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澜道:“死了。”
原主进过几次秘境,也是见过死人的,但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围观现场。
他之前被追杀得九死一生,万万没想到这三人竟能走在他前头,一时不知该给个什么评价:“就……就杀了啊?”
纪澜笑着问:“杀不得?”
原主回神:“杀得杀得,他们都不是好人,听说不止背了一条人命,但那什么……你别让人知道是你下的手哈。”
纪澜在他的声音里依葫芦画瓢送其余两个人上路,不想让人注意到案发现场附近有刻过法阵的痕迹,便将尸体全扔进了小溪。
天际越来越亮,晨光刺破云霄。
夏末秋初的季节,阳光十分灿烂。纪澜随意找到一棵树,坐在阴凉里整理他们的记忆。
原主见他竟没事人似的掏出手机玩,不明所以:“不走了?”
纪澜“嗯”了声。
把他拽过来的法阵太乱,线也太杂,甚至刻的时候无需消耗太多灵气,他没能完全看懂。
但被法力低微的修士唤醒,强行塞一门语言,记忆也能随便抽取,这未免太贴心了,他总觉得不像巧合。
他当年树敌无数,想揍他的人有,想杀他的人有,想让他生不如死的更是大有人在。他不怕跟人明着刚,也不憷和人耍心眼。但在开局前,他总得弄清对手是谁。
所以遇见迫使原主动禁术的三人组,他便想搜魂检查一下。
来回比对完,首先这小崽子的记忆大概率没被动过手脚,是真实的。
其次,那三人都不是受人指使,原本小崽子得到法器是想继续跟着黑市队,后来队伍陷进一个法阵全走散了,那三人从法阵里出去碰巧遇见落单的小崽子,这才起了歹心。
最后,那卖家没做成这笔生意也没纠缠,痛快地拿到一半的钱就走了。
至于秘境之行……这次秘境的动静很大,据说是个古老宗派的护山大阵没坏,在灵气逐渐达到能启动法阵的程度后,便将宗派顶了上来。
这范围波及了四五个山头,修真大佬和各方势力全被惊动赶来,是件人人皆知的事,倒不是有人故意把消息捅到小崽子面前的。
纪澜从头捋到尾,没发现被算计的痕迹,暂时将疑虑放下,一边玩手机一边详细研究小崽子的记忆。
秘境里有时有信号,有时则没有,这次的就没有,手机不能连网,只能玩别的。
原主围观了一会儿,突然觉出了不对。
刚刚在骂街哭嚎,紧接着被找上门,他没心思想别的,直到现在才发现违和之处。
按老祖的说法,法阵里是请神咒和夺舍阵,那老祖是怎么会玩手机,又怎么知道解锁密码的?
再说一个古人猛地见到现代科技,没有半点表示,这合理吗?
但……如果真是第一次碰这些东西呢?
如果真的是,那全程没表现过震惊和稀奇,淡定得让外人看不出一点毛病,这就很可怕了,这种人千万招惹不得。
他试探道:“老祖,我有个事想问。”
他小心翼翼,“您……您怎么知道我哥叫纪泓的呢?”
纪澜“哦”了声,再次扔给他一颗炸弹:“我能随便抽取你的记忆。”
原主:“——啥玩意?!”
他当场日了狗,“那我以前干的事你都能看见?这多特么羞耻啊!”
纪澜笑道:“你都快消失了,还在乎这个?”
……也是,原主想,他很可能就要没了。
不不即便这样他也不想让人看啊!这死得不仅无声无息还毫无尊严,他悲从中来,又嚎上了。
纪澜不为所动,就着他的哭声玩手机。
原主哭到一半见他自学成才点开了俄罗斯方块,感觉这就像拿薯条蘸着自己的血吃一样,虽说知道他不是个东西,还是忍不住崩溃:“我好歹是你后辈,你他妈都不说安慰我一下的?!”
纪澜开了局游戏:“想让我怎么安慰?”
原主抽噎:“你就说你会想办法救我,我还有一、一线希望。”
“说什么傻话,”纪澜声音带笑,直让人如沐春风,“我肯救你,你想死都死不了,怎么会只有一线希望?”
原主猛地止了哭:“真的?”
纪澜温和道:“救活你,再把你的资质提一提,喜欢吗?”
原主立刻道:“喜欢!老祖我喜欢!”
纪澜应声:“好了,安慰完了。”
“……”原主呆滞,不可置信,“刚刚那些……是哄我玩的?”
纪澜轻笑:“不然呢?”
草……你……妈……的……
原主差点气得魂飞魄散,足足好几秒才缓过这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他都没再搭理这老祸害,担心多说两句会直接把自己送走。
纪澜玩完俄罗斯方块又点开了消消乐,等把手机玩没电,记忆也差不多梳理完了,他这才起身走人。
黑市队大都在这座山上,他不想跑过去演戏,干脆换了山头。
半小时后,他停在了一块石碑前。
石碑立在山脚,足有五米高。三千多年,上面的字早就没了,只剩一点模糊的痕迹和花纹。
一觉睡醒,物是人非。
原主原本不想搭理他,但见他多停了几秒,忍不住问:“你认识吗,这是哪?”
纪澜道:“七星宗的灵兽园。”
“……啥?”原主道,“这么气派的石碑,写的就是灵兽园?”
纪澜失笑:“这就叫气派?”
他说完便路过石碑,往山上走去。
原主对他的身份升起好奇,换回了之前的称呼:“老祖,这是你以前的宗派?”
纪澜道:“不是。”
原主道:“那你的法器怎么会在这里?”
纪澜道:“忘在这里的。”
他闲着也是闲着,多说了几句,“七星宗是炼丹炼器的宗派,我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
原主“哦”了声想要继续问,突然听见前面传来少许动静。
一人一魂望过去,很快见到五个人出现在视野里,正环顾左右找东西。
这五人年轻又眼熟,三男两女,都是一班的尖子生。
纪澜知道修真学院的尖子生就像以前宗派里的亲传弟子,到哪都万众瞩目,看来这次秘境把他们也引来了。
纪澜打量他们的同时,对方也发现了他。其中一人见状皱眉,朝他走了过来,正是纪泓。
纪泓个子高,生得也周正,穿着中规中矩的深色运动服。
大概是沉稳惯了,皱眉时便显得有些严肃:“你怎么也进来了?”
纪澜不答反问,“你们在找什么?”
话音一落,其中一位男生低声道:“找到了,快来。”
纪泓顿了一下,看着弟弟:“跟着我,别靠得太近。”
纪澜跟了两步,见他们要围住中间的东西,便往里看一眼,对上了头一尺长的小猪。
他想到近期得用小崽子的身体在学校里混,给了句忠告:“劝你们慎重,老师说过,秘境里得万事小心。”
先前开口的男生掏出法器:“知道,闭嘴别出声。”
那法器是条彩色的长鞭,上面还挂着铃铛,甫一出现,小猪的目光就钉在了他身上。
纪澜看着这个发展,当即远离了几步。男生余光能扫见他的身影,嗤笑一声:“纪泓教教你弟弟,进秘境就是来试炼的,这么害怕,进来干什么?”
纪泓没接话,专注眼前的事,免得出岔子。
不过单看气息,小猪的修为只有人类的炼气二层,他们都比它强,应该不会有问题。
正版弟弟同样没理会他,正打量小猪。
它通身雪白,蹄子和耳朵带点红,配色十分好看。
他问道:“这猪……很厉害?”
纪澜道:“厉害倒不至于。”
他翻出一个贴切的句子,“用你们的话说,伤害不高……”
前方包围圈缩小,小猪感到威胁,猛地往前撞去。
这速度实在太快,几人只能捕捉到一个残影。下一瞬,男生腹部被撞,刹那间倒飞,“砰”地砸在纪澜刚才的位置上,然后“滋啦”一声,被撞的地方长出一根红白相间的猪尾巴,刺破衣服伸了出来。
纪澜看着脚边懵逼的男生,慢悠悠地在脑海说完:“但侮辱性极强。”
小猪把人撞飞后轻巧落地,见周围的人还是很多,扯着嗓子叫了一声。
纪泓等人还没从“这猪什么速度”“撞人这么狠”“竟会长尾巴”的变故中回神,就听几声“嗖嗖”,十米外的草丛里又跃出四五头小猪。
尖子生们:“……”
纪澜在近乎死寂的空气里,悠哉地把话还回去:“进秘境就是来试炼的。”
男生:“……”
其余几人:“……”
纪澜道:“不能怕,不然进来干什么?”
男生:“……”
其余几人:“……”
纪澜想想小崽子的人设,又给了一句:“别怂,起来刚。”
刚就刚!
地上的男生翻身跃起和同伴会合,几人全掏出了防御法器,倒真的没怂。
他扫见纪澜没动,扯扯嘴角呵了声。
纪澜轻飘飘地道:“你们说,这尾巴要是拔不掉或越长越多,可怎么办?”
尖子生们:“……”
尼玛啊!
局势没给人回嘴的时间,仿佛在配合他的话,几头小猪齐声哼唧,准备撞人。
几位不怂的尖子生扭头就跑。
刚可以,尾巴什么的还是算了!
第3章
小猪各追着一个人,跑得飞快。
那男生眼看要被追上,急忙窜上附近的树。
刚站好回头,只见又一道残影掠过,小猪在半空划出优美的弧线,正中额头。他“嗷”地倒飞进草丛,额头多了根尾巴。
其余尖子生:“……”
跳得也太高了!
原主顿时发疯:“卧槽啊哈哈哈这什么猪,尾巴真的越长越多吗?”
纪澜接过纪泓突然朝他扔的防御法器,余光扫见一道黑影,原地一蹲。
下一刻,一头小猪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他不慌不忙地起身,仿佛一句话把场面搅乱的不是他:“焰猪鸟,尾巴是用它灵气化的,只为吓唬人,类似其他动植物的刺,拔了就行。”
原主惊讶:“啥?这是鸟?”
纪澜趁着混乱时没人注意又躲开一次攻击,掐了道法决打入地下,用他能懂的话解释道:“卵生,灵兽蛋应该是保存了下来,被灵气滋养就破壳了。它们翅膀早已退化,胆子小易受惊,受惊就会撞东西,越高越闪亮的,拉的仇恨越多。”
说话间几头小猪被突然蔓延的草木绊倒,尖子生们得以喘息,纷纷御剑而起。
而他们升高,便拉稳了小猪的仇恨。纪澜看一眼天色,挑了棵大树跃上去,找到视野开阔的位置坐好,观看人猪大战。
原主道:“你不帮忙?”
纪澜道:“已经帮过了。”
他轻声问,“再说下场有什么意思,看戏不好吗?”
原主总觉得老祸害的语气透着一股温柔,有点像先前“安慰”他一样。
但这事又不是他挑起来的,应该是错觉吧……他按下怀疑继续看戏,直到十分钟后感到魂魄在虚弱,这才明白老祸害的意思。
敢情这是知道他要完蛋,给的临终关怀?
他不想接受,颤声道:“老祖,我……我好像要消失了。”
纪澜“嗯”了声。
原主哭了:“你真不能救我啊?”
纪澜又“嗯”了声:“那不是个可逆的法阵。”
他问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我把你哥喊过来让你看看?”
原主哭道:“我才不想看他!”
他想了想遗言,很快想到先前被打断的事,“你到底叫什么?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灭族啊?”
纪澜道:“我叫纪澜。”
原主嚎得更狠:“我特么都要死了,你还骗我!”
“三千年,族谱不知断过几回,你爷爷若知道祖上有人叫纪澜,怕是不会给你取这个名字,”纪澜道,“我字瑞白,你也可以叫我纪瑞白。”
“纪瑞白……”原主念着他的名字,再次问,“那你为什么要灭族?”
纪澜没有隐瞒:“因为有个好爹。”
原主不解:“他虐待你?”
纪澜被逗笑:“纪宗主堂堂魔宗第一人,风光无限,日理万机的,虐待一个小孩做什么?”
原主“卧槽”一声,短暂地忘了自己要升天:“魔宗第一人?”
纪澜应了声,感觉远处飞过来一个筑基修士。
他掐了隐身决起身眺望,见来人直奔纪泓他们,看清是学校老师,知道这场人猪大战即将谢幕。
他见小崽子确实没话和纪泓说,便顶着隐身决悄无声息地离开,准备找个清静的地方送这小崽子上路。
然而小崽子仍惦记着魔宗第一人,想知道这第一人是怎么没的。
纪澜满足了他的好奇心:“当年灵气枯竭,他逆天夺运惹了众怒,正道的人杀上了宗门。”
原主更好奇:“那你是怎么活的?”
纪澜轻声一笑:“有个好爹,他把我托付给了正道。”
纪宗主功亏一篑,怀恨在心,死前把宗派的灵石耗干净,拼尽修为,将魔界封印和儿子绑在了一起。
等正道杀进来,一切已尘埃落定。纪宗主修为尽失,死得干脆又畅快。他身边站着脸色雪白的纪澜,那额头的黑色咒纹让正道大能当场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