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侧耳聆听,突然一脚踢开罐头,一言不发地冲门外奔去。
越星罗连忙追去:“你去哪!”
回应越星罗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越星罗追到一半脚步越放越缓,最后停在了防控门前一米的红线处,他眼神蓦然失去神采,是连光都照不进的混浊。
—
阮惊灼醒来的时候,只能看见头顶刺眼的光芒,被灯光照射到的皮肤有灼热的刺痛感,痛觉越来越强烈,他挣扎起身,却被一股巨大力量拉回原位。
他躺在一担试验床上。
四肢,腰部,颈部被什么冷硬的环状物钉在试验台上,刚才就是这些环状物把他拉了回来。
脖子无法转动,强光下灿紫的瞳仁竖成笔直一条线,他闭上眼睛,沉静片刻骤然发力,轻微的滋啦声响起,后背再次撞上试验台。
再来。
阮惊灼蓄力,猛地往上弹起,这次的动静比大了一些,但他又躺回了台面。
再来。
深吸一口气,阮惊灼全身聚力,用力往上一拧,只听咔嚓一声,左手金属制手环裂成两块。
将右手的手环也掰断,双手扣住颈环两侧。
就在这时,推拉门的声音响起,皮靴踩踏地板的清脆声音和小推车车轮滚动声从远处响到头顶,灼热的探照灯被熄灭,阮惊灼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陆博士。”
“尸王……”手腕传来骨头击碎的疼痛,阮惊灼顿时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我并不喜欢这个称呼。”陆博士松开钉入腕骨的纯黑铁锥,从口袋里拿出一根同样拇指粗的锥子,尖端在重新亮起的探照灯下反射出可怖的光芒。
“我更愿意叫自己为新人类。”用铁钉固定住阮惊灼的双手,陆博士将探照灯拉到距离阮惊灼不到一拳的距离,俯首轻声道,“你乖一点,让我搞清楚你的身体构造,会少受一点苦。”
鲜血从腕骨出顺流而下,阮惊灼却无暇顾及手腕的疼痛,因为比起那烈火焚烧一般的照射,这些都不一提。
他感觉皮肤被晒得卷曲,从手臂上脱落下来。
即使紧闭眼睛,光照也能刺穿眼皮,针扎一般刺激着眼球,生理盐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又很快被烘干。
陆博士将探照灯聚焦在胸膛处,阮惊灼立刻动作极大地反抗起来,黑色的血迹铺盖了半个试验台,钉在试验台上的锥子隐隐有松动之意。
“来看看你的心脏,它居然在跳动。虽然很轻微,但它真的活跃在你的胸膛右侧。”陆博士新奇的赞叹道。
他像是随意找了个支撑点依靠,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锥子上,骨头破碎的声音接连响起,他却好似听不见一般,用感概的语气道:“你真神奇,拥有人类和感染者的所有优点,还不会像我们一样会失去理智。”
阮惊灼死命把痛呼声压在喉咙里,或许是疼痛达到了临界点,他反而有心思去听陆博士说的话。
原来他也会失去理智吗。
“为什么要攻击安全区。”
虽然声音很细微,陆博士还是听清了。他有些惊讶阮惊灼居然还能和他说话,探索期间试验品需要保持大脑活跃性,他很乐意通过对话让对方保持清醒。
“因为人类不该活下来啊。”陆博士理所当然道。
“植物,动物,感染者,它们都在飞速进化,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有人类止步不前。”
阮惊灼手臂上被注射了一针试剂,但他已经感受不到这点微小的痛感了,他只能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陆博士说的话上,尽力忽略强光撕裂灵魂的痛苦。
“因为人类才是被世界遗弃的物种,地球不需要人类。我只是顺应世界法则,小小的推波助澜一下而已。这场末日,从始至终,都只是人类的末日而已。”
阮惊灼听到他很讽刺地笑了一声:“可人类似乎并不这么想,他们傲慢,自以为是,对其他物种抱有天生的敌意,偏见和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他们永远也不知道,他们迫害的,才是真正适应末日的高等级生物。”
陆博士忍不住抚上阮惊灼已经被照射地开始腐烂的脸,然而没停留多久,手就被强光灼烧成了焦状的黑色,他连忙离开灯光照射的范围。
手已经脱落地只剩骨架,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你才是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你看,我才被可视紫外灯照射了几秒,就变成这副样子。”陆博士将骷髅手掌放在眼前观赏,用发现了宝藏般狂热的语气道,“可是你,能正面直射可视紫外光这么久,却还只是褪一层皮。”
“多几个洞而已。”
话语间,陆博士的手就变得完好无损,他把探照灯移到了阮惊灼脑袋上,棕红色的发丝立刻像被点着了一般只剩缩在头皮里的一截。
“其实感染者也是进化失败的产物,包括那位一直跟着你的尸王,虽然同被叫做这个名字,他可不能跟我比,我随便使了一点小把戏,他就被耍得团团转。
“愚蠢,缺乏理智,真像个傻子。”
阮惊灼咳嗽了一声,声带只能摩擦出微弱的声响:“你不也是。”
都是会被兽性掌控的人,谁比谁高贵。
“我是半成品,和他这种失败品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呀,机器显示你的情绪波动出现异常,生气了?”陆博士对待试验品格外宽容,安慰道,“别生气,这是事实。”
“也别期待他能来救你,只是一个失败品而已,我要杀掉他绰绰有余。”
“忘掉他,我们才是一伙儿的……不,还不是。”陆博士情难自禁,关掉探照灯去触碰阮惊灼的脸颊,语气痴迷,“我还不配,你放心,等我解决完毕兽化的问题,我们一起杀掉所有的失败品,一起生活在新世纪,好不好?”
没有探照灯,阮惊灼终于看清了陆博士的脸,嵌入苍白阴翳的脸颊上方的,是神经质的血色双瞳。
像个没有披好人类外衣,就招摇过市的妖魔。
“我没兴趣。”阮惊灼语气一变,不知何时挣脱出来的手,抓住旁边的小推车往陆博士头上砸。
小推车撞击头颅的那一刻瞬间散架,烧杯玻璃瓶兜头砸了陆博士一脸,在对方挥开落物的时间,阮惊灼迅速掰开颈间最后的环套,在他扑过来的前一秒打开探照灯对准对方。
凄厉的喊叫冲破屋顶,陆博士像是常年躲藏在阴暗角落的吸血鬼,在阳光下瞬间原形毕露,想要掩盖住丑陋的身躯。
阮惊灼跪在试验台前,用支架支撑住无力的身躯,冷眼看着眼前比自己狼狈数倍的陆博士,心里倒数对方的死亡时间。
在数到最后两秒的时候,探照灯忽闪了一下突然掉闸般灭了,阮惊灼诧异片刻,眼底见到陆博士手上拔掉的插头后,迅速往门方向逃。
脚掌在接触到地面的时候蓦地一软,被光线照射的时间太长,骨质已经完全软了下来,阮惊灼不敢耽搁,手撑住地面往前面撑起一段距离。
就算是爬,也要爬出去。
可是。
无法前进。
脚腕被摄人心魄的力量牢牢抓住,阮惊灼睁大眼睛,他回头看到了从地狱爬出来的骷髅,只剩一层皮肉的手掌捉住脚腕,他却像被绑了千金重的铅球,挣扎不开。
出口的光亮越来越远。地面被拖出一道长长的血印,他被魔鬼拖入了黑暗。
“都说了,你要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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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为什么我写biantai写得这么顺手!
照射前:阮惊灼
照射后:软惊灼
我知道你们关心什么,头发会长出来的!(并不知道!)
第40章
“暂时到这里,你需要休息。”镊子放进消毒瓶中,清澈的酒精像灌入半瓶墨水,立刻变得混浊。
陆博士将解毒剂注射进变得黑紫的手臂上,理所当然地遭到了反抗。他摁住乱动的手:“我很高兴你还清醒着,一般人可承受不住这种强度的核毒。”
阮惊灼失焦的双目渐渐出现了光点,他缓慢地扇动睫羽,视线聚焦到陆博士的面罩上,虽然面罩阻挡了大半的脸,他还是能看到眼周那块,被探照灯照射过,还在修复中的肉块组织。
阮惊灼轻笑了一声,眉尖向上挑起,眉尾往下压,摆出一副挑衅刻薄的样子。顺利见到陆博士蓦然沉下的脸,他糟糕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些。
“你最好不要真正的惹怒我。”陆博士阴沉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危险,他脱下乳胶手套,因为用力过猛,还没恢复完全的皮肉和手套粘合在一起,一同被撕了下来,“我的时间快到了,我会把自己关起来,尽量不伤害到你。”
阮惊灼:“晚安,祝你永远不会醒来——失败品。”
陆博士嘴角抿直,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阴恻恻的样子,他把智脑屏幕投放到天花板,为了让阮惊灼看清,特地把试验台上调了高度:“我看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可以把它作为我们今天的句点。”
那是一段十分钟左右的视频,刚打开耳朵就被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轰炸,阮惊灼只看见漫天硝烟和密集的子弹。
阮惊灼盯着头顶的投影,突然道:“你是羊圈的。”
空气突然凝滞下来,过了好一会儿,陆博士低沉的声音才从旁边传来:“看视频要专心。”
枪炮声持续了很久,五分钟后,镜头转换,边缘是列队有序的作战人员,光是容纳进镜头里的就有近千人,他们在中间空出巨大的空隙,一个黑影立在中间,半身向前倾斜,双脚一前一后跨立,是感染者的标准站姿。
“他被人类找到了。”陆博士的声音透着愉悦。
阮惊灼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吴卿了,虽然只有一个很小的黑点,他还是能看出来对方的状态非常不对,暴躁,混乱,完全的失控。他独自立在中央,却震慑住了千万数量的人类。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阮惊灼目光微沉,为什么不召唤感染者,都被杀光了?
虽然占尽了人数的优势,但没有一个人敢真正的上前,他们也不知道吴卿会做出什么。双方僵持着,很快,吴卿率先发动攻击,镜头跟随着他忠实地记录着现场发生的一切。
吴卿冲散人群,又被火力打退。他摔出人群,翻滚过后四肢落地,嘴里好像吐出了什么东西,像是从人类身上撕掉的肢体。炮火集中攻击,他却不管不顾地冲向人群。
晚霞血红,阴风怒号,地上堆满尸体,子弹和肉块横飞,一时之间咆哮声,炮火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像是人间炼狱。
“所有人都觉得他才是摧毁安全区的元凶,必须杀了他,人类才能免除灾祸。为此,他们出动了所有人力,开放所有可用的能源、武器,就为了消灭他。”陆博士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闹剧,“人类的秘密武器还是很可怕的,如果他能帮我们分担掉,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他突然恶劣地笑起来:“你说,人类破釜沉舟,用全部的力量消灭掉他,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的喜悦,却发现罪魁祸首其实另有其人,那时候,他们该有多绝望。”
陆博士完全沉浸在了想象中,兴奋地发抖,瞪大眼睛发出疯癫的大笑:“喂,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有点生气,阮惊灼盯着屏幕,感染者的眼睛像是能调整焦距,将那个黑点无限放大,他看到吴卿手臂上布满了弹孔,后背的皮肤外翻,炸伤无数,他穿梭在人群间,每一挥爪,就能带走一条人命,血腥的惊悚感。
偶然间,吴卿对上了镜头,很奇妙的感觉,好像和屏幕外的阮惊灼对视了一样。
阮惊灼心里一跳,突然想起了最开始,他在城墙边醒来,第一次见到吴卿的时候,那时吴卿的眼神也是这样,血气翻涌,只是看着就会让人不寒而栗。
有点生气,不,是非常生气,怒火在胸膛燃烧席卷四肢百骸。
他们居然这样对他。
“可惜,还是被他逃了。”视频定格在吴卿逃脱的背影上,陆博士收回智脑,冷哼道,“一群废物。”
没有见到意想中的场景,陆博士遗憾地叹了口气,他道:“有没有什么观后感言?”
“有。”阮惊灼道,“对比后果然更加明显,他比你帅多了。”
“看来你不需要闲聊时间。”陆博士用力地摁下开关,实验间骤然变暗,他停在出口,留给阮惊灼一个背影,“希望我醒来的时候你还活着。”
片刻过后,门外响起剧烈的砸门和咆哮声,动静大得整座实验室都在震动。
为了防止阮惊灼挣脱,陆博士将拴勾固定在了他的脊骨上,后背的皮肤还塞入了许多小勾子,确保他挣脱就会失去半条命。
震动从地面传导到试验台,绵延紧凑的痛感从后背传来,仿佛锥子搅和血肉。
阮惊灼仰天看了一会儿单调的天花板,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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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枝乱舞,尘土飞扬,夜色宛如一张黑洞洞的巨口,吞噬一切恬静。
“嗷呜呜……”真的找不到!
感染者扒着掐住它脖子的手臂,眼睛被悚然浸满,只能发出不成调的哀嚎。
“废物。”吴卿血瞳似有寒风肆虐,谁接触到风眼就会被绞杀殆尽,周围的感染者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手勒住了咽喉,身躯几乎僵直成了一块木头,俱是恐惧了极点。
“咔嚓”一声,感染者脖子一歪,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