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上还残余着水蜜桃的香气,分不清是自己身上的,还是对方留下的。林溯趴在床上,懒懒地看着从遮阳窗帘的缝隙透进来的一丁点光,大脑放空不想思考,看了还没到一分钟,就被一重又一重的困倦打败,眼皮也沉重地睁不开。
而与此同时,在昆仑大厦里,许游也是呵欠连天,把咖啡当成水来喝。他看着对面的时闻泽,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你昨天上晚班,现在还能像打了鸡血?”
“心情好。”时闻泽丢给他一颗糖,“晚上去考前突击班,麻烦你在老师家里待久一点,至少把学费赚回来,三小时起。”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许游叫苦不迭,“明明周六有行动,现在却还要背法条。”
“周六的行动又不需要你预习。”时闻泽拨弄了一下他的鱼尾,嫌弃地说,“收回去。”
“我不收。”许游向后直挺挺靠在椅子上,维持着半人形的状态,一边学习一边作妖,“周部有没有跟你说,侦查组那边这次到底想干什么?只说让我们配合行动,总得提前告知一下要配合什么吧,哎,你在看什么,给我也看一眼。”
普天下的学渣可能都一样,只要一学习,不是犯困,就是话多。
时闻泽没有搭理他这茬,继续翻着手机看菜谱,盘算着等会是不是得先去一趟菜市场,真是好一个经济适用的居家帅哥。许游盯着他嘴角可疑的笑容,眉头皱起来,继续用鱼尾讨嫌地拍着桌子:“喂,喂喂,你今天很不对劲,到底有什么好事?”
时闻泽回答:“推销出去了一张卡。”
许游:“什么卡,美发卡还是游泳健身了解一下,有提成吗,客群在哪,你什么时候搞了个这兼职?”
时闻泽不厌鱼烦,终于抬起头,很好脾气地回答:“健身卡,有提成,一张两毛五,客群是四十五岁以上的啤酒肚大叔,这不是我的兼职,我是先替你体验一下,免得你将来失业,做吃播又没人看,至少还能打个零工。”
许游立刻闭嘴,OK,好的,你不要再说了,我反手就是一个开始学习。
青湖花园里,司珑秋一觉睡起来,家里没有女儿也没有儿子,只有餐桌上放了张便条,是林露留的,说冰箱里有做好的三明治和凉拌菜,还有昨天就炖好的鸡汤,落款处画了个红色的噘嘴桃心。
司珑秋笑着放下纸条,又抚了一下餐桌上的鲜花,扫视着阳光明媚的厨房。看到一对儿女生活得这么井井有条,她当然是欣慰的,但一想起来儿子那将近一米九的男朋友,就又开始啊头好疼。
客厅的电话在这时“叮铃铃”响了起来,接通之后,来人的声音稍有迟疑:“……请问是林小姐吗?”
“我是小露的妈妈。”司珑秋说,“她去上班了,请问你是?”
“哦,原来是司太太。”对面的人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林小姐接的电话。我是嘉永拍卖行的营销主管,宋涛,我们曾经见过一次面,三年前,您可能不记得了。”
司珑秋确实不记得这个宋涛,但她的艺术品交易中心和嘉永拍卖行做过几笔生意,就也寒暄了几句,问对方有找林露有什么事。
宋主管赶忙说:“我不是要找林小姐,我是找林溯林先生,不过他的手机没人接,所以我打来家里碰碰运气。”
“小溯也不在家,他应该在画廊里,今天工程收尾。”司珑秋问,“宋主管有什么事吗?”
“这周六我们有一场私人晚宴,想确认一下地址,好安排人送邀请函。”宋涛说,“如果司太太恰好也在锦城的话,不知道愿不愿意赏脸,和林先生一起参加?不是什么正式宴会,很私人很轻松的那种。”
司珑秋最近没什么事,不着急回阳城,也就答应下来。想着一方面多照顾两个孩子几天,另一方面也算替儿子刚刚开始的事业铺一铺路。
宋涛喜出望外,半个小时之后,就派人送来了三张邀请函。
是的,三张,因为他不知道时闻泽的地址电话,所以直接打包给了林溯。
司珑秋:不行了,需要一点子布洛芬!
而林溯还在睡得雷打不动,并不知道鱼头人主管的大胆行径。
时闻泽下班之后,见店门依旧是自己离开时的模样,就把拎着的购物袋放回厨房,又洗干净手,这才轻手轻脚地上楼,敲了敲门,没人开,于是稍微拧开一点。
一米八的大床上,林溯侧身趴在被褥里,被子耷拉了一半在床下。时闻泽弯腰想捡起来,却弄醒了正在睡梦里的人。
林溯有些受惊地坐起来。
“没事,是我。”时闻泽坐在床边,“吵醒你了?”
林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领口也敞着,看了面前的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目前在哪。
“几点了?”他哑着嗓子问。
“六点。”时闻泽打开床头灯。
林溯屈起膝盖,低头把脸埋在掌心,闷闷地抱怨:“头晕。”
时闻泽伸出手,替他慢慢按揉着太阳穴:“我买了些菜回来,自己做,还是我们一起到外面吃?”
林溯说:“没胃口。”
这台词时闻泽中午也听过。
但林溯目前是真的没什么胃口,这一觉睡得他整个人都头昏脑涨,原本准备带着续费后的男朋友回家,现在也懒得再动,甚至连话都不想说。
时闻泽的手指滑下太阳穴,轻轻捏了捏对方的脸。
林溯抬起头。
时闻泽皱眉:“心情不好?”
林溯“嗯”了一句。
时闻泽问:“那要不要使用一下你续费后的男朋友?”
林溯觉得那也可以。
于是他从被子里爬出来,带着被窝里残余的绵软温度,把脸整个埋进对方的胸膛。
时闻泽抱紧怀里的人,低头在那柔柔的、有水蜜桃香气的头发上亲了亲:“谁欺负你了,说出来,我去找他算账。”
林溯说:“我妈。”
时闻泽:“……”
林溯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时闻泽斟酌用词:“你看我买点水果寄给阿姨,这种算账方式行不行?”
林溯的肩膀抖了一下。
时闻泽心想,还会笑,那估计矛盾不大。
然后就听林溯说:“我妈已经见过你了。”
第30章 饭卡
时闻泽的第一反应是问:“高中的时候吗?”
“不是。”林溯说,“昨天。”
时闻泽:“……”
他很快就想起了昨晚在机场遇到的两位热心阿姨,积极展示相亲相册的鱼头人显然和白龙没什么关系,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时闻泽突然反应过来,那种既虚假,但又非常不心虚的演技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不是和此刻自己怀里的人一模一样?
那么问题就来了。
老婆和儿子。
时闻泽太阳穴开始“突突”跳:“有一件事,你得听我解释。”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我妈也知道。”林溯继续把头抵在他的胸口,“你以后可以继续用这个借口。”
时闻泽稍微松了口气,但也没松得太彻底,他屈起手指,轻轻搔刮了一下林溯的后脑:“阿姨因为我们的事在生气,你告诉她了?”
“嗯。”林溯想了一下,决定精简概括一下昨晚的对话,于是说,“我妈让你去变性。”
时闻泽的手微微一僵,沉默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问:“去泰国吗,哪家医院?”
身后传来一阵细小而尖锐的疼,时闻泽笑,低头在他耳边蹭了蹭:“掐我干什么,你的体验卡不包括家暴项目,这是另外的价钱。”
声音低沉,带着呼吸时的湿热,烫得整条神经都麻痹。林溯感觉这种亲密有点上头,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传说中的肌肤饥渴症,总之这间卧室,加上卧室里的这个人,目前就约等于全宇宙,而当一个人意识到他自己正身处宇宙时,是可以忽略掉生活中那些琐碎小事的,只想搞一搞在对方手中温柔转动的小星球。
时闻泽试探:“晚上我送你回家?”
林溯答:“我考虑一下。”
时闻泽提醒:“但过了今晚,你又得重新续费。”
林溯有些费解:“你怎么还迫不及待地要见家长?”
“反正阿姨已经看过我了。”时闻泽说,“趁热打铁,让她多看两眼。”
林溯对他的动机产生些许怀疑,觉得这人是不是想趁机把单人单次日卡变成终身制家庭会员,所以坐直身体:“你还没追到我。”
穿着别人的睡衣,躺在别人的床上,刚才还贴贴了别人的胸肌,这样还算没追到,也不知道是应该感慨艺术家的苛刻,还是应该质疑那追到之后的画面还能播?时闻泽倒也很配合,主动替他想了个理由:“是还没追到,但见家长算单次日卡的附赠项目,免费。”
再也找不到比这更良心的商家了,简直就是卖卡界的感动中国,无私到了一种令全国网友动容的程度。林溯也很感动,但他十动然拒,坚持还要再想一想。
两人是在家吃的晚饭。
时闻泽买了排骨和一条鱼,正在忙着调糖醋汁,林溯站在厨房门口陪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你要把这条鱼炸成花篮的形状吗?”
“……”
时闻泽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么无理的要求了,上一次还是在三年前,隔壁王阿姨的孙子让他把一个苹果切成兔子。幸好林溯也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像王小福一样因为被拒绝而撒泼打滚、黯然神伤,林露这时打来电话,问他人在哪。
“外面,晚点回家。”林溯问,“妈呢?”
“我们都在家,你不回来吃饭了?”林露说,“嘉永拍卖行送了三张邀请函过来,妈让我告诉你一声。”
“三张?”
“是,除了你和时哥,那位宋主管听到妈也在之后,又多送了一张。”
“行吧,我回来再说。”林溯不想谈工作。
“等会儿,先别挂!”林露压低声音,“你今晚打算带时哥回来吗?妈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她刚才专门去画了个淡妆,还换了衣服。”
林溯陷入沉默,他看了一眼正在厨房忙碌的时闻泽,现在事情已经摆在眼前,当事双方都很希望能尽快见到彼此,只有自己还不屈不挠地横在中间,像一个多余的傻子。
但自己难道不应该是故事的第一主角吗?
林溯靠在厨房门口,感觉十分忧郁。
时闻泽虽然没有成功整出花篮,不过清蒸出来的鳜鱼也一样好吃,炸过的葱油有一种甜滋滋的香气,调味很像两人在高中时一起吃过的酱油烤鳕鱼。糖醋排骨也很好味,还蒸了一小碗虾仁蛋羹,炒了个小青菜。
因为天气很凉爽,所以两人是在院子里吃的饭,小院的后门虚掩着,透出屋檐下昏黄的灯泡亮光,和左邻右舍聊天的声音,三轮车吱扭吱扭地碾过巷子,而晚霞也逐渐隐没了。
人世间的喧嚣与烟火被暮色悉数收拢,时闻泽去外面买了个西瓜,冰进水池里。
林溯开始考虑每天来这里吃饭的可行性。
去米其林用餐放在马斯洛里,应该属于第五层,但文身店小食堂在第一层,这是他的刚需,是不能被任何人剥夺的生存需求。
所以林溯问:“我能单独办一张饭卡吗?”
时闻泽:“……”
饭卡和男友体验卡不一样,日期可以稍微长一点,按月算。
时闻泽拉过林溯的手,用食指画了一张端端正正的卡片,又在中间认真写上“30”。
“好了。”他说,“按天划卡,过期作废。”
所谓爱情,就是找到了一个人,而他愿意陪你玩任何奇奇怪怪又可可爱爱的小把戏。
林溯攥住掌心,两人此时的距离很近,没有在酒店标间里数清楚的睫毛,现在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并不需要5.0的视力,4.0也可以,3.0也可以。
只要距离足够近。
时闻泽稍微俯下身。
就在两人的呼吸即将贴合的时候,林溯突然问了一句:“这是饭卡的费用吗?”
时闻泽愣了一下,转而笑着亲了他的侧脸一口:“这个是饭卡的费用。”
林溯伸手擦了擦脸,假装若无其事地说:“你等会有空的话,和我一起回家,跟我妈喝个茶。”
然后又补充:“聊一下嘉永拍卖行的私人晚宴。”以此来强调见面不是因为关系的确定,该追的还是得继续追。
时闻泽问:“阿姨也要去晚宴?”
林溯点头:“今天宋涛打电话找我,我妈接的,他也就顺便邀请了我妈,还把你的邀请函也一起寄给了我。”
巡查组在当晚的行动需要保密,根据之前的几次会议来看,动静应该不小,不过时闻泽觉得自己有把握保护好两个人,就也没有阻拦,只把这一情况汇报给了周远松。
许游这一晚在补习班老师家里待了挺长时间,等放学回来的时候,时闻泽和林溯已经回了青湖花园,所以他并没有机会脑补“好兄弟亲自下厨为检查组蒸鱼,背后的故事令人落泪”之类的知音情节,只是根据冰箱里的剩菜生出怨念,好你个时闻泽,竟然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做四菜一汤!
他摸了个苹果,咔嚓咔嚓地一边啃一边发微信控诉,又问他,你知不知道如果外国籍犯罪嫌疑妖拒绝配合调查,应该怎么样确认他的身份?
时闻泽:什么犯不犯罪,说点吉利的。
许游回复,你在法条里给我找出一条吉利的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