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樾这一整天心情都不好,白鹭不理他,他就也不理白鹭,两个人刚热恋了没几天,竟然就冷战了。
这冷战来得太突然,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吵架,只是突如其来地不搭理对方了。
钟樾怀疑自己不懂恋爱。
以前他和白鹭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一直好好的,怎么改成恋爱关系以后,矛盾就出现了呢。
钟樾随着几人进入歌舞厅,走在最后,歌舞厅内已经熄了灯,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
邱煜拿的是白淼给的二楼VIP入场券,转眼就不见人影,钟樾他们坐的则是一楼比较靠后的普通座。
归鋆没来,年轻人的歌舞他不爱听。于是朱冀钟樾白鹭三人摸黑找到位置,依次坐下。
“人真多。”朱冀低声说了一句,“我跟你俩坐一块儿,不打扰你们办事吧?”
“办什么事。”钟樾和白鹭同时冷冰冰地说了句。
朱冀给冷得一哆嗦:“你们怎么了?”
钟樾懒得回答,白鹭目光盯着幕布未拉开的舞台。
很快,音乐奏响,聚光灯从天顶降落,幕布拉开,歌女“白玫瑰”亮相。
全场充斥着欢呼尖叫声,主要都是男人们的声音。
“哇,真是美女啊!”朱冀也跟着鼓起掌来。
台上的白淼很快便开始唱今晚的第一首歌,底下的男人们用粗犷的声音大声跟唱,钟樾的心思则完全不在演出上。
他心想,自己该不该主动和好。
但他都没理解白鹭不高兴的原因,要怎么去哄他?
钟樾想了很久,最终将手臂摆在了挨着白鹭的扶手上,这是他的示好。
但就在他的手肘蹭到白鹭手肘的那瞬间,白鹭将手缩了回去。
就因为这么一个小举动,钟樾觉得心像突如其来被刺了一下,又麻又疼。
他忍不住开口,像朱冀那样拍了拍手,望着台上道:“这白玫瑰真漂亮。”
黑暗中,白鹭狠狠地皱起了眉。
“神匠都觉得漂亮,那就是真的漂亮。”朱冀还不明所以地应和道,“白虎这家伙真行,只不过他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钟樾没回应,舞台上灯光频闪,音乐鼓点急剧敲响,这是一支舞曲,台上的白淼边唱边跳了起来。
“是,他很漂亮。”白鹭说道,“而你就喜欢漂亮的。”
钟樾终于忍不住,伸手抓住了白鹭的手腕,无法理解地压低声音问他:“你这两天是怎么了?你是不喜欢我那些收藏品吗,我可以扔掉。”
这话出口,钟樾发觉自己真是疯了。
白鹭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们在静默中对视了一阵,舞台上的灯光将他们的脸庞映照得忽红忽蓝。
随后,白鹭慢慢移开视线,站起身来:“我不舒服,要回去了。”
“白鹭。”钟樾眼看他是又想回避,意识到这样下去他们又得继续冷战,强行将他拉回了座位上:“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有什么事情跟我说。”
钟樾突然想到,这件事说不定与白鹭的心结有关。
而心结又跟白鹭一直在惦记的“那个人”有关。
钟樾忽地起了怒意,抓住白鹭手腕的力道不再温柔:“你说,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把“那个人”给解决掉。
不管“那个人”是否还活着,钟樾是决计不会让出白鹭的。
“我不说,我说了你就不喜欢我了。”白鹭竟然直接张嘴说胡话,“我好不容易才和你在一起…”
“哎你们这是怎么了?不要吵架啊,现在正看演出呢。”朱冀连忙劝和。
钟樾和白鹭依然在用眼神对峙,这时台上歌声忽然停止,前排传出异样的骚动声。
“白玫瑰!白玫瑰!!!!”男人们着急地吼叫着。
白鹭连忙起身踩上椅子蹦着去看,钟樾长得比较高,站起来就看见了——
白淼在歌舞中被什么绊倒了。
待他从地上爬起来时,前排人懵了懵,随后传出此起彼伏的惊叫。
白鹭呆愣愣地看着白淼被刮破的洋裙前襟,几乎完全忘了刚才与钟樾吵架的事。
“我的老天。”朱冀不敢置信道。
白淼穿的那条白纱裙布料极为轻薄,现在他半边胸膛袒露在空气中。
就在这时,邱煜翻身上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白淼。
白淼自己也愣了,反应过来才连忙伸手遮挡,却明显晚了一步。
“是男人!”前排还有人撕心裂肺地大叫道:“白玫瑰是男人——”
第75章 “我其实是男人。”
场面彻底混乱了。
舞台下的观众老爷们大声喊叫着,甚至有一只皮鞋砸了上来,打在了匆忙赶来的舞厅保镖的后脑勺上。
白淼此刻茫然地睁着眼,视线焦点好一会儿才落在邱煜脸上。
邱煜什么也没说,只皱着眉,护着他。
舞台底下,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像一锅沸腾着的热水。
“真的是男人吗?白玫瑰真的是男人吗?”
“一个男人竟然穿成这样!实在是太恶心了!为什么非得装成女人模样!”
“真是世风日下,快把孩子们带走,莫要学坏了去,做这等丢人现脸之事!”
“这就是丽都歌舞厅的头牌?我早说了他有副装腔作势的模样,少了几分韵味,原来是假女人!”
待保镖们全部冲上来,拉开阵线后,舞台的幕布重新放下,才将他们与外界隔开。
一刻钟后,白淼仍旧穿着被撕破了的白纱裙,披着外套坐在自己的休息室里。
对面坐的是丽都歌舞厅的管理者——一个被叫做“蝶姐”的女人。
“这种事也是意料之中,你不必紧张。”蝶姐一脸淡定地抽着长烟。
白淼保持着沉默,最终开口道:“我应该要向大家道歉。”
“道什么歉?”蝶姐冷眉一挑,拿烟管抽了一下他的手,“咱们合同上说好了,白玫瑰是以女性身份出道的,你就是女人。”
“我不是。”白淼否定道,“大家也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蝶姐的烟管这回打在白淼胸脯上,“不就是这儿平坦了一点儿吗,多大点儿事?”
白淼皱起了眉:“……”
“我们刚给你谈好了生意,马上你就要成我们这儿第一个发唱片的歌女了。”蝶姐慢悠悠地说。
换言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哪儿能出这样的差错?
“我还是想跟大家说清楚,我再这么继续下去,会有更多人被骗…”白淼坚持道。
“那可不行。”蝶姐一口否决,脸色变得极其阴沉难看:“你这么做是在毁约,一旦你公开承认自己是男人,我们在资金上信誉上都将会蒙受巨大的损失。你的意思是,你有能力承担所有的损失费吗?”
白淼瞬间说不出话来,他根本没有那么多钱,他的钱都捐给爱猫协会去了。
“放心吧。”蝶姐又抽了一口烟,得意地吐出烟雾,“这次的事情,我们会为你打点清楚,你只要一口咬定自己是女人就好。”
“如果他们不相信呢。”白淼说。
蝶姐闻言,用怀疑地眼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就你这张脸,你的嗓音,你的穿着打扮…哪儿有男人跟你一样?”蝶姐用烟管轻轻勾着他的下巴,用蛊惑人心的声音对他说:“不用担心,你就是女人。”
白淼顿感不寒而栗,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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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各大报社都刊载了丽都歌舞厅发出的声明,强调白玫瑰的女性身份,严厉声讨“造谣者”,同时为白玫瑰的下一场演出作宣传。
在这个时代,金钱就是左右新闻媒体的利器,只要有足够的钱,就可用铅字书写获利者想要的黑白。
白淼此时则化作了小白猫模样,懒懒地躺在钟樾院子的石桌上,旁边坐着白鹭。
“哥,你说我这样做真的好吗。”白淼低低地问。
“我也不知道。”白鹭摇头,“你明天真要到沪地去演出吗?”
小白猫垂着脑袋,尾巴也耷拉下来,一副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院子里的那棵桃树下,小白老虎正打着盹儿,耳朵忽地颤了一颤。
“我不是有意要扮作女人的。”白淼声音低得像在忏悔,随后又突然问:“但什么叫扮作女人?人类们为什么要在打扮上区分性别呢?”
这是让他颇为费解的事情,他生来就是一只小白猫,虽然是公的,但几乎只在体格、器官上与同品种母猫有区别。
因为根本不需要穿衣服,所以公猫和母猫看着没差,都一样喜欢梳毛捕猎睡大觉。
白鹭眨了眨眼,被自己这猫弟弟给问了一愣,他说:“我还是剑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性别呢。”
他说的是实话,一把剑哪里有性别之分?只是变人的时候恰巧被分作了男性罢。
“我不清楚。”白淼从来不像现在这样迷茫,“我从出生开始,就喜欢漂亮的裙子、喜欢闪闪发光的首饰,当我变成人以后,我就迫不及待地穿上它们,见过我的人都夸我好看,丽都也很支持我这么打扮自己,但是…”
但当大家发现他是“男人”时,他面对的是众人的愤怒与鄙夷,没有任何一个人再认同他的“好看”。
“他们骂得太难听了。”白鹭拿手撑着脸,“弟弟,要不你别在丽都唱歌了,我们到别的地方唱去…哥动手给你搭个大舞台!”
小白猫的眼睛顿时亮了一秒,随后又暗淡下去:“还会有人夸我好看、声音好听吗?”
“怎、怎么没有!”白鹭连忙道,“我弟弟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小猫!”
“哥!”小白猫的蓝眼睛顿时明晃晃的,赶紧爬起来抬着前爪去抱白鹭的手臂,互相吹嘘道:“我哥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宝剑!”
兄弟俩于是紧紧抱在一起不撒手,几乎是热泪盈眶。
“那么我们变了人以后,谁才是最好看的?”白鹭停下来,脑袋旁边冒出个小问号。
“当…”小白猫一顿,不管不顾地大声道:“当然是我哥!”
“我觉得…樾樾比较好看呢。”白鹭小声地说。
“混账东西!这个时候你应该要说我才是最好看的!”小白猫跳起来拍了他一爪子。
“啊好好,我弟弟才是最好看的!”白鹭连忙道。
钟樾站在窗前,脸色凝重地看着这一幕。
他现在越来越搞不懂了,为什么他夸白鹭“好看”,白鹭反应这么大,而白淼夸却没问题。
是因为他是恋人吗?
钟樾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看着白鹭和白淼抱在一起笑,心情复杂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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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白淼在丽都歌舞厅的安排下,与几个歌女、还有团队里的灯光师化妆师一起前往火车站。
他们将要在沪地举行一次演出,为白玫瑰即将发行的唱片宣传造势。
这一行人都特别沉默,就连平时最爱和白淼聊天的那几个歌女,都变得怯生生起来,甚至不和白淼有眼神交流了。
白淼心里清楚,大家都对他的真实性别心知肚明。
只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换一种性别,会差这么多。
几人各自提着行李箱过检票口,这时从人群里突然冲出了一个将长发束作马尾的人,直奔白淼而来。
在团队里的保镖有所反应之前,他死死地抓住了白淼的手,开口是男声:“是白玫瑰吧!我是你的粉丝!”
白淼一愣,团队里的保镖出手了:“干什么的?我们正急着上火车!”
“你真是太棒了!你的裙子和首饰都很好看!我也想像你一样!”陌生男人大声说。
众人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着他。
白淼则移开了视线,匆忙地说了声“谢谢”,就跟着人一起挤上了火车。
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邱煜黑色圆帽落座,正透过玻璃窗观察他的表情。
“刚才那个人是做什么的?好可怕啊。”火车开动以后,团队里的化妆师忍不住说。
“不知道,可能脑子有点儿问题。”大家随口回道。
白鹭沉默地看着车窗里的自己。
他今天也化了妆,作女子打扮,因为他如果不这样,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穿。
男子的衣裳,他怎么穿都觉别扭。
然而这是头一回,他在给自己化妆时心情并非愉悦,而是充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重感。
仿佛自己在做一件很不应该的事,一件对不起全天下的事。
小白猫化形这一年来,享尽了作为人类的好处,但终究还是体味到了做人的艰辛。
火车开了一整天,大家吃吃睡睡,只有他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实际上他什么也没看,他只是在思考这些对他而言过分复杂的问题。
不然,他应该能轻易发现就坐在斜对面的邱煜,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火车到达沪地以后,所有人都来不及休息,因为他们的演出就要在这个夜晚开始。
“白玫瑰是男人”这样的八卦消息还没怎么传到沪地,与他们合作的歌舞厅热情地招待他们,来看演出的听众挤满了整个大厅。
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是提前两三周抢到票,就为了听一听有名的“歌女”白玫瑰唱歌。
一切都像过去的每场演出一样,白淼却坐在歌舞厅为自己单独安排的休息室里,如坐针毡。
每过一秒,他脑子里都会冒出一个新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