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老道也没在意我母亲的失态，只是笑笑，说如果我能撑的过十岁，但是情况却还没好转，就去附近的李家村找他。”
　　“说完这句话，他就提着他的酒葫芦走了，而那个时候，我离满十岁还差一年。”
　　说到这，常小茹的表情变得有些茫然。
　　一双眼空洞洞的，看起来像是在怀念着什么，又像其实什么也没想。
　　“我当时年纪小，对生死没多大概念，所以就不清楚那老道说的什么意思，母亲却是半信半疑，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我再出个什么意外。”
　　“不过自打那老道走了以后，我的身体好像稍微有了点好转，不仅生病没之前那么频繁，也不怎么会碰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了。”
　　“这让母亲不由得松了口气，觉得我正在慢慢好转，更是不会相信老道曾说过的活不过十岁那事儿了。”
　　“可是后来，我听母亲说，就在我马上要过十岁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她打发我去隔壁邻居家借勺醋，结果这一转眼，我就出了事儿。”
　　“我家和隔壁邻居家这前后也就几百米的距离，推开门就能瞧见他们家院子，但我却一整个晚上都没回家，邻居也说没见过我人。”
　　“这可把母亲给急坏了，挨家挨户去找，求着村长发动了全村人，大晚上到处找我，但是怎么都找不到。”
　　“直到第二天大清早，一夜没睡的母亲回了家，就看到我闷不吭声地出现在门口，身上脏兮兮的，手也冰凉，问什么都不搭理，跟魔怔了似的只会一直喊着饿饿饿。”
　　“母亲到底心疼我，想着先让我吃点东西再问问情况，但那一天，我的肚子就像是变成了一个饭桶，怎么吃都吃不饱，即使我吃下去的那些东西都够十几个大人一人一顿了，也还是不停喊饿。”
　　“母亲看出了不对劲，拼命拦着我不让我继续吃，如果当时要没拦住的话，可能我就真的要在十岁生日当天，因为吃太多而撑破肚皮死了。”
　　“我听母亲说，那个时候她在我身上闻到了香灰和烧纸的味道，身上还有烧剩下的半拉纸钱碎屑，她怀疑我那天晚上是去了村后头的坟地，碰上了什么脏东西。”
　　“但我对此，没有半点记忆。”
　　“就在我挺着圆溜溜的肚子，试图挣脱母亲控制的时候，外头突然有人一脚踹开了我家大门，一指头就戳上了我的眉心，然后大喝一声，喊了我的名字。”
　　“那声音就像一把锤子，锤得我猛一激灵顿在当场，不发疯了。”
　　“但安静没过几秒，我又转头扑到了旁边大吐特吐。”
　　“我记得当时我吐出了一堆黑泥，那黑泥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味，熏得我涕泪横流，吐到最后也只剩下胆汁了。”
　　“吐完，我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一下子躺在旁边不会动了，脸色发青，只有一双眼睛睁着。”
　　“而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来的那人竟是曾经断言我活不过十岁的老道士！”
　　“母亲被我的异常情况给吓得不轻，“噗通”一下就跪在了老道面前，求他救我一命，那老道也不说话，只是皱着眉，用扫帚去扫我吐出来的那堆黑泥。”
　　“结果这一扫，就扫出来了一条蛇。”
　　“老道当时就长叹一声：“说起来，这孩子跟我挺有缘的，我也不忍心就这么看着她被害死，只不过她这情况实在是不好弄，你要真想救她，就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母亲一听这个，赶紧哭着磕头：“什么事儿我都能答应，只求您救救我这可怜的孩子，她还这么小……””
　　““行了行了，别磕了。”老道伸手拉住她胳膊：“我让你答应我的那件事儿，就是这孩子啊，以后得跟着我走。””
　　“母亲一听见这句话，当时脸色就变了，而我在一旁躺着，也是直勾勾盯着那老道，身体僵硬，心里发慌。”
　　“接着就听老道继续说：“我也不瞒你了，这孩子的阳寿到今个儿也就算是要断了，阎王爷要收的人，任你大罗金仙过来，也没道理拦着不让收。但我有个办法，能让她哪怕断了阳寿也可以继续活着……可这样一来，她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因为我要抹掉她的生死簿，更不能给她留阳间的牵绊，你作为她的母亲，就是她的牵绊，你不仅不能强留她，还得当她死了，明白吗？””
　　“行了，时间紧张，你马上做个决定。”
　　“他说完，母亲就愣住了，愣了一会儿以后，又忽然转过头来盯着我看了半天，满脸不舍。”
　　“然后，我看见她给老道又磕了一个头，咬着牙说：“行！””
　　“我看着老道向我走来，他的身影挡住了阳光，一片黑漆漆的阴影就罩住了我。”
　　“自打我被唤醒以后，心里就怕得要命，这会儿被他看着，只觉得更害怕了，就使劲盯着母亲看，而母亲一直在抹眼泪，哭得眼睛都肿了，却也只是看着我，不过来。”
　　“那时候，我知道她是为了我能活下来。”
　　“可是我不想死，却更不想离开。”
　　“......”
　　说到这，常小茹做了个深呼吸，而后抱着橙汁咕咚咕咚开始狂喝。
　　一口气喝光了那么大一罐橙汁，她打了个嗝。
　　而后又很不好意思地捂了嘴。
　　“后来......”
　　“后来我还是被那个老道士带走了。”
　　“我那个时候特别害怕，一直觉得他会让我去做一些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把我带走以后什么事都没让我做。”
　　“我依然活的像个正常人，读书上学交朋友，而他只是最开始的几年跟我住在一起。”
　　“不过他这人一直神出鬼没，哪怕是跟我住一起的那几年，我都不经常见到他。”
　　“后来我上了初中，他突然就不见了。”
　　“他给我留了一封信，说让我回家去，我的事情他摆不平，但是他给我留下了一个宝贝，如果往后遇到了生死劫，会有人救我。”
　　纪淮川若有所思：“宝贝？”
　　常小茹点点头：“但我不知道他说的宝贝到底是什么，我走的时候屋子里空荡荡的，我只带了他给我夹在文具盒里两百块钱。”
　　“但是其他东西，我是什么都没见到……”
　　“我说真的！”
　　常小茹伸出三根手指，做出发誓的样子。
　　“我知道，然后呢？”
　　“然后......”
　　然后她凭借着记忆里的地址，找回了老家，接着就发现母亲已经改嫁了。
　　她花了好长时间，赶在把那两百块钱花光之前，终于是找到了母亲。
　　母亲第一眼就把她给认了出来，却不敢靠近，还是最后她着急了跑过去说了老道士交代的话，母亲才一把抱住她，失声痛哭。
　　之后，她被母亲接回了新家。
　　她的继父是个白白胖胖的男人，戴个眼镜，人很和善。
　　对于妻子带回来的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他虽然刚开始有些不太适应，可是之后熟悉起来，他依旧是很和善的模样。
　　而且他还主动提出，要不，就把常小茹记到他的户口本上算了。
　　不用改名，就叫常小茹。
　　往后，也都是一家人了。
　　“我爸爸对我很好，他是个好人。”
　　“我奶奶也对我特别好，把我当亲孙女一样，还给我买漂亮的裙子和书包。”
　　“......”
　　常小茹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似乎是想到了以前的事，眼眶开始有些发红。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怎么样。”
　　“我有点、有点想他们。”


第36章 “某些人真是为了红毫无……
　　对上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纪淮川有些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他知道常小茹什么意思。
　　“你想见他们？”
　　“可以吗？！”
　　纪淮川笑了一下，又迅速收回笑容。
　　“不可以。”
　　“噢......那好吧，算了。”
　　常小茹也不蹬鼻子上脸, 低下头, 虽然有些失望, 但也不再多说。
　　“不过可以给他们打个电话。”
　　“什......”
　　“但你不能跟他们说话。”
　　常小茹整个呆住, 随后就是狂喜，激动地差点就要跳起来了。
　　不能说话也好, 起码能让她知道父母现在怎么样。
　　“真的吗！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祝你长命百岁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一生平安！”
　　“长命百......”
　　纪淮川被她说得噎了一下，头一次有些反应迟缓。
　　“算了，现在就打吧。”
　　掏出手机，递给常小茹。
　　按下那串再熟悉不过的数字时, 常小茹兴奋过后，心里隐约又有些紧张。
　　她不知道母亲有没有更换联系方式，有点害怕听到那头显示空号。
　　“嘟嘟嘟......”
　　她猛地捏紧手机, 身体瞬间紧绷, 眼里已经开始有泪光在闪烁。
　　“喂？”
　　苍老的女声穿过电流被带到这一端，常小茹手抖的险些抓不住手机要掉下去, 她用力捂住嘴, 时刻谨记着纪淮川的叮嘱，不能发出声音，但憋不住的眼泪还是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喂？哪位啊？”
　　“......”
　　常小茹咬紧牙关。
　　二十年前，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 马上要参加高考，光明的未来就在前方。
　　可是一场意外，却让她永远停留在了十七岁，如果没有这场意外的话, 或许她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母亲今年也马上就要六十岁了。
　　“喂？怎么不说话？”
　　“......是不是打错了？”
　　听到父亲的声音出现，常小茹用力咬住嘴唇，手掌捏的更紧，舍不得挂电话。
　　一秒，两秒。
　　她这边迟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电话那头的李秀梅皱着眉头，对丈夫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怎么回事。
　　丈夫正在解围裙，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挂了吧，最近很多诈骗电话。”
　　常小茹手指猛地抠紧。
　　“别挂，别挂，让我再听听……”
　　她心里想着，眼泪流的更凶。
　　然而这时，那头的李秀梅突然喊了一声：“是小茹吗？”
　　“？！”
　　常小茹瞳孔一震。
　　不知道是不是血亲之间自带的心灵感应，李秀梅看着表情愕然的丈夫，张了张嘴。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想的，忽然就喊出了这个几十年都没再叫过的名字。
　　可是刚刚那一瞬间，她就是有了种直觉。
　　电话那头的人，是她心里想着的那个人。
　　“是你吗，小茹，我是妈妈。”
　　“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啊……”
　　嘟。
　　电话突然挂断。
　　那种冥冥中的预感瞬间也跟着断开了。
　　李秀梅呆呆地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
　　另一头，常小茹蹲在地上，捂着脸。
　　纪淮川不太会安慰人，只能给她陈述事实。
　　“放心吧，他们现在过得很好。”
　　“因为你母亲身体不好，所以他们两个人结婚以后一直没有再生，这你也知道。”
　　“十几年前，他们收养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现在应该跟你差不多大，十来岁，马上要升高中了，她成绩很好，也很懂事。”
　　“但他们并没有把你忘掉。”
　　“每年他们一家三口都会去看你，后来的那个孩子喊你姐姐。”
　　“只可惜，你奶奶已经去世了，她和你爷爷葬在一起，你的坟就在他们两个旁边。”
　　“......”
　　闻言，常小茹抬起头，声音发闷：“那就好。”
　　她就怕父母会深陷悲伤情绪，依旧走不出来。
　　如今听说他们过得很好，那就好。
　　她放心了。
　　-
　　情绪平复下来以后，常小茹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沙发上。
　　她已经知道了当年那个老道士所说的宝贝，其实一直就藏在她体内。
　　那个老道士的确有几分本事。
　　他一早就看出了常小茹的死劫。
　　原定的死劫是在她十岁的时候，但是老道士硬生生把它往后拖了七年，直到最后再也拖不住——但他没有放弃，而是趁常小茹睡着的时候，悄悄把那颗灵珠融进了她体内。
　　那颗灵珠上现在还带着一缕陌生气息。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老道士应该已经死了，灵珠里存着的是他的残魂。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个修士！
　　整片神州大陆，数亿人口，能成为修士的只怕是万里无一。
　　也难怪他这么确定常小茹就算度不过死劫，几十年后照样有人会把她救走，让她免于魂飞魄散之危，就像现在这样。
　　可是他跟常小茹到底是什么关系？
　　真有人愿意为一个陌生人而舍了性命，甚至放弃自己得来不易的修为？！
　　这些，暂时还无人知晓。
　　纪淮川手指一动，白莹莹的珠子悄然被取出，里头似乎还裹着两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他刚要凑近看的时候，那颗珠子突然裂开，刺眼的光芒直冲他面门而来。
　　“嗡——！”
　　纪淮川猛地一震，像是有些无法承受似的后退两步，眉心涨得快要裂开。
　　“这是……什么……”
　　灵珠直接撞进他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