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喻赶忙把匕首和燕尾镖往娄越手里塞,快速说道:“防弹不能防穿刺,一人俩鬼,楼里集合。”
娄越瞬间明白了冉喻的意思。他接过匕首,把镖还给冉喻,反手就将匕首刺进了扑上来的一只海鬼的咽喉。刀片顺利刺穿了喉咙,鲜绿色的血喷涌,娄越赶紧扭开脸后退,但制服上还是被染了不少。海鬼绿色的血液里有强感染性的病毒。他迅速脱掉外套,顺手用外套套住另一只海鬼的头颈,手起刀落,将它的颈椎骨生生切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腥味,似乎是海鬼的血液散发的味道。
灌木丛中的密叶又簌簌抖动起来,远处有混乱无章的脚步在靠近,不知是不是被气味吸引过来的。
娄越转身看冉喻,对方刚好也极其利落地解决了手里的活计,朝他招手示意了一下。
娄越刚要朝冉喻走去,就见他脸色突变,紧接着一只燕尾镖几乎是擦着娄越的头发丝飞了过来。
燕尾镖飞过来时娄越一动没动,镖尖刺进血肉里有细微的声响,娄越回头,挥起匕首给身后的海鬼补了一刀,直直插入心脏。这只狡猾的海鬼啃食完了副院长,又趁着娄越等人专心对付其他海鬼,竟悄悄绕了过来准备偷袭。
五只海鬼横尸在地,空气里的咸腥味更浓了。娄越和冉喻快步跑到行政楼前,一直蹲守在门后发抖的护士长和医生赶紧开门,又将门锁死,还搬来了沙发等重物堵住了门。
门刚刚关上没多久,就有赶到的海鬼们在疯狂撞门,尖利的爪子挠在门上,刺耳得如同在神经上拉锯。
门不薄,但没有人能松一口气。因为楼外从四面八方聚集来的海鬼越来越多,他们撞门的力度越来越大,再坚实的门板也有坚持不住的时候。
娄越在进门后就迅速联系了警卫局和城防所,简要讲明了情况,要求增援。还好通讯线路都畅通,然而因路途遥远,最快的增援也要等到二十分钟后。
此时行政楼里值班的工作人员陆续听到了声响,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找人询问。他们一路问着就来到了一楼,隔着玻璃看到了外头地狱一般的景象。霎时间,压低的啜泣声和哭喊声混成一片。
“你们这栋楼里现在有多少人?都在这儿吗?”娄越看着通讯器上的倒计时,问。
“好像有十二个,都在这儿。”医生不断擦着额头的冷汗,努力辨认在场的人,说,“今天是院内休息日,值班的不多。”
“楼里有没窗户的房间或仓库吗?”娄越问。
医生愣了一下,赶忙回答:“有的,一楼有个地下室,当仓库用的,没窗户。”
一楼的玻璃窗外加了铁栏杆,但细铁条子对蜂拥而来的海鬼们不算什么阻碍。已经有海鬼开始分工,有的撞门,有的则用蛮力或捡砖头来砸窗户。
“所有人,去地下仓库避难。”娄越沉声说,“不用担心,救援很快就到。”
一行人快速赶往地下室,冉喻和娄越断后。
行政楼的大门逐渐变形,门板开裂,有爪子伸进来,拿着之前被遗漏在外的燕尾镖在疯狂划门。窗户外的铁条被掰弯,有海鬼侧着身子,试图从窗户外爬进来。
有人腿软跌倒又被扶起,有人两眼昏花被其他人搀着往前跑。短短的几步路走得很不太平。终于,所有人成功进入了地下室。铁门关闭锁死的一瞬间,大门被攻破,海鬼们嗓子里发出嘎嘎的野鸭般的叫声,一齐涌进了走廊,四处寻找着猎物,准备享用一顿丰盛的美餐。
第31章
仓库里充满了废旧书页和灰尘的味道,这里空气流通差,闷得让人心慌。仓库呈方形,中间有一面墙将其分隔成了两个房间,墙上开了扇未上锁的小门。吊顶灯发出惨淡而昏沉的白光,将屋内惊恐的人脸照得煞白。
外侧空间狭小,两侧堆着成摞的打印用纸和制式资料凭证,逼仄的过道里只能站得下五六个成年人,小房间里最多也只能容得下十来人。娄越打发一些受惊过度的姑娘小伙进入小房间,留下比较健壮冷静的人在外侧守着。
“确认外面安全再开门,”娄越对小房间里的人说,“我们不能全军覆没,如果海鬼真的找到这里,我们出去挡一阵,你们要和警卫局保持联络。”
娄越话还没说完,房间里一位瘦弱的年轻男子就赶紧哆哆嗦嗦地“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娄越看着紧闭的门,无声轻笑了一下,侧着身子回到了地下室的木门前。
这下连一贯不爱与人计较的冉喻都有些生气了,他刚要朝小房间走动就被娄越长腿一伸拦住了。
娄越此时刚从通讯器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消息中抬眼,朝他摇摇头,指了指木门,低声说:“对敌要紧。”
同样留在外间的中年护士长此时也顾不上害怕了,不忿地啐了一口:“那个小秘书平时就自私自利得很,娄队您别被那种人气着,我们都指望着您呢。”
小房间的门板不厚,男秘书似乎更不忿,隔着门辩驳:“谁自私?哪种人?寥阿姨您这话理就太偏了,他们平时待遇这么好,这时候不就是应该保护我们的吗?这是他们的工作职责!要不是他们防卫的疏忽,咱们至于遭这个担惊受怕的罪吗?指望他那个疯子,谁知道会不会越来越危险?”
娄越低着头看通讯器,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冉喻就是能感觉到他似乎有点落寞。这种落寞因为太过习以为常而浅淡得像一层落在身上的普通灰尘。
于是冉喻只好轻轻拍了拍娄越的肩膀,像是要把那些看不见的灰尘赶跑一样:“没事,我最不怕的就是危险。”
娄越却突然抬起头朝冉喻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在这间混乱昏暗的地下室里显得过于明亮和煦,以至于冉喻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麻了短短一两秒钟。
在短暂的酥麻感过后,冉喻察觉到了娄越眼神里的自暴自弃感。
娄越长腿跨了一步,凑近小房间的门,曲起手指扣了扣,轻声说:“小秘书,现在大家都很危险。你能听见外面海鬼群已经开始朝这儿找过来了吗?”
顿了顿,他的声音更温和了:“再让我听到你叨叨一个字,我就把你当人肉诱饵丢出去给它们聚餐,啃你的骨头嚼你的肉。看看能不能废物利用,给我们创造一线生机。”
房间内登时没了动静。
留在外侧的人里就有最开始给护士长开门的那个医生,他现在是院内的重症治疗室主任,本来今天不上班,是替临时有急事的同事跑腿来行政楼盖章的,没成想遇到这事。詹主任以前做过骨科医生,扛大腿卸胳膊之类的重活没少做。他虽然鬓角斑白,看起来快到退休的年纪,但仍然身强体健胆子大,自愿留在外间保护大家。
詹主任的通讯器中存储了其他部门医生的联系方式,在娄越的安排下,他和门里面的其余行政人员口头分工,争分夺秒地联系其他楼内的医生,让他们带病人进入封闭式病房,锁好门窗。
从通讯器那里传来的消息判断,似乎行政楼这里是最早出现海鬼的地方。
地下室的门是一扇老旧的木门,从一楼过道某个隐蔽的楼梯口往下走,再转个弯才能看到,算是比较隐蔽。贴着木门,冉喻能听到外头的声音逐渐逼近,海鬼们迅速搜查了过道上空荡的办公室,朝这边移动的速度很快。
冉喻小声问:“它们没有眼鼻,怎么能知道哪里有人?”
“其实是有的,它们的嘴上方有两条细缝,分别具有眼鼻功能,而且很灵敏。但那两条缝太小,隐藏在皮肤褶皱里,离得远就很难看清。”娄越说,“至于灵敏程度我就不知道了,最近几十年很少有人研究这个。”
海鬼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大的仓库内侧小房间里,人们的神经紧绷着。似乎是刚回过神来,有人低声啜泣着,有人仍在茫然地向周围人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不是书上说的怪物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主城内?防控系统呢?”
“咱们要困在这里多久啊?”男秘书想起刚才的死亡威胁,把声音压低到几不可闻,“这里没有食物和水,我们会不会饿死在这里啊?”
旁边的人无奈道:“会有救援的,我们能撑到饿死那个时候就是万幸了。”
“但是我怎么突然觉得好饿……你们不饿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别胡闹!你想作死也别连累我们。”
……
娄越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护士长:“那个穿衬衫的海鬼,看样子你和副院长似乎认识?”
护士长蜷缩在过道角落里回忆着刚才惨烈可怖的场景,从喉咙里挤出了一点声音:“第一个出现的海鬼……好像是冯院长,他手上有颗大痦子,没彻底变异前我看到了。”
詹主任诧异道:“今早我还见过冯院长,才多久他就被感染了……”
冉喻回想了一下,看向娄越:“怪不得我也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眼熟。他当时好像一直针对你,直到彻底变成海鬼。而且,后来出现的那三个海鬼跟他似乎有分歧。”
娄越点头,眉头越皱越紧:“他们还会用砖头等工具砸窗户和门,彼此间能交流。像书中所说一样,他们是一群与人类似的高等智慧生物。”
可这样一来又有一个地方说不通。连某些狼群在围捕猎物前都会做好充足的分工准备,甚至设好圈套,让猎物逃无可逃。然而这些海鬼从一开始就犯了重大错误,他们三三两两地冒出来,让猎物产生了警觉并反杀。况且,如果稍稍做些准备,派一小群海鬼进入大楼内,趁人不备里应外合,这里早就会被人类的血染红。
因此,这样的行为太冒失,不像是高等智慧生物合作捕猎时应该有的样子。更不是能把曾经的人类逼到近乎灭绝的海鬼会做出的事。
即使隔着厚重的门板,外头挤挤攘攘的越来越近的嘎嘎声仍然让人瘆得头皮发麻。尤其是之前在后山试图抓过鸭子的冉喻,一想到他们几个队员在卖力找鸭时,周围都是这种怪物潜伏在暗处一边啃食尸体,一边对着他们这些新鲜肉类吞咽口水,他就觉得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嘎嘎声越来越响,朝这边来的海鬼似乎越来越多,声源也不再单一。声音穿透门板撞击进仓库里,像是从后墙那边能传来回音似的。
响了一阵后,门外的嘎嘎声竟然开始开始减弱了,不知道海鬼是真的略过了这间盛满了人的小仓库,还是被其他什么东西吸引走了注意力。
冉喻定了定心神,握紧了手中的斧头。万一在救援来之前门被撞破,他得想办法冲出一条路去。他回忆着大楼外的路线,目光不经意扫过靠近门的一侧墙面,看见了一抹黄绿色。
他离那面墙很近,便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观察。那抹痕迹不像油漆,不粘稠,似乎是刚刚变干的,凑近了看还有一点点湿意,散发着很淡的咸腥味。
冉喻的心提了起来,他往娄越身边凑了凑,低声问:“刚才进门的时候,你的外套蹭到这面墙上了吗?”
“没有,外套我丢在外面了。”娄越也发现了这抹绿色的异样,仔细看了看,面色凝重,“绿色偏褐黄,可能是混着原本红色的血。有人受伤了。”
受伤,意味着可能被感染。
隔壁的小房间里却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尖叫声,其中夹杂着年轻男人变了调的啜泣声:“对不起,我好饿啊……”
“救命啊!救命!怪物!”紧接着,是颤抖的叫声,以及什么东西拼命拍打在隔间小门上的声音,然后是重物被拖走的声音。
嘎嘎声再次响起——从仓库内侧的小房间中,贴着门板发出的。
冉喻最先反应过来,大步迈到小房间门口,一脚踹开了门。
挡着门板的一只正在变异的海鬼被踹到房间那头的货架上,嘴里仍贪婪地嚼着一截血淋淋的小腿。房间地面上有一具被撕扯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其余幸存者安静地蹲在逼仄狭小的角落里,无助地看着破门而入的冉喻。还有一个年轻姑娘倒在地上,似乎是被血腥场面吓晕的。
变异的是之前那个口出狂言的男秘书,此时他的衣服已经被撑破,浑身上下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滑腻的鳞片。他的脸上嘴巴已经占据了二分之一的面积,一只眼睛被撕扯拉长成了一条细细的缝,另一只则像融化了似的被新长出的鳞片覆盖掉了。
冉喻朝那只飞速变异的海鬼走过去,海鬼似乎也知道冉喻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没有了看见食物就扑的兴奋感,反而往旁边闪躲。
尽管海鬼闪躲灵敏,但冉喻动作更快,他虚晃了几下便捉住了海鬼,从背后抱着它的肩颈一用力,生生扭断了它的脖子。
颈椎骨咔嚓断掉的一瞬间,冉喻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心底陡然一凉。
那些蜷缩在角落的幸存者们,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是刚才还呜嗷乱叫瑟瑟发抖的人。
冉喻将海鬼的尸身扔在地上,转头,看到了十来只刚刚变异完的海鬼正兴奋地朝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娄越在冉喻踢门的时候正想过去帮忙,却听到了木门外传来一阵铁片叮铃碰撞的声音。
紧接着,愉悦的嘎嘎声陡然放大,之前的屏息凝神似乎只是一场逗弄猎物的恶作剧。
钥匙插进锁眼里,木门的门把手缓缓转动。
海鬼居然能找到钥匙来开门!
原来它们刚才就已经发现了这里有人藏着,短暂的离开只是为了去旁边的办公室里寻找仓库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