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向笛的笑容在吴卿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就淡了不少,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吴卿:“你是谁?”
“在野外不要得罪前辈。”空乡在身后幽幽道,“不然我就把你们丢在这里,成不了队友,少一个竞争对手也是好的。”
“所以我把对话都录下来了。”阮惊灼晃了晃手上的智脑,在争取完吴卿同意后笑道,“你不是问我搭档是谁么,他姓吴,是不是很耳熟?对,就是你们一直掰不倒,看着眼疼但又无可奈何的那位伟大的副指挥官的亲儿子。”
“如果听到唯一亲儿子的死亡和指挥官有关,你们猜他会采取什么行动?”
“而知道导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谁的指挥官,又会怎么做?”阮惊灼眼神里夹了一丝不明显的嘲讽,“一条会给主人添麻烦的狗,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你说谁……”空乡木着脸就要冲上来,被左向笛拉住了胳膊。
左向笛意味不明地看着吴卿:“据我所知,吴老和吴少爷的关系并不好。”
“关系再恶劣也是他们家务事,长辈总是以斥责的语气表达对小辈的欣赏和自豪,但如果因为这一点被有心人利用,自以为没有后顾之忧地铲除掉得罪不起的人……”阮惊灼道,“你敢试试吗?”
装甲车的空间很大,前座和后座却仿佛是被迫关在同一个狭窄的监牢里,气氛僵硬到要凝固成实体。
吴卿在后座凑到阮惊灼耳边小声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在我父亲心中的地位这么重?”
阮惊灼故意摆出一副大爷出门郊游的样子,双手张开搭在坐背上,就差把脚也放在车前了,闻言小声地回应他:“有腿不抱是傻子。”
吴卿笑着说:“什么烂腿你都抱啊。”
阮惊灼不服气:“我又不是抱你爹的,我是抱你的。”
“那你可抱好了。”
“抱着呢抱着呢。”
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安全区,刚进入作战基地门口,两人就看见不知等候了多久的教官。
阮惊灼挤到吴卿那侧窗户,冲教官挥了挥手。
教官表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在两人下车的时候在肩膀上一人拍了一巴掌:“好小子,每次出事都有你们的份。”
阮惊灼龇牙咧嘴地捂住抽痛的肩膀,教官的力道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这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优秀都有错吗?”
“小崽子。”教官笑着摇了摇头,冲那边下车的两位一级作战人员打了个招呼,“左向笛空乡,好久没见了,过来看看母校?”
左向笛和空乡也是教官的学生,他们非常敬重教官,即使毕业多年,在外面经历了各种出生入死的生活,偶尔也会回忆起在作战基地的那些日子,最让人难忘的就是教官。
“不了。”两人冲教官行了个师生礼,左向笛拒绝道,“我们还有其他任务,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行吧,路上小心。”等车离开视线,教官回头道,“你们俩又干什么事了,给前辈惹不痛快。”
阮惊灼随意糊弄了过去,三个人一边走一边简短说明路上发生的事情。
听完后,教官沉吟片刻道:“你们理论上可以通过考核,这次意外上层估计会下达补救文件,到时候我去提一提,看看能不能让你们直接进入部队。”
阮惊灼立刻吹着彩虹屁:“不愧是教官,真的无所不能,什么事都难不倒您。”
“少来,油嘴滑舌。”教官一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们的处罚项目,是不是还有一项没有完成?”
两人瞬间沉默,确实有一项,而他们也在尽全力避免教官提起,虽然并没有成功。
那是他们最开始的一项惩罚,历时最长,难度特别大。
教官问:“还剩多少圈来着?”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生无可恋:“55217。”
“嗯,加油吧,不跑完不许毕业。”
操场上依旧非常热闹,有新入学的好奇参观的一年级,有疯狂甩动臂膀挥汗如雨的高年级,还有因为完不成训练指标,增加训练量的吊车尾。
而明明应该已经毕业,却被迫留在基地等待通知的旧四年级生,成了最闲的一批人。他们流窜在各种场合,欣赏学弟学妹的痛苦身姿。
这里面,自然不包括阮惊灼和吴卿。
“你当初有这么恨我吗,你是要我死!”阮惊灼跑得两眼发黑,恶向胆边生,要去揪住跑在身边的人的胳膊。
吴卿没有躲开,而是拉了一把稍稍慢了半步的搭档,尽管尽力在忍耐,还是露出了些许凌乱的气息:“别落下,不然又是五圈。”
“吴卿你这个混蛋!”
“你也没少给我加量。”
谁能想到,未来叱咤风云的黄金组合,临近毕业,差点被一个学期初的处分逼得双双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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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结束啦!下一章回归现实
第35章
“阮神。”
“阮神!”
……
“阮惊灼,救命啊!!”
回忆被凄厉的呼救打断,眼前鲜活的场景褪去了色彩,裹上一层陈旧的衣壳,变成了记忆的模样,重新回归脑海。
阮惊灼回到现实,他盯着眼前红色的数据流,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校园生活结束了,他现在是一只感染者,正在逃亡。
耳边传来东西摔倒在地,电流流窜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嘶哑愤怒的吼声和越星罗撕心裂肺的呼喊。
“救命啊,吴卿杀人啦!!”
阮惊灼摘下头套,脚边是一大堆机器人残损的身体部件,从断口来看,是被人很粗暴地撕开,死状凄惨,那些电流声就是从断口传来的。
机械残肢从脚边一直铺到过道,越星罗被吴卿掐着脖子,脸因为缺氧涨得通红,双腿在空中徒劳挣扎。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机器人,手忙脚乱地想要帮助越星罗,却被吴卿一脚踢开,地上损坏的残肢又多了一些。
因为站位的缘故,阮惊灼只能看到吴卿的背影。
阮惊灼轻声呼唤了一声,刚经历过一场漫长的时空旅行,他以为会有些陌生,可当吴卿回过头的时候,那种只存在想象里的生疏感立刻荡然无存。
“嗷——”吴卿松开手转身扑向阮惊灼。阮惊灼只见一道黑色的闪电唰一下飞过来,身体就被用力搂住,他怔然了片刻,有些懵。
越星罗被两只机器人扶住,摸着脖子咳嗽了一声,虚弱且悲愤道:“我就说他还好好的吧,怎么听不懂人话。”
阮惊灼抽了半天才从缝隙间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捏了捏吴卿的后颈,问道:“怎么了?”
“你带上头套后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吴哥以为是我害死了你,怎么解释他都不听。”越星罗接过机器人端来的水喝了一口,露出自己脖子上的五指红印,“你看看他做的好事,要不是我的聪明才智,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我的尸体!”
阮惊灼捧起吴卿的脸,教训道:“不可以杀人。”
这张脸比回忆中的更加成熟,被时间雕刻下凌厉,没有表情的时候格外不好接近。
冰冷的脸露出一丝疑惑:“为什么?”
阮惊灼伸出手,勾勒出他的五官,平直浓密的眉毛,英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和记忆中他的搭档一点点重合起来:“因为我们不一样,我们不是真的感染者。”
他自醒来,对世界一无所知的时候,就本能地反感吃人这件事,他骨子里就不是感染者,他不会吃人,也不能吃人,一旦下了这个口,就再也回不去了。
吴卿没有思维,但是他有的,他不能放任吴卿成为一只真正的感染者。这一刻阮惊灼彻底认识到了,他和感染者,和人类,是完全不同的第三种生物。
吴卿:“不是吗?”
阮惊灼肯定:“不是。”
吴卿盯着阮惊灼近在咫尺的手指,在对方快要收回去的时候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手指刚好停留在嘴唇中间,能感受到说话时吐露出来的气息。
“那你,不要再死了。”
阮惊灼笑起来,吴卿感觉自己的衣领被拉扯着,他疑惑地低下了头,额头突然印上柔软的冰凉。吴卿呆了,目睹一切的越星罗也呆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越星罗呆呆地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举动,思维成了一个疯狂旋转的小陀螺,偏离了轨道还浑然不知。他就说以前明明两个人这么要好却始终不表白,原来原因在这里。
越星罗:“原来你喜欢傻的!”
此话一出,两个人同时看向越星罗,吴卿恨不得当场就掐死他:“你才傻!”
阮惊灼注意到的则是前面那两个字。
喜欢吗?他刚才其实只是一时冲动,就突然很想做点什么,根本没有想太多。
那回忆里面呢,最开始只有厌恶和嫌弃,到后面就变成了信任和欣赏,可能会有一点点对搭档普遍会有的好感,但是真的称不上喜欢。
那么再后面呢,那段他还没有拾起来的漫长时光,会发展成喜欢吗?
他不知道。
但他一旦思考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心情没有一点喜欢该有的甜蜜和温馨,只有淡淡的伤感,包裹着未知,他只要再深入想一想,心脏就会一丝丝抽痛起来。
但他以为那是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时,心头又会涌上一股奇怪又复杂的情感,有解脱,有释然,还有一点点不甘心。
正当他即将掉入另一段回忆时,一道平静中带着点委屈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吴卿:“我傻吗?”
阮惊灼转头,看向毫无所觉的吴卿,心中的烦闷一下子消散地无影无踪:“谁说的,我杀了他。”
吴卿指了指越星罗。
越星罗:“?!”
阮惊灼面无表情的举起手,比了枪的手势,嘴里喊道:“啪。”
“啊。”越星罗配合着做出中弹的姿势,捂住心脏靠在机器人身上。
阮惊灼:“看,给你报仇了。”
吴卿弯了弯眼睛。
“不得了,吴哥变傻……不是,变成尸王后居然会笑了。”演完了戏,越星罗爬起来后啧啧感叹。
阮惊灼:“啊,是吗?”
其实在阮惊灼不完整的回忆里,吴卿不是个不爱笑的人,恰恰相反,吴卿经常笑。不熟的时候是冷笑,嘲笑,皮笑肉不笑,虽然不是什么好笑,但后来,他的笑容就加了一点点温度,其实他还是挺喜欢看的,冰山融化大抵就是这样的风景。
明明这些笑容都是一闪而逝的,现在回想起来,竟然都历历在目。
阮惊灼真心实意地惊讶道:“他没对你笑过?”
越星罗:“……”没对我笑过真是对不起啊!
越星罗磨了磨牙,介于打不过两人,就算去拼命,遭殃的也是自己的宝贝实验室,只得蔫蔫地放弃。
越星罗抹了把脸,这个动作是越星罗的惯用动作,现在看来真的倍感亲切:“你记忆全部恢复了?”
阮惊灼摇摇头:“只有在作战基地时的记忆。”
“嘶——”越星罗摸着下巴,“原来真的有效吗?”
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的阮惊灼:“……”
"别这样看我,人家也是第一次嘛。"越星罗有些不好意思,忸怩道,“你不是回忆起一部分了么,说明我的技术还是很可靠的。”
“你能活到现在也是多亏了你可靠的技术。”阮惊灼倒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随口拌了几句嘴,突然道,“我姐姐你还有联系吗?”
越星罗离开窟窿前,一直和两人混迹在一起,自然知道阮惊宁这号人物:“我这次去窟窿刚好抽空去看望了一下,你姐姐,嗯……其实还行。”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的死亡肯定对她打击很大,但怎么说呢,她应该习惯了吧,生死别离这种事情。”
最开始是收养她的叔叔,后来是她的搭档,最后是她的亲弟弟。
直到现在,活着的居然只有她一个人。
“还在开着她的小酒馆,那家伙在你死后一直陪在你姐姐身边,寸步不离的,你姐姐总算被他感动,答应了他的求婚。”越星罗挠了挠头,“哦,你应该不记得,那家伙叫钟南,之前一直纠缠你姐姐,没少被你揍,那家伙其实挺好的,就是你一直不满意,你姐姐也没有恋爱的打算,追了整整两年,直到现在。”
“她还不知道你变成了感染者,我不确定这件事会不会对她有影响,就瞒着没说。”
“没事,就当我已经死了吧,有个人陪她挺好的。”阮惊灼淡淡一笑,突然郑重道,“谢谢。”
“害,咱们什么关系,什么谢不谢的。”越星罗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突然防控门上面的蓝光跳转成了有外人入侵的红光,警报声滴滴作响。
没一会儿,最高防御级别的防控门从外面打开。越星罗立刻回头,看见原本站着吴卿和阮惊灼的地方空无一人。
越星罗:“……”
“越教授,半夜擅自闯进来真是不好意思。”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身穿制度的作战人员鱼贯而入,空旷的实验室第一次容纳这么多人,越星罗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一个同样白袍加身的人众星捧月地走进门,身边围绕了一圈贴身保护的作战人员。
“刘鸣,你干什么。”越星罗站直了身体,阴沉沉地看着他。
刘鸣做出搜查的手势,等待命令的作战人员瞬间离开原地,开始翻箱倒柜,瞬间把实验室弄的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