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城街道挤挤攘攘, 屋顶更是坐满了各种妖魔, 就连半空中都飞了不少。
　　苏谷雨站在街道上, 心想这么挤挤攘攘, 一会温浅卿要怎么迎亲。
　　温浅卿出糗，最开心的大概是白蛇吧？不过魔域里讨厌温浅卿的魔也不在少数。
　　红色的牡丹花被风吹来，香气扑脸。
　　苏谷雨抬头，只见漫天花瓣在半空打转。苏谷雨很讨厌牡丹花的香气，总会让他想起那个牡丹花瓣纷飞的日子。虽然颜色不同，可气味是一样的。
　　吹吹打打的声音由远及近，脚踩红炎的血色宝马在半空中踩出一道祥云，穿着红色的魔兵手持绑着红绸的武器，列阵开路。乐师们或吹或打，喜气洋洋，步伐轻快。穿着轻纱的曼妙女子两袖飘带，光裸的脚踩在祥云上舞蹈，花瓣便是由那飘带中出现。
　　再往后，才是骑着瑞兽的温浅卿。
　　温浅卿穿的同样一身红衣，脸上的魔纹勾勒，将他容貌的端正打破。肩上，手腕，双脚都是金属铠甲。眼里有喜悦，也有戒备警惕。
　　花轿在温浅卿的后方，由八名魔兵抬起，花轿上的流苏随着步伐晃动。轿子被完全遮挡，看不清里面的新娘模样。
　　再后面，是一队跳舞的女子，以及手指武器的魔兵。
　　前来围观的妖魔没瞧见传说中的梦妃很失望，但好歹看到了魔域尊上。
　　“尊上好俊。”一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温浅卿的脸，“不知尊上什么时候再娶几个妃子。”
　　“你别想了。梦妃可是尊上的青梅竹马，除了梦妃，就是魔域第一美人，魔尊都没给一个眼神。”旁边的男人带着明显的酸味，“魔尊他就喜欢男人。”
　　女子没有失望，反而道：“那说明梦妃比女子都好看啊。”
　　男人没想到还有一种可能，对梦妃的模样反而期待了，“不知一会祭天地，能不能看到梦妃呢。”
　　花轿在梦城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梦宫。
　　梦宫的东边有一个祭台，专为这类庆典喜事而设。祭台附近空旷，妖魔可以在附近的建筑上围观。
　　苏谷雨肩扛着白蛇，挤在人群里艰难前进。
　　后来实在挤得受不了，他干脆跳到屋顶上。不过屋顶也好不了多少，挤挤攘攘的一团。不是所有魔修都有资格站在屋顶上。屋顶不承重，更不说数十个魔同时站屋顶。
　　那些以为屋顶和地面一样的低修为魔修爬上去后直接踩碎了瓦砾，掉进屋里。
　　苏谷雨换了几个位置，才终于找到一个有点偏僻，但能够看清婚礼现场的观看位置。
　　花轿落在祭台附近，轿帘被掀起，所有围观妖魔都屏住呼吸，期待看向花轿里。
　　一个穿着红色男款喜服的男子从花轿中走出。
　　但令妖魔们失望了。
　　所有期待的梦妃脸上戴着银质面具。面具完全遮挡了梦妃容貌，只露出一双耳朵。
　　虽然容貌没露半点，可那骨节分明的长手，以及纤细紧致的腰肢，还是让妖魔们眼神发暗。
　　魔兵和舞女们分立在两旁。梦妃走到温浅卿身旁。温浅卿伸出手，梦妃将手放了上去。
　　两个身穿红衣的男子往祭台方向走。
　　虽然一个是尊上，一个是妃，一个高，一个略矮。可当他们站在一起时，那股气势不相伯仲。看到这一幕的妖魔们没有一个会觉得梦妃就低了魔域尊上一等。他们打从心底里觉得，梦妃有资格站在魔域尊上的身旁，是魔域尊上极为般配的伴侣。
　　白蛇看出楚梦舟是真心想要与温浅卿成婚，内心又酸又涩，偏生忍不住祝福。
　　虽然他爹每天都乐呵呵的，没心没肺，但他还是真心希望他爹能找到一个相爱相伴的爱侣。
　　三岁的他不懂道侣和父子的区别，可现在他懂了。
　　白蛇将苏谷雨圈得紧紧的。
　　这是他的爱人。他也拥有了他想要一辈子的人。
　　“温浅卿，拿命来！”
　　几个握刀的魔忽然窜出，朝温浅卿方向砍去。但下一刻，那几个魔就被魔兵拦住了。
　　长矛与刀相碰撞，绑着红缎带的长矛没有被砍断，反而将刀弹得嗡嗡作响。魔兵往前一刺，矛入心口，几名胆敢冒犯的魔修死在当场。
　　魔域习惯了这种血腥场面。围观婚礼的妖魔们没有半点害怕，反而发出阵阵呼声。
　　呼声里，又有几个魔握着不同兵器出现，试图在魔域尊上婚礼当天杀死魔域尊上，使自己声名大噪，都被魔兵一一拦下。
　　偶有一个闯过魔兵阵的魔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被穿着轻纱的舞女拦截。舞女们敦煌姿势站立，她们身上的飘带无风自动，牡丹花瓣随着动作飘荡，却是杀人封喉的利刃。飘带相互连接，形成阵法。
　　看似柔弱的女子，原来才是这次拦截的主力。
　　在魔修们的一次次失败中，温浅卿牵着楚梦舟的手走到了祭台上。
　　“终于到这个时刻了。”温浅卿很紧张，他的手都比往日冰凉。
　　“嗯。”楚梦舟的容颜被盖在面具下，露出的双眼夹杂着复杂情绪。他不知自己的计划会否成功，他也不知自己是否真的要那样做。
　　温浅卿死了，魔域必定会大乱。只能靠时寅他们了。
　　“别这样看我。我不会放开你的。”温浅卿紧握楚梦舟的手。他知道楚梦舟不是真心嫁给他，但不管楚梦舟为了什么原因，他都不会放开楚梦舟。
　　“吉时到，宣誓。”
　　明明是不被天道眷顾的魔域，可魔修们的婚礼还是有宣誓这么一个环节。
　　妖魔们抬头观看，一同见证这一时刻。
　　遥远盯着祭台的白蛇意识到什么，忽然说，“快，拦下他们。”
　　苏谷雨一惊，“你说什么？”这也太突然了。
　　白蛇紧张地说，“我爹他跟我断绝关系不是为了和温浅卿在一起。他是想跟温浅卿一起死。他们不能成亲。绝对不能成为道侣。”
　　“不能吧？”苏谷雨听得一脸茫然，楚温玉都在说些什么跟什么。
　　师傅为什么要跟温浅卿一块死？他们的感情如果那么好，就该一起活着。怎么反而要一起死呢？
　　白蛇着急得连苏谷雨都顾不上，飞身就往前冲。
　　魔兵刚拦下两名魔修，瞧见不管不顾往这边冲来的白蛇，毫不犹豫地联合，五根长矛朝白蛇的七寸刺去。
　　白蛇也不是随意被捏的软柿子。它在半空中弯成弧形，用自己的坚硬背部鳞片挡下长矛。
　　长矛怎么可能刺伤白蛇的鳞片，但长矛材质坚固，与鳞片碰撞出金属撞击出火花星点，依旧没有损伤。
　　白蛇落在地上，看到那完好无损的长矛，心中着急。
　　虽然他和楚梦舟的父子情分断绝，可楚梦舟留在他身上的封印还是没有解开。而解开封印的唯一办法是……
　　白蛇紧张看向祭台。
　　他不想楚梦舟死。
　　哪怕天道最终要他们抉择出其一，他也希望那天是在他们两个都垂垂老矣的时候，在艰难中留下一个。而不是现在他们都正直最好的年华时离世。
　　可眼前的魔兵站位严谨，明显有过训练。他根本冲不过去。
　　就在此时，一道剑气破空而来，将几名魔兵击倒在地。魔兵吐出一口鲜血，捂住疼痛的腹部，无法站起。
　　“谷雨。”白蛇看向握剑的苏谷雨，心中激动。
　　那条他亲手编织的剑穗在半空中摆动。
　　“快去吧。”苏谷雨又是两剑，将想要前来拦截舞女打开。
　　白蛇趁机往前。
　　舞女们齐齐围攻白蛇，均被凝实的剑气所拦下来。
　　“想要过去，先过我这关。”苏谷雨不欲杀死温浅卿的手下。不管温浅卿有多十恶不赦，只要楚梦舟选择了温浅卿，那么温浅卿就是他师傅的合法道侣。
　　舞女们纷纷对视，她们深深知道眼前这修者的强大，不是她们能够匹敌的。
　　“快！那些魔兵被打倒了，我们趁机杀了温浅卿！”魔修们激动欢呼。
　　魔修们一呼百应，数十个魔修拿着铁锤，长鞭，利剑等各种武器，朝祭台上的温浅卿攻去。
　　苏谷雨握剑的手一紧，随即松开。
　　同一时刻，强大的魔气自祭台上涌现，将那些一翁而上的乌合之众击退数十米远。魔修们撞击在房屋上，将瓦砾房梁等击穿，直接昏迷过去。
　　白蛇被封印后的修为低，一身鳞甲却是天地间难得的佳品。它只是轻轻转身，便挡住了温浅卿的攻击。
　　温浅卿看到唯一留在原地的白蛇，他给楚梦舟面子，说：“你走吧。我不杀你。”
　　“不杀我？”白蛇觉得可笑，“当着面不杀，可背地里的通缉令没少害我东奔西跑。”
　　听到白蛇的话，温浅卿当即看向楚梦舟，果然看到楚梦舟骤变的眼神。


第115章 审判 我没有决定
　　“梦舟。”温浅卿担忧地说。
　　虽然楚温玉是个野种, 但始终是有楚梦舟血脉的。他再如何恶心痛恨楚温玉，也不能在楚梦舟面前做出那样的行为。
　　“爹。不要和他成亲, 他对我可坏了。你要是跟他在一起，这个后娘会欺负死我的。”白蛇紧张看向楚梦舟。他在赌，赌他在他爹心目中的地位。
　　然而楚梦舟眼帘微垂，没有看白蛇，“阿卿，继续吧。”
　　温浅卿当即松了一口气。
　　白蛇难过，却又越加肯定了自己心目中的猜测。
　　他完全可以肯定他爹楚梦舟要跟温浅卿同归于尽。所以不管温浅卿做什么恶事，都无所谓了。因为很快温浅卿就不再这世界上。
　　白蛇想要阻止，可他的身体忽然间动弹不得，声音亦发不出。
　　他下意识看向温浅卿，却不见温浅卿有任何异样。
　　难以置信地将目光放到楚梦舟身上, 楚梦舟微微垂头, 眼皮轻颤。是楚梦舟亲手将他封住的。
　　苏谷雨察觉出不同，握剑三两步走到白蛇身旁, “师傅。”
　　白蛇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苏谷雨身上。
　　楚梦舟侧头看向苏谷雨, 只问了一句，“你会尊重我的选择, 对吗？”
　　如果尊重他的选择，就不要阻止他。
　　苏谷雨张嘴, 却是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他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错的, 可他下意识觉得他不应该干涉楚梦舟。这是楚梦舟的选择。
　　白蛇目赤欲裂, 瞪向苏谷雨。此时此刻, 只有苏谷雨的修为能和楚梦舟抗衡, 可如果连苏谷雨都支持楚梦舟的做法,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楚梦舟送死了。
　　楚梦舟转头看向温浅卿, “我们继续吧。”
　　到了这种时刻，温浅卿还看不出楚梦舟的问题，那就太对不起他魔域尊上的身份了。
　　“你是想杀死我？”温浅卿问。
　　楚梦舟眼里的那一抹决绝骗不了人。
　　难怪一直痛恨他的楚梦舟忽然要与他和解，原来都是裹着蜜糖的□□。他喜爱的人要杀他，温浅卿心脏都在疼，可握着楚梦舟的手就是放不开。
　　楚梦舟眼皮微颤，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恢复坚定，“那你愿意死在我手里吗？”
　　“我愿意。”温浅卿说得毫不犹豫。
　　白蛇惊讶抬头。
　　楚梦舟浅笑，眼里闪过一抹水光，但水光很快消失不见。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温浅卿不明白。
　　魔修有那么多，楚梦舟从来就不是痛恨魔修到要铲除天下魔修的地步。为什么非要杀死他不可？
　　楚梦舟欲言又止，刻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你与我立誓，我就告诉你。”
　　“好。”温浅卿回答得毫不犹豫。甚至他还有些喜悦。
　　只有立誓，才是真正的夫妻。
　　楚梦舟和温浅卿三指向天，齐齐发誓。
　　白蛇不停挣扎，他不想他爹跟温浅卿成亲，更不想他们在成亲后死去。可他被楚梦舟束缚着，动弹不得，想要给苏谷雨使眼色，苏谷雨看到了却没有半点动作。
　　苏谷雨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此时他的内心极为挣扎。他不知道要不要阻止楚梦舟和温浅卿。楚梦舟让他尊重选择，作为徒弟的他就该尊重师傅的决定。
　　他倒不是不信白蛇的话，可现在两人只是立誓，还没到生死时刻。苏谷雨希望婚礼能多持续一会儿。美好能多维持哪怕一秒时间，也比提早结束要好。
　　两人宣誓完毕，两滴血液落在结发上。
　　血液化为灵力束缚黑发。若在修者大陆，这黑发会凝实化为光点飞上天际，收到光点的天道降下白光彰显两人成为真正的夫妻。
　　只可惜此处是魔域，被天道抛弃的魔域。
　　黑发没有任何变化。
　　楚梦舟和温浅卿都很失望。因为他们都曾到过妖界和修者大陆，见过别人的婚礼。他们的婚礼被亲人阻止，就连天道都没有降下祝福。内心不由得空落落的。
　　就连原本想要阻止他们成亲的白蛇看到，都多了一抹酸涩。
　　哪怕他再如何不喜欢温浅卿，他亦是楚梦舟和温浅卿的孩子。他的存在就像是也不被天道所祝福。
　　温浅卿只能按照魔域惯例，用魔焰将黑发烧灼。
　　黑发被烧成两团红色的光，分别飞进了楚梦舟和温浅卿心脏处。这算是魔域的一种契约。但这种契约更类似于灵兽契约，只存在个人和个人之间，没有天道管辖。
　　这种契约有一定作用，却也非常容易解开。
　　“你可以告诉我了吗？”温浅卿问。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死。
　　楚梦舟的声音很轻，却也很清晰坚定，“你无恶不作，十恶不赦，踏着鲜血坐上这魔域尊上的位置。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继续作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