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他就听柯云逸说:“只有一个被战甲选定之人死了的消息是不会有人相信的。他的尸体,必须在城中一圈,之后也只能葬在热砂,葬在旧莎加一族的帝陵中,你要是不相信的话,等游街的时候自己去看吧……”
寒兴莫整个人都楞了……
他的观月,他护在怀中,捧在手心,放在心尖,不舍得他冷,不舍得他热,重一点儿都不敢碰,恨不得当成瓷娃娃供着的观月,死了竟然都还要被人放在囚车里游街嘛?!他们怎么能这么残忍!他们怎么能!
“啊啊啊!!”
寒兴莫终于忍不住崩溃哭嚎起来,然而眼神中表现出来的却并不只是悲痛,他恨……恨这该死的血脉!恨这群铲除异己的人!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寒兴莫再一次挣扎起来,这一次,刚才还按住了他的那几个禁卫军竟是再也按不住他了……
即使寒兴莫双手被缚,他还是靠着蛮力将那几个禁卫军撂翻在地,同时向柯云逸端坐着的方向冲了上去。
柯云逸没想到他被捆成这样,这么多人按着都还按不住他,见寒兴莫如此嚷着向自己冲过来,吃惊躲闪之余更是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没能被人及时按住的寒兴莫冲上前去,一脚踹翻了柯云逸面前的桌案,之后更是一脚从上往下劈下,只一脚就劈断了刚才柯云逸还端坐着的那张椅子。
可想而知,如果柯云逸刚才没有及时躲过,这一脚能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只怕脑子都能被劈开花。
柯云逸有些后怕,但是现在说后怕还太早了,他现在正害怕着呢!
“来人!来人!”
柯云逸大声呼救,然而寒兴莫却追着他不放,见他躲过一脚,紧接着又是一腿横劈过来……
柯云逸又一次躲闪,这次却是没能完全躲开,只是幸好这一脚不是直接作用在他身上,这才没有被当场踢死,饶是如此,柯云逸也还是被踢飞出去两三米远,一口血喷在了地上。
寒兴莫还要上前,刚才被掀翻的禁卫军此时却已经冲了上来,甚至因为听到里面的动静,更多禁卫军也都从外面冲了进来,见到如此场景,一群人皆是密密麻麻的向寒兴莫冲去。
寒兴莫一脚踹飞两个,又是一脚踹飞几个,冲进来的禁卫军横七竖八的倒了一片,然而最终也还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被捆成这样,他连双拳都没有,只剩双腿还能打,最终只能带着愤恨被一群人压在了下面。
说压着真的就是被死死压着的……
寒兴莫身上没有那么多地方可以被人用双手押着,那群禁卫军只能用自己的身体,一个接着一个的压在寒兴莫身上,一副要将寒兴莫压扁的架势……
然而寒兴莫即使已经动弹不得,也还是双目怒视着前方,怒视着这会儿已经吐血看着他的柯云逸,嘴里念念有词……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最初的力气渐渐用尽,声音从最初的激烈变得不再激烈……
然而直到被压得窒息昏厥之前,寒兴莫的嘴巴自始至终都在无声的一张一合着……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直到柯云逸被侍从从地上扶起来,直到寒兴莫身上的人又一个个的下来,最后寒兴莫像条死狗一样的被拖出去,柯云逸都只是愣愣的看着,耳边似乎也还回响着寒兴莫刚才说的话……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这一幕,毫无疑问将变成柯云逸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噩梦之一……
大喜之夜……这位新郎官帝君却没能走进两位帝后中任何一位的寝宫,两位帝后等了他一晚上,最后只听说了帝君被寒兴莫打伤的消息。
寒心若的心情自不用说,自己的弟弟打伤了自己的夫君,她既担心弟弟会受到责罚,又担心夫君的伤势。
听到消息之后寒心若便掀开了遮面的红纱,冲进了柯云逸的寝宫,看柯云逸躺在那里,一时也就不好过问自家弟弟,只默默的照顾了他一夜……
至于桑可诗那里……除了哈哈大笑以外,应该也不会有其他可能性了……
柯云逸最终也没有对寒兴莫做什么处置,那是他妻子的弟弟,是皑苍国君的公子,是皑苍的莫王殿下。
桑杰之心早就已路人皆知,如果他因为一时意气跟桑杰合作,先灭皑苍的话,那无疑是与虎谋皮。
他不知道皑苍国君心中有什么打算,但在一个可能成为友军,和一个肯定会成为螳螂捕蝉后的那只黄雀的桑杰中,他宁愿赌一赌皑苍。
否则,他本来这位置就还没有坐稳,柯云柏又在暗处虎视眈眈,他还能怎么办?
最终,寒兴莫也只是被捆绑严实了扔进了大牢……
一如他们对待那架战甲一样,他们用缩小减弱版的八条铁链束缚住了寒兴莫的四肢百骸,准备等皑苍队伍回国的时候,让其他皑苍使者将他们这位殿下带回去,至于什么差点弑君的罪名……他追究不起,也不想追究……
被推进那黑暗的空间中时,寒兴莫最开始还会因为愤怒和热血不自觉挣扎,等反应过来自己的愚蠢,明白这些都是无用功了之后,他也就不再挣扎了……
然而,平静的躺在那里,却反而更让人看着心里发毛……
据牢中守卫回禀,寒兴莫躺在那里几乎就一动都没动过,连眼睛都几乎不眨一下,也不睡觉,他的眼白中满是红血丝,恨意却是半点儿不减,口中甚至一直都在念叨着那几个字……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柯云逸听到这些,每每想到那天晚上的惊险一幕,整个人都还会不受控制的瑟缩一下……
然而即便如此,应该做的事情,他也依旧还是做了……
婚礼结束的三天之后,观月尸体的仪式还是开始了……
只是他终究还是给观月留了些颜面,着人当众验明正身,且证明人已经死了之后,他没有把观月的尸体锁在囚车里,而是将人放在一架镜面反向安装的步行甲里,让人能够看到那犹如躺在玻璃棺中沉睡一般的观月……
期间,围观的民众也并没有朝着观月的方向丢什么东西,他们跟观月不熟,观月也没有做什么危害他们的事情,他们只是恐惧,恐惧对方的血统,恐惧他被战姬留下的战甲选中,他们甚至还觉得……这个年纪轻轻就失去生命的小伙子有些可怜……
只是因为身上流着糟糕的鲜血,就不得不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他还那么年轻……长得那么好看……
寒兴莫是在天牢中,仅一墙之隔的地方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的……
在此之前……三天……他始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双眼通红,嘴巴里始终念念有词,念叨着那几个字……
“我要杀了你……”
然而,当他听到外面的铜锣声……带领的人拿着喇叭,扯着嗓子喊着的念词的时候,寒兴莫却突然安静了……
“罪犯观月……现已伏诛……尸身在此……”
“罪犯观月,现已伏诛,尸身在此……”
“罪犯观月……现已……”
一声锣鼓,一声念词……
寒兴莫嘴巴微微颤抖着……听着外面的声音……
他瞳孔依旧不动,没有往墙壁的方向看一眼,依旧只是躺着……躺着……
他脸色难看到近乎恐怖,甚至因为这三天昼夜不分不吃不睡,他胡子拉碴,头发凌乱任谁看到这样的他,都不会将他跟曾经意气风发,俊美无双的皑苍莫王殿下联系到一起……
此时,他听着外面的念词,原本在他嘴边挂了三天的呓语也终于变了一番……
“罪犯观月……”
他跟着外面的声音同步的念叨着,心中所想却是……
罪犯?观月什么时候成罪犯了?他做过什么啊?!
“现已伏诛……”
观月死了……即便他至今都没有见过观月的尸体。然而……他知道,就在这墙壁之外,一墙之隔!观月就在那里……
“尸身……在……此……”
观月……死了……
一行泪终于从他的脸颊滑落……他终于痛哭出声……终于……不得不接受……他的观月……死了……
作者有话说:
以前只会虐受,嗯……然后就想换换口味……
第80章 遗失的心脏
两颗心……
哭过一次,原本像是堆砌在心脏中的愤怒、悲伤……不知不觉间便全部融化,流淌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满心的空虚和茫然,像是灵魂丢失了某个最重要的部件,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天之后,他再没有叫骂过,只是机械似的看着正上方黑暗的阻隔了天空的黄泥建筑,每天机械似的将进来送饭的侍从喂到他嘴边的食物吞咽下肚。
然后,像个已经没了线的扯线木偶一样,空虚而又无力的躺着……活着……
直到又半个月后,桑杰的送亲队伍踏上了归途,皑苍的送亲队伍也在城门前集结完毕,准备离开。
寒兴莫就这样,身上依旧捆着锁链,被人从牢里抬了出来……
他的身边跟着南丰,南丰偶尔看寒兴莫一眼,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既然要回皑苍,身为皑苍莫王殿下的寒兴莫至少看上去不能太不体面,但是半个多月前发生的事情,又致使所有人都不敢轻易松开寒兴莫身上的锁链,生怕一放开,他就又要发狂,打伤身边的人,冲进热砂帝宫跟柯云逸一决生死。
所以洗漱全程,寒兴莫身上的铁链依旧没有被解开,只是将身上原本的脏衣服撕了个干净,因为早就顾忌到了这一点,寒兴莫的新衣服更是一早设计好了,另外定做的——
是那种两片式用拉链连接,就算不用解开铁链也能穿上身的衣服……
而对于这些近乎屈辱的换衣方式,寒兴莫也只是一动不动的任由其他人动作。
南丰不管是作为总管还是作为副将,都是从来都不用做这些的,唯独这天,他亲手帮寒兴莫剃了已经续了半个多月了的胡子,帮他洗头,吹干,又仔细的梳理着他已经打结了的头发。
他有很多话想说,想说……观月并不是他生命中的全部,就算没有观月,殿下也必须要好好的……
然而每次想要开口,看到镜中双目无神的自家殿下的时候,南丰最终也只能咬咬唇,闭上了嘴巴。
看似体面的被送上步行甲之后,此时已经是帝后了的寒心若还是出来送行了。
她身上那身已经不再是来时的鲜艳喜服,不再是公主(少女)款式的华服,而是以红色和金色为主更加华丽的襦裙,头发也从原本的散落被全部盘起,证明了她已经身为人妇……
寒兴莫难得终于将视线分了一部分在寒心若身上……
他家二姐看起来似乎过得不错,满面春风,带着喜色,似乎并不为任何事情,任何已经逝去的人而悲伤……
也许,在观月游行的那一天之前,寒兴莫看到自家二姐这幅模样,还会气愤,愤怒的质问对方。
“你这个人就这么没有心吗?观月死了!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然而现在……算了……无所谓了……爱笑就笑吧……
寒兴莫的视线逐渐又恢复了低垂,耳边响起她二姐送队伍离开的祝词,然而寒兴莫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直到祝词完毕,仪式完成,寒心若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到寒兴莫面前。
寒兴莫感觉到了有人靠近,然而他依旧没有抬头,依旧沉默的垂着脑袋。
他已经看过自家二姐了,她过得很好,这就够了,其他的……什么都不必多说了,也没必要说……
然后,他就感觉到他二姐停在了他面前,伸手在他额发上摸了两下。
他听到寒心若说:“一路保重……”
寒兴莫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却不想他二姐却是凑了过来,用脸颊在他脸颊上蹭了一下,像是在亲昵的送别。
然而,在脸颊碰到脸颊的那一瞬间,寒兴莫像是听到了自家二姐对他说了什么……
她说什么了?说了……
“观月没死……”
很简短,很轻,很快速的就说完了的一句话,却让寒兴莫本来已经没了神采的双目瞬间被点亮了起来。
他不敢相信,却又期盼着想要相信的抬头看向自家二姐。
这怎么可能呢?观月死了?不是被拉出去游街过了吗?!
那么……那么多人看着!又有热砂的国医验明正身,证实了死亡……他怎么可能没有死?怎么可能……
然而就算是有这么多的「怎么可能」,只因为这一句话,这么一句连证据都不需要有的话,却让寒兴莫无论如何都希望这是真的……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一把抓住面前自家二姐的双肩,期盼着她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六七……
然而,他家二姐却只是笑了笑,推开了他的双手,转身离开了……
寒兴莫直到被拖上步行甲才被松开了锁链,只是与此同时,像是防止他又跑出来,他们又在步行甲外加了一管锁。
寒兴莫想要追上去向他二姐问清楚,然而却出不去,步行甲里面的声音传达不到外面,外面的声音也不能再传达到里面……
“寒心若!你说清楚!这到底是这么回事!寒心若!”
然而,直到步行甲越行越远,他都没有再听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