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眼下的青黑,黄泽霖缓声道:“前几日在山城,慕沄被紫金钵震伤引发了寒毒,这病非同小可,不可轻视。”
苏言君与秦乐还是第一次听说沐夕沄身上有寒毒,都诧异地望向他,秦乐惊道:“寒毒?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说过?”
沐夕沄之前与古青桥也商量过如何向别人解释,当下说道:“胎里带的,我自己之前也不知道。在龙爪村时才第一次犯,还是黄长老看出来的。”
“哦,原来如此。”秦乐恍然道。因黄泽霖诊出他经脉堵塞影响说话,传他功法治好了他口吃的毛病,秦乐一直对黄泽霖的医术崇敬有加。
“长老可是针对沐师弟的病情有什么安排?”苏言君闻歌知雅意,知道黄泽霖不会是随口一说。
“以前在摩云山的时候,我也来过这里几次。”黄泽霖道:“记得镜湖山庄在这附近有个温泉别院。那里的温泉带着地下灵气,治疗寒毒寒伤最是有效。”
镜湖山庄?苏言君有些困惑。他已成名十年,期间也曾多次下山行走中原,似乎不记得曾与有这门派有来往。但天下修仙门派众多,君子剑只当自己孤陋寡闻,并未放在心上。
“三伏天里泡温泉啊!会不会太热”秦乐的关注点显然不同。他擦擦额头的汗,此刻若要他再跳进热水中,那情景实在无法想象,忍不住问了出来。
黄泽霖明显有些焦躁,却仍耐着性子解释道:“那温泉与别处的不同,性质温润并无燥性,又深在山中,所以不受季节的影响。温泉之旁还有冷泉,作用又不相同。当年镜湖世家是花了大价钱盘下了整座山,就是为了这几处泉水。你们几个都可以尝试一下,对修行有益。”
秦乐一听还有冷泉,立刻有些跃跃欲试。
古青桥与沐夕沄不知他用意何在,对视一眼,也点了点头。
苏言君看大家都没有意见,便问明了方向,将马车寄在客栈,挑了一匹马来给黄泽霖做坐骑。
夏日的山道,绿树浓荫,炽热的阳光都树叶遮挡,只有点点光斑照在人马身上。微风渐起,行路的人们顿觉舒爽。
沿着山路蜿蜒而上,走了近一天的时间,五人已深入山中。羊肠小道渐渐被荒草覆盖,隐隐透露出荒凉。
“这路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古青桥低声对沐夕沄说:“若是修仙世家的领地,没道理这么荒凉啊,感觉像是好多年没人走过似的。”
沐夕沄也觉得奇怪,闻言拉了拉缰绳,加强了警觉。
几人转过山路,眼前竟是一处峭壁。倾斜的山崖外侧,是一条人工搭建的栈道。那栈道凿山为基,将一根根三寸见方的长木钉入山中,再在长木上搭起三角支架,支架间用木条连接,再铺上木板。
栈道不宽,仅容两人并排行走,一侧是湿滑的山壁,另一侧连个栏杆都没有,外侧便是万丈深渊。
苏言君翻身下马,牵着马走了两步。那匹白马前蹄刚一踏上栈道,木板便发出了触目惊心的咯吱声。白马后退两步,再也不肯前行。
“马匹看来是过不去了,”苏言君道:“给马打上标记,就放在山里吧。咱们出来的时候再找它们。”
沐夕沄点点头,捏了个法诀挥挥手,五朵云纹立刻印在了四马一驴的臀上。这是现下最通行的做法,既标记了马匹的所有权,下山时又可通过法诀将马儿召回。
五人上了栈道,向山内走去。
栈道很长,曲曲折折沿着山崖向前蜿蜒。山外侧,晚霞已现,霞光给每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红。
异变突起。
栈道前方忽然一阵机括声响,几十只梨花镖当头射来,苏言君与沐夕沄迅速拔出长剑,手上灵力爆发,挥舞间织起剑网,古青桥双刀出鞘,站在他俩身后,挡去漏网的暗器,将秦乐与黄泽霖挡在身后。
“当当当当“一阵急响,梨花镖纷纷落地,在夕阳光下闪烁着微蓝的光芒。
“小心有毒!”苏言君大叫。
还未等众人松口气,一柄长剑自后方而来,直直向黄泽霖冲去。那剑势如奔雷疾风,带着长长的尖啸,若被它碰上,怕是会立时骨折肉碎。
三人立即飞身回转,但已晚了一步。
飞剑冲向黄泽霖的后背,却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剑身微颤,剑尖也与身体之间,隔着的,是秦乐的手掌。
那长剑来势太快,秦乐离他最近,一时间也只来得转身,他身上又没有武器,情急之下只好用手去挡。来不及施一个大阵护住黄长老全身,电光火石间,他竟在手掌心中连施五个防御阵。灵力全部集中在掌心,五阵齐开能御千金。秦乐手掌心中金光闪烁,堪堪逼停了长剑。
黄泽霖一生行医,境界虽高但武学在摩云山也只能排在中等,此刻才转过身来,见此情形冷汗直冒,一剑将来犯长剑砍歪,那剑失了对抗之力,立时向前冲去,“铿”的一声插入石壁之中竟一尺有余。黄泽霖大声道:“快撤力!”
秦乐顺势收手,那只胳膊顿觉酸痛,已抬不起来。
与此同时,古青桥迅速向长剑飞来的方向掠去,刀剑相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应是截住了施法御剑之人。苏言君则向前扑去,去寻那射出暗器之人。
剩下的三人立刻聚拢,背对背靠在一起,警惕地看向四周。
脚下隐隐有震动传来,三人抬头,一块巨大的岩石沿着山壁迅速滚落,砸向他们的头顶。
三人迅速向一旁闪避,黄泽霖却正在此时脚下一软,歪了一歪。
三人之中,秦乐在最里面,闪避时走在最前,沐夕沄与黄泽霖在后。
头上大石就要落下,沐夕沄转身伸手,挟着黄泽霖的双肩,将人一把推向秦乐。就是这一刹那的耽搁,大石挟着千钧之力直冲下来。栈道在大石之下如螳臂当车,完全没有阻隔之力,瞬间就被砸得木屑四溅。巨石撞上沿途的山壁,发出巨大的声响。
黄泽霖与秦乐被推倒在栈道里侧,脸颊被巨石经过时带起的劲风刮得生疼,眼睁睁看着栈道被毁。身下木板倾斜,两人差一点滑下山崖。
古青桥从栈道后方急掠而至,手里还托着一个软绵绵的黑衣人。
望着那段触目惊心的栈道残骸,古青桥急切地来回扫视,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他一把将手中的黑衣人丢在栈道内,大声朝秦乐喊道:“阿沄呢?阿沄在哪里?”
“阿……沄……”秦乐一时没反应过来,“慕师兄,啊,慕师兄!!!”
古青桥一个箭步冲到他俩面前,睚眦欲裂地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慕师兄他,他…….大石……”秦乐眼睛看着被大石砸毁的栈道,嘴唇哆嗦着,竟接不下去。
古青桥狂吼一声,翻身便向山崖外扑去。
“你干什么?“苏言君此时正从上方御剑而来,看见古青桥扑下山崖,连忙伸手去抓,仓促间只有手指碰到他背上的衣料,竟抓了个空。忙催剑去追。
秦乐茫然站起身来,“他们,他们……”他眼圈一红,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此时苏言君却停了剑,慢慢飞了回来,他御剑在山崖外,眼睛盯着下方,叹道:“别着急哭,他们……好了,好了,他们没事。”
秦乐呆了一呆,抬头看看苏言君,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走到栈道边向下看。两个人影从下方缓缓升起,一黑一白,正是古青桥与沐夕沄两人。
原来当时巨石下落,沐夕沄已来不及闪避,情急之下他急调灵力到脚心,硬生生把栈道踏出一个大洞,从洞中直坠下去。
就借着这一点点的时间差,他脚点下方栈道的支架,已横移出巨石的坠落范围,再抽剑御剑,虽斜向下坠落了一段,但已转危为安。
只是他刚刚御剑稳当,就听得古青桥一声大喊,竟只身翻下崖来,向下直坠下去。吓得他赶紧御剑去追。
古青桥直直盯着山崖下方,心中的念头起伏不定。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吹得眼眶刺痛不已,眼泪被狂风冲向半空,四下飘散。
突然,手臂被抓住,坠势立减。是谁?不要耽误我找阿沄!古青桥反手就是一掌,他本就急切焦躁,心中憋着一股气,此时也不顾下手轻重,一掌便拍在来人胸口,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那声音……是阿沄?!!
沐夕沄刚才急运灵力,还没喘过气来又御剑追人。加上对古青桥毫无防备,这一掌正中胸口,只觉得喉头一甜,不由得闷哼出声。
这一来一往,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开几尺。
沐夕沄顾不得调整自身,立刻催剑又向下追去。
手臂再次被抓住,这次古青桥没有挣扎,顺着劲儿转头一看,白衣的仙君正一脸担忧地抓着他,嘴角还有一丝血迹。
用力将那抹白影拉进怀里,古青桥又是激动又是难过。原以为再次失去了他,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他再也不想经历。
“我伤到你了吗?“仔细端详着沐夕沄的脸,伸手抹掉他嘴角的血丝,古青桥心疼不已。
“我没事。“沐夕沄喘了口气,把剑御稳,看向他的眼睛。
两人静静悬在空中,两颗狂跳的心这才慢慢恢复平静。
沐夕沄抬头看看上方的苏言君,小声道:“好了,我没事了。咱们上去吧,大家都还等着呢!”
古青桥抹了把脸,默默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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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古青桥:我把阿沄打伤了,怎么办?怎么办?
作者:嗯,我写个货郎进去帮你。
古青桥:货郎?有什么用?
作者:他是卖搓衣板的……
第77章 刺客(一更)
待他俩上了栈道,秦乐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沐夕沄叹了口气,上前去揽住秦乐的肩膀,柔声劝道:“好了好了,我们都没事了。”
古青桥看了眼仍坐在一旁的黄泽霖,回身抓起仍昏倒在地的黑衣人。
苏言君道:“此处地势险要,实在太危险了,不可久留。有什么话,待等会儿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
栈道从从中部断开,两侧仍能通行。苏言君和沐夕沄御剑将几人带过缺口,五人带着那名俘虏一阵疾行,终于通过了这段险路。
下了栈道,山间豁然开朗。
这里是两条山脊的交汇处,群山像两条巨大的臂膀,将这个小小的山谷拥在怀中。一条白练似的瀑布从一侧山头飞流直下,落入山腰的水潭。水从谭边溢出,又形成了无数小的瀑布。自山腰处向下,一层一层,每隔几丈便会有小水潭分布其中。瀑布之水自上而下,流经无数水潭,最终在山脚汇聚成一个大湖。湖如明镜,倒映着天光流云,在夕阳下色彩变幻,美不胜收。
若不是刚刚经历了生死一线,看着此情此景,几人几乎要高歌一曲,来表达内心的畅快。
湖边一块大石,上书“温泉别院”四个大字。湖边山林中,高挑的檐角若影若现,那里就应是别院主建筑所在了。
几人来到大石旁,等了片刻。山中蝉鸣鸟唱,却无一点人声。
一炷香后,仍没有任何人来过问他们的到来。
苏言君皱皱眉,对着山中建筑的方向行了一礼,朗声道:“摩云山苏言君,带师弟途经此地,听闻贵庄温泉水有疗伤奇效,特前来求治。请贵庄主应允。”他说话间带着灵力,声音温润却传得极远。
又一炷香过去了,仍是无人回应。
几人面面相觑。苏言君看向黄泽霖,道:“黄长老,这镜湖山庄可是忌讳别人拜访?为何应也不应?”
黄泽霖也有点莫名其妙,答道:“镜湖山庄庄主韦成碧,是出了名的好客。他并非出身名门,所学杂而不精,又一心想要另辟蹊径,所以极爱与人交流切磋。他建这座庄子便是为了广交天下修仙人士,邀请大家来泡汤赏景,顺便交流心得。以前很受欢迎。”
“黄长老,您有多久没来过这儿了?”古青桥突然问道。
“多久?”黄泽霖眯了眯眼睛,仔细盘算了一下,叹道:“这么一说,也有十来年没来过了。”
众人四下里张望,仍是动静全无,只好自行向建筑走去。
别院院门大开,却不见人影,众人小心地走入院中。院内植物茂盛,却明显无人打理,各类观赏花木没了修剪,枝桠横生。庭院里杂草丛生,荒草甚至已经蔓延到了石板之间,铺路的石板在长年的风吹日晒中风化断裂,被一旁大树的树根顶得支离破碎,一只小耗子嗖地一下从人们脚前窜过,把秦乐吓了一跳。
走过游廊,主堂中传来翻找物品的窸簌声,几人都凝神戒备起来。声响渐大,慢慢从内里移向门口。苏言君与沐夕沄对视一眼,都拔出长剑,准备在来人冲出时将其制服。
“轰~~”一个胖圆的身影奔出主堂,从众人脚边窜了出去,原来是一只野猪。
几人不觉好笑,都松了一口气。
进了主堂,房间里桌椅倾倒,帷幔破损,地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被不知多少不知名的动物踩得乱七八糟。
在别院里仔细搜查了一遍,一个人影都没看见,几人聚在主堂商议。
“看样子,这里已经荒废好多年了,不知是镜湖世家放弃了这座别院,还是这门派本身出了问题。“苏言君道:”不过也好,咱们本就是不请自来,这会儿鸠占鹊巢也无人怪罪。借住两天,给慕师弟疗完伤就离开便是。”
几人都点点头。秦乐指着那黑衣人问道:“这个人怎么办?要叫醒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