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安详点头:“是很奇妙。这么小的病毒却能给人类带来这么大的劫难。”
单群:“是啊,人类能控制巨大的轮船和火箭,却要受极其微小的基因的控制。病毒为了繁殖自身的基因而在人体内攻城略地,海鬼病毒又尤其狡猾,就好像有意要联合地球上其他所有生物一起来围剿人类似的。如果是这样,我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冥冥中代表了地球的意志,或者说,一个不可言说的‘神’的意志。”
“我不懂科学,”冉喻想了想,像懵懂的学生一样发问,“您相信病毒有意识吗?”
“从理论上来看,这不可能。在人类一直以来的定义里,意识是人脑的产物。作为一名科研人员,我不应该陷入这种混乱。”单群很短促地笑了一下,目光落在玻璃柜里的病毒图片上,眼神有些涣散,“可惜我现在对科学的信仰正在逐步瓦解,所以我相信。”
单群看起来只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学生,黑发柔顺地披在肩后,说话时两颗小酒窝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却不经意透露出一种沉稳自在感。尤其是讲到专业知识时,这种自信笃定的态度与过于年轻稚嫩的外貌有些不符。在她这样短暂的落寞瞬间,冉喻直觉这名小助理不像新人,而应该至少是言艾教授那种级别和阅历的人。
此时,单群却忽然提到了另外一件事:“听言教授说,娄队长安排你去见过元琼教授?”
冉喻点头:“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被借调到督察队的,但后来就没有别的指示了。”
单群刚要说些什么,就有场馆工作人员着急忙慌地来找她帮忙。她只好抱歉地冲冉喻笑笑:“那我们下次再聊,每周这个时候我都在这里做志愿。下次带你参观别的场馆。”
冉喻道了谢,跟她告别。这时,冉喻手腕上震动了一下。他今天新补领来的通讯器上收到了一则消息,来自何荣晟,说是冉丘寄来了一封信。
之前冉喻给弟弟寄信时留的是单位地址,本以为最早也要一个月才能收到回信,没想到这么快。他询问了向安详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得知娄越需要副队送一份文件去三环警卫局,就决定顺道一同去了。
向安详和冉喻回督察队取了文件后赶往三环警卫局,何荣晟告知冉喻,据说是袁锡加入邮局后的第一趟任务,跑的是近程练手的,所以速度很快。
冉喻略一回想,便想起袁锡是那个入城考试落败的圆眼镜,去邮局大概是为了锻炼战斗能力为来年考试冲刺的。
冉喻拆开信,看到熟悉的字体,忍不住轻笑出声:“哥哥我想你了,好想快点见到你——小丘。”
字写得很大,歪歪扭扭的,除了冉喻没几个人能看懂。他在心里教训冉丘,十几岁的大孩子了,写字还是这么幼稚,也不肯好好练习,以后考试可怎么办。但同时冉喻又想起冉丘嘟着嘴歪头看自己的模样,黑亮的大眼睛圆睁,头顶几撮卷毛翘上天,脸上委屈巴巴的,仿佛让他用手写字是什么酷刑一样。
冉喻把信叠好放回信封,然后揣进兜里,心里琢磨着要找找有没有出城办事的机会,他很想回去看看冉丘。毕竟三等功对他来说太遥远,冉丘不知何时才能进城。城外到底还是太危险。
何荣晟这会儿闲着,就拉着冉喻闲聊,问他现在住在哪儿。
冉喻略一思索,说:“娄队长给安排了宿舍,在督察队旁边。”
此时十队办公室没有外人,向安详去给会议室里的娄越送文件去了。丁台泰队长和詹一烨也去开会了,几个人聊天摸鱼非常自在。
何荣晟惊疑地说:“没看出来他还是个好领导,借调几天都给解决住宿。”
黎树修翘着二郎腿说:“按照我对娄越的了解,他突然对某一个人很好,下一步大概就是要弄死对方了。”
冉喻和何荣晟同时看向黎树修。
黎树修见自己存在感提高,乐滋滋地大方分享自己的见闻:“娄越原来那个副队长不就是这样?跟了娄越好多年了,一起军校毕业的,好像是犯了什么事,娄越秘密调查他,亲自给他倒酒,套话那叫个顺畅,让人真以为跟娄越是好兄弟呢。结果第二天娄越拿着口供就把人抓进去了。”
何荣晟目瞪口呆。
黎树修眼睛滴溜溜一转,上下打量着冉喻:“你最近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了?”
冉喻摇头:“没有。”
黎树修眼里的兴味更浓了。他之前因为腰被弄伤,对冉喻非常不满。但最近追詹一烨遭受的冷眼过多,备受打击的黎树修开始想转移目标了,他这么一盘算,就发现平心而论,冉喻长得确实是好看,而且不算很凶。非常符合他一向高端的不计较性别的审美。
于是黎树修状似不经意地往冉喻身边挪了挪:“总之我认为你还是小心为上,万一你哪天睡着觉就突然被娄队长抓走了呢?这样吧,我在一环也有住处,只要你……”
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娄越沉着一张脸走进来,用看骨灰一样的目光扫了黎树修一眼。
黎树修顿时觉得遍体生寒,他正反省自己到底哪儿又招惹到这位阴晴不定的娄队长时,就见娄越换上了一副堪称十分和蔼的表情,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门卡递给冉喻,说:
“今晚你先回家吧,我有会要开,晚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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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娄越越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PS:我不懂科学QAQ。本文里出现的诸如“病毒有意识”“复制记忆”以及其他自然科学方面的说法纯属我瞎掰,为后续剧情服务,切莫当真。
PPS:在上中学和考研的姐妹们遇到政治题时请毫不犹豫地踩中得分点“意识是人脑【划重点】的机能”“意识是客观世界在人脑【划重点】中的反映”“意识是物质世界长期发展的产物”,请千万不要被科学哲学双料文盲我本人带跑偏,切记切记。
第29章
这句话的冲击力颇大,除了两位当事人,其余在场者的表情像挖掘机下的薄石板一样破碎。
向安详走进门时,看到的正是这一派破碎的景象。
黎树修举起颤动的手指着娄越:“你速度太快了吧……不对,你肯定是骗人……”
向安详人如其名,向往安详。在他心中,最安详的生活就是像上学时那样,有时间偷看小姨妈言艾以前私藏起来的一堆浪漫纯爱小说,嘴角咧到耳根,在床上扭成一条健硕的蛆。
然而摊上这么个领导,他每日都不得安详。
经过一夜的消化,向安详已经接受了领导终于把人搞到手的现实,强忍着心中少女般的尖叫,努力去扮演成熟稳重且心无杂念的成年人角色。
天知道他一直以来忍得到底有多辛苦。从入城考试监考那一次,敏锐的向安详就觉察到了领导的不对劲。后来领导和冉喻的每次相遇,作为背景板的向安详不动声色甚至严肃刚强、无法接受,内心早已把这俩人的脸带入纯爱小说,一边难以置信并自我谴责,一边快乐到昏厥。
向安详看见冉喻接过门卡,几乎瞬间就猜到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虽然他搞不懂昨晚还提示自己做好保密工作的领导为何自己先不保密,但他可以确信的是,他在领导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得意笑容。
领导每次心里酝酿些坏心思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作为一名聪明合格的下属,为了帮助领导巩固求偶优势地位,向安详瞥了一眼不甘心的黎树修,适时地说:“娄队,那今晚您要看的文件我先给冉喻,让他带回去行吗?”
娄越赞赏地扫了向安详一眼,说:“可以。”
这一番做作的互动看得黎树修脸都绿了。
这时,娄越手腕上的通讯器响了,他出去接通,那边传来言艾的声音:“娄越,今天香香忙不忙?他的号怎么拨不通?”
尽管不知听了多少遍,听到这个昵称,娄越还是觉得手臂上爬满了鸡皮疙瘩。
言艾是向安详的小姨妈,小时候借住在姐姐家。据言艾所说,向安详小时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好闻的奶香味,软嘟嘟香喷喷,所以有了这个小名。即使后来他长成了一米九八的彪形大汉,家里人依然爱这么叫他。
“刚才在开会,他可能忘记调模式了。有事吗?”
“我姐下楼梯把胳膊摔断进医院了,能让香香请个假去看看吗?”
“好的。”娄越说,“对了,冉喻之前说过的身体失控的事情,你研究有进展了吗?确定他体内没有其他异常和病毒了?”
“最近在搞疫苗,还没顾得上。”言艾那边隐约有仪器报错的声音,“不是你在卡我明天的ddl吗?疫苗快搞完了,这事儿忙完你再带他来一趟吧,我最近有点新想法需要验证一下。”
“什么验证,不会对身体有害吧?”
“不会,”言艾在通讯器那头翻了个白眼,咕哝道,“你还是我认识的娄越吗?我觉得你更需要做一次检查。”
娄越出去通话的工夫,何荣晟和黎树修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冉喻。
冉喻十分坦然地把房卡放进制服兜里,问:“为什么盯着我看?”
“你怎么跟娄越住一起去了?”何荣晟紧张兮兮地问,“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企图啊?他威胁你了?潜规则?”
黎树修懊恼地说:“那个混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下手也太快了。”
冉喻:“你们在说什么?他很乐于助人。”
黎树修看了看一头雾水的冉喻,双腿伸直瘫在沙发上,从茶几上拿了块饼干恨恨地嚼:“天然到我都不忍心泡你了,啧,那个畜生。”
他突然又跳起来,难以置信地凑近冉喻:“你以前在城外没碰到过这种……嗯,对你图谋不轨的变态吗?”
冉喻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哦,遇到过,他们都死了。”
黎树修:“……”
好的,看来冉喻完全没有把娄越和变态联系起来的觉悟。黎树修失望地挥挥手,表示很没有意思,要告辞了。
走到门口就被娄越拦住了。
“又早退?警卫局这几天应该很忙吧?”
“心烦,回家休息了,帮我跟丁太太请个假。”
娄越绷平嘴角:“那我让香香送你回去吧,顺便找副城主说几句。”
黎树修的注意力全被前面“香香”二字吸引走了,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要被找家长的事情:“香香是哪个小美女啊?哟我知道了,补偿我呢是吧?可以,够意思。”
黎树修试图伸手搭住娄越的肩膀,被对方躲开了。
娄越冲向安详招手:“来,香香,捎他一段。”
向安详:“……”
黎树修看着眼前近两米的肌肉猛男,嘴里的饼干卡进了嗓子眼里。
向安详带着不情不愿的黎树修刚走没多久,詹一烨就抱着一沓文件,风风火火地走过来。
“娄队长,正好你在这,有事跟你汇报。”詹一烨往左右看看,“冉喻来了吗?昨天他的报告有几个地方要改一下。”
“在里面。”
“太好了,我们进去说。”
詹一烨径直进门,走进小会议室,招呼其他人跟上。
“黎树修又溜了?”詹一烨皱眉。
何荣晟摊手:“管不住他,他上头有人。”
詹一烨冷笑一声,把文件在桌上摊开:“没有他拖后腿更好。说正事,临时隔离区的名单整理出来了,咱们辖区今天一上午接到了十八个失踪寻人的案子,有七个不在隔离名单里。”
“死亡人员统计了吗?”娄越问。
“统计了,也没有。”詹一烨说,“据家属称,失踪人员的工作或生活地点都在暴动游行集中的路段,前天晚上没有回家,一直到今天上午都没有音讯。”
冉喻忽然看着文件上的一张照片说:“我见过这个人,她们叫她小杨。”
“嗯,今天上午她丈夫来警卫局门口闹过,说老婆还怀着孕,不能受惊过度。”詹一烨的脸阴沉得像风雨将至,“不然流产了会影响全家的v点,这是那个牲口的原话。”
v点的登记可以以家庭或个人的名义,但前者系数更高,额外获得的各项基本生活福利更好,是城内多数人采用的方式。
印在纸上的照片不太清晰,但还是能看到小杨年轻的脸上因多次不停歇的生育长出的黄褐色斑块。
詹一烨罕见地没有立刻切断话题投入工作,而是有些悲伤地看着这张照片。
“她丈夫确实是牲口。”冉喻说。
何荣晟有些不解。他知道女性在家生育符合现有v点计算规则,能为家庭争取到更大的利益。就像他自己,家里和邻里的长辈们集中了精力资源培养他,将他成功送进城,他也不负众望,可以定期给家里寄城内才更容易获得的生存物资。既然都是为了家庭,为什么要骂那个丈夫?
“这不是她自愿用这种方式获取v点的吗?她也可以出来和我们一样辛苦地工作啊,主城一直都保障每个人获取v点的权利。烨姐不就是出来拼命工作才能这么优秀,也能拿到v点……”
何荣晟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其他人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在看他。
“效用主义加上一点理想化。”娄越说,“天真到有点残忍。”
“你真的认为让身体畸变的生育很轻松吗?”冉喻认真地问,“还是在开玩笑?我不懂这种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