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龙心头出现几分紧促的难过,但脸上仍然是没什么表情的:“没有。”
燕鸢步步紧逼:“那是为何?”
玄龙又不看他了,像是在逃避,又像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总是这样笨拙的,他的世界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懂。
燕鸢盯着玄龙英气却缺乏血色的脸,沉声道:“你说话。”
玄龙喉结轻轻动了动,仍是不言。
燕鸢忽得从床上爬起身,掀开明黄罗帐要走:“你若这般小气,那我们也就算了吧。”
玄龙抓住他手腕,看着他背影:“我多给你些龙鳞,可以吗。”
“心口龙鳞,过些时日便能长出了。”
燕鸢头也不回地甩开他的手:“都说了龙鳞无用了!”
帐外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没多久,便响起远去的脚步声,双扇式的朱漆木门很重,用力拉开的时候格外响,接着又‘咯吱’轻响了一声,便没声了。
燕鸢身为帝王,哪儿需要亲自关门,小太监关的门,自然是轻轻的,生怕惊扰殿中人似的。
陈岩见燕鸢出来,赶紧跟上:“皇上,您这是怎么啦……寒公子惹您生气啦?”
燕鸢冷冷道:“哼,谁叫他不识好歹。”
话音刻意吐得格外重,便是殿中人也能听到的。
玄龙从床上缓缓坐起身,隔着罗帐望着燕鸢离开的方向,冰寒的绿眸中出现显而易见的无措。
他从枕下取出那只小木人,拇指滑过木人还算精致的脸,低哑道。
“我也不是……同你想得那般,刀枪不入的。”
……
燕鸢大步出了乾坤宫,臭着张脸。
陈岩在他身侧低问:“皇上,去哪儿?”
“去寻阿玉。”
在鸾凤殿待了一整日,也晾了玄龙一整日,陪宁枝玉用过晚膳后,燕鸢借口要与大臣御书房夜谈边关战事,回了乾坤宫。
进门的时候,那傻龙正坐在床边发呆,见燕鸢回来,显然很高兴,即使他没笑,也没什么额外的表情,但燕鸢就是能感觉到他很高兴。
玄龙起身迎上去的时候,燕鸢面无表情地越过他,在圆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跟没看到他似的。
玄龙怔了怔,在燕鸢身后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床边走,他取了那小木人回来,握在手心踌躇了片刻,终是上前,递与燕鸢。
“莫要生气。”
已经雕琢出的第二个,比第一个精致许多,和燕鸢也是有几分相像的,想来勉强能入眼。
燕鸢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扭头看了眼,接过来在手中端详:“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
“拿这种粗廉的玩意儿来哄人,你可真是拙得可以。”然后随手扔到地上,咕噜咕噜滚到玄龙脚下。
玄龙垂眸去看,沉默地弯身将木人捡了起来,燕鸢见他这般模样,忽然觉得内心有几分烦躁,他并不是刻意要欺负这笨龙的,可是若得不到内丹,阿玉就会死。
偏偏这笨龙还不愿意给他,难不成他真寻着等自己死后再与别人好的念头吗?这么一想,燕鸢心里头那股子小火苗一下子就窜成了熊熊烈火,蓦得抬手拍掉玄龙手里刚刚捡起的木人:
“都说了不要这种破玩意儿了!你听不懂人话吗?!”
玄龙直起身,他看起来这般冷,实则脾气很好,被这般对待都不晓得生气,只是静静望着燕鸢,固执地说:
“这不是,破玩意儿。”
这是他的心意。
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若是别人,敢这般反驳自己的话,早就拖出去斩了,偏偏这龙不行,燕鸢就越发气,彻底跟玄龙杠上了,站起身一脚将木人踢得更远:“这就是!”
“不是。”玄龙转身还要去捡,燕鸢抓住他手腕将他用力扯回来,推了一把:“朕从未见过你这般不识好歹的人,你给朕滚。”
玄龙身形不稳地退了一步,垂着眸,看不清表情,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声音也是低低的:“我不是人。”
我不是人,也未与人生活过,这是第一回 ,若有什么不好,你该教我才对。
燕鸢哪知他在想什么,当场气昏了头,指着殿门方向,口不择言道:“对、对、对,你不是人,你是畜牲,畜牲才同你这般不解人意,你若真是爱我,应当我要什么就该给我什么才对!”
“你给朕滚,朕不想再看见你!”
玄龙抬起头看着燕鸢,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愤怒,分明生得这般好看,说出来的话却叫他这样难过。
燕鸢指着门又说了遍:“滚。”
玄龙没动,声线越发低了:“我未做错什么。”
为何你同娘亲那般叫我滚。
燕鸢张口就道:“让你滚就滚,哪里来的那么多缘由,看你不顺眼了,厌弃你了,行不行?”
玄龙点头,似自言自语:“原来如此。”
他转身,朝殿门方向走了几步,身形便在殿内消失了。
第三十一章 礼尚往来
燕鸢这气撒得倒是爽,可撒完之后就后悔了。
他与这笨龙计较什么,若玄龙真的走了,阿玉的病怎么办。
思及此处,顿时心慌起来,咕噜咕噜将茶壶里的水倒出来喝了个干净,倏得起身,大开殿门走出去,对着阴鸷的天空吼道。
“寒泊!!你给朕回来!!”
“朕不许你走!你听到没!!”
“你给朕回来!!”
殿外值守的太监吓了一跳,见燕鸢这般模样,还以为他失心疯了,这寒公子不是好端端地在殿内吗,几时出去过。
燕鸢气冲冲地吼了半天,也没见那龙出现在自己面前,以为玄龙是真的走了,他面色难看地转身回了殿内,准备将玄龙的东西全都丢出去,那笨龙,竟敢真的说走就走。
厚重的殿门被摔出巨响,燕鸢刚入内殿,便见玄龙从虚无的空气里走出来,一时愣住。
“你不是走了吗。”
玄龙垂下眼帘,周身充斥着昭然的落寞。
原是要走的,听到燕鸢唤自己,脚下便同生根似的动不了了。
“怎么又回来了。”
玄龙抿了抿唇,未言。
燕鸢见他好端端地在自己面前,心下欢喜得很,阴霾散去,走到玄龙面前,右手捧起他的脸:“你舍不得我,对不对?”
“我就知道,你肯定舍不得我……怎会因为我几句斥便真的走了。”
玄龙还是不说话,垂着眸不肯看他。
燕鸢觉出异样,迟疑道:“你生气了?”
玄龙微微别过脸,燕鸢的手僵在半空,他收回手,悻悻道:“莫要生气嘛,你知我脾气不好,有时就是难以控制,不是有意说那些难听的话伤你心的。”
“对不起嘛,阿泊,不要生我气,好不好?”燕鸢上前一步,将玄龙近日消减不少的身体搂进怀里,在他耳边轻声撒娇。
玄龙想从他怀中退开,但燕鸢抱得格外紧,玄龙挣不动,便不动了。
燕鸢从玄龙的耳垂一路吻到脸颊,嗓音磁得性感:“若日后我再这般,你就狠狠骂我,打几下也行,就是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这般可怜巴巴地求着,再心硬的人都要心软了,何况玄龙本就对他无法狠心。
一点点都无法的。
玄龙低垂的睫微颤,嘶哑道。
“我未生气。”
只是难过。
好像心脏里有把刀子在绞动似的,比拔鳞还要痛。
燕鸢心知自己这回闹大发了,双手捧住他的脸,在额头落下吻:“都是我不好,阿泊莫要难过了,若实在无法平息,此刻收拾我一顿泄愤也是可以的。”
“反正你这般厉害,是有万年道行的妖,你若一掌下来,我肯定就半条命去了,你也就解恨了。”
“来吧。”说着,燕鸢放开他往后退了半步,一副视死如归架势。
玄龙抬头看了燕鸢须臾,沉闷出声:“我不会伤你。”
“我知你舍不得。”燕鸢等得就是他这句话,眉开眼笑地弯身一把抄过玄龙双腿将他抱起。“既然如此,莫生气,也莫难过了,若闷坏了身子,我会心疼的。”
“今日让我来伺候你,就当是补偿了,好不好?”
玄龙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放到了床上,燕鸢掀开他衣摆解他裤带,玄龙下意识伸手去挡,今早欢好过后他便觉得腹中不太舒服,今日不太想行那等事了,燕鸢却不肯放过他,吻了吻玄龙眼睑,连哄带骗道:“阿泊听话,今日定让你知晓什么是舒坦。”
玄龙还未开口推诿,燕鸢便将他裤子剥了个干净,在他面前半跪下来。
“嗯……”玄龙身子过电般绷紧了,惊诧地盯着埋在自己腿间的人,他从未体会过这样怪异的感觉,脸颊倏得就窜红了,惊慌地去推燕鸢的肩膀,不住喘息。“你,莫要如此……”
“放开……”
燕鸢伺候了他片刻,得意洋洋地抬头问:“舒服吗?”
玄龙冰绿眼底已染了薄雾,他许是动了胎气,腹中硬邦邦地绷着难受,那处却被迫苏醒,其实不太舒服。
“阿鸢…莫要如此。”
“你能如此让我舒服,我也能这般让你舒服。”
“为何不可?”
燕鸢根本不听他的,说完就低下头继续努力去了,没多久玄龙便交代了,燕鸢尝着那味道,心道这龙果然奇,血是香的也就算了,连那里面的东西也是冷香味。
玄龙脸色泛白,低着头用帕子擦腿上的脏污,燕鸢将他抱起来往床里面放了放,夺过他手中帕子帮他擦干净,随手扔到地上,一人一龙一同躺下来。
沾到床玄龙便要睡,燕鸢想起方才那时间如此之短,饶有趣味地逗他:“你怎得这般不经事……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是第一回 。”
玄龙未听出其中揶揄,想取出安胎药吞一颗,燕鸢在身侧不太方便,也觉得似乎还能忍,还是省着吃好了,若吃完了便没有了。
那前辈已对他颇为照顾,不好老去叨扰,白拿他的东西。
燕鸢见玄龙走神,心中有些不虞,捏了捏他手心,道:“阿泊,刚才你还没回答我呢……我伺候得你舒不舒服?”
玄龙回神。方才好几回都被牙瞌到了,颇痛,他见燕鸢一脸期待的神色,不忍伤他自尊,便道。
“嗯。”
“舒服。”
燕鸢高兴了,开始得寸进尺:“那我都让你舒服了,你是不是也该让我舒服?”
“嗯。”玄龙以为他说得是那档子事儿,迟疑片刻后,白着脸抬手解自己亵衣系带。
燕鸢摁住他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内丹,你就给我吧,好不好?”
“好阿泊,好阿泊,我知你对我最好了,你就给我吧,给我吧……”燕鸢抱着他,脸在他颈窝中蹭个不停。
玄龙低声开口:“你若要别的,我都可给你。”
“唯有内丹……不行。”
燕鸢瞬间冷了,从床上坐起身,俯视他:“有何给不得,你就是舍不下万年道行。”
“我都这般求你了,你还是无动于衷。”
“阿鸢……”玄龙似乎从未露出过这样受伤的神色,连带着那双冰寒的绿眸都变得生动起来,与人待久了,他便也越发像人了。
但燕鸢毫无心软,方才的热切就像他演得一场戏,冷淡地背过身:“你今夜去外殿睡,我不想看见你。”
若赶,玄龙会走,走了就可能找不到了,所以只能往近的地方赶。
身后安静了片刻,玄龙坐了起来,沉默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第三十二章 妖邪作祟
外殿是没有床的,唯有会客的桌凳,哪能睡得了人。
燕鸢其实就是嘴上没把门,心里想着玄龙若能与自己服个软,说几句好听的哄哄自己,床侧留与他个位置有什么难的,内丹的事情日后再说。
可那龙就是笨,笨得连句哄人的话也不会说,叫他走他便真的走了,没劲儿极了。
气呼呼地独自睡了一夜,隔日清早气呼呼地走了,到外殿看见玄龙趴在桌上睡,许是感觉到了燕鸢冷冽的视线,玄龙后知后觉地爬了起来,见燕鸢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阿鸢……”他张口,迟疑着似是想说什么,燕鸢没给他机会,鼻子里哼出一声,一甩袖子走了。
玄龙僵在原处,良久,缓缓垂眸。
若燕鸢想要凡人的东西,只需开开金口,大有人争着抢着送到他面前,唯有这龙不识好歹,说什么也宝贝似的攥着那颗内丹不肯交出来。
明抢是不行的,逼迫也是不行的,总不能对犯人似得对玄龙施什么刑罚,玄龙唯一的软肋就是爱上了燕鸢,燕鸢便牢牢抓住这七寸,故意晾着他。
这一晾就是整整三日。
宁枝玉的精神时好时差,有先前的龙鳞撑着,拖着三五十日应当还是可以的,燕鸢打算好好晾上玄龙一晾,叫玄龙等焦心了,再去好好磨磨他。
至于这中间的时段,自然是全心全意地陪着宁枝玉。
清早下过雨,午后出了太阳,炎热的地气被冲淡了几分,舒适得很,宁枝玉在榻上卧了太久,总想着出去走一走,燕鸢怕他闷久了积郁成疾,加重病情,便准备趁这日带他去御花园散散心。
宁枝玉坐在铜镜前,燕鸢站在他身后,拿着木梳轻轻替他理过乌墨长发,这是从宁枝玉还是燕鸢的伴读开始,便做过的事情,然而至今哪怕宁枝玉已成为燕鸢的皇后,仍是感到有些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