：“你去哪儿？”
　　“去找肖维，你最好也来。”
　　“这……”
　　韦一暝犹豫，他知道江佑不待见肖维，不过他却挺喜欢那孩子的，勤劳诚恳，做事也很认真，他真怕江佑一冲动把那孩子给怎么样。
　　不过一码归一码，如果真是工作出现问题，必须解决纠正。
　　等他想完这些，江佑已经消失在楼梯转角了。
　　-
　　全队撤回后，所有人都在各忙各的，肖维正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罗远在他身边跟他说着什么。
　　罗远老远就见到江佑过来，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夸张地招手：“嗨，佑儿——”
　　江佑瞥了他一眼，扬了扬下巴算是打招呼，然后径直朝肖维走去。
　　任谁都能看出他来者不善，罗远慢慢收起笑容，肖维局促不安地越过江佑看了紧随而来的韦一暝一眼，低下头。
　　这在韦一暝眼里是他本人意识到错误的表现，可在江佑看来却有另外的含义。
　　韦一暝快走几步赶到江佑前面，抢先板着脸对肖维说：“怪物图谱有问题，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肖维茫然地摇头：“组长，我不知道。”
　　这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让韦一暝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
　　他也是强压着火气，毕竟因为图谱的错误给一队造成了不小的损失，甚至有队员直接危及生命，可是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责任要追究，改正却是更重要的。
　　在他的预想里，由自己提出怪物图谱的问题，然后肖维认错，自己随便说他几句，让他去把图谱录入系统时出现的错误一一按照原件更正回来，这事暂时先这样，等M市的问题彻底解决之后再追责。
　　没想到，肖维居然不承认。
　　旁边的江佑忽然冷笑：“你不知道？”
　　肖维对江佑有着天然的畏惧，他低着头，不安地绞动着手指，说话时明显没有刚刚的流利：“江哥，说不定是你最开始的时候就弄错了……”
　　江佑也不啰嗦：“把手稿拿出来看看。”
　　肖维的脸色变了，支吾道：“没，没带来……留在C市临时基地呢……”
　　韦一暝见江佑眼神冷峻得快要冻死人，连忙劝：“工作失误难免，况且也不能确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伤亡已经造成了，现在的关键是把错误改正过来。”
　　又命令肖维：“你现在立刻回C市去，把手稿跟系统内的图谱全部重新对照一遍！”
　　江佑却不打算就此让他下台阶，冷冷地说：“工作失误？”
　　肖维脸色涨红，后退一步，看样子快哭了。
　　罗远见状也上来打圆场，他挡在江佑面前：“佑儿，算了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接着，他就被江佑大力扒拉到一边。
　　“既然你不是故意的，解释一下，为什么之前遇到的所有怪物记载都完全正确，一到这里就一个都不正确了？”
　　韦一暝和罗远都愣住了。
　　这话说的……相当别有深意啊？
　　接下来江佑的话让他们汗毛都竖起来了。
　　江佑：“你为什么篡改怪物图谱？”
　　肖维：“我没有！”
　　江佑咄咄逼人的语气让肖维眼神中露出惊恐，他咬着牙，坚决否认。
　　他看向韦一暝，一脸委屈：“我真的没有，组长——”
　　江佑也看着他，脸上写着“你看着办”。
　　虽然韦一暝觉得肖维没必要故意做出损害研究中心利益的事，但江佑的质疑有理有据，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件事的严重性。
　　他思索片刻：“肖维，现在组内要启动调查程序，希望你配合一下。”
　　接着就在通讯器里喊来巴山雨，让他着手处理这件事。
　　王刻跟着巴山雨一起来凑热闹的，听韦一暝说完事情经过，立刻炸毛了。
　　他脱下手套用力往地下一摔，上前一把薅住肖维的衣领子：“怎么回事？是你干的？”
　　王刻一向跟肖维都是嘻嘻哈哈的，此刻他眼里的红血丝把肖维给吓到了，想要辩解，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一直重复着“没有”，“不是”之类的。
　　“我告诉你，小子，之前伤的可都是我的人……要真是你搞出来的事，我饶不了你！”
　　王刻咬牙切齿地说完，用力把肖维退给巴山雨。
　　肖维哽咽一声，垂头丧气的，还时不时回头看韦一暝一眼，似乎在求救。
　　他们走后，罗远尴尬地挠挠脑袋：“佑儿，这里面该不是有什么误会。”
　　有了罗远，肖维事件已经被江佑的大脑自动跳过了，他直直地注视着罗远，从上到下地打量，就好像没见过这个人。
　　从表面看来，罗远大咧咧的，就跟没被改造之前一样，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可他手上的黑色金属是怎么回事。
　　是单纯的巧合吗？
　　罗远不自在地往韦一暝身旁蹭了蹭：“佑儿？”
　　“有误会的话会查清楚的。”韦一暝替沉默的江佑接过话头。
　　“那倒是！”罗远嘿嘿笑着，上前帮江佑掸了掸肩膀上落着的雪花，“哎哟，冷不冷啊着，走啊，跟哥喝酒去？”
　　江佑没回答，朝韦一暝挑了挑眉。
　　这是让他也一起去的意思。
　　韦一暝会意，看看时间差不多该吃午饭了，点头同意。
　　喝酒是不可能喝酒的，但是坐在一起吃饭聊天还是可以的。
　　仔细想想，除了一起在那家咖啡馆里坐过两次，还没跟他在其他场合一张桌子吃过饭，哦，当然，他不需要吃饭。
　　罗远自然地勾住江佑，这次江佑没反对，韦一暝跟在他们身后，看着江佑肩膀上那只爪子，怎么看怎么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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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餐厅里暖气很足，厨师们厨艺不错，一进门，一股饭菜的香味就直往人鼻子里钻。
　　江佑接了满满一杯咖啡，韦一暝端了一份简单的工作餐，罗远面前的盘子和碗摞成小山。
　　忙活了一上午还真是有点饿，尤其韦一暝还打了一场实力不对等的架，又经历过精神上的自我摧残，这会儿饿的不行。
　　不过他再饿，饭也是一口一口吃的，像往常一样斯文优雅，不像罗远，吃相相当狂放，令人惊奇的是，满嘴食物居然丝毫不耽误他跟另外两个人聊天。
　　“组长，啥时候再上去？这回看我好好表现！”
　　韦一暝不紧不慢咽下嘴里的东西：“正要跟你说这件事，你跟江佑两个人进洞里探查一下，有没有问题？”
　　罗远惊喜，一副“终于等到这一刻”的表情，把自己胸膛敲得直响：“没问题！我能打十个！”
　　韦一暝点点头，放下筷子，垂眼看着餐盘里剩下的饭菜偷偷发愁。
　　自从他坐在这里开始，江佑的目光始终就落在他的身上，偶尔抬起头便能和他的目光撞个正着，这让他很不自在，面前的饭都不香了。
　　这家伙太不懂得收敛了吧？
　　再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罗远塞下最后一口食物，从座位上跳起来：“组长，那我先去准备了，顺便看看肖维那小子！”
　　他又跟江佑打了个招呼，急吼吼地冲出餐厅。
　　韦一暝摇摇头，罗远一向不太稳重，让他跟江佑去不知道是不是个错误。
　　目送罗远离开，韦一暝清了清嗓子，一抬眼，果然，又看到江佑直视的目光，于是，想说的话又憋了回去。
　　他离开座位，不一会儿，又端着一小碟甜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