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澜默默劝着自己有些事别深想较真,面不改色道,“嗯,不算。”
他体贴道,“不过我已经醒了,下次就不劳烦师父了,我自己来。”
娄郁道:“不麻烦,做惯了。”
一个“惯”字让纪澜的脑中又闪过了不少没下限的画面。
他干脆另起了一个话题:“我本命法器还在吗?”
娄郁笑了一声,不再逗他:“在,要拿走?”
纪澜应声上前,放出神识摸上自己的胳膊。
本命法器勾连神魂,哪怕他换了一具身体也照样认他,立即被引得缠过去,发出愉悦地嗡鸣。它名叫飘雪瑟,是五根极细且锋利的银线,他当年用这个着实坑过不少人。
飘雪瑟对他小心又温柔,按照他的心意缠在他的胳膊上,刚好能被衣服遮住,看不出半点痕迹。
纪澜收回手,最后看看自己的身体,和他师父到了院子里。
这里远离闹市,月光很足,小院里中着一排花草,静谧非常。
娄郁心情愉悦,今天周末,连续两天都没课,他徒弟不需要回学校,还有比这个更好的事吗?
他问道:“这里怎么样?”
纪澜环视一周:“还行吧,花是你中的?”
娄郁道:“嗯,这次是不是中得好点了?”
纪澜闻言想起当年那一堆歪瓜裂枣,笑着点了点头。
娄郁近距离看着他,感觉一颗心都静了下来:“瑞白。”
纪澜道:“嗯?”
娄郁道:“今晚住下吧。”
第29章
纪澜的心跳瞬间快了两拍。
他现在用着小崽子的身体,以后要还给人家,他师父肯定不会对他做什么,但兴许是最近总被撩,他下意识就忍不住往暧昧的方向上想了想。
他定了一下神,把这莫名的感觉压下去,同意了。
院里有个茶座,娄郁进屋挑了瓶酒,每人各倒了一杯。
纪澜看着满院的银辉,想起以前在云跃峰偶尔碰见下雪的天气,他们便会煮上一壶酒,坐在小亭里喝酒赏景。
那时整座山都是下雪的簌簌声,天地间仿佛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酒不是灵酒,是他师父闲着无聊自己酿的。
味道不算太好喝,但他一直都蛮喜欢的。
他问道:“这些年没酿过酒?”
娄郁微微一怔,笑道:“你要是喜欢,我改天做一壶?”
纪澜点头,端起杯子尝了一口他师父的藏酒。
都是修士,这点酒不醉人。二人一边喝一边接上了先前被打断的话题。纪澜想知道封印是怎么破的,娄郁则想扒了给他法阵禁术的那个人的皮。
他散漫地靠在椅子里:“都知道我是你师父了,那点封印有什么难的?”
纪澜直勾勾地看着他,想要个答案。
娄郁无奈让步:“好吧,我用强的,硬把你和封印的联系切断了。”
纪澜的心顿时一紧。
娄郁都不等他问,主动道:“受了点伤,但早就养好了。”
纪澜半信半疑地打量他,想到他上次硬刚傀儡阵的画面,便应了声,开始交代他这边的事,说道:“我有纪子坤的手札。”
纪子坤当年打过魔界的主意,自然对封印有研究,否则也不会成功把它绑在儿子的身上。
娄郁想知道他研究到了哪种程度,曾专门看过相关的资料,并没有纪澜用的法术,便问道:“你家那些东西基本都在我手里过过一遍,哪有那种禁术?”
纪澜一脸无害:“我当时藏起来一部分。”
娄郁:“……”
宝贝儿你够可以的。
当年正道围山,你被纪子坤按住绑封印,九死一生,那种情况下还能在人们的眼皮底下藏东西?
纪子坤死了三千多年,别说扒皮,鞭尸都没办法。
另一个罪魁祸首娄郁宠着都来不及,根本不舍得动,只能灌了一口酒,问道:“你有手札为什么不拿给我看?我要是有办法帮你解开封印,你当年又不知情,不就能高兴地和我一起走了吗?”
纪澜道:“我不是一开始就拿在手里的。”
他当时那个情况,身上有什么都能被搜出来,所以是藏在了别处。
之后他先是在七星宗养伤,接着在玄阳宗搅风搅雨,等成功洗完灵根便专心修炼,直到出山才抽空找手札。
他家的山头被正道抄完又被魔修占了,东西扔的扔卖的卖,他是费了一番工夫才拿回来的,而那个时候正道已经快走了。
“我自己先研究过,没有解封印的内容,”纪澜看着他,“也就没拿给你看。”
娄郁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你是怕拿给我,我会猜出你对封印的在意,从而强行扣下你?”
是他的错,他若早点坦白,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他把杯里的酒喝完,伸手又倒了一杯:“我要是当时就和你说了实话,你会负气离开吗?”
纪澜想了一下。
当年他师父如果忽然有一天把那张冰山脸崩开,忏悔愧疚地拉着他的手说“宝贝儿我是魔主,这些年和你聊天的都是我精分的。正道跑了但我跑不了,我舍不得你,你留下陪我吧”,他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
不过正如他师父不想离开他,他其实也舍不得他师父。
气归气,疯归疯,最终还是会留下吧……当然,前提是得看他这不做人的师父的表现,要是满嘴成婚之类的胡话,他搞不好真和正道的走了。
他不想让他师父太难受,回道:“不知道。”
娄郁轻轻苦笑了一声。
瑞白这句“不知道”其实就是“留下”。
已成定局的事,纪澜一向不喜欢耗费心神去后悔,便跳开这个话题,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娄郁同样不想太纠结过去,好在人已经在身边了。
他于是故意卖惨:“后来可惨了,我的族人都走了,我一个人受着伤,饭都吃不上。”
“……”纪澜提醒,“您已经辟谷了。”
娄郁道:“然后就四处流浪,也没地方住。”
纪澜道:“你族人在秘境里,那么大一个魔界呢?”
娄郁满脸愁容:“你是不知道那些地主家的打手多厉害,我没有地契,封印破了也拦不住他们,就被他们赶出来了。最惨的时候是知道要下暴雨,身上实在没钱住客栈,只能匆匆给你弄个铺盖卷,抱着你蹲在街头卖身救妻这样。”
纪澜:“……”
他握着杯子沉默地看着这倒霉师父,思考要不要泼他一脸酒让他醒醒。
娄郁维持着凄惨的神色和他对视,率先没崩住笑了出来。
他伸手摸摸徒弟的头,眼底一片柔和。
他当年过得确实不太好,身受重伤,还要想办法给被封印抽空的瑞白续灵。可灵气枯竭,哪有那么多灵气能给他用呢?
不过这些事他不想让瑞白知道,笑着问:“给你讲点我遇见的有意思的事?”
纪澜对上他的目光,呼吸轻轻一顿。
他一觉睡醒,对时间并没什么太深的感觉。
可他师父这些年在他身边,在这座和以前无数座院子里都曾守在他的身边,独自想象过他的苏醒,就这么等了他三千多年。
三千年,实在是太长太长的岁月了,他说道:“好。”
一瓶酒喝光,夜也深了。
娄郁看一眼时间,意犹未尽地结束酒局,示意他进屋睡觉。
纪澜道:“你呢?”
娄郁这个修为基本不需要睡觉。
瑞白现在这情况他也不能占什么便宜,不如干活,说道:“还有工作没处理完,我明早过来给你做早餐。”
他说着话锋一转,最后撩了一下,体贴问:“要不我看你睡着了再走?”
纪澜道:“晚安,再见。”
娄郁失笑,问完他想吃的早餐,出了大宅。
纪澜目送他离开,回到主卧拉开衣柜,发现基本都是正常的睡衣,没什么奇怪的品种,便挑了一件去浴室洗漱,出来后直接上了大床。
修士能用打坐代替休息,这床是灵石做的,打坐正好。
他挪了挪自己这具沉睡的身体,找到一个位置盘腿而坐,闭上了眼。
一晚过去,神清气爽。
他被开门声唤醒,下楼见娄郁拎着食材进了厨房。
早餐是简单的牛奶和鸡蛋饼,他一边吃一边检查自身灵气,感觉收效不大,资质终究还是太差。
娄郁坐在他对面也给自己倒了杯牛奶,见他有些走神,问道:“在想什么?”
纪澜慢慢咽下嘴里的东西:“在想要不要洗个灵根。”
娄郁的手一顿,立刻道:“不行。”
当年瑞白整整昏迷了三个月,再来一次他能疯。
纪澜知道他在意自己,心里很高兴,但不想改主意。
因为这具身体比他当时好很多,他不需要洗那么多次,也不需要洗那么彻底,只要稍微做个调整,依他的悟性就能一日千里。
娄郁道:“那也不行。”
纪澜道:“你总不能让我一直待在这具身体里。”
娄郁道:“我先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听话。”
纪澜自然信他,听话地应了声。
饭后娄郁依然要工作,但这次他能将徒弟也带过去。
修真协会总部建在郊外,独占三座山。
主楼地下五层,地上十层,外面看就是栋普通的办公大楼,进去则另有乾坤,这里每层楼都有空间叠加的法阵,像一座小型城市。
纪澜跟着娄郁走特殊通道直达十层,站在他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群山,问道:“杨景善的那只蠢货呢?”
娄郁道:“在后面的灵兽园,你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停顿一下,他补充,“但也别去太久,你师父我空虚寂寞冷。”
纪澜对蠢货的兴趣不大,对这总部的兴趣还是蛮大的。
他耐心陪着他师父坐了半小时,觉得尽了孝道,起身就出去了。
楼里都是人,但由于空间大,并不吵闹。
这里有相当一部分是普通人和炼气期的修士,又远离商业区,因此便特意建了美食城。纪澜逛到这一层时竟在街边看见了两台娃娃机,忍不住过去玩了玩。
期间只听旁边也有人对此惊讶了一声,他心中微动,问道:“以前没有?”
那是美食城的工作人员,刚睡醒来上班,说道:“好像昨天还没有呢。”
纪澜想了想,打开聊天群加了宣霆的好友,拍了娃娃机的照片发过去,询问原因。
宣霆回得很快:【昨天校长告你状,老大听说你玩娃娃机没抓到娃娃,就让人弄了两台过来,可能是想你哪天来协会玩一玩吧。】
纪澜按灭手机沉默了几秒,转身继续玩。
片刻后,他成功抓到第一只娃娃,上楼孝敬他师父去了。
娄郁还以为他得逛一圈才能回来,此刻对上他递来的东西,瞬间猜出缘由,心里一片酸软,笑着接过来:“我处理完这点活,带你去炼器部看看。”
纪澜便在旁边等了十分钟,跟随他下楼,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些魔修也在这里?”
娄郁道:“嗯,听说刚开始学拼音。”
纪澜:“……”
这么看那古怪的法阵也不是没好处,至少他不用学习一门语言。
炼器部没在主楼,而是单独建的一栋楼,全楼只有五层。
和主楼一样,这里也布着叠加法阵,不同的是场景过于二次元,以至于纪澜觉得自己来的是某个大型漫展。
娄郁解释:“这是他们自己搞的,每月更换一个主题,由他们轮流决定。最近这次决定的人可能是喜欢二次元但却去不了漫展,就弄成了这样感受气氛。”
纪澜由衷道:“有想法。”
他打量了一会儿,问道,“你们技术很成熟了,为什么学校用的还是那些宗派的秘境?”
娄郁道:“自主研发的秘境刚建完不久,还在测试阶段,你们这学期应该就能用上了。”
二人说话间进了实验室,耳边只听“砰”的炸响,纪澜抬头看去,发现是有人在试枪,不禁眯了眯眼。
那把枪上刻着规则的纹路,远处的靶子则直接炸开了,这显然不是普通的枪。
他问道:“这是法器?”
娄郁道:“嗯,这边的根基浅,但也有优势,就是科技发达,能两者结合一下。”
纪澜好奇了:“这个厉害还是普通法器厉害?”
娄郁笑道:“你可以试试。”
纪澜顿时来了兴趣,走到了靶子前。
试枪的几个人在娄郁他们进门时就注意到了纪澜,他们最近一直在搞研究,没关注过新闻八卦,都不认识他,见状看向会长:“这是?”
娄郁吩咐:“对他开一枪。”
那人顿时吓了一跳:“啊?”
娄郁道:“这我徒弟,没事,开你的。”
那人再次吓了一跳。
他们会长竟有徒弟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但就算是徒弟也只是个炼气期啊,这么找死真的可以吗?
其余人也非常意外,齐刷刷看向纪澜。
炼气四层的小孩,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让扬言不收徒的会长破例?
娄郁见他们迟疑,便又说了一遍。
那人是炼气八层的修为,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抬起枪进行瞄准,刻意避开要害,扣下了扳机。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