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规矩,一节课时间,主题在我稍后公布,谁第一谁就拿到这个名额。”
助教打开密封的口袋,“今天的主题是——”
“空间跃迁。”
甫一公布主题,所有同学几乎是争分夺秒地动起来。
这次的作品是为数不多的能送到各领域的顶级教授手里,教授还会做出批复,是个不可多得的学习机会。
“苏晏?你跟我出来一下。”助教单独把苏晏叫了出去。
走廊上,助教将一块临时的身份牌递给苏晏,“乔教授今早回学校了,你去见见他吧。”
“乔教授……”苏晏心情顿时复杂起来,“我该去哪儿见他?”
“人工智能系第五办公楼顶。”
苏晏用临时身份牌刷开楼层的门禁,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
“请进。”
一道苍老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苏晏推门进去,只见一位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从满桌的书籍中抬起了头。
“乔教授您好,我是——”
“苏晏,对吧?”乔教授从椅子上站起身,快步走到苏晏面前,满含热泪道:“孩子……”
“教授……”苏晏有点不太习惯这种强烈的情绪表达。
“在边缘星这么些年,受苦了。”
乔教授一遍又一遍地上下打量着苏晏,像是要把这些年缺失的注目都补回来一样。
“教授,我没事。”
“嗐,你看我,年纪大了。”乔教授取下眼镜,伸手按了按湿润的眼角,“你跟你妈妈,长得真像……”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晞尔的孩子。”
苏晏垂下眼睫,“教授,我……”
“都怪我,不该提。”乔教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怜爱地摸了摸苏晏的头发,“我这里有一样东西必须亲手交给你。”
乔教授摁了一下墙边的开关,输入密码后,一只保存完好的匣子啪嗒一声被弹了出来。
“这是你妈妈在首都星时的房子,她……去世后,在首都星的产业,我就只争取到了这一栋房子。”
苏晏接过匣子,声音有点微颤,“妈妈她以前,是个怎样的人?”
“她啊……”
乔教授追忆着。
“——天赋卓绝,世无其二。”
“若她还活着,首都最高科研所的那面墙上,一定有你妈妈的照片。”
乔教授伸手按住桌子一角,使劲闭了闭眼,“我们……我们都很怀念她。”
苏晏猛地掐紧了手。
“——对了,沃克大赛快开始了,小晏,你想参加吗?”乔教授抹了抹眼睛。
“我可以写推荐信。”
苏晏感激地冲乔教授勉强笑笑,“不了,谢谢教授。”
乔教授本来高涨的兴致一顿,无不遗憾道:“我尊重你的想法,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我。”
“若是、若是祁家对你不好,也随时来找我。”
“知道了,谢谢教授。”苏晏乖巧应是,“那教授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
走出大楼,微风吹拂在苏晏脸颊,乔教授哽咽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
“我们……都很怀念她。”
这一刻,苏晏恍惚觉得自己还是那个跌跌撞撞的小男孩,跟在妈妈身后懵懂地只会黏着她。
他永远记得母亲温柔抚摸他头顶的温度,在他病痛中一声声地焦急呼唤,还有母亲永远充满希望、耀眼夺目的眼睛。
然而在下一秒,失控的悬浮车扑面而来,裹挟着高温焦糊的气味,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令他浑身僵硬。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袭来,隔绝了所有的危险和痛苦。
那双总是凝视他的眸子里的星光渐渐黯淡,直至消失……
苏晏脱力般地靠在墙上,呼吸急促,胸腔里的疼痛撕心裂肺般。
“咳咳咳咳咳——”
我也……很怀念她……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苏晏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冷淡僵硬的怀抱,然而身体的病痛令他生出了某种错觉——
“……妈妈。”
诺恩一把搂住苏晏下坠的身体,“苏晏?苏晏!”
几滴殷红的血液从苏晏鼻端流出,溅落到诺恩的手腕上,无端灼热。
“上车!”
惊蛰驾驶着悬浮车呼啸而来。
诺恩改搂为抱,手臂穿过苏晏的膝弯,不太熟练地把人抱上车里。
怀里的人几乎没有让他感受到一点重量,好似一只蝴蝶停落在他的指尖,轻盈又脆弱。
鲜血一滴又一滴砸落在诺恩身上,曾无数次浑身浴血的他却罕见地有一丝慌乱。
“血止不住,怎么办?”
悬浮车在马路上飞驰,快得只剩下一道影子。
“置物匣里有一管透明色的针剂,把它注射给殿下。”
诺恩打开后座置物匣,果然有一根透明色的针剂。
他拿起针管,撩开苏晏的袖子,扎进皮肤。
药剂推完的瞬间,苏晏突然挣扎起来,无意识地痛哼出声,“疼……”
诺恩赶紧抱住挣扎的苏晏,“这是怎么回事?”
“药剂的副作用。”惊蛰言简意赅,“到了,下车!”
悬浮车停在一栋不起眼的独栋面前。
诺恩匆匆带着苏晏下车,“这哪儿?你们人类生病不是该去医院吗?”
“下地下室。”惊蛰没有回答。
地下室的入口在车库的侧面,墙壁从中间打开,露出一扇厚实的大门。
“身份验证通过。”
一道完全不同于惊蛰的女声响起。
大门自动打开,地下室的全貌展现在诺恩眼前。
一台台诺恩完全叫不出名字的机器,或大或小的机械臂来回动作,整个房间泛着金属的冷光。
诺恩将苏晏放到诊疗床上,这是房间里唯一柔软的地方了。
“你出去吧。”惊蛰的声音传来。
诺恩走出大门,那扇厚实的门也缓缓关闭,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被机械臂小心翼翼对待的苏晏,心里情绪莫名。
“他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您没有权限。”
诺恩皱起眉头,没什么心情跟惊蛰掰扯,“从小就这样?”
“是。”
难怪苏晏吃药吃得比吃饭还勤。
“什么时候能醒?”
“预测明早。”
“好。”
诺恩淡淡点头,姿态随意地在门外靠墙坐下。
首都学院,下课时间。
“苏晏又请假了?”越修站在走廊上,透过窗户看向苏晏的座位。
“你替我发个邮件问问,下个月的学习沙龙,他来不来。”
“好。”
一人默默离开,只剩越修一个人站在走廊上俯视着整座校园。
“皖皖,快点!班车要赶不上了!”
“来了!”
许尤皖一边低头收拾包,一边急匆匆向外奔跑。
只听砰的一声,许尤皖直直撞向越修的手臂。
许尤皖当场吓得面色发白,哆哆嗦嗦一个劲儿道歉,“对、对不起,班长。”
越修淡淡一笑,“没事。”
许尤皖更害怕了,“我、我不是故意的,班长对不起……”
“好了,没事,快去吧,别错过车了。”
许尤皖顿时如蒙大赦,赶紧拉上包的拉链,去找同伴会合。
“怎么这么慢?下次不等你了。”
“别别别,我错了!”
……
打闹的声音远去。
越修盯着许尤皖的背影,手指捏着一张淡黄色的便签,只见上面熟悉的字迹“谢谢”。
越修哼笑一声,带着一种自己看上的东西被别人捷足先登的恼怒,“不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第4章 来意
翌日一早。
一辆熟悉的悬浮车行驶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
苏晏一脸苍白地坐在后座,身上被惊蛰裹了一层绒毯。
任谁都能看出他此时的勉强。
诺恩看了看仍态度坚定的苏晏,忍不住出声:“房子又不会跑,你休息两天再去怎么了?”
苏晏还是盯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一副不听人劝的固执模样。
诺恩不由得想起半小时前,苏晏一睁眼,就不顾自己的病体,非要去他母亲留下的房产看一看。
惊蛰劝了又劝,连诺恩这次都难得站在惊蛰这一边,却都拗不过苏晏。
只有苏晏自己清楚,他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十五年前,他的母亲意外去世,留下了一个影像球。但他无论尝试什么样的密码,却都打不开。
这是苏晏的一个心结,也是苏晏答应来到首都星的原因。
毕竟妈妈在首都星生活了许多年,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所幸两地之间距离并不远,他们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
苏晏拿出乔教授给他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尘封多年的陈旧味道扑面而来,飞扬的灰尘令苏晏忍不住咳嗽起来。
诺恩见此,一把将苏晏拉至身后,“我先进去。”
屋内家具摆放整齐,只是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墙纸的边缘翘起,几个扫地机器人因为没电随处乱停。
苏晏跟在诺恩身后抿着嘴。
“殿下,书房在二楼。”惊蛰是知道苏晏要找什么的。
诺恩率先踩上楼梯,有节奏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房子里。
“吱呀——”
书房门轴因为锈蚀的缘故不太灵敏,房间里到处堆着成摞的手稿。
这不奇怪,虽说人类已经发展至星际大航海时代,但仍然有很多的科研工作者坚持用纸张来记录自己的灵感。
苏晏拂开手稿上的灰尘,开始翻找起来,“诺恩,帮我找找有没有一个球形的记录仪一样的设计图。”
这可以,诺恩听懂了。
惊蛰这时候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骨碌碌滚着小轮子充当扫地机器人的角色。
一刻钟后,诺恩突然出声:“是不是这个?”
苏晏从成堆的手稿中坐起,“我看看。”
他接过纸张一看,果然是影像球的构思草图。
“还有吗?”
“好像就这一张。”
诺恩翻了翻手里的其他手稿,沉默一瞬,干脆把一堆都递过去了,“你自己找找。”
苏晏大致扫一眼,摇摇头。
不死心的苏晏把整个书房的手稿看了个遍,终于承认确实就这一张影像球的图纸。
“不应该呀?剩下的呢?”苏晏不甚高兴,“算了,先回去。”
他的身体确实撑不太住了。
“殿下想回哪儿?”
“……先去祁家。”
苏晏看了一眼已经快要爆炸的个人终端信息,不耐烦地撇撇嘴。
————
果不其然,失踪一夜的苏晏令祁谨川大为恼火。
“苏晏!长本事了是不是?居然敢夜不归宿?传出去还是我们祁家虐待你了是不是?”
苏晏被两个机器人一左一右拦在门口,被迫听祁谨川大发雷霆。
脸上毫无血色,衬得一双眼珠又黑又亮,连带着眼角的红纹都显得妖异起来。
“说!昨晚上哪儿去了?”
“我在I8星系二十年,都未曾得您一句问候。”苏晏平静的态度跟祁谨川的怒火中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现在您这又是干什么呢?”
“你——”祁谨川一时语塞。
“从前是从前,现在你就得守祁家的规矩。”
苏晏虚虚地咳嗽了两声,眼中流露出几分讥诮,“诺恩,我们走。”
祁谨川看了一眼苏晏上楼的背影,重重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禁他的足!没有我的话,不许放他出来!”
“……好。”黛茜颔首。
“陛下召见,我先去换个衣服。”祁谨川恢复了往日的神情,“晚上不必等我用餐。”
“我知道了。”
黛茜目送祁谨川远去,一举一动皆是一副贤妻的模样。
祁琛跟在母亲身后,脸上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你还笑?”黛茜眉头蹙起,责备道。
“父亲禁了苏晏的足,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不对。”黛茜缓缓坐在沙发上,“你父亲对苏晏的态度不太正常。”
祁琛疑惑,“怎么不对?”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黛茜右手轻敲着膝盖。
最近几年,祁家已显颓势,仅有的几次被帝国皇帝召见,似乎皆与苏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从苏晏回祁家,到去首都学院,然后是现在的失踪一夜……
每次苏晏身上的大事发生前后,祁谨川似乎都被陛下召见过。
黛茜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待在家里好好准备沃克大赛,我去你外公家一趟。”
黛茜突然从沙发上站起,匆匆向外走去,“备车。”
祁琛看着自己母亲的脸色风云变幻,心中不解,但也只得按下不表。
皇宫。
祁谨川在侍卫的带领下向书房走去。
迎面碰上一个银发男人,面容冷冽,身上披着的外套随着步伐晃动,气势磅礴沉稳。
祁谨川神色一敛,“宰辅大人,日安。”
“日安,祁伯爵。”月见里回以一笑,意味深长道:“祁伯爵最近似乎十分得陛下爱重?”
“大人言重了。”祁谨川内心暗道不好,怎么被这尊煞神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