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夕沄半靠在他面前,任由他捏着肩,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慵懒的猫。
一刻钟后,古青桥被赶到一旁,沐夕沄又开始了看诊。
幸而村民们都只是一般的头疼脑热,没什么疑难杂症,一个多时辰后,义诊的队伍就没了人。
“好了!”沐夕沄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咱们回去吗?”
“不回!”古青桥头也不回地向村边走去。
“这是……生气了?“沐夕沄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紧赶两步追上去,问道:“怎么了?你去哪儿?”
古青桥不说话,只快步出了村。
村外是一片稻田。
正值收稻的季节,田中的稻子金黄,在阳光下灿烂无比。饱满的稻穗压弯了稻杆,一阵风吹来,稻杆起伏,竟如海浪翻滚一般。
古青桥找了棵大树坐下,一言不发地望着稻浪。沐夕沄坐在他身边,轻轻拉拉他的袖子,见他不语,便靠着他也看向稻田。
虽是农忙,但夏日的午间阳光太盛,田里做活的农人们陆续来到树荫下休息乘凉,交谈、嬉笑声从远处传来,混着树上一阵一阵的蝉鸣,让人不知不觉心底平静下来。
“还生气么?”沐夕沄闭上眼睛。阳光透过树叶,化作轻盈的光斑,落在他的脸上。
古青桥扭头看看半靠在自己身上的沐夕沄,拈了他的一束长发在手中把玩,轻轻道:“我没生气。”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古青桥捏着他的一缕发,悄悄和自己的长发编在一起。”是你不理我啊,一早上那么辛苦,叫你休息一下都不肯。”
沐夕沄闭着眼睛轻轻地笑:“哪里辛苦啊,以前在摩云山,我也经常这样。城市里人多,队伍总是排得老长,今天很轻松了。”
古青桥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给他捏捏肩膀:”阿沄,你有没有想过归隐?”
“嗯?归隐啊,没有呢,”沐夕沄的声音有些模糊,“我们不是才回来半年么?”
身后的人低低地笑了:“我忘了。你有没有想过,哪一天咱们也找个这样的小村庄住下,种种地也好,用法术做些小玩意去卖也好,过过平静的日子。”
沐夕沄笑起来:“你上次不是说要去温泉山庄长住?这会儿又变成了小村庄。”
“温泉山庄也住,小村庄也住,你喜欢哪里我们就住哪里,住腻了就换个地方,好不好?”
“好。”沐夕沄嘴角弯弯。
“那你答应了!”古青桥坐直身子,扳过沐夕沄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可不能反悔哦!”
听得此话,沐夕沄挑了挑眉:“我反悔过什么吗?倒是你……”
“我怎么?”
沐夕沄突然坐直了身子,认认真真道:“你说过每年都会来摩云山看我。”
“我……”古青桥心中一震。
“还说过要给我带西南的美食!”沐夕沄扳着手指继续道:“要带我逛丰荔村的庙会,摘莆玉乡的枇杷,要在依云镇住一个月,带我去探东山的深涧,去东海采鸽子蛋大的珍珠……”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前世偶尔相聚的时间里,古青桥随口许下的诺言,没想到,他全都记在心里。
这些许诺一件都没有实现。临魔渊的那场战斗,让所有的心愿都化为乌有。
“阿沄,”古青桥的眼眶有点热,却仍一眨不眨地看着沐夕沄的眼睛:“这一次,我不会食言。”
沐夕沄柔和地笑了:“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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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一段的时候,心里反反复复在播放一部古早韩剧:
“爱一个人,便会想,和他一起要住什么样的房子,什么样的卧室,什么样的门廊,什么样的厨房……”
“如果两个人是真心相爱的话,你说的那些都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对真心相爱的人来说,对方的心才是最好的房子……”
——《冬季恋歌》
第86章 争斗
当年罗家先祖把门派名称改为百花谷后,百花山庄便只用来称呼谷主居住的地方。
黄泽霖一行随着罗夫人向百花山庄而去。
罗夫人贴心地为黄泽霖准备了小轿,给苏言君和秦乐带来了马匹。
从法阵到百花山庄,要横过百花山谷腹地,一路上,仍是一派百花争艳的灿烂景色。百花谷弟子众多,出了法阵没多远,便能碰到在路上巡逻的白袍青年。
秦乐骑着马,与苏言君并排走在队伍里,悄悄侧了侧身子,小声道:“苏师兄,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啊。”
苏言君回望他一眼。这孩子平日里没什么心眼,什么事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如今连他都能看出不对的地方来……他挑了挑眉,轻声问道:“哪里不对劲?”
“你看啊,”秦乐说道:“刚才罗夫人去请黄长老,神色那么担忧,好像罗谷主已经命悬一线,再不救就没希望了一样。可咱们前天就到法阵了,你瞧瞧这里这么多百花谷弟子,”他抬头拿眼溜了一圈,“咱们到的那天下午他们就该得道消息了,偏偏昨天一天都没有动静,今早才来请人,耽误一天,他们就不怕罗谷主出事?”
苏言君听了这话,赞道:“不错,你说的有理。”
“还有啊,”秦乐得了表扬,心里得意了一下,继续道:“咱们现在去百花山庄,快马估计半个时辰就能到,咱们这都走了一个多时辰了。就算是体贴黄长老,也该弄个快些的轿子才是。前面那两顶轿子,走得跟郊游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是陪罗夫人出门踏青呢。”
秦乐难得用这种嘲讽的语气说话,苏言君听了不禁一乐。“那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啊,要么是罗谷主根本没什么病,要么……”秦乐没有说下去,只是看了周边的百花谷弟子一眼。
苏言君不置可否,只笑着拍拍他的肩,“静观其变吧。”
罗夫人的队伍在大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了百花山庄。下轿来到待客的厅堂,侍女们上了茶,罗夫人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留下一名弟子带苏言君与秦乐四下走走看看,便引着黄泽霖进了内室。
两人被带至后院的花园,那弟子十分机灵,微笑道:“百花山庄的花园,遍植各类名花,君子剑是风雅人,自不需要我来啰嗦介绍。两位只管慢慢看,有事叫任一个百花谷弟子都行”。说完施了一礼,留下两人,自己避到了园外。
苏言君笑笑,和秦乐一起在花园散步。
百花山谷先祖采药为生,对花草极为喜爱。房内雕梁、画屏,图案多以花草为主。这园子也是下了大功夫,天南海北地名花香草都收罗齐备。西南本就气候温暖,百花山谷灵气又足,各类花卉都比赛似的争相开放。
园中幽静,偶尔也会碰到百花山庄的弟子和下人。
罗家的子弟与谷主亲传弟子,着白袍绣金线牡丹,次一级的弟子则是白袍银线,随从以下男子着青衣,侍女们则按照工作的内容,在白色外袍上套上不同色彩的纱衣。乍一眼瞧去,五彩缤纷,实则分工明晰等级森严。
两人停在一处假山旁,秦乐摸摸那巨大的寿山石,笑道:“这石头真奇怪,这么多窟窿。”寿山石后有个小小的山洞,秦乐一时兴起,朝洞里走了几步,倒是啥也没看见,便退了出来,口里说着:“洞里好凉快!”
苏言君失笑,拉着他继续前行。
走了不远,就见一个白袍金线的青年正笑呵呵地站在前方花坛前,躬身施礼道:“今日贵客临门,不胜荣幸,欢迎欢迎。”
秦乐定睛一看,不由得眯了眯眼睛,来的正是前日纵马过市的罗子锋。
那日罗子锋在客栈前意图轻薄沐夕沄被罚,周遭一片混乱,秦乐与苏言君都在客栈内,并未现身,却全程都看在眼里。此时见他刻意地谈起自己在庄中如何努力修行,谷主对他有多么重视,拉拢攀附之意溢于言表,两人心中都有些厌烦,面上却不能表露,憋得十分辛苦。
末了罗子锋有些神秘兮兮地说道:“这次我爹病重,请了好些名医都没有效果。昨日里小米告诉我法阵里来了人,我这才知道几位光临,忙推荐给了父亲。”说着他瞧了瞧身后,跟着他来的几人里,有一位正是昨日他们碰见的巡查弟子之一。
罗子锋得意洋洋朝那几个弟子道:“此次若是治好了父亲的病,我便是大功一件,日后,一定不会忘了几位的好处。”又转头对苏、秦二人道:“两位也是将来仙门的接班人,到时候三人一同指点天下,是何等的豪情,哈哈哈哈!”言谈间,仿佛自己已权倾山谷,与摩云山和秦家联盟,称霸天下。
秦乐心中一片反感。一边敷衍着听他说话,一边琢磨着着找个理由离开。
苏言君看看天色,微笑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厅里去等黄长老吧!”
三人慢慢踱回厅里,罗子锋又叫侍女们上茶。刚喝了一口,门口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响起,又一个着金线白袍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
罗子锋一见那人,立刻站起身来,脸上还带着笑,声音却变得冰冷。他冷哼一声道:“大哥还记得回来!爹爹都病了几个月了,床前无人伺候,不知道大哥这些日子在哪儿逍遥呢!”
“这不是有你吗?”那青年想也不想立刻呛道:“听说你这几个月一直端水送药,在父亲身边伺候着,怎么就让父亲越病越重了呢?”
房内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后来的青年进屋便看见了苏言君与秦乐,眼光在秦乐身上打了个转,好像想起了什么却不能肯定,他也不在意,随即又调转眼光投向罗子锋。
这一刹那的时间里,秦乐已经想起来了,此人正是两个月前,灵山小溪旁,因为捕鱼与朱易城起了冲突的罗子期。
罗子期一脸的轻蔑,冷笑道:“二弟不必如此费力,我这次回来,带回了东海仙丹,定能将父亲医好,你就瞧着吧!”
说完,他急匆匆地向苏、秦二人施了一礼,旋风般冲入内堂去了。
罗子锋碰了一鼻子灰,自觉尴尬,又陪着两人聊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
秦乐喝了口茶,叹道:“这家人还真复杂!”
苏言君笑道:“你家也有个哥哥,你们之间如何?”
说起秦钰,秦乐缩了缩脖子。
秦钰大他十来岁,现在已过三十,是现任的秦家家主。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秦钰与秦乐确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父亲的早逝让让秦钰成长为一位严厉、自律、决绝的兄长与家主,大概也正是如此,秦乐这个天真胆小的弟弟才能无忧无虑地长大。
”我哥哥啊,天天逼我用功,我特别怕他。“秦乐叹道:“不过我知道他是为我好,想让我多学些本事,怕我在外人面前吃亏。”
说完他又笑了,“秦家也是大家族,人口众多,但家里每个人,不论男女,成年以后都要轮流戍守临魔渊。人们都说秦家阖家铁血,没有温情,我却觉得,我家的人心都聚在一块儿,不像这百花谷,人人看着客客气气的,实际上勾心斗角,防不胜防。”
两人正说着,黄泽霖已由罗夫人和罗子期陪着,从内室中走了出来。
黄泽霖皱着眉头,一边走一边还嘱咐着:“罗谷主这次伤了底子,需要好好调理保养,先别想着恢复功力了,现将身子养好才是。”
罗子期手里拿着两张纸,应是黄长老刚开的药方,他也不怎么在意,只折了折放入袖中,颇有些心不在焉。
时近正午,罗夫人殷勤留客吃饭,几人不好推脱,只得应了。
饭桌上,罗子期倒是礼数周到,颇有一家之主的风范,挑些各门派趣事与三人闲聊。
饭毕。黄泽霖告辞,罗子期自是连声挽留。
“不了,不了。”黄泽霖拈拈垂下的白须,好不容易来一次百花谷,当然要去百花城走走。老夫已经很多年没来西南,去看看有什么变化也好。”
又聊了几句,罗子期亲自将三人送至庄外,便匆匆返回山庄去了。
秦乐伸了个懒腰,叹道:“哎呀呀,这顿饭吃的,光顾着应酬说话了。”他摸摸肚子,转向苏言君道:“苏师兄,咱们一会儿到了镇上,再找点吃的好不好?我还饿着呢!”
苏言君见他可怜兮兮地样子,不禁摸了摸他的头,点头答应了。
三人走出一段,秦乐突然翻起了袖袋。左边翻完翻右边,又拿起乾坤袋来细查。
苏言君见他一脸焦急,问道:“怎么了小乐,丢东西了?”
“嗯,”秦乐脸上已急出了汗,“我的碧玉玦不见了。”
那玉珏是秦家祖传,据说是先祖宝物,有清心醒神之效。传到秦钰这一代时,秦钰戴了几年,后来秦乐出生,便给了弟弟。秦乐一直将它配在身上,苏言君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也看得熟了,当下便帮他找起来。
半晌后,一无所获。秦乐泄气道:“这怎么办,要是真丢了,我哥不打死我!”
黄泽霖见他如此焦急,拍拍他的背问道:“会不会是丢在了百花山庄?”
“喝茶的时候都还在的,”秦乐回忆道:“当时无聊,我还把玩了一会儿。后来……咦,会不会是丢在花园里了?”
这想法一出,秦乐立刻觉得真是如此,便要回去寻找。他拦着要和他同去的苏言君道:“苏师兄不必麻烦,丢个东西我自己去寻便是,左右不过是问问人,在花园里再走一遭,我一个人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