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竟是我自己[玄幻科幻]——BY:绊倒铁盒
绊倒铁盒  发于:2022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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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冲和不禁想到,或许很快沈魄有了自己的道侣,还要带到他的面前,给他磕头,讨他要喜钱。他心里有点儿若隐若现的疼痛。
  但总归万般思绪,捉之无影,驱之无踪,最终都消散于梦里了。
  待第二日天光大亮,沈魄醒时,云冲和正伏于榻边,衣缘散开像是一朵冰晶雪花。他修行已臻化境,一夜不睡并不是难事,可到了清晨时分,天人交战以败告终,终于沉沉睡去。
  毕竟一夜操劳,昨日又耗了不少灵力,避水诀、天斩都是耗灵极大的法术,后又助沈魄疗伤愈合。
  本来这疗伤之法有快有慢:仅仅是接上,让它慢慢好,少则一月,多则三月,这是一种治法;耗费稀有灵丹和大量灵力加快愈合修复,一日速成,又是另一种治法。
  云冲和自然知道沈魄的性子,纵是一天不作妖都是不行的,他不忍心让他承着痛,一日一日待在床上慢慢静养,便心急了些。
  沈魄没敢动,怕吵醒他,见他眼睫如蝶翼般微微轻颤,一些碎发遮住一半的眉眼,那清冷端方绝世无匹的容颜,如绿竹,如青萍,沈魄不由得伸出手沿着他的脸线勾勒他的轮廓。
  云冲和忽的颤抖了一下,眉心紧蹙,仿佛是做了什么噩梦,他的指尖用力地扣到被褥之中,整个人绷得很紧,像是一张拉到最开的弓弦。沈魄有点担心他被魇住,轻轻唤他:“师父。”
  “师父?”
  云冲和蓦然惊醒,脸上还挂着一丝半缕梦中嫌恶的神色,可眼前是眨着眼笑嘻嘻的沈魄。
  目光澄澈,关切,暖意融融。
  “师父,你没事吧?看你一直在抖……”
  云冲和扶了扶额,不过是幻象,是一场梦罢了。
  他摇摇头,神色微松:“没事。”他方才注意到沈魄已然下地,又问:“你如何了?”
  沈魄蹦跳了一下:“感觉没什么异常,脚腕还有点瘀斑,其余已经大好了。”
  “那很好,但也不要运动太过。”
  看云冲和脸色还苍白如纸,沈魄道:“我扶师父上榻歇一歇吧。”
  两人的目光不由得齐齐落到榻上,忽然昨日自己仰头索吻的记忆闪回脑海,纵然脸皮厚如城墙,沈魄也不禁倏然凝滞,试探着问:“要不然,我还是给师父去准备早饭?”
  云冲和薄唇微抿,轻轻地“嗯”了一声,沈魄慌不择路地逃窜出去,好似一只大难不死得了生机的野狐狸。
  他到底是不愿与我亲近的。云冲和心想。
  他缓缓卧于榻上,合上双目,眼梢也似是松弛下来,流露出一抹倦容。他脑中想起刚刚的梦魇,正是东海之战中髅面仙给予他的幻境——
  赤焰环绕的高台,黑气森然,沈魄赤脚卧于巨石搭就的榻上,眉心点着一盏火焰,身上松垮垮地围裹着一张九尾狐仙的白色皮毛,他袒着一半白晃晃的肩,微微眯着眼睛,慵懒地用手勾着他的下巴。
  沈魄糯糯地喊他:“师父。”
  他发现这个沈魄要比记忆中的年纪更大些,个子更高,皮肤苍白,眼神锋利而冰冷。他感到很陌生,只想伸手推开他,却发现使不上力气。
  “师父,你看,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沈魄的手强行扭着他的脸去看高台之下,只见台下血海滔天,血尸望而不尽,层层堆叠,浓重的血腥气和怨气吸引了无数魑魅魍魉,伏于尸体之上,恣意吸食。
  云冲和眉心抽动不忍再看,垂下眼睫。
  “你怜惜他们?”沈魄突然笑起来,笑得大声,笑得肆意,“你竟怜惜他们?”
  “罢了。”沈魄像是放弃了要说服他的念头,颓然坐回到榻上,他将那身皮毛缓缓扯下,缓慢地像是打开盛有宝物的锦盒,露出其中灿然夺目的珍珠。他将云冲和的手放到自己裸露的皮肤上,那冰凉的触感引得云冲和一阵觳觫。
  沈魄勾起唇角,笑得天真又狡黠。
  他对云冲和说:“别怜惜他们,怜惜怜惜我吧。”
  彼时他凭着惊人的意志力一剑刺破幻界,却未料此情此景还是埋于心底,成为了他的梦魇。
  尸山血海,极尽缠绵,这一定是幻象,是一场梦罢了。


第31章 蜚言第三十
  沈魄犹不知自己面上灿若云霞,神思不属地出了八极阁,却一眼看见有一个人跪在不远处,他又走近了两步,发现是沈鱼梁。
  他先是欣喜:“你无恙真是太好了,你可知当时你差一点就掉下去摔死了!”
  沈鱼梁见到他也不由得绽出笑颜:“师兄你没事?!”
  沈魄大喇喇摆手:“你先起来,起来说话,你干嘛在这跪着?”
  沈鱼梁被沈魄强行扶起来,两腿疼痛打着颤,嗫嚅道:“我听说你因我受了重伤,我在这里求师尊责罚。”
  原来那日被先扶去房里躺下的沈鱼梁醒后不久,听闻沈魄受了极重的伤,他吓坏了,不知道自己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只依稀记得,沈魄冲过来救他,他又是羞愧又是歉疚,赶忙跑到八极阁,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一到八极阁外,看到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师兄弟姐妹,更奇怪了,拉住一向最为八卦灵通的吴煜便问:“师兄,沈师兄伤得怎么样?”
  吴煜咂咂嘴,满脸担忧:“沈师弟看着手和脚都断了一只……”
  “断了?”沈鱼梁眉头拧着,死命攥着衣角。
  “可不是?”吴煜回想起沈魄脚上的青紫,“那脚紫得骇人,怕是难保。”
  这一传十十传百,都说沈魄以后怕是要身残志坚,跛脚修行,沈鱼梁良心不安,便跪在这阁外等候发落。
  看到沈魄并无大碍,这才赞叹神迹,松了口气。
  沈魄笑得明媚:“没事,我和师尊都没事,你放心。”
  此时灵遥思与一众师兄弟恰下了晨修,看见沈魄正与沈鱼梁聊天,大家纷纷跑过来簇拥着他:“无端!你没事,太好了!”
  “我听说你手脚都断了?”
  大家众说纷纭,又拉着沈魄的手看了一圈,“现在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沈魄见骨折能传成手脚尽断,简直乐不可支,问了一句:“我手脚都断了?”
  “可不是,都说你手脚各断了一只,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嚯,沈魄心说,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现下看起来简直安然无恙嘛,是师尊治好的吗?”林长栖问道,“简直太神奇了,师尊之能真是深不可测!”
  沈魄笑意盈盈。
  灵遥思担心了一夜,生怕沈魄只是逞强,又问道:“师尊怎么给你接的腿?”
  沈魄喉头一哽。怎么接的?嘴对嘴接的。
  他仰着头要亲亲,才亲了一下,梦就醒了,一醒手脚就都好了。
  昨日之事实在太难以启齿,传言又已传成了这样,他便将错就错,胡言乱语道:“是断了是断了,噢哟给我疼的呀,师尊法力无边,当即施了个修复肌体的法咒,断肢复生,死脉复连,断脚就接回去了!”
  沈鱼梁此时已经被挤到了人群外围,无辜又可怜的样子,只敢静静听着大家欢闹。沈魄心有不忍,朝他遥遥喊了一声:“你呀,别自责了,想跟师尊赔礼的话,快去厨房端些小菜和粥送到八极阁上去。”
  沈鱼梁脸涨得通红:“师兄,你相信我,我下次定不会……”
  可惜沈魄此时饥肠辘辘,忙不迭问周围“饭堂还有饭吗?”,却没听见他如蚊蝇般的话语。
  沈鱼梁只得在一阵笑闹中说完了“这般没用”四个字,眼睛都有些发涩。
  终究是没什么人在意。
  “我刚从那回来,可能还有些冰镇的豆粥,加了百合和芋泥,辅以砂糖,很是爽口。”灵遥思接了沈魄的话头。
  不知为何什么吃食从灵遥思嘴里说出来,就特别美味,沈魄越发嘴馋,于是端着咕咕叫的肚子连忙勾肩搭背地就和一众师兄弟跑到饭堂去了。
  因此舍世镜一事,是沈魄第一次窥见自己的心意。他不可能不记得。
  云冲和待他不同,他自然也心有所感,但到底只是被师父偏爱的徒弟,还是别的什么,沈魄并不清楚。
  他后来一面觉得自己龌龊荒唐,一面又觉得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这个问题他问了自己一辈子,直到云冲和死了,他才知道,不可的是世人的目光,是道貌岸然的一众道门。
  “所以,后来这镜子是何去向?”
  无念的问话将奚不问从迢迢思绪中打断,奚不问抬眼看向沈心斋,听他将自己的没用稍加粉饰,又因为天道魔君以及云冲和后来到底清名有损的关系,将二人取镜的过程说得十分含蓄,也不带任何褒贬,只是平淡地叙述了一番。
  最后沈鱼梁道:“白泽真人取镜后,将舍世镜镇在蓬莱的无量洞天之中。”
  这无量洞天,无念也是听说过的,据说是蓬莱一藏宝之地,洞穴内八十一个小洞,布局如蜂巢一般,每个小洞中皆封印着法器或法宝。弟子若想进入,需得云冲和亲手画的符咒,否则一个清心结界和八十一个鸿蒙结界,没有哪一个是好闯的。
  “既如此,听起来很是稳妥,又为何会流落……”无念又觉得流落二字用得不甚妥当,又改口道,“会到了薛家的天一阁?”
  “呵。”奚不问冷哼一声,“这也没什么想不到的。蓬莱一散,那些宝贝,各家垂涎已久,各自瓜分,薛家连带着其他一众神器,顺便也取走了舍世镜罢了。”
  那是蓬莱最黑暗的日子。
  彼时沈魄已然叛出,但他仍在修习诡道未能出关,云冲和已死,蓬莱无主,那些小辈根本阻止不了一众道门宛如劫匪一般地上门声讨,烧杀掳掠。道场梨树已毁,檐角风铃已碎,灵泉干涸,残垣断壁,待沈魄出关赶过去时,云冲和的尸身已然焚毁,只余一片焦土,漫天焦灰。
  什么都没有给沈魄留下。
  沈心斋抬眼,盯着奚不问眼角的一抹血色:“倒也不能这样说。蓬莱失了结界,无力守护法器,转而由道门大家守护,总比被邪魔外道劫走祸世要好。”
  奚不问桌下的一只手紧紧攥着拳,指尖抠到肉里,留下月牙般的印痕,无念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在桌下将他的拳头包于掌心。
  奚不问眼中的戾气倏然消失,他茫然别过脸看着无念,感到他的手在桌下摸索着将他的拳头一点点展开,像是耐心抚平一张褶皱的纸张,待展平后又将手指从他指缝中穿过去,就这么十指相扣着按了按他的手掌,是让他不要发怒的意思。
  奚不问冲无念笑了笑,眼神里有无念一时不能理解的情绪,那么无力,那么沉郁,那么苦涩。不像是一个少年,反倒是一个过分沧桑的人,在听起别人谈及往事。
  可当他转过脸对着沈心斋时,又恢复了一个少年人的眼神,纯澈而欣然,他眯起眼:“沈叔叔说得对,是晚辈太浅薄。”
  往常沈心斋看到这样的笑容,只会觉得他顽劣,但不知为何,今日见了却有些汗毛倒竖。
  于是他放下酒杯驱动轮椅:“我们还是去山上看看那小老儿的尸体吧。”


第32章 坟山第三十一
  店家正过来收拾桌子,埋首狼藉杯盘之中,忽然听得此言,连忙抬头劝阻:“各位客官,今日天色已晚,不宜上山呐。”
  “更何况……”他悄悄瞥了一眼沈心斋的轮椅又道,“这位仙君腿脚不便,上山要经过不少台阶。”
  沈心斋最恨人说他腿脚不便,尤其听不得普通人这样说。修行多年,饶是一介凡夫都要看不起他,他如何能忍。
  他抿抿唇,冷淡答道:“我们自有办法,不劳您费心。”
  这店家听沈心斋言语转冷,神色不悦,只得欲言又止,终是目送他们远去。
  沈心斋驱动轮椅在村里缓缓而行,这村子闭塞,连机甲都不曾见,更没见过用灵力驱动的轮椅,新奇得紧,有三五小童跟在他们身后笑闹撒欢。
  不时有细碎的笑声伴着“断腿”“瘸子”“滑稽”之类的词飘入耳内,奚不问眼见着沈鱼梁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最后在“残废”二字中变成了黑紫色。
  这些年他只出入道门,人人敬他一声“希夷君”,从不曾受此大辱。
  奚不问思忖片刻,从乾坤袖中摸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塞给孩童们,叫他们都散了。孩子们得了糖,终于不再过多关注沈心斋,三三两两比较好看的糖纸去了。
  一个晚来的小女孩,扎着朝天揪,小跑到奚不问身前,小心翼翼点着手指问:“哥哥,还有糖吗?我没有分到。”
  小女孩穿着粉嫩嫩的小裙子,馋嘴的神色可怜又可爱,偏偏奚不问不买账,点点她的小鼻子,笑道:“哥哥只剩下一颗糖啦,不能给你。”
  他又斜觑了一眼无念:“我要留给这个哥哥。”
  他说着将裹着淡紫色糖纸的最后一块糖,在小女孩委屈的目光中,塞进了无念的手心。
  无念被奚不问暖阳般的笑容灼了眼睛,耳根染上绯色,他尴尬地扭开目光,将糖纸小心剥开递给小女孩:“你别难过了,我的这颗给你。”
  小女孩眼底蓄着一泡泪绽开笑容,露出一对儿浅浅梨涡,凑过去将糖一口咬在嘴里,又接过斑斓的糖纸:“谢谢锅……锅……”她嘴里包着糖,肉嘟嘟的腮帮子被糖撑起一个尖尖的角儿,含混不清地说着。
  无念想揉揉她的脑袋,却又被朝天揪扎了手心,只得收回手,灿然笑道:“去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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