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转过身,就被敖凛抓住了手。
敖凛上前一步,和他肩膀挨着肩膀,“我陪你去。”
应桃身体微微震动,停在走廊昏暗的角落。
“怎么了?”敖凛回过头,看到一双泪花闪烁的眼睛。
瞳眸镶着妖异银边,不似良物,让他想起北方寒夜房顶上堆积沉重的大雪,在房檐边缘拼命压抑,挣扎,寂静崩塌。
下一秒,他被桎梏住双手,重重压在墙面上,耳边充斥着沉重的呼吸。
应桃偏过头藏起侧脸,牙龈咬得很紧,连带着脖颈线条都绷成一条锋利的直线。
敖凛就是看不惯他这副样子。想要什么不肯直说,连骗他的时候都不算理直气壮。
你这样子,还能称得上凶兽吗?
“放开我的手。”
敖凛冷静道,声音甚至显得无情。
凶兽骨节凸起的长指,痉挛着一点一点松开。
倒是很听话。却也让人恨得牙痒痒。
敖凛恨不得上去啃他两口,挣脱桎梏的双臂却耷拉下来,沉默了一会,从应桃两边腰身穿过去,十指相扣,在凶兽背后系成一个稳固的圈。
他主动贴上去,契合着应桃胸怀的形状。
应桃含着泪光,怔忡了:“怎么……?”
敖凛:“给你表演一个自投罗网。”
他到底还是心软了。
“小凛……小凛……”
“嗯?”
谢谢你给的名字。“我好快乐……”
*
作者有话要说:
爹咪第一次获取有意义的名字,是从龙卷这里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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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 倚老卖老 满足龙卷的需求
慈善捐赠会一场大闹后, 一个消息横空出世,炸响了整个欧罗霸妖界。
迅猛龙家族的老族长被撤职,原本板上钉钉的接替人埃文因为贪污、欺诈和挪用公款被捕, 而教廷钦定的接班人是——
一只还没从娘胎里跳出来的龙蛋?
要知道,迅猛龙家族在教廷有世袭职位, 从古至今已经绵延900年。
只要当上族长, 就能传袭圣殿军士团的大团长, 承担起妖界安全与防御职责。
这意味着,族长不仅能自由出入各国教会, 行使审查权、介入权、收债权等诸多特权,在教廷麾下的海外直属地影响力极大, 还能成为教廷默认的国际妖界大会——安全理事会的监督主席。
教廷对这一职位的要求很直白:长相英俊端正, 为人正派,亲和力和抗压能力强, 能抵挡得住袭击和暗杀。
在此之前,埃文在凯伦夫人的指导下,一直严苛按照教廷标准来立人设, 性格压抑过久,精神分裂严重。
以至于活到现在, 他自己都不知道正直与颓废,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进到裁判所后, 悬在埃文心头的石头反而落了地。
他痛痛快快把憋了上百年的真话倒出来,即使戴着铰链, 也高兴地用稻草给自己搭了个窝。
爱丽儿来的时候, 看到一头黄金龙睡在草垛里毫无形象地打鼾, 忍不住翻起白眼。
她当初到底有多眼瞎, 居然被这家伙虚伪的外表骗了?
爱丽儿敲敲铁栅栏。埃文恍然惊醒, 从草垛上滚了下来,爬起来看见爱丽儿,欣喜若狂凑过去:“亲爱的,你果然还是忘不了我。”
爱丽儿没好气说:“你想多了,我是来找你签放弃抚养权同意书的。”
蛋蛋龙迷惑地问:“这是谁呀?”
饶是埃文,听到如此幼弱的声音,也不禁变得柔情起来:“崽崽,我是你爹地啊。崽崽好乖,叫一声papa好不好?”
“Papa……”蛋蛋龙一听到这个词,难过得不行:“我Papa回夏国了,呜啊啊……”
埃文:“…………混账,我才是你亲爹!”
爱丽儿冷笑:“你是亲爹?你除了出颗垃圾精子,有管过铁蛋一天吗?你们龙族有雏鸟情结,谁第一次输了魔力,他就认谁作父。埃文,你活该。”
埃文顿时悲痛万分,他等待百余年好不容易有了健康的孩子,居然还没生下来就要和自己断绝关系,认一条夏国龙做爹。
可谁让他动了歪心思把夏国龙招来的?
不论怎么追悔莫及,埃文也只能打掉了龙牙,流着泪和着血往肚里咽。
“蛋蛋不哭不哭,我来问问你干爹平安落地没有。”爱丽儿边怜爱地哄着龙蛋,边拿出手机。
…………
敖凛一路在飞机上睡得昏天地暗,中途放了三次饭都没把他吵醒。
下了飞机后,胡心悦在出站口接他们。
离老远的,胡心悦看到两个发色鲜艳的人,她正要兴奋招手,忽然投过疑惑一瞥——
应桃怎么走路一瘸一拐的?
敖凛睡饱了觉,连蹦带跳跑过来,应桃走得就慢多了,似乎是哪里不得劲,迈开步子就要蹙一蹙眉头。
胡心悦八卦道:“桃哥这是咋了?摔着了?”
敖凛不甚在意地说:“没事儿,我在飞机上睡觉压着他尾巴了,这会有点发麻,等我回去给他贴个橡皮膏揉一揉就好。”
应桃走过来笑了笑。
胡心悦吃惊道:“……进展神速啊。”
不料敖凛装模作样叹着气:“害,还能咋样,凑合搭伙过日子呗。”
胡心悦:???不对劲!这是什么老夫老妻七年之痒的语气?
走出去准备打车,今天航班不少,带着行李等待出租车的旅客站得密密麻麻,一个个排队,少说也得等半个小时。
队伍前排传来“汪,汪”的狗叫,声量微弱。
敖凛好奇伸头去看,果然是个男人抱着一条小洋狗。
男人穿一身正装,却留着满头脏辫。细细一数,正好是九只小辫,每一根都用彩色小皮筋扎起来,和板正的穿着形成鲜明对比。
轮到男人时,出租车司机顺口说:“哟,你这狗挺漂亮的啊,什么品种的?看着像比熊。”
男人面部抽搐了下,仿佛在笑,然而眼里并没有情绪:“土狗。”
小洋狗叫得更凶了,嗷嗷的。
司机本来想上手摸一把,现在倒不敢了,讪讪着问:“这么凶啊,它叫啥名?”
男人说:“貔貅。”
司机看男人坐上后排,开始没话找话,乐呵呵说:“貔貅这名字好哇,祥瑞御兽,只进不出招财进宝,别人养招财猫你养招财狗。看你起名挺讲究的,大兄弟做生意的吗?”
他总是一口一个“狗”,小洋狗龇起牙,前爪搭在座位上就要蹬过去咬他。
“欸!这畜生。”司机吓得随手操起毛巾轻轻打了一下小洋狗。
“滚过来。”男人做了个拖拽的动作,小洋狗猛得被勒住脖子,一下子翻倒在地,呜呜嘤嘤趴在地上夹紧短尾巴。
司机这才从后视镜看到,男人手里牵着一根细细的锁链。
男人严肃道:“我不做生意,我是来报仇的。”
司机留了个心眼,暗暗记下他的长相:“……那大兄弟要去哪?”
男人再次露出了抽筋似的诡异笑容:“沸海龙王庙……”
司机:“去拜龙王爷啊。”他心里直打鼓,听说那间龙王庙挺灵,难道是报仇砍人之前要去拜拜增加成功率?道上混的好像都挺迷信的……
男人:“……旁边的格林豪泰。”
司机:“……下次说话麻烦不要大喘气,兄弟。”
他差点要报警了。
出租车汇入高架的车流中,敖凛这边也打上了车,好巧不巧,他们遇见的师傅居然是之前启羊幼儿园的那位家长。
徐师傅拉到熟人特别高兴,一路和他们东拉西扯,硬是从国际局势扯到了天气:“最近真是邪了门了,半天下雨半天出大太阳。我老婆不是在夜市卖烤冷面吗?下午走的时候都快三十度,穿个长袖就去了,晚上降到七八度,冻得她临时打电话喊我送羽绒服去。”
“天气确实不对劲。”胡心悦也有同感。她昨天晚上和狼人从草原回来,没想到一下高铁就被冻得直打哆嗦,还是小狼狗脱了外套给她穿上。
但这可是四季如春,常年平均气温24度的滨南啊。
敖凛打开天气小程序看了看,包括今天在内,连着三天都是大晴天,他安抚道:“没事,我回头去问问就好。”
徐师傅见过敖凛捉妖,神秘兮兮地问:“是不是要开坛设法找龙王爷问?”
敖凛有点心虚:“呃……龙王……也不是无所不知的。所以要问天气还得找气象局,我们要相信科学!”
徐师傅:“………”
是他过分迷信了。
终于回到龙王庙,花了两小时放好行李,敖凛瘫在沙发上不肯动了。
他看着应桃走来走去,一会抱着两人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一会在厨房收拾买来的特产茶叶,跟上了发条似的,一刻也不停。
当从厨房的大洞窥见应桃拿出胡心悦送的二十斤羊肉开始分解时,他终于忍不住开腔:
“你就不能停一会吗?”
应桃稍稍侧身,手里握着染血的刀,却没什么攻击性,“你有需求?”
敖凛:“……”
他憋红了脸,粗声粗气说:“对,我有。”
应桃琢磨了下,以商量的口吻说:“那你现在去把那张毯子扔了?”
敖凛:“……?”
他回过头,目光尽头是自己刚刚带上沙发的大毛毯,人造毛那条。
他懂了。
老妖怪这意思是:有我没毯子,有毯子没我。
敖凛逆反心蹭得上来了,心说你骗我这么久,我还没跟你清算呢,轮得到你闹脾气?
倚老卖老?
想的美你!
“那不行,你没听胡心悦说最近夜里冷吗?毯子我要晚上拿去盖的。”理由充分,逻辑通畅,堪称无懈可击。
应桃缓慢转过眼珠,轻声说:“真好,夜里冷,毯子有你就暖和了。”
敖凛差点被他一句话破防:“……你干嘛啊!”
搞得跟他抛弃糟糠之夫,在寒夜里宠妾灭妻,和新来的年轻毯子出轨乱搞一样……
应桃又问一遍:“一定要毯子吗?”
敖凛强行压下那股莫名其妙的负罪感,支吾着:“……毯子……会有特别的味道,没法替代。”
应桃指尖默默擦过刀刃:“什么味道?”
敖凛胡口说:“棉被洗完后晒太阳的味道,闻起来很上头的。”
应桃什么也没说,背过去洗起了刀,似乎是放弃了。
敖凛扯着毯子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时不时偷瞥厨房两眼,想看看这人有没有什么后续反应。
应桃正在切洋葱腌羊肉,忙得手中不停。
敖凛眯起眼睛……越忙,就越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外边阳光正好,敖凛索性搬了椅子到院子里坐着。
优昙花已经开败了,本来说要把树挖了,后来看它长得挺好,应桃到底没忍心砍。
优昙树枝叶伸展,散发着春季特有的草木幽香。不远处是竹片围起来的小菜园子,种着生菜,辣椒,西红柿,还有草莓。
草莓秧苗长得生机勃勃,庙里灵气足,生长速度飞快,这会都已经挂果了,但只有草莓尖尖那里泛了红,想吃还得耐心等几天。
不知不觉,这个地方被打理得越来越有人烟气了。
某个老妖怪,是真的把这儿当自己家,认认真真来过日子的。
敖凛感到久违的安心,好像有这个人在,知道他在厨房里安静地忙忙碌碌,就算发生再大的事,天都塌不了。
他趁着阳光看了会电视剧,没一会就有些头晕,放任自己蜷起身体打了个盹。
似乎过了许久,隔着眼皮微微发光的视野过渡进柔和的昏暗,有人把他抱进屋里,给他盖上了毯子,又默默离开。
那道气息,和梦里混乱的身影绞紧着糅合在一起,让人禁不住舌尖发酸,喉咙枯涩。
“梼……”
手臂在梦中挥了下,只抓到一片空寂。敖凛骤然醒来,两片嘴唇干得粘在了一起。
“桃哥出去了。”胡心悦正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敖凛揉了揉太阳穴,从长沙发的软垫上坐起来,“他跑哪去了?”
胡心悦回想了下:“说是要去买酒和调料什么的……”
“买酒?”敖凛只听见这两个字,心口肉像泡进了凉水里,赶忙要下去。
老妖怪脾气不好,忍着不发作的时候就会灌酒,早就喝成了一颗千疮百孔的玻璃胃。
那时候,梼杌一喝酒,夜里总要呕血。敖凛没去之前,他是放肆混乱地吐血,自从敖凛在他肚皮下扎了窝,他便捂着嘴,偷偷咳了再咽下去。
——很傻很天真,自以为当时的奶龙看不出来。
敖凛穿上拖鞋站起来,身上的毯子垂坠到地面,他随手捡起来,却瞳孔一缩,咬紧了唇。
毯子四角不知道什么时候绣上了他的名字。
【敖凛】
妥协让步,与毫无底线的纵容。
一时间,敖凛脑中嗡嗡回荡着那句话。
——真好,夜里冷,毯子有你就暖和了。
是希冀,也是羡慕的语气……
他尝过和敖凛过夜的感觉,才会这么说。
下午炽烈的阳光已经收起爪牙,光线收束,橘红色夕阳缓缓下沉。
敖凛冲出配殿,跑上楼换衣服准备立马出门拿人。
当卧室门被开启,视线一晃,敖凛却愕然看见床上一大滩绒绒的“毛毯”。
“毛毯”声音有些羞赧:“……我晒好了,在屋顶晒了一下午。”
老妖怪从来不吝于任何手段来满足自己的龙。
敖凛咬着下唇说:“你不是出去买酒了吗?”
应桃:“酒?我买了黄酒,做饭的。”
敖凛松了口气,不是因为受了委屈出去买醉就好。
凶兽悄悄晃了下长尾巴,又把一包膏药推到前面,“……膏药我也自己买了,你说帮我贴,还算数吗?”
敖凛愣在当场,突然低下头,转过身拔腿就跑:“呜呜呜呜我是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