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就一起。”
他们来到公园附近,不远处一家奶茶店生意红火,铺面前已经排队等了好些人。
陆阙看一眼裴蕴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将他带到一处有树荫遮挡的长椅上坐下等着,自己转身朝奶茶店走去。
裴蕴目送男朋友走远,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开始思索是眯一会儿还是打两把单机小游戏。
一对母女吸引了他的注意。
母亲很年轻,穿着打扮都很温柔清新,女儿不过四五岁的模样,娃娃裙配着两条小辫子显得格外童真可爱。
小女孩儿大概是感冒了,脸上,带着一只大大的口罩,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看就是个漂亮小姑娘。
小姑娘看样子很少出来,四处张望,走路蹦蹦跳跳的,活泼又可爱。
裴蕴觉得好玩儿,盯着她想试试她发现自己在看她会不会冲他笑笑,又或者调皮地做个鬼脸。
然后就看见松垮的口罩在她挠脸时一不小心被蹭掉,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她一闪而过的,尖细稚嫩的獠牙。
裴蕴一下愣住了。
小女孩儿反应很快,睁大眼睛飞快捂上口罩,然后去拉妈妈的衣角。
妈妈低头一看,赶忙蹲下把小姑娘抱进怀里,一边四处张望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一边帮小女孩儿迅速戴好口罩。
为防止再次掉落,她收紧两侧绳子各打了一个结。
裴蕴及时收回目光,装作认真玩手机,余光一直停留在母女二人身上。
年轻妈妈确定没人看到,松了口气,把小女孩儿带到一边树荫下仔细叮嘱着什么,然后把伞交给她,让她乖乖坐在花台上,自己则转身去了旁边奶茶店。
妈妈走了,裴蕴这才稍微大胆一些,认真打量小女孩儿。
他都能联想出来前因后果。
因为年纪小,还不能很好地控制吸血鬼的生理特征,所以总是被关在家里不能随意出门,偶尔有大人带出门透气也得全副武装,帽子口罩一个不能落下。
这么小的孩子,甚至还不能很好地分清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就已经学会得把自己藏起来。
在她的世界观里,她已经习惯了遮遮掩掩,不能正大光明。
或者情况还要更糟糕一些,她甚至都交不到朋友。
裴蕴有点难受。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小袋软糖,想去跟小姑娘说句话,请她吃个糖,条件允许的话,还可以摸摸她的脑袋。
可是又怕被拒绝,被她和她妈妈用防备的眼神看着。
她们出趟门一定是提心吊胆,随便一个陌生人的靠近都会吓到她们。
裴蕴丧气地把糖揣回衣兜,远远帮去买奶茶的年轻妈妈看着小孩儿。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他的目光,无聊晃腿的小姑娘忽然抬头看过来。
裴蕴赶忙将目光上移,做作地打了个哈欠,佯装在看她头顶上方的广告牌。
没想到恰好就看见了广告牌一角松动的一幕。
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定睛细看一眼,蓦地站起身,朝毫无察觉的小姑娘大步跑过去。
“快让开,要被砸脑袋了!”
小姑娘就一脸懵逼看着他,听见动静才抬头看,而这时广告牌一侧两个固定位完全松动,直愣愣往她头顶砸下。
奶茶店前有人看见了,尖叫出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到这边,一时喧哗不断,惊叫连连。
裴蕴发誓,就是体测一千米最后冲刺时他都没这么快过。
在年轻妈妈几乎破音的呼喊声中冲到小姑娘面前一把抱住护在怀里,想要全身而退已经来不及,只能尽力往旁边躲去。
好歹脑袋幸免于难了,只是肩膀往后被钝物重重划过,第二时间只是麻木,痛感姗姗来迟。
轰隆一声响,广告牌砸起一层灰尘。
年轻妈妈哭着冲过来抱住小姑娘,眼泪婆娑地一个劲跟裴蕴弯腰道谢,问他有没有受伤,坚持要送他去医院。
裴蕴忍着剧痛,摆摆手说:“没事。”
想站起来却发现脚软了,起身一半眼看又要摔回去。
幸好在膝盖与地面亲密接触前,陆阙及时赶到,一把将他轻车熟路捞入怀中紧紧搂住,支撑起他全部的重量。
他的靠山到了。
被熟悉的温度包裹,裴蕴强装出的镇定无事瞬间土崩瓦解。
他顺势将脸严严实实埋进他肩膀,藏住崩盘的表情。
指尖颤抖,抽气声细弱急促:“哥哥,好痛啊。”
“赶紧想想办法,你宝贝要痛死了。”
第60章
陆阙没有跟年轻妈妈多客套浪费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将裴蕴送到医院,一套检查下来,万幸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骼。
“不过这也砸得不轻啊,痛一段时间是在所难免了,年轻人,下次走路千万注意些。”
医生给他开了喷剂:“这是外敷的药,一天四次,早中晚和睡前各一次,上药时可以适当揉压按摩,疼是疼了点,不过会好得快些,忍忍就过去了。”
陆阙:“谢谢医生。”
医生:“不客气,应该的,哦还有,晚上睡觉注意些,尽量侧躺,别压着。”
陆阙:“好。”
走出医院大门,萦绕鼻尖的消毒水味道散了,裴蕴精神放松,见着阳光就想伸懒腰,结果手刚抬到一半,就因为牵动伤处疼得呲牙咧嘴。
“嗷——痛痛痛!”
他连声痛呼。
陆阙扶着他慢慢放下手:“痛就安分一点,别乱动。”
“这不是一下忘记了嘛。”
裴蕴缓过这阵,又开始嬉皮笑脸去拉陆阙:“哥哥,我刚刚是不是超帅?有没有浑身闪耀着英雄的光辉?”
反正他觉得自己帅爆了,酷毙了,堪得授予英雄称号。
陆阙没理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帮他拉开后座车门,拿过一只靠枕调整角度放好了,确定不会硌到伤处,才扶着他小心翼翼坐进去。
关上车门,陆阙绕到另一边上车,跟司机报了南湖锦苑的位置。
裴蕴调整到最舒服的坐姿,正好群里人在聊天,他嘚瑟地开始在宿舍群里炫耀自己的英勇事迹:
暴打小怪兽:【......当时正值千钧一发,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飞扑过去抱住小姑娘,再一个灵活短距离闪现,化险为夷,小姑娘毫发无伤~】
杜简:【???】
杜简:【您和我这会儿武打片解说呢?】
暴打小怪兽:【骗你唧唧变小两圈。】
杜简:【......算你狠,好吧我信了!】
安澜:【点赞,很棒。】
暴打小怪兽:【yeah,I\'hero!】
曾逸晨:【小姑娘毫发无伤,那你呢?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杜简:【室长审题啊,裴宝不是说了他一个灵活闪现躲开了吗?肯定没问题啦!】
安澜:【不一定。】
周乙乙:【广告牌碎了的话飞起的边角料也会砸伤人的,小怪兽你没事吧?】
暴打小怪兽:【@周乙乙???你什么时候混进我们宿舍群啦?】
周乙乙:【嘻嘻,家属优待,你也可以把你家陆教授拉进来哦(*^^*)】
暴打小怪兽:【可!下次我问问他。】
暴打小怪兽:【短距离闪现,能避开脑袋瓜没被爆头就不错了,肩膀往背脊那块儿被砸了下,痛得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要不是周围好多人看着,我直接抱头痛哭。】
杜简:【啊?不是吧,你真受伤了??!】
曾逸晨:【伤哪儿了?严重吗?有没有去医院看过?】
暴打小怪兽:【背那块,放心吧我去了,也检查了,皮外伤不严重,就是看着吓人,医生说估计得痛上十天半个月,幸好放假了。】
曾逸晨:【那就好,你好好在家休息养伤,别四处乱跑了。】
暴打小怪兽:【我是想拖着陆教授出门透气来着,没想到把自己透进去了。】
安澜:【家里多开窗,也能透气。】
杜简:【/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杜简:【拯救了祖国的花骨朵,裴宝你是真英雄,帅死了!下次见面奖励你大红花!】
曾逸晨:【嗯,小裴超帅!】
安澜:【这波确实酷,很牛逼。】
周乙乙:【根正苗红好青年,必须夸夸你,社会主义接班人。】
裴蕴被夸得美滋滋,客套谦虚道:【哪里哪里,平平无奇热心小市民罢了。】
周乙乙:【所以小怪兽,你想好怎么哄老公了吗?】
暴打小怪兽:【啥?】
杜简:【??什么鬼?】
周乙乙:【不是,你家陆教授没生气?】
暴打小怪兽:【?????】
暴打小怪兽:【我家陆教授为什么要生气?】
周乙乙:【e行吧,希望是真的没生气,不是因为你个小直男思想高度不够生气也没发现。】
什么登西?
裴蕴偏头看了眼陆阙。
挺好的啊,怎么看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就是一路上都没跟他说一句话而已。
到了小区门口,陆阙绕过来扶着他下车。
裴蕴语气轻快:“陆教授,我有奖励吗?”
陆阙淡淡扫他一眼。
裴蕴愕然:“不会吧?小裴同学这么英勇,难道不值得一个奖励?”
陆阙依旧没说话。
裴蕴在某些特定的点上是真的反应迟钝,快乐哔哔一路没收到任何回应。
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直到了家门口,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喔,可能真的像周乙乙说的那样,陆阙生气了。
第一时间只觉得茫然。
他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生他的气啊?
他在沙发上坐下,坐姿规矩,盯着帮他收拾拆药盒的陆阙,半晌,小声试探着:“小舅舅,你是生气了吗?”
陆阙拆开了喷剂的包装,一言不发来到他身边,动作很轻地帮他脱上衣。
比在医院时看起来更严重了。
从右肩到背脊中央一大片都已经淤青淤紫,和周围冷白细腻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触目惊心。
陆阙动作一顿,垂下眼脸掩去眼底涌动的情绪。
裴蕴猜测:“是因为我救了那个小姑娘,受伤了,所以你生气了吗?”
陆阙:“转过去,上药。”
裴蕴觉得自己猜对了。
药剂喷在背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但是裴蕴心里很忐忑。
印象里,不管是在谈恋爱前还是谈恋爱后,陆阙始终对他持无条件包容的态度,对他生气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也从来没想过陆阙生气了他应该要怎么办。
但是现在陆阙生气了。
怎么办?
怎么哄?
他脑筋转得飞快,一个办法也想不出,最后只能泄气地说了句:“对不起。”
他听不到回应,也看不到陆阙的表情,心里特别不安,忍不住想回头看他,刚有动作,就被不咸不淡提醒:“坐好,别乱动。”
“喔。”
他听话地乖乖坐好。
过了一会儿,他慢吞吞开口:“阙阙,你知道吗?那个小姑娘也是吸血鬼。”
陆阙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半秒。
裴蕴毫无所觉,自顾自道:“她从我面前经过时不小心弄掉了口罩,我看见了。”
“她怎么会觉醒得这么早?人生有几十年那么长,可是她才几岁,就要开始这样遮遮掩掩地生活了。”
“她肯定很少出门,看什么都特别新鲜,又特别乖,知道口罩掉了要赶快捂住不能被人看见,她妈妈让她乖乖在原地等,她就真的坐在那里不挪动一下。”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争取到这次出门的机会的。”
他说:“是不是考试拿了满分,或者今天是她的生日,又或者是什么别的。”
“反正不管是什么,今天对她来说一定都是一个特别好的日子,要是被一场意外毁了,那多可惜啊。”
背上药剂喷洒的感觉消失了。
裴蕴转身看他,无意识抿了抿唇,然后小心翼翼抬手抱住他。
陆阙喉结滚动,声音很低:“做什么。”
裴蕴:“不做什么,就是你看起来很好抱,我忍不住。”
他靠在他耳边,语气特别乖,是示弱,更像撒娇:“哥哥,不生气了好不好?”
又拉开距离,讨好地蹭蹭他的脸颊:“快点跟我和好好不好?”
陆阙将药剂放在茶几上。
裴蕴听见了,犹豫要不要再接再厉,就觉得腰间忽地环上一双手臂,将他紧紧拢入怀中。
“没有生你的气。”
陆阙声音很低,像是压抑着什么:“我只是后怕。”
怕裴蕴没有躲开,怕那个广告牌真的砸在他头上,怕一切可能出现的意外,他一样也不能承受。
明知裴蕴那样做是正确的,他还是控制不住被主关情绪支配。
不希望自己的宝贝为了去保护别人的宝贝而付出任何代价。
无论轻重。
看,就算是教授又如何,科学家又如何,说到底他还是过不了自私那一关。
“是我不对,不该让我的情绪化影响你的心情。”
他说:“你做的很对,很棒,很厉害,很帅很酷,想要什么奖励,都给你。”
他的声音还是很温柔,低沉和缓。
不过一个拥抱,他又变回了那个什么都宠着他纵着他的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