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很沉。
　　沉到他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根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郁寒舟抱上了飞行器，开往了封闭训练营所在地——
　　明桓在两万米高空的训练营中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被呼啸的风吹得脑门发凉。他头枕着墙壁坐在椅子上还睡着，面前空『荡』『荡』的是一片战机停落地，他低头看到自己还穿着家居服，旁边的中尉看到他醒来，将手中的军服递给他。
　　他睡着的模样很乖，长得也很漂亮。连身形都格外小。郁上将个子高大，身形颀长。
　　他面朝上被上将抱在怀里的时候，像是一只慵懒缩在壳里，肚子朝上休憩的小乌龟——不睁开眼的样子，真的很像一只小omega。
　　“明同学，先换衣服吧。我是今天你的指导教师。”
　　明桓打了个哈欠。
　　接过衣服，『揉』『揉』眼睛。刚睡醒脑子有点懵。
　　跟着中尉去把衣服换好后出来的时候顺便洗了把脸。明桓知道自己必须通过这十天的密集训练，迅速掌握战机驾驶方法。
　　明桓再出来的时候，扫了一眼空地上的三四架灵敏型的跃迁战机。打了最后一个哈欠，擦掉眼角的一点点湿润，从相似度极高的一众里一眼认出自己今天的“座驾”。
　　侧过头来，朝着中尉很尊敬地行了个很标准的军礼，像是所有军校学生一样说，“中尉您好。今天，拜托您了。”
　　不敢当。
　　毕竟中尉可是没能耐通过初级指挥官考试的。
　　对，别看这孩子瘦瘦小小，应该是很厉害的才对。
　　说不定自己根本没什么能教他的。
　　郁上将叮嘱中尉，说他昨天刚刚去过医院，有严重的成长期分化综合征。如果他想睡的话，就让让他睡够了再起来学。
　　中尉家有两个alpha弟弟，都是军校毕业。还没有谁是这样娇养，上这种封闭式训练还先让他在训练场睡个饱。
　　所以他想，这位应该是上将当个掌中宝养出来的。
　　肯定是个小祖宗。
　　宁愿教得慢一点，不要得罪他。
　　心里头这么想，中尉也就表现得随意很多。
　　教的时候也并没有太严肃。只稍微演练几次，气氛一直都很放松。
　　皮尔斯号是联邦拥有的极少数跃迁式战机之一。明桓一开始拿来练手的战机是『操』作屏类似的非跃迁式战机，所以中尉带着他越过那一架，去了最边上的试驾。
　　脚底两万米高空。
　　连白云都踩在了底下。
　　明桓将战机缓缓开到冲刺轨道上。中尉看他微微抿起嘴，像是有一点紧张的样子，安慰道：“你别紧张，往前走就是。你放心，你既然连初级指挥官考试都能通过，这区区一台备用战机……”
　　明桓对这种恭维的话很受用。
　　他一直以来，考驾驶证还没有考不过的。
　　这台战机也只不过是最普通的一台。
　　忽然之间信心稳了不少，一手摁下启动按钮。
　　中尉猛地瞪大了眼。
　　等，等一下。我还没切换辅助教学驾驶模式——
　　战机嗖地一下开始加速，还没等中尉调整好座椅就冲出轨道。
　　中尉脸『色』煞白，他还没调整辅助驾驶模式啊！现在的主控台完全在明桓的手上，他的权限全无！
　　明桓飞速拉着『操』控杠：“诶！诶——”
　　“拉到底，拉到底！”中尉吓了一跳，“这是纯手控的，先稳住平衡杆！”
　　刚刚看着挺好的，怎么一实『操』这么野，直接冲出降落台啊！
　　明桓心脏一缩，眼看着备用战机直直往下坠，手脚并用，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因为在不断下跌的原因，心态有些『乱』了，比初级指挥官考试的时候还要紧张。
　　脸也吓白了。
　　遥控杆拉得特别没有手感，战机忽上忽下地，把中尉也吓得够呛。
　　不对啊。
　　初级指挥官考试的战机比这种备用教学战机要难多了，很多都是千年前的古战机，精密又复杂，怎么明桓能够通过初级指挥官考试，现在却连一架普通的备用教学战机控制得都踉踉跄跄。
　　战机上下翻转几次后，明桓自己都颠得快吐了。
　　陡然一条牵引绳勾住战机尾，『操』控台紧急介入指令，声音冷得可怕：“缓慢熄火，先回去。”
　　头顶的战机连人带机地往训练基地拖，一晃一晃。
　　明桓出来的时候，郁寒舟刚刚从战机上下来，戗风吹得额前碎发有些凌『乱』，他脸『色』很难看：“为什么不开辅导驾驶模式。”
　　这句话是在问中尉。
　　但是他的眼睛却看着明桓。
　　明桓是个脾气大且有些乖张的『性』格。
　　虽然到了成长期，莫名其妙地好像有时候怯懦一些，娇气一些。但是骨子里是个乖戾的。
　　很多不懂事的小alpha都有这个『毛』病——
　　狂妄。
　　“你觉得你很厉害。”郁寒舟阔步而来，“根本就不需要指导教学？”
　　“考过了初级指挥官考试。被几个omega围着称赞，就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了。”郁寒舟把刚刚才下来腿还有些发软，都还没站稳的明桓再一次塞进驾驶舱，关闭所有的辅助驾驶功能，咔哒一声，座椅调整好，明桓被卡在座位上，手被郁寒舟一拉，摁在启动按钮上，“摁下去。”
　　明桓经过刚刚几次高低起落，战机翻转，有点害怕地怂了。
　　下意识想缩回手。
　　扣在手腕上那只手却不让他缩。
　　“开。”
　　郁寒舟面无表情，“我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
　　独属于sss级恶龙的威压，对于他这种未分化的幼龙都有一定程度的威慑力。
　　明桓背后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最近几天。
　　郁寒舟对他脾气的确很好，对于严苛又冷漠的上将而言，这种态度几乎是到了溺爱的地步——又是买冰激凌，又是给红酒。陪他去试飞，送他去医院，还守着他打隔离剂，不断地给他塞食物吃。
　　今天睡着了被他抱着一路过来，他也是一点警惕『性』都没有，途中一次都没醒过。
　　这种引人放松的氛围让明桓险些忘了。
　　这位联邦上将也是一只超强的白羽恶龙。
　　幼崽期的时候他还知道要时常认怂苟命，怎么最近好像越来越松懈了。
　　好像真的变成了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一样。
　　但是郁寒舟，其实根本是一个和自己非亲非故的人啊。
　　“刚刚是意外……”
　　“开。”
　　上将声音很冷。
　　没关系，开就开。
　　明桓深呼吸一口气，十分头铁地将手上按钮摁下。
　　郁寒舟扫了眼『操』控台上的数据，伸手把自动调控全部调到最原始的设置。
　　艹，全，全手动啊。
　　做个龙叭。
　　连机舱内气压和温度，旋转时重力对抗精妙变化，还有航行路程和仪器表的界面切换都得手动调整。
　　尼玛，这也太过分了！
　　明桓转过头，刚想狠狠瞪一眼过去，但是身边的人冷硬的下颚线微抬的样子看上去威慑力加倍，他只余光扫到了，默默地又收回目光。
　　好，好凶。
　　郁寒舟一直都这么凶的吗。
　　怎么以前没觉得有到这个程度啊。明桓心底涌起一点小小的委屈。
　　算了，全手动就全手动。
　　明桓将『操』作杆往前拉，备用战机由慢至快地加速，很快再次冲上云霄。
　　仔细想想，他学过这么多次飞行器驾驶，这好像还是第一次郁寒舟坐在他旁边。
　　这一次战机比上次稳很多。
　　虽然是全手动，但是因为明桓格外谨慎，脑子里一根弦崩这半点都不敢松，所有按键都没有记错，拉杆的角度，内部温度气压，以及重力对抗的数据全部迅速调整到合适，同时打开定位导航，开始迅速手动调整航行轨道。
　　细白的手掌像是玉雕的。
　　飞快地在『操』控台上摁动。
　　“错了。”
　　上将话音未落，机身稍一摇晃，竟开始朝左边倾斜。
　　这下明桓真慌了。
　　怎么回事，这不是仅仅是一台最简单的教学备用战机吗。
　　这回，鼻翼都沁出一点汗。
　　额头的犄角一个没忍住，双双冒了出来。.


第18章 争吵“军部下达的任务，是给你谈恋爱……
　　只愣了一瞬，赶忙调出气流图准备重新规划临时路径，右手避开逆流，尾巴伸出来替他卡住『操』作杆，紧了紧牙，刚调整好又把左边机翼的角度稍微调整。
　　郁寒舟冷眼旁观。
　　但是明桓没有再出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勉强稳住机身后，只要迎面再来任何一点气流波动，机身好像失去所有自身调节能力，再一次陷入新的数据紊『乱』。
　　明桓不得不不断左右手不停在『操』控台上『操』作，一心二用地规划路径和调整反重力数据。
　　“这一架战机是从十二区直接运来的，重力参数完全不同，必须重新设定计算方法，你只手动改数据没用，要调出运算界面，从算法开始调整。”
　　“……”
　　明桓擦了一下额头的汗。
　　你早说啊！
　　“知，知道了。”
　　调整算法的时候，迎面遇上一股气流，纯手动模式下机身剧烈摇晃一下，明桓手一抖，平衡杆松了一点，机身整个倾斜将近九十度。
　　他整个人往右滑，身形瘦小，差点从座椅上滑出去，尾巴卡着平衡杆，机身被带着在空中猛地翻转两圈。
　　明桓下意识松了尾巴，才惊觉完全松开平衡杆更糟糕。
　　完了，现在数据还没设置好，一旦平衡摇杆松了，数据更加紊『乱』。这台老旧的战机很容易因为能源累积而发生小范围烧毁，甚至可能坠机。
　　两万米是多高。
　　明桓心提到嗓子眼。
　　对于一只龙来说没关系吧，这样直接跳的话应该能飞起来吧。
　　一只手撑住他的肩膀，打断他的胡思『乱』想。另一只手越过他胸前，替他将『操』作杆迅速扶稳后，替他将参数改好，再开了机翼自动调整规避预测模式。
　　机身片刻之间正过来。
　　明桓大喘了一口气。
　　背脊都湿透了。
　　这和初级指挥官考试不一样。
　　这是真的会死的。
　　“古文明中有一句很有名的话。”
　　“骄兵必败。”
　　郁寒舟看到明桓头顶的犄角，淡漠地说。
　　“哪怕是最简单的战机，一点失误或者意料外的偏差，都有可能会让你尸骨无存。明桓，没有任何一位指挥官会是冲动自傲的。”
　　明桓心咚咚咚地『乱』跳。
　　再次回来的时候连手背都有些发抖了。
　　郁寒舟是故意的。
　　故意拿一台重力参数错误的战机调成全手动模式来为难自己。
　　偏偏他还就真的。
　　真的搞砸了。
　　明桓的自尊心仿佛被敲出一道裂缝，内心鼓噪的风声从裂隙里不断外涌。
　　眼眶忍不住地一点点发红，“我说了我要当指挥官吗。”
　　郁寒舟转头，声音冷峻，“你不当指挥官，那你要当什么。”
　　“你是一只白羽恶龙。精神力预测sss级。如果不是这样，联邦军事法庭上你也不会被判给我行使【抚养权】。你能力完全可以成为一位足够优秀的指挥官，但是，你的『性』格——”
　　“我『性』格怎么了！”
　　明桓转过头，眼底一点雾气藏不住，在眼眶里越溢越满。
　　郁寒舟欲言又止。
　　怎么好像要哭了。
　　“就，就这三年！我考了封闭式飞行器手动驾驶证，非跃迁式星舰驾驶证，联邦一类战斗机主副驾驶证。侦测机『操』作许可证，a类空间站修理资格证。通用型机甲一级证，我辅修了医学，法学，经济学，还有你们的历史学！我怎么就不够好了!”
　　明桓手豁地一下往外指过去。
　　“你看看，除了我，还有谁家的小alpha能学会这么多东西。就说这次，你要我去执行任务，又给我报了十天的封闭式战机训练。你说我病了，去检查了半天却最后只给我推了一支隔离剂解决……”
　　明桓说着说着，眼眶不知道为什么红了。
　　甚至连眼泪都啪嗒啪嗒地开始落下来。
　　擦都擦不干净。
　　外面白云薄雾浮光掠影一般往后倒。
　　“如果我不够好，那你告诉我，怎么样才够好！”
　　明桓越说越激动，眼睛红彤彤的，但是意外地这次没有化出龙角和尾巴，他抽噎两声，缓不过气来：“郁寒舟，你为什么要收养我……”
　　你这样，还不如让我流落到边缘星球贫民窟里。
　　穷是穷，不受气啊。
　　明桓泪眼朦胧的，一只拿着手背擦眼睛，都来不及看一眼对面人的脸『色』。
　　只知道他沉默了很久。
　　“你怎么……嗝，不说话了。”
　　他好像听到郁寒舟叹了口气。
　　明桓现在情绪有点缓过来，又感觉刚刚哭得太丢脸了。
　　转过头，下巴抬得高高的。
　　长长的脖颈仰出极好看的弧度。
　　“那你跟我说，为什么不开辅导驾驶模式。”
　　其实明桓都不知道有辅导驾驶模式。他就记得当时中尉就要他大胆一点，说这个一定比初级指挥官容易多了。
　　他就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