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野兽向什么人分享食物,那么他已经获得了野兽的认可。
霜绛年淡淡道:“不要。魔修味道太臭,烧掉吧。”
晏画阑撇嘴,有些可惜,但还是乖乖放火烧掉了尸体。
他脑袋瓜子里嗡嗡直响,用近乎撒娇的语气向霜绛年道:“头好疼。”
霜绛年道:“铃声已经停了,还在疼么?”
“嗯,还隐隐在我脑袋里叫,总也忘不了。”
晏画阑说着说着就往霜绛年身上靠,双眼里闪着期待。
他可还记得呢!
刚才他难受的时候,这个人温柔地摸他头,还温柔地喊他“画阑”……
一回想起来,心脏里就酥酥麻麻的,好像大水缸也没那么可怕了。
可现在,霜绛年好似和刚才换了个人似的,满身月辉尽是冷淡疏离。
他向晏少年伸手:“魂魄给我。”
晏画阑眼珠一转,把蛇脸男的魂魄背在身后:“这个不在约定之内,你要拿东西和我换。”
霜绛年无奈:“你想要什么?”
晏画阑眯眼:“我想你为我吹箫。”
还记着这一茬呢。
霜绛年轻叹:“我不愿用那箫,是因为它配不上你。”
这箫是无情道之物,无情道在九州可谓臭名昭著,为了断情,杀妻杀子、杀师杀友的多了,便逐渐成为人人喊打的邪道。
他们无情道这些糟污之物,怎能配得上晏画阑这样心灵纯粹的妖。
听了这话,晏画阑也不知道自己该失落还是该开心了。
霜绛年微微侧过头,指节抵着下巴:“不过,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哼曲子……这样或许能盖过铃声的影响。”
晏画阑整只鸟一下就点亮了。
“我要听!”
霜绛年轻咳一声,在少年扑过来之前,一手按住了对方的脑袋。
他盘膝坐在榻上,晏画阑就跪坐在榻下,趴着靠在他膝边。
童谣如同溪流潺潺淌入脑海,恬静的哼唱声浸润了千疮百孔的心田。
[目前黑化值:46,黑化值超标警告解除,请宿主再接再厉。]
一首童谣哼唱完,晏画阑蹭蹭他的膝盖,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神情少见地有些黯然。
霜绛年收回了手,心中升起些怜悯,嘴上淡淡道:“从前那些经历如果想倾诉的话,我会听着。”
晏画阑抬眼。
他向来骄傲,从不认为自己可怜,更不想被别人可怜。
但是这个人不一样。
若是这个人可怜他,会对他展现出更柔软的一面吧。
“……我很小就被人绑走,离开了娘。”他平静地开口,“那些人把我关在封闭的水缸里,用鞭子打我,还一直摇铃铛。所以后来我一听铃声,就没办法控制自己了。”
晏画阑没有提起,他曾在各种酷刑中真切地死了一次又一次,过往记忆中,重叠着无数次幼龄夭折的他。
正是因为觊觎他无限“复生”的能力,那些人族才杀死他、折磨他,甚至生吃活剥,试图夺走他的力量……最后把他关在这个永远都出不去的秘境里。
这就是晏画阑的心魔。
这个秘密,他不会对任何人说——即便是这个能让他主动露出柔软肚皮的“食物”。
少年抬眼,只见霜绛年侧头望着窗外,不知是否也在回忆着什么往事。
月光一照,霜绛年脖颈上一圈手指掐痕显露无遗,泛着青黑。
晏画阑少见地有些内疚。
那伤痕是他做噩梦时无意识掐出来的。
如果不是人族将他从梦中唤醒,他恐怕已经生生掐死了对方。
淤青特别刺眼,晏画阑愧疚得不知该怎么弥补才好。
他忽地想起了从飞禽走兽那里学到的治疗方式,也没多想,便凑近了那段脖颈。
霜绛年颈侧一痒,回过神时,便见少年埋在他颈侧,伸出粉红的舌尖,一下下舔着伤痕。
“你……”他轻颤。
“别动。”晏画阑的手掌握住了他的脖颈,防止他逃跑,“舔舔能治伤。”
霜绛年抿唇。
他们力量悬殊,若晏画阑不放手,他完全挣不脱。
颈侧那小兽一样毛绒绒的脑袋一拱一拱,柔软的碎发撩着他耳垂,染上了薄红。
竹架上鱼儿沉在缸底,漂亮的鱼尾巴微微地抖。
“……好了。我不怪你。”霜绛年轻轻推他的头。
“唔。”晏画阑含混地应下。
开始他一心想着治伤,但逐渐的……唇舌下那一小块皮肤变得有些让人留恋。
大概是食欲。
再忍忍吧,成年前夕,总能如约吃掉。
晏画阑舔到所有伤痕都染上了自己的气味,才依依不舍地停了下来。
苍白的皮肤上不再是纯然的青紫,已然晕染上了淡淡的粉红,煞是好看。
鬼使神差地,晏画阑末了用嘴唇压了一下那红晕。
他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动作有什么不妥,乖乖从霜绛年身上退了下来。
眼神仍旧清亮。
视野中,那木面具没有任何变化,晏画阑却隐约觉得面具之下的脸有些惊讶。
霜绛年不紧不慢地坐起身,拉起衣领,掩了红痕。
就在刚才,几个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黑化值-2]
[好感度3]
[成就‘晏画阑亲你一下’已完成,获得四百成就点。]
[触发新的可点亮成就:‘你亲晏画阑一下’,点亮可获五百成就点。]
[没想到亲亲成就这么早就完成了。]系统有点小激动,[宿主现在对晏画阑有感情了吗?]
“有。”
[嗯?]
“他幼时遭遇与我相仿。”霜绛年淡淡道,“父子相像,‘父子情’到底是有一些的。”
系统:[……]
霜绛年望向少年,感觉自己目光非常慈祥。
晏画阑浑然不知,他卖惨的结果是多了个爹。
“诶对了。”他忽然想起昨天“药浴”发生的事,“‘姘头’是什么呀?”
霜绛年的慈爱脸差点没绷住。
晏画阑以为他忘了,补充道:“那几个人修看见我们一起药浴,说你是我的‘姘头’。”
“‘姘头’的意思是……”霜绛年不想打破他们之间纯洁的父子情,“‘要保护的人’。”
晏画阑秒接:“那你是我的姘头呗。”
霜绛年:“……”
霜绛年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对。”他总不能拒绝晏画阑的保护。
晏画阑笑得灿烂:“那我以后叫你姘头哥哥吧——反正你也不告诉我名字。”
霜绛年:“…………”
他差点以为少年什么都清楚,是在故意逗他了。
他只好道:“你可以叫我‘年’。”
“阿年哥哥?”
“嗯。”
少年嗓音干净清澈,霜绛年被这样一叫,虽说有些不习惯,心神倒是轻盈不少。
“今晚太累了,你去休息一会吧。”他对晏画阑说。
“嗯。”晏画阑怕做噩梦伤人,不敢睡熟,打算窝在隔壁眯一下。
“等等,”霜绛年忽然道,“我家乡有一个习俗叫‘晚安吻’,长辈在孩子前额亲一下,能保护他不受噩梦侵扰。”
趁少年还没反应过来,霜绛年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很轻很快地用唇在他脑门上贴了一下。
晏画阑傻住了,眼神恍惚。
亲额头也算亲。
[你亲晏画阑一下]成就点亮,五百成就点到手,同时还触发了后续可点亮成就[初吻·蜻蜓点水]。
霜绛年功成身退,温柔道:“好好休息,精力充沛,我们明天才能多扎几套针。”
晏画阑浑身一抖:“……”
鸟生大起大落,莫过于此。
他脸蛋一红一白——气红的,吓白的。
然后话也不回,噔噔噔跑掉了。
身后似乎有轻笑声,风一吹,便散了。
*
似乎是“晚安吻”起了作用,后半夜晏画阑没有做噩梦。
晨间他醒过来,想揉眼睛,却没能揉到。
晏画阑:?
阳光下,一根灰羽毛缓缓飘落,然后是第二根。
他大惊失色,左右没看到霜绛年的身影,才伸手去捉羽毛,打算毁尸灭迹。
伸出来的手……却是灰扑扑的小翅膀。
“叽叽叽叽叽叽!!!”
幼鸟的尖叫声响彻小竹楼。
此时霜绛年正在外面晒药,闻声一愣,放下了手中的药草,走向晏画阑的房间。
他扫过空荡荡但留着几根羽毛的床榻,翻了一遍房间,在角落里捉出来一只灰毛黑纹的小雏鸡。
“……晏画阑?”
他俯视着一只手就能拢起来的小雏鸡,眉梢颤抖。
小雏鸡装傻。
霜绛年笑得咳嗽,心里问系统:“这是什么品种?”
系统沉默。
作为神器博物录,它的第一反应是——晏画阑是孔雀幼崽。
但是怎么可能呢?
晏画阑这样弱小、可怜、无助的小可爱,怎么能和男主晏辰那种凶残灭世的货色是一个品种呢?
一定是它的记忆出错了。
系统决定借助大数据的力量,使用千度识图。
[识图重合度99%:鹌鹑。]
系统舒心了:[宿主,这是鹌鹑哒。]
霜绛年用指腹揉了揉小鹌鹑的小脑壳,意味深长地笑了:
“哦——血脉尊贵、羽毛美丽、有几座竹楼那么高的大妖怪。”
晏画阑:“……”
没关系,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第7章 双修可以救人吗
清晨的小竹楼里。
晏画阑正在努力扮演一只未开灵智的、真正的小雏鸡,假装自己和“晏画阑”这只大妖没有任何关系。
没关系,只要他死不认账,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傻头傻脑地在竹架子上蹦跶,努力演绎出一股智障的气息。
“本色出演,还挺不错。”霜绛年微笑着评价。
晏画阑:“……”
不生气,不生气,暴露身份又何必。
霜绛年看着面板上[好感度-2]的提示,在心里问系统:“他为什么突然变回妖形了?”
[十八岁是妖族的成熟期,十八岁之后,妖族的神魂和肉体都会发生质变,比如会自主发情,做不可描述滴——]
十秒之后,系统的禁言解除,它和谐地解释道:
[在成熟期到来前的一年里,他的身体会为未来的蜕变做好准备——比如提前适应浓郁的妖气,变回妖形换毛之类。]
霜绛年都想鼓掌了:“这可真是个天才的设定。”
系统本来以为霜降年会说变回妖形可爱想撸之类的话,没想到它家宿主微笑开口:“变成这么小一只,比之前好欺负多了。这不是我羞辱他、减少好感度的机会吗?”
系统:[……]
转眼间,霜绛年已经兴致勃勃地投入到欺负小雏鸡的活动中去了。
“咦?”他戳着小雏鸡,故作疑惑:“鸟类不是无法自控排泄的吗?你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排泄,不会是某只叫晏画阑的鸟变的吧。”
晏画阑:“……”
晏画阑打死都不会在别人面前做拉粑粑这种一点都不小仙男的事。
好在霜绛年没有恶毒到继续纠结排泄问题,转移话题道:“会不会是饿了?”
晏画阑舒了一口气。
霜绛年温柔:“我给你做点东西吃。”
晏画阑不敢置信,自己居然还有这样美好的待遇。
饭端上来了。
他满怀希望地睁眼,差点没当场晕厥。
他的面前爬满了一盘软塌塌的蚕,每一条都有他的鸟头那么粗。
霜绛年如数家珍:“这是天山雪蚕,最好的禽类饲料。看看他们,又白又胖、又长又圆,即便是血、脉、珍、贵的大妖怪,看到它们也会馋得流口水呢。”
不,晏画阑不想流口水,他只想流眼泪。
让他吃这么丑的虫子,不如让他去死。
霜绛年微笑着把天山雪蚕往前推一点,小鹌鹑就往后躲一点,最后一直被逼到了竹架子边缘。
小鹌鹑的豆豆眼里满满都是坚决——我就算是饿死、死外边、从这跳下去,也不吃一根这丑东西!
霜绛年看着“哗啦啦”递减的好感度,心满意足。
直到听到[黑化值1]的提示,他才收了手:“唉,好奇怪啊。按理说鹌鹑一定会喜欢天山雪蚕,你是不是个假鹌鹑?”
晏画阑小鸡愤怒:“叽叽叽!”
所以说他不是鹌鹑啦!
不过他到底是什么妖,他自己也不清楚。在蛋壳里的时候,娘只告诉他是大妖,给他取了“画阑”这个小字,还没有真正命名。
被几番折腾之后,晏画阑精疲力竭,甚至比和黑蛟殊死搏斗还要心累。
好在霜绛年看起来还有一点良心,揉揉他脑袋之后就没再折磨他,转而去拷问关在瓶子里的蛇脸男。
在他的要求下,晏画阑没有吃蛇脸男的魂魄,而是将它储存在一只净水瓶里。
霜绛年白皙修长的手捏着净水瓶:“希望你能说出让我满意的情报,否则一旦开始搜魂,你就再也没机会开口了。”
明知无法逃脱魔掌,蛇脸男的灵魂发出几声绝望的嘶叫。
霜绛年:“你的幕后主使是谁?是谁帮你逃离行刑地?是谁告诉你秘境里的祸妖害怕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