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
　　“……”乔乐没再纠正他的语音错误，默认了‘lele’这个名字。
　　他的声音轻的像是初晨的薄雾，吹散在空中：“……我在这里住过，住过好多次、好多次。”
　　男人很难过的样子，但陷入幻觉状态的少年无法作出回应与安抚。
　　“但我不后悔。”
　　“……”
　　乔乐没有看他，目光被躺在地上的男人吸引走了。
　　冷硬的地面上，穿着病服的病人仰躺着，胸口毫无起伏，仿佛已经死去……乔乐蹲下身体，好奇的戳了一下。
　　身体僵硬，触感冰凉。
　　是死人无疑。
　　房间太昏暗了，没有灯，什么也看不清，少年很快就失去兴致，又回到男人身边，懒散的踢了踢腿
　　“我带你去看看别的。”
　　“嗯。”
　　两个人离开压抑的小屋子，来到三楼的走廊，值班室的灯光隐隐传来，能看到一点周围模糊的光影。
　　病房黑乎乎的窗户里，似乎潜藏着什么怪物，让人看得发寒。
　　咚！
　　医院老旧的时钟重重的撞击一下，提示人们凌晨的到来。
　　值班室的门被推开，玩家拿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后，从301开始查房。
　　三楼一共有二十五个病房，其中二十一个病房里住着人，四个病房空着。
　　由于医院的设施过于老旧，走廊的灯早就坏了，医生只能拿着手电筒一间一间看过去，在黑暗中，拿着光源的玩家就像是个活靶子。
　　301…304……313…
　　一个个房间看过去，里面的病人都安静地在睡觉，有的病人被吵醒，嫌弃灯光刺眼，还会烦躁地翻个身，用背面对着医生。
　　极具烟火气息的感觉，让玩家狠狠松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314门口。
　　这是一个没有病人的空房间，此时玩家的警惕心已经松懈下来，他随意地推开门，手电筒一晃，落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一个房间里有两张床，其中一张床是空的，但另一张床却鼓起了一个大包。
　　“哎？”玩家下意识发出感叹。
　　“是医生吗？”病床上的鼓包发出声音，嗓音尖锐嘶哑，“医生，我的头好疼，你快来看看啊1
　　玩家身体一颤，想要退出去。
　　可身体却无法动弹。
　　他绝望的看着自己系统上面的设定一：您是一位有医德的医生，无法拒绝病人的正当要求。
　　“……”
　　荀金川满脸恐惧。
　　‘诡域’里的玩家，每过十五天，就必须进入游戏，通关副本。他目前只经历过一个副本——荒岛求生。
　　由于他的异能是增加身体素质，在那种有怪物和异形的副本里，混的还算可以，至少没饿死。
　　可这是灵异副本。
　　难道自己今天就要死在这儿吗？
　　“医生！！快来看看我的头，我的头好疼1床上传来的嗓音越发尖锐刺耳，薄薄的被子掀开，露出一具无头的尸体。
　　鲜血像是喷泉一样，迸发地喷向四周。
　　荀金川呼吸急促。
　　声音从尸体的下腹传来，似乎已经把男人当做囊中之物：“医生！快来帮我看头，我的头好疼呀嘻嘻嘻”
　　乔乐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这一切。
　　他很不服气。
　　凭什么她能使唤医生？没有头很值得骄傲吗？自己白天反而差点被医生抢了东西……不行！他要报复回来。
　　少年把脚上的拖鞋踹掉，站在窗户旁边，眼巴巴的朝里面喊：“医生，我的鞋掉了，你快来帮我找鞋子。”
　　医生毫无反应。
　　“？”乔乐瞪大眼睛，朝男人告状，“他无视我。”
　　“……”男人默默撤掉黑雾：“你在叫一次。”
　　乔乐小心眼的把鞋踢到远处，再喊了一遍。少年清澈的嗓音在病房里回荡，任性的话语在此刻犹如天籁。
　　荀金川打了个哆嗦，惊喜应道：“哎！来了。”
　　他赶紧走出房间，一眼就看到了走廊上的少年。少年一只脚穿着鞋子，另一个脚搁在半空中，没有碰到地上。
　　这……
　　是为了救自己吗？
　　荀金川深深的感动了，‘谢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又听少年洋洋得意的对病房里的无头女尸喊道：“看到了么？我比你重要。”
　　无头女尸：“……”
　　荀金川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忘了，这是一所精神病院。
　　系统默默冒出来：【设定一：您深受院长的宠爱，医院里的人都不愿意得罪您。】
　　【院长？院长是谁？】
　　系统：【……】
　　【…………】
　　【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哦。】
　　乔乐的注意力回到现实里，他抬起脚，姿态自然的让荀金川给他穿鞋。
　　少年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做起任性的举动也不让人生厌，反而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好歹救了自己一命。荀金川摸了摸鼻子，蹲下身子，正要捏起少年的脚，便感觉肩膀上猛地一重，浑身动弹不得。
　　这……
　　他瞳孔一缩，难道今天还是逃不过吗？
　　手里的鞋被不知名的东西强行抽走，有一双他看不见的手，抬起少年的脚，小心翼翼的把鞋子穿了上去。
　　他听到少年的抱怨道：“嘶！好冰呀。”
　　“你想穿就穿吧。”
　　“我困了。”
　　“我想一个人睡……”
　　……
　　少年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病房里，无头女尸已经消失。
　　荀金川脚下一软，直接摔到在地上，他一摸后背，全都是冷汗……在他和少年聊天时，有一只鬼，始终在看着他们。
　　五楼，专属于医生的房间里。
　　聂雄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总是冒出白天看他的、如同看死人的眼神，以及那一句——规矩啊！
　　他看向自己的系统面板。
　　【设定：一，您是一位冒名顶替的医生，无须听从病人的要求。
　　二，您是一个小偷，擅长开各种锁。】
　　【本次副本任务：一，存活七天。二，找到顾淮。】
　　【本人专属支线任务：你是一位靠偷东西为生的小偷，听说福康精神病院管理松懈，院长办公室里有昂贵的珠宝，你迫不及待的想偷走它。】
　　【异能：您天赋异禀，对鬼怪有强大的克制效果。】
　　聂雄心里微安，就算有鬼又怎么样？他照旧弄死。现实里他是个抢劫犯，有两次甚至失手把人杀死。
　　他连人都敢杀，更何况是人死后化作的鬼呢。
　　自我开解结束，困意袭来，男人终于睡着了，不知不觉中，夜晚过去，房间逐渐明亮起来，他毫发无损从床上爬起来。
　　快速洗漱后，他兴奋的打开门，对着一众愕然的玩家‘哈哈’大笑：“我没事，院长就是个病猫，只会放狠话。”
　　玩家们半信半疑。
　　聂雄昨天被一群人用看死人的目光看了一天，早就受不了了，现在逮着机会，不停地嘲讽他们蠢笨无能，有眼无珠看不出自己的
　　b之处。
　　早餐时间到，玩家们都走楼梯去一楼用餐。
　　只有聂雄一个人，自信心爆棚，径直朝电梯走去，摁下按钮后，对着楼梯口发出不屑的笑容。
　　银灰色的大门打开，乔乐和一位邋遢的病人分别站在两个角落里。
　　病人正是昨天被聂雄暴揍后，关禁闭的男人。
　　聂雄对乔乐有点怕，面上强行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走到了另一个角落里，正好在病人的前面。
　　——在昨晚禁闭室里，没有呼吸、体温的病人前面。

第4章 第四章
　　早上七点。
　　乔乐从睡梦中醒来，整个人有点懵，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件件记起，想着自己对着无头女尸幼稚挑衅的话语。
　　“……”毁灭吧，他累了。
　　系统不敢吱声，安静的装作不存在。
　　福康精神病院的早餐时间固定在6：40-8：00过时不候，乔乐躺了十分钟，不情不愿的爬起来洗漱。
　　八楼是整栋医院最特殊的一栋楼。
　　仅住着一位病人。
　　其余的房间全都空着，里面落满灰尘，带着被时代抛弃的味道。
　　七点二十三分，乔乐穿好衣服出门，电梯走走停停，终于停在八楼……大门打开，里面还有一位病人。
　　不！
　　不一定是人。
　　昨天夜里，他亲自用手摸过，确定对方尸体冰冷，呼吸全无。而眼下，尸体站在电梯角落里，抬起头，杂乱的头发下露出一点青灰色的皮肤。
　　他问：“进，来，么？”
　　嗓音嘶哑，像是含着一口血，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面吐字。
　　从尸体先生身上，乔乐没感觉到危险，他挑了挑眉：“进。”
　　电梯里一直有人进进出出，医生和病人们泾渭分明的站在两侧，乔乐前面是一位穿着粉色短裙的护士。
　　她踩着红色高跟鞋，鞋尖踢打电梯墙壁，嘴里哼着歌，看样貌有三四十岁了，可神态动作却天真的像个十八岁小姑娘。
　　比病人还像病人。
　　乔乐暗道。
　　电梯停在一楼，人群鱼贯而出。尸体先生却始终站在角落里，安静的像是一盏台灯，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不对劲。
　　乔乐收回右脚，回到电梯另一侧角落，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用餐高峰期，电梯上上下下了好几次，病人和医生对他们视而不见。七点三十五分，电梯使用频率逐渐下降。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摁下电梯。
　　二楼、三楼、四楼……最终停在五楼，医生们住的楼层。
　　叮！
　　大门打开，昨天作死的某位玩家出现。
　　竟然没死？乔乐的目光从上到下扫视一圈，实在是看不出这个蠢货有什么能力？
　　电梯是用钢材做的，表面打磨得很光滑，隐隐能照出人的模样，右上角有一块雪白的反光点，看角度是从死者先生那儿发出来的。
　　隐隐约约中，乔乐抓住了一点微妙的线索。
　　他看了一眼狭窄的空间，试探性道：“如果有人在电梯里受伤，血一定会溅的到处都是。”
　　“……”
　　男人回头看一眼，脸上写满‘莫名其妙’四个大字。
　　乔乐继续说：“我不想把衣服弄脏。”
　　尸体先生默默收回前进的腿。
　　电梯一路平稳下降，一楼的大厅里此时有不少人，都是来吃早餐的。聂雄在电梯门附近，第一个出去。
　　他实在是受够里面的氛围了。
　　压抑冰冷。
　　迫不及待跑到楼梯口，看着气喘吁吁的同伴们，他才找回活着的感觉，毫不客气的嘲笑道：“你们就是太胆小了，看，我坐电梯一样好好的。”
　　迎接他的却是队友惊恐的目光。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瞳孔紧缩，身体下意识后退，做出防范的模样。眼角余光中，聂雄看到银色的反光。
　　刺啦！
　　匕首划开血肉的声音。
　　约莫是划破了动脉，鲜血像是绽放的烟花一样飚射出来，将附近的墙壁全都染上血痕。
　　聂雄捂住伤口，闪躲及时，目前只有右臂受伤。他看向行凶的人……不，那已经不能说是人了。
　　他身躯佝偻，头几乎要弯到地上，四肢却无限拉长，像是一只四条腿的蜘蛛。
　　嘴里发出难听的嘶哑声，眼睛暗淡无光。
　　这是……什么？
　　“啊啊啊！！！有鬼啊1
　　“快跑1
　　“谁去找院长……”人群尖叫着散开，玩家们混在人群里，谁也不敢做出头鸟。
　　乔乐靠在电梯门的旁边，看着聂雄像是个猴子一样跳来跳去。
　　扭曲的、像是橡皮泥一样的手臂握着匕首，每一下都朝致命的地方去，即便男人努力闪避，也会留下锋利的伤口。
　　疼痛让人无法冷静思考，血液流失过多带来的晕眩感越发严重。
　　自己要死在这儿了吗？聂雄不甘心的想。
　　透过厉鬼扭曲的手臂，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少年身上，对上那双依旧冷静、宛如看垃圾的目光，他猛地咬牙。
　　区区一个
　　pc。
　　凭什么这么看他！
　　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聂雄放弃躲避，不管不顾的朝少年的地方扑过去。厉鬼嘶吼一声，四肢并行的跟在后面，始终不离不弃。
　　人群里的玩家发现这一幕，惊呼一声，喊道：“小心啊！快躲开。”
　　众所周知，神域里的鬼怪没有理智，杀人不眨眼，只要进入攻击范围，就会被一视同仁。眼看着如此漂亮的少年要被撕成碎片了，不少玩家忍不住闭上眼。
　　太残忍了。
　　可下一刻，震惊他们全家的事情发生了。
　　厉鬼……停住了。
　　玩家们：“？？？”
　　在电梯与墙壁中间，长不足七米、宽度不足四米的走廊里，乔乐、聂雄、厉鬼三‘人’呈一条直线对峙。
　　“你……不躲吗？”
　　这个问题，乔乐听的发笑：“你配吗？”
　　再一次把男人气的脸色铁青，在无数人惊愕的目光中，乔乐信步闲庭的跨过他，来到身体畸形的厉鬼前面。
　　主动求死？
　　聂雄捂住伤口，狰笑一声。
　　经过一番打斗，尸体先生的外表越发可怖，青灰色的皮肤上到处都是裂纹，纹路里飘出森森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