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闻雪心间惊恐，现在的处境，太可怕了。


第11章
　　“三年前，”陌云泽说，“寻阳峰赶走了一个弟子。”
　　“一个负责给你熬药的弟子。”
　　暮闻雪不用刻意装傻，灵动如鹿子般的眼睛一挑，水光隐隐，亮似月光倾洒。
　　他反问：“代掌座是觉得，药还是有问题的，只是你药理略知一二，所以无法发现？”
　　陌云泽点头：“掌座交代我不可去你鹤阳峰，不可违背你的劫难，但我们并不知你的劫难是什么。在你痴傻以后，沉轩主动说，尝试替你熬药调理，应该算不得干扰劫难。所以，我便允了。”
　　停了一下，他面色内疚，将手搭在暮闻雪肩头，“如此看来，怕不是这就是你的劫难。”
　　暮闻雪问：“当年他只是说要给我调理痴傻之症。也就是说，当年我的身体，并没有问题，对吗？”
　　陌云泽点头。
　　“这么说，代掌座是怀疑被沉轩赶走的弟子，知道些什么？”暮闻雪分析。
　　陌云泽道：“他被赶走后，你的身体和神智每况愈下，而他负责熬药的那段时间，你却是一点一点清醒过来的。可当时，并没有人多想。”
　　暮闻雪：“那看来，未必有第二人，沉轩仍是最可疑。那弟子可还活着？”
　　“不知，”陌云泽上下打量着精致的暮闻雪，手掌稍微用力按了按他的肩头，“你这一磕，能清醒多久？”
　　暮闻雪：“……”是啊，他什么时候再装傻比较好呢？
　　“代掌座，不如趁我清醒，让我出去找找那个被赶走的弟子。”他这身子这么弱，当真是挺不住几天的。
　　暮闻雪不想死，他想拥有一个正常人的身体，健康无忧的活下去。自己获得新生，也是替原主查清事件，将恶人绳之以法。
　　陌云泽摇头：“不可，你跑出去，半路疯傻了，会有危险。”
　　“如果是代掌座安排人去找那弟子的话，会有人警觉，说不准，他提前杀人灭口呢？”
　　陌云泽眉头一皱，这话有道理。
　　暮闻雪知道，玄翎宗不管哪座峰的弟子出山，都要经过所有长老以及代掌座的玉牌点灵同意，不然就出不去玄翎宗大门结界，而他们安排弟子下山，目的是公开的，所以陌云泽没办法明着去做这件事。
　　陌云泽陷入沉默，他记得暮闻雪自从掌座玄无衡带回来的那一天开始，玄翎宗强大无极，无人能破开的结界，对他来说，毫无作用，进出自由。
　　当时很多弟子为之惊讶，暮闻雪来玄翎宗时，不过六岁，可其气质以及面色表情，极其沉稳，似乎沉淀了千百年的打磨，气场也是十足的很。
　　说到出去寻找真相，暮闻雪偷偷溜走，还真是最合适不过。
　　可……他的脑子，陌云泽是如何都不放心的。
　　“此事不急，九月十五，是各个宗门的交流大会，到时候，自然是要出去的，我便暗中将这事查清楚，定会给你个交代。”陌云泽安抚他。
　　“现在什么月日？”暮闻雪问。
　　“七月初。”
　　暮闻雪才不要等一个多月，他耗不起。
　　——
　　回到鹤阳峰，他收拾细软，准备下山寻人。
　　可他搜罗一番后，发现原主除了几件淡紫色的衣服，几乎没有家产。
　　得了，那就是啥都不需要拿了。
　　他掏出乾坤珠，打开晃了晃，里头光芒闪闪的各种不认识的宝贝数不尽数，所以，换钱吃饭应该不是问题的。
　　那么，有钱走遍天下，他还收拾什么？
　　走！
　　可基于原主的身子实在太弱，他刚迈出去的脚步，又缩了回来，还是靠在床栏上休息一会儿吧，结果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梦里，他跟着消失了几天的兔兔，走了好远的路，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山洞外，雪色灵晕环绕，非凡的结界封锁着黑漆漆的山洞。
　　“师尊！放我出去吧！”
　　是徒弟的声音。
　　梦到这里，他忽然就醒了。
　　一看窗外，夜色浓厚，淡淡银光洒在房地面，影着微微晃动的树叶。
　　暮闻雪回忆着梦里的路线，起身，似是被召唤一般，摸索走着。
　　行了一阵，他走上一个斜坡，远处大片草地上，忽然出现一两处白团，接着四下白茫接二连三上涌，看起来就像是漫野大雪，不是从天而落，却是平地升起。
　　很美。
　　那些雪花纷纷抬起头来，还闪着无数诡异红光。
　　我擦！
　　暮闻雪后退一惊，这太吓人了，一紧张，心口翻搅着痛起来，体内灵力也随之浮动。
　　那血红光白团疯了一般朝他涌来，速度之快，让他这个病秧子压根来不及闪避！
　　“唔！！嗯？？”
　　当他抬手打走一只白团的时候，柔软温热划过掌心，接着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动物惨叫之中，他已经被更多的白团扑倒在地！
　　“嗯？啊啊啊！好痒，哈哈哈！”
　　暮闻雪倒在厚厚的草地上，并没摔疼，这才发现铺在自己身上一层层的白团，竟是一只只巴掌大的兔子，他大松一口气。
　　“师尊，放徒弟出去吧。”
　　空旷的山中，这声音不大，却尤为清晰。
　　诶？
　　暮闻雪微惊，梦是真的？徒弟真的在这？
　　不是幻听了吧，此时他见到一处草后，淡淡雪色光芒。走近，一个小石头，被咋了一个洞，洞上是封印。
　　他歪头，脑袋里模糊记忆，这封印，是原主的下的。
　　暮闻雪碰触结界，手掌瞬间缩小，他整个人进入石洞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足够大的一个简陋石洞。
　　就，好神奇。
　　仿佛自己哆啦A梦。
　　他徒弟一脸淡淡开心笑着，一身翻卷白边的破旧衣服，毕恭毕敬给他行礼，乖巧喊了一句：“师尊。”
　　就是眼神像头藏不住凶残的狼。
　　“师尊，三年前你突然清醒，将徒弟封锁在此地，徒弟不知何处惹了您生气。不过徒弟知道师尊定是有用意的。近些年来，徒弟修为有些长进，可以每隔七天强行出去一趟，但两天之内就必须回来，否则会有性命之忧。可，徒弟不放心您的情况，所以……”
　　所以每次都强行出去，照顾原主。这么好的一个好徒弟，暮闻雪听得心尖都软了，走了两步摸了摸少年的头发，有点扎手，营养不良，这孩子过得苦啊。
　　“师尊，千霜知道您此刻是神智清晰的，还知道您要抛下我，独自下山。”洛千霜神色有些委屈，可怜巴巴拽上暮闻雪的衣角，心中却暗暗发狠。
　　万灵根本尊势在必得，你休想离开我的视线。
　　“你怎么知道的？”暮闻雪好奇，顺便也不打算装傻了，他对这个徒弟，有些莫名的愿意亲近和相信。
　　虽然还有那么些说不出来的阴森感。
　　洛千霜一指石壁上铜色镜子，画面便是鹤阳峰的景致。
　　“师尊当年将我封印，不久又折回，放下夜明镜就再也没有来过，通过此境，我可与师尊对话。”洛千霜答。
　　暮闻雪了然，淡淡一笑，幽暗的烛火下，朦胧衬着他天姿更加卓绝。
　　洛千霜挪不开眼，同时心中却警告自己，美色误事，不要看。
　　却依然在看。
　　“我是清醒了，可很多事不记得了，千霜愿意给师尊答疑解惑吗？”他问。
　　哎呀，终于可以把一肚子好奇的问题问个明白了，他心里想着。
　　“师尊但且问。”他乖巧点头。
　　“玄翎宗并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而我，也从未正式收徒，那么你——”
　　“因为我喊你哥哥，你不允，我便只好喊你师尊。”少年垂眸抢话，一副受了冤屈模样。
　　哥哥？
　　这就……又是个什么复杂关系啊？有血缘的没血缘的？暮闻雪懵。
　　“师尊，我们边走边说。”
　　他拉着暮闻雪的手，穿过结界并未受阻拦，并让暮闻雪拔下石洞附近一株小花，结界便彻底消失。
　　洛千霜唇角不经意露出带着邪气冷戾的一丝笑意。
　　彻底失去记忆的暮闻雪，可真是好哄。
　　终于不再受困了。
　　两人躲开巡逻弟子，来到玄翎宗出山结界处，暮闻雪发愁，出不去怎么办。
　　不如，挖地洞试试？
　　但下一刻，他看着洛千霜一脚跨出，玄翎宗强大至极的结界，对那人毫无阻拦。
　　他惊讶，歪头：“你……”
　　“我与师尊一样，从来不会受结界阻拦。”洛千霜似是很嫌弃地看了一眼华丽微光的结界，笑，“师尊带我回来那一天，还打算偷偷挖地洞带我进去来着。”
　　暮闻雪：“我也？”
　　“师尊，快出来，巡山弟子过来了！”洛千霜说罢，一步跨过来，轻轻一拽，暮闻雪就像片树叶一样，整个栽进他的胸膛。
　　冰冷的唇贴上了自己的下巴，瞬间将凉意袭遍全身。
　　洛千霜呼吸一窒，耳尖发热。
　　结界外是长宽的石阶，山中潮湿，偶有没来得及清理的苔藓，洛千霜不幸踩到，带着怀里的暮闻雪后仰倒下！


第12章
　　“我们要滚下去了！”暮闻雪惊，还没喊完，体内灵力瞬间爆发，念随心动，雪色灵力铺在徒弟身下，稳稳将二人接住。
　　与此同时洛千霜也用灵力稳住身体，两人平躺着，缓缓朝着山下飘去。
　　暮闻雪吓出一身冷汗，夜间凉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哆嗦，身子难受起来。两道灵力交缠，他隐约觉得，徒弟的灵力跟自己的好像，但又好像有点点粉色夹在其中。
　　他整个人无力贴在洛千霜身上，看到对方磕红的下巴，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嘴巴在磕上去的时候，牙齿将里面的肉磕破了，这会正疼。
　　他一拳落在这人结实的胸膛，埋怨：“你磕疼我了！”
　　洛千霜受到轻飘飘一拳，但是不疼，就是有点猝不及防：“嘶……咳咳。”
　　怎么完全失忆了，这么不讲理了？倒是可爱起来了。
　　他盯着一脸等哄的暮闻雪，眸光映衬着倒退的草木，略微苍白的唇，因磕得狠了，倒是泛起些红晕，娇艳欲滴。
　　美人欺身，撒着娇，是洛千霜不曾经历过的，他一时有些无措，眸中怎么都藏不住的阴戾变掺杂迷茫。耳尖刚退下去的热潮又涌上来，还好月色朦胧，瞧不清楚。
　　“你盯着我做什么？你不哄哄我？”暮闻雪翻身，坐在灵力上。
　　洛千霜刚要起身，暮闻雪又压了回来：“啧，你暖和，让我多抱会，我冷。”
　　洛千霜呼吸一滞：“……师尊，你……”自重两个字他琢磨琢磨，咽了下去，想想自己一副少年模样，暮闻雪不会存着那种心思的。
　　“好啦，我知道是我磕到你了，可我从来就没有听过任何人哄我一句，就是想耍个赖嘛。”暮闻雪声音低低的，故意说得轻松。
　　他就是想有人关注，关心，不讲道理也有人惯着。
　　求不来，就不求了。
　　“是千霜拽了你一下，才磕疼了师尊。”洛千霜语气也是低低的，“千霜给您吹下，就不疼了。”
　　说罢，洛千霜将暮闻雪扶着坐好，温柔吹了吹紧紧抿着的，不开心的双唇。装乖嘴甜这种事，是他一直刻意在做的事，熟练得很。
　　不同于山林夜风的凉意，温热的气息吹拂唇上，像是一缕一缕滚烫的甜汤，流进了暮闻雪的血管里，注入心尖，聚少成多。
　　贪图不已。
　　少年眸光映着朦胧的月，黑暗里，清澈干净。
　　从未感受过温暖对待的暮闻雪，渴望了许久，自己可以走，可以交朋友，可以有人关心……现在突然感受到了，有点不真实。
　　刚才舔着脸求都没求来。
　　他贪得无厌，有些控制不住做梦般的亢奋，像是逼迫一般问洛千霜：“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
　　洛千霜一愣，抬眼看他，对方殷切的目光，像个被抛弃许久的小羔羊，好不容易抓到了一道光一样，祈求着。
　　却又明显带着，你拒绝我我也会很坚强的故作不在意。
　　他觉得暮闻雪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没有失忆的暮闻雪，一向都是宛如冷月疏离，令人有些惧怕的。
　　这变化完全是两个极端。
　　这种道侣之间才会问的话，洛千霜一时不知是暮闻雪失忆的太彻底，不理解这话的意思，还是，还是暮闻雪他对自己有想法？
　　这怎么可能，他否决这荒谬想法。
　　“师尊？”洛千霜问，“您会待我一直好吗？”
　　“会！”暮闻雪半点没犹豫，“我不喜欢独自一人，如果你不讨厌我，你成亲了我也会对你一直好，只要你别不管我。”
　　在他潜意识里，被照顾已经习以为常，躺在床上二十一年，他没有任何自己生存的概念。
　　洛千霜眼睫一颤，失忆的暮闻雪极度缺乏关心的样子，且，非常信任自己。
　　这对他来说，可是好事。
　　“师尊，那你答应徒弟一件事，我就承诺一辈子对你好。”
　　“好。”
　　“都不问，是什么事？”他露出狡黠神色。
　　“你不会做对我不好的事，我相信你。”暮闻雪并非要捆绑一个还不熟悉的人，只是他一见徒弟，就好似遇到了吸铁石，不论身心，就是想靠近，就是说不出来的亲近。
　　他觉得这是原主本能意识，他不想排斥。
　　“师尊，如果有一天，我不论什么原因，让你把体内万灵根给我，您能答应，我便一辈子侍奉您。”他直视暮闻雪，似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