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掏出终端叫人安排飞行器,动作一气呵成。女助理明白她是真的气头上,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头快步跟着她上了飞行器。
*
病房内。
病床上的棕发alpha戴着氧气面罩,肩部的伤口被妥善处理包扎好了。伊莱恩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盯着氧气面罩后的脸一言不发。
“哒、哒、哒、哒。”身后响起由远到近的几声脚步声,下一秒一个身着白大褂的omega女性推开了病房的门。
伊莱恩没有回头,只喊了一声“姐姐。”
格里芬开门后反而平静了下来,看到床上昏迷的那人,自顾自地走进来给自己寻了个座位,这次脚步声几近于无。
“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自己跑去和‘那边’的人硬碰硬。”
伊莱恩双手交握着,抬起眼看着她,语气有点疑惑:“不是的,我只想单独见见他,不知道他们已经发现了那里。”
格里芬皱着眉,勉强相信了他的说辞,“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伊莱恩手指绞着,视线又回到了病床上那人的脸上,自顾自地说到:“我好像见过他……很小的时候……在进研究所之前。”
格里芬瞪大了眼,伊莱恩在研究所失去了相当一部分记忆,那些记忆发生在稚嫩的孩童时代,能找回的几率小的让人绝望,她没想到他竟然在这种时候想起来了。
“那你…”格里芬意识到了什么,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伊莱恩身份特殊,信息素交互疗法的性质又是深入地同居伴侣生活,于他而言本身就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塞西莉娅为了规避一些潜在的危险,只挑选了家庭和人际关系最单纯的人,而她则是希望伊莱恩能与普通人结为伴侣,享受他该有的生活,这才选择了一般市民作为对象。
如果他们之前就认识,甚至发生过什么,这必定会成为一个潜在的、不可控的、随时可能爆发的风险,而塞西莉娅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伊莱恩又侧过去看着那人,“姐姐,我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情绪,”
他伸出手在虚空中握了握拳,似乎是想抓住什么,遂又放开,“我好像有点在意他。”
“我想找回那些记忆…”
说罢又垂下了眼。
格里芬呼吸一滞,这是这么多年来,伊莱恩为数不多地明确表达“他想要什么”,理智上她很想拒绝,但情感上恐怕做不到。
她把椅子往他的方向挪了挪,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妥协道:“好吧,好吧。”
……
“请容我再考虑一下。”
莫尔医生露出了尴尬的神情,对面这个棕发alpha在自己竭尽全力的一番劝说下似乎多少也受到了触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开始他对伊莱恩就产生了兴趣与好感,听到信息素交互疗法的邀请,应该感到开心才对。
谁知他越是陈述,对方的脸色就越冷,直到最后脸上甚至布满了乌云。他本来对这次谈判信心十足,这下子也拿不住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呃…好吧,古莱伊斯先生,我们静候您的答复。”
盖文最后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伊莱恩,露出一些不忍的神情,然后便走出了房间。
莫尔将谈话的内容一五一十报告给格里芬,格里芬听罢长叹一口气。
看来塞西莉娅算的还是不够准,盖文·古莱伊斯虽然是个渴望家庭温暖、享受照顾人的人,但正因如此,他极度谨慎,谨慎得甚至有些冷血。
父母的双亡估计给他留下了不小的打击,于是乎他成年后为人处事的出发点是尽可能的自保,规避一切可能的风险,这无可厚非。他是喜欢照顾人,渴望组建小家庭,但前提是尽可能幸福完满的小家庭。如果对象根本不健全,那么家庭的幸福和质量也无从说起。
伊莱恩面临着不一定能治愈的风险,就算治疗目的达到,两人解除关系,情感上也必定会留下印记,他自然是要再三考虑的。
格里芬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起烟来,她感到有点头疼,便又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姐姐。”
伊莱恩开门进来,格里芬没有看他,兀自问道:“怎么办呢小咪,你都听到了吧?这家伙不好搞定。”
“我再和他谈谈。”
伊莱恩说这话时语气没什么波澜,仿佛结果成功与否于他无甚意义。
“哈!”格里芬将手撑在阳台栏杆上,“他最好答应,不然塞西莉娅有的是办法让他答应。”
“姐姐…”伊莱恩出声提醒她发言的妥当性。
“我开玩笑的,哪能呢。”
话音刚落,一名助理推门进来,在格里芬耳边悄声耳语了什么,便退了出门。
格里芬把烟掐灭,随手从阳台上扔了下去。
“不用找他了,他答应了。”
*
盖文看了看眼前的伊莱恩,对方正垂着眼,一言不发。
“嗯…毕竟你救了我,我…”
盖文看起来略有点为难,伊莱恩抬起眼看了他一会,“你不用勉强。”
“不是,我没有勉强。”
这是真话,18岁后,他从姨母家搬出来,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很多年。
他渴望来自自己小家庭的温暖,但一直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去和别人结成恋爱关系,毕竟恋爱需要的是健全的心智和人格,而他有什么呢?他的某些特征,恐怕连恋人都难以忍受吧。
接着他又想到了坎南。
那是他初中和高中时的同班同学,也是长着卷发,总用很温柔的眼神看着他,是个像仙子一样的omega。
坎南总是很关心他,时常给他带点心,他带的点心就像他本人一样,香甜、松软、温暖。
坎南那么优秀出众,追求者无数,但他却一个都不搭理,反而时常围在盖文身边打转,任谁都能看出坎南对他有意思。
他知道坎南爱他,有多爱呢?实际上他对这件事并没有准确的概念,他甚至连情人的“爱”是什么都没有体验过,只知道,是的,坎南爱他。
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同他交往,怎么能同他交往呢?他感受不到自己对坎南的爱,这对坎南公平吗?
他用看起来冷酷无情的言语拒绝了他,坎南很体面,只是微微对他笑,又说:
“没关系,盖文,谢谢你。”
“你有时很无情,但这也是你的优点。你明白吗?”
他很无情,是啊,连盖文自己也同意。
以往的他还不能坦然接受坎南的爱,但却在成人后忽然想通了:他忽然发现即使不爱,不也可以成立小家庭吗?
如果此时此刻坎南站在他面前,他或许会接受他。他会尊重他,爱护他,但却永远不会如坎南爱他一般爱坎南。
他是如此无情。这又是另一种无情。
“你可能知道的,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是在姨母家长大的。”
盖文顿了顿,他看伊莱恩没有反应,又自顾自说道,“她们都生活的很好,我其实没什么好怕的,没有后顾之忧也没有期望,我什么都可以尝试。”
现在已经不是远古时代,结婚把两人死死绑在一起,腺体一旦标记就不能消除,他还有退路。即使治疗提前结束,解除合同也不是复杂的事情。
——这是摆在他面前的一个宝贵的机会。可能会让他有机会组建小家庭,可能会让他感到很幸福。
成年后盖文唯一学会的道理是过程往往比结果更重要,它可以决定人未来会不会因此感到幸福或痛苦。
姨母家的小狗是寿终正寝的,所以痛苦并没有伴随他很久,直至今日,他想起小贝妮时,也仍然被它的温顺活泼治愈着,被他们美好的共同回忆治愈着。如果小狗是因为疾病、意外去世,那么自己没有为它做的那些事,就会在未来变成梦魇,时刻缠绕着他。
过程圆满,因而他不痛苦。
他把这样的过程视作通往幸福的必经之路,他想他缺少的是实践,是试炼。他想把握这次机会,如果因为害怕结果不好而畏缩,那么未来就连这种畏缩也成了他的痛苦来源。
——他想与伊莱恩创造共同记忆,想要在这段回忆里做的足够好,让它成为一段即使是80岁时想起,也会觉得美好的回忆。
更何况伊莱恩对他还有救命之恩,他不可能无视这一要素。
“我没有勉强,我是真的想要做这件事。”
是的,可能会很难,可能会很不如意,但他仍然想做。
第15章 初尝
盖文立在原地,看了看眼前这座小别墅。
这是塞西莉亚家得力的主管卡萨诺一手操办的。别墅只有两层半,加上地下一层,总体也不大。卡萨诺很专业,家具设计等各个角落都做的挑不出错,样样都大方得体,却又舒适自然。
别墅后院有块大草地,考虑到飞行器的大小,在这升落都十分方便。草地后面便是一座小土坡,青青郁郁非常漂亮。这地方远离城市,倒确实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从今往后两年内他将和伊莱恩一起生活在这里,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他还是有点难以想象。
盖文看过了最后一个房间,看到站在玄关的伊莱恩,“你怎么不进来?”
伊莱恩这才慢悠悠脱鞋进来,在沙发上坐下。他并没有解释原因,只是安静地做完这些事情,盖文对此已经很熟悉了。正好他看完了房间,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把从医生手上拿到的厚厚一叠“操作指南”反复看了又看,几乎都能背下来了。
这操作指南主要是关于信息素交互疗法的原理以及治疗过程,盖文的任务在“alpha相关”那个标题下。这个指南上还附上了一些交互疗法的成功案例,有的是alpha性腺发育不全,导致长时间发情,无法正常生活的;有的则是omega长时间发情无法正常生活;还有的和伊莱恩很像,属于omega信息素水平低的,盖文都一一看了。
手册上并没有详细写造成疾病的原因,有些是先天的发育不足,有些是后天的损伤,他不知道伊莱恩是哪种,不过探清这些也不是他分内之事。
还没搬进来之前,他已经在医院,在医生的指导下试了几条,包括释放的信息素量的控制,紧急情况怎么做等等。因用这个疗法的个体差异巨大,疗法无法给予到具体内容,需要他们在做的过程中一一摸索。
“或许第一天我们先休息,如何?明天再开始试验我的信息素你能不能适应吧。”盖文提议道。
实际上他对伊莱恩的性格非常不了解,在有限的接触中只知道他沉默寡言,表情也冷冷的,从未见到他有什么大的情绪表达。或许这也是omega信息素水平低的缘故吗?他印象中的omega总是情感充沛,或热情或内向,但都饱满有活力。伊莱恩更像是一株几近死亡的植株,外壳还完整,内部早已枯萎。
一边脑子里飞速想着,盖文看到伊莱恩眨了眨眼,很慢,配合他细长下垂的眼睫,显得很乖顺。盖文不知道这是错觉还是他又精虫上脑了,总之伊莱恩轻轻嗯了一声,他才卸下一口气。
第二天晚上就是他们约定的第一次交流信息素的时间。
在这之前,盖文把手册上的内容顺着背倒着背,背得滚瓜烂熟了。他看着坐着他对面的伊莱恩,有点紧张。
“我要开始释放了,你准备好了吗?”
伊莱恩点点头。
盖文便以极慢的速度释放一些安抚信息素,小心地观察着伊莱恩的反应。
omega只是加重了呼吸,胸脯吸气的弧度更高了。
盖文问道,“你还好吗?”
“还可以,继续吧。”伊莱恩额头上冒了些汗,微微皱起眉。
按照手册上的指示,盖文掐着秒释放了20分钟。收回信息素释放时,他明显看到伊莱恩长舒了一口气。
他按部就班拿起了记录专用的的小笔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伊莱恩摇摇头,“没有。只是有点发热。”
盖文点点头,对他做了一个安抚的笑容,轻柔地说到:“指南上说这是正常的,你很勇敢,要给你拿条湿毛巾吗?”
伊莱恩拒绝了,他放松了身体,软软地陷进了沙发里。
接着盖文又问起了伊莱恩的其他情况,伊莱恩很配合,把几个要项要记录的信息都一五一十告诉了他。第一次交互看起来很顺利,只是仍然没有闻到伊莱恩信息素的味道,不过他知道这不能着急。
盖文在“是否有omega信息素释出”那一栏勾选了“无”,又合上材料,也跟着长舒一口气。开局比他想象得顺利的多,就这么按照一定的频率进行交互,对盖文而言并不难,他甚至对两年内伊莱恩的恢复也充满信心。
这样的生活不紧不慢地持续了两周,盖文按照手册上的指示,按部就班地和伊莱恩进行交互,每次20分钟。盖文还是照常会去实验室,伊莱恩也是晚上回来,他们只在晚上交流,伊莱恩话不多,但很配合,这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
这天他在实验室午休时,原来的同学过来和他搭了会话。这人便是当时和他一起上山的费尔,也是个性格不太强硬的alpha。
两人交流着近况,费尔问他恢复得如何,盖文说一切都好。接着费尔便开始分享自己的近况。
盖文看着他说话眉飞色舞,时不时又笑眼盈盈的样子,一个想法便不过大脑地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