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没在修手机吧?”蒯安和的目光指向郎秋。
被提问的人表现出了与提问者同样的淡定:“是,那手机修不好。”
听到这个回答蒯安和并不恼火,而是沉着地问道:“所以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柯纯继续抢答:“停止这场游戏。”
然而蒯安和却耸耸肩,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是那么满意,他轻易否定了柯纯:“停不了。从我们几个踏入城堡的那一天起,游戏的齿轮就开始转了,不走到最后它是不会停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柯纯问。
“你忘了那些卡片背后的记录吗?”蒯安和说,“那些人肯定试过很多办法,即使逃出去……你也看到结果了。”
他所指的是那对逃出去的情侣,结果却发现外面已经天翻地覆,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最终还是选择了结束生命。
“你知道那些实验?”柯纯很讶异,在他的记忆中,今年是2021年,人工智能虽然发达,但并没有科普到每家每户,那些人体改造还是存在于科幻片中的东西。
蒯安和摇摇头:“我不知道那些实验,但我知道‘节目组’有这个能力去做这些实验,他们无所不能,而且毫无破绽。”
“他们是谁?”柯纯敏感地追问。
蒯安和翘起了二郎腿,往后靠到了沙发背上,悠悠道:“我没有义务告诉你们。你们不想透露身份我不会勉强,因为无论你们做什么对这个游戏都没有影响。但看在我们好友一场,我还是要提醒一下你。”
蒯安和的眼神落在柯纯身上,他的眼中带着善意的微笑,柯纯觉得那并不是假的。
他说:“这个世界,自己的命最重要,想要活下去,只有跟着规则走。”
柯纯很不喜欢这种“认命”,那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不过是供人把玩的东西,然而他们每个人都是有“自我”的,凭什么任人摆布?
但他刚想要开口反驳,话头被郎秋抢了去。
“他们承诺了你什么?”
蒯安和摊摊手:“无可奉告。啊,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你在帮着他们杀人!”柯纯激动地问道。
蒯安和有些无奈,他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在这个游戏中,我可以不伤害你们。”
看着这个一根筋的家伙还是一脸不服的模样,郎秋给他解释:“他的意思是,淘汰与否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恐怕背后组织答应他的是,只要他能推动游戏正常进行,无论输赢都会满足他一个愿望。”
柯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等他提问,郎秋转向蒯安和问:“你的条件是?”
蒯安和投给郎秋赞赏的目光,并且毫不吝啬他的夸赞:“你真的很聪明,一说就明白。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你们不阻挠游戏进行。”
这句柯纯听懂了!
他飞快地出声否决:“那不可能。”
郎秋却按住他激动得绷紧的手臂,问蒯安和:“如果我们不答应呢?”
“我记得他们对你的身份都很好奇,等下我是不是可以告诉他们,你其实是‘节目组’派来的托,任务就是监督我们每一个人,保证自己赢到最后。”
柯纯蹭的站了起来:“你捏造事实!”
蒯安和笃定地笑了笑:“当然你们也可以这样说我,至于他们信谁,这就很难说了。”
柯纯沉下脸来,蒯安和是城堡里人缘最好的,而郎秋……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两者一比,结果还真的难说。
见柯纯没有反驳,蒯安和就当做他是默认了。
他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整个人的状态也放松下来,用很熟络的同朋友交谈的口吻问郎秋道:“我很好奇,你是不是很早就开始怀疑我了?所以第二轮排练找我一组,问了我一些很尬的问题。”
柯纯莫名地被“很尬的问题”吸引住了,回头看了看郎秋,发现郎秋很尴尬的别过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蒯安和继续感慨:“不过你是真的很不擅长与人交流,没有人会在关系还没熟的情况下就与人交心,这点纯就比你好很多,他总是能让人放下戒备,一不小心就把……啊。”
蒯安和忽然醒悟,双手合掌,头一抬,“所以那天你才翘课。”
他这么一说,柯纯也想到了习文耀失踪后的那天下午,他和蒯安和的第一次深入交流就是因为郎秋翘课,也就是那天起,柯纯和蒯安和才算成为了“朋友”。
如果是这样,那么郎秋是从一早就想好要拉他入伙吗?因为那时郎秋还没有对他坦白这些事情,地下室是这天晚上的事情。
面对柯纯惊诧的目光,郎秋并没有任何反应,他回蒯安和道:“没有那么早,那时你还只是几个怀疑对象之一。”
蒯安和好奇追问:“那后来你是怎么锁定我的?刚才我去找你,你并没表现出惊讶,说明你心里知道是我。”
郎秋轻啧了下嘴,回答简单明了:“百分百确定就在刚才。怀疑点有二,一,你介入游戏过深。二,你在隐藏自己。”
这两点听得柯纯云里雾里,这不是自相矛盾的两个特征吗?
看到柯纯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郎秋耐下性子给他解释:“每一个重要决策的时候,他都会站出来引导大家的思路。但看着他和每个人都处得很好,却很少会提到自己的事情,你想想他有没有和你聊过他的过去?”
柯纯回想几次和蒯安和的交谈,提到他自己的事情时,他都会轻描淡写地带过话题,而且击鼓传球那次也是。
“击鼓传球的游戏里,很晚才轮到他,可能是他和红玉串通好的,最后还剩几个人的时候再逃避恐怕会露馅,所以他才很敷衍地编了一个故事。”
柯纯一边听着,一边在记忆中搜索关于蒯安和的可疑行为,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东西。
他和蒯安和第一次说话除了刚见面打招呼之外,应该就是地下室探险那次。
他记得那时他们被困在铁门后面,大家提出用刑具室的斧头劈开门锁,于是他和蒯安和两个人一起回刑具室,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两个人相处。
等等,在刑具室蒯安和好像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柯纯记得当时自己听到后觉得怪怪的,是什么话来着?
应该是在他对摄像头喊完话之后……
想起来了!
蒯安和当时说,监控后面不一定有人,就算有人,也不一定是有权利放他们出去的人。
他是怎么知道监控后面是一个组织?
当时柯纯一直觉得监控他们的是刑具室的主人——某个个人,他很自然地以为摄像头后面就是那个主人。
但是蒯安和默认了监控背后是一个组织,他知道!
想到这儿柯纯醍醐灌顶,如果早点意识到的话……
这么说来,欢送会那天给他下药的人也是蒯安和?
他那么想,也那么和蒯安和确认了。
“没错,你当时眼睛都睁不开了,我只是让你睡得更熟点罢了。不过那个任务有些仓促,当天我才从红玉那儿收到指示,还好我知道冉晓信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就借口我晚上失眠,问他要了几粒药。”
郎秋补充道:“还有,虽然没有证据,但偷黑包给耿言彬应该也是他的杰作。”
柯纯转头去向蒯安和求证。
蒯安和抱着胸,嘴角含笑,微一点头:“没错,他没有让我失望。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他把目光移向郎秋,“欢送会那晚我分享的经历不是我瞎编的,那确实是我这一生最难忘的时光。”
柯纯回忆起那晚蒯安和分享的故事:“一家三口,去古镇一日游?”
蒯安和松开抱胸的手,身体微微前倾,胳膊支在自己的腿上,双手握拳撑着下巴,他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用怀念的口吻说:“那是最后一次,我们三个人出去玩。一周后,我妈就不见了。”
柯纯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带着一丝错愕与怜悯。
“我和你说过吧,我妈是一名歌手。”
柯纯点点头,他们在排练室聊天的时候,蒯安和提过那么一句。
“她和我爸是家族联姻,这听起来很可笑。我爸家不是什么豪门望族,就是镇上一个开小店的,我妈家也差不多,门当户对吧,从小订的娃娃亲。但我妈是个要强的人,她很喜欢唱歌,尽管我外公外婆都很反对。她二十岁就嫁给了我爸,应该也是他们想要断了她这个心思。但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她。”
“所以她是抛下你们去学习唱歌了?”柯纯确认。
“嗯。我是在大概十五岁的时候知道的。那年暑假我在外公外婆家看到一张专辑上的女人很像我妈,然后问了他们才知道的。”
“她现在在哪里?”
蒯安和摇了摇头:“不知道。她走之后我们没再见过。”
“所以,你想通过这个比赛让阿姨看到你,主动来找你?”
柯纯安静地看着蒯安和,尽管他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没有太多语调,似乎不含什么感情。可是柯纯感觉到了每个字后面的淡淡的忧伤和……寂寞。
没想到,这一句话把蒯安和给问呆了。
他把嘴巴藏到双手后面,弯起的食指指节轻轻摩挲着鼻尖,眼神一点点垂下。
“他们答应你,帮你找到阿姨?”柯纯试探性地问道。
蒯安和保持着那个姿势,晌久,才把头抬起,不见任何的落寞,是他招牌的和善笑容。
他由衷赞叹:“纯你还是厉害。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听他那么说,柯纯有些失望,不是因为没有问出节目组和蒯安和的交换条件,而是不甘于没能取得蒯安和的信任,让他愿意把烦恼分享出来,然后一起想一个不依赖节目组实现愿望的办法。
但话尽于此,蒯安和已经站起身,打算主动结束这次谈话。
柯纯跟着站起来,问出他心里一个很大的疑惑:“你说游戏会继续,但是红玉已经不在了,谁来继续游戏?”
蒯安和答得轻巧:“自会有人的。”
“不是你?”
蒯安和被逗笑了:“至少目前我还没接到任务。”
“联系你的人是谁?”柯纯紧紧追问。
蒯安和把食指往双唇前一竖:“你问得太多了。”
柯纯向郎秋投去确认的眼神,他在想要拿蒯安和怎么办,是现在制伏他?还是紧密跟踪他?
蒯安和好似看出了柯纯的犹豫,很洒脱地说:“这样吧,我现在就回屋,你们可以把门从外面锁了,我保证今天晚上我什么都不会干。但你们得保证,明天放我出来。”
柯纯和郎秋对视一眼,郎秋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们答应你。”柯纯作为代表回道。
接着,他们目送蒯安和回他的房间,然后接过房门钥匙,从外面把蒯安和锁在了屋里。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吧?”蒯安和那么配合的态度倒让柯纯担心起来。
“理论上来说是的,除非城堡里还藏着第三个我们不知道的那边的人。”郎秋说。
两人一起往楼下走去,想要看看食堂里拍卖会的情况。
这一路柯纯走得心不在焉,蒯安和的事情给他太多的冲击,他心里对蒯安和真是五味杂陈。
一方面不赞同他的做法,但另一方面又十分同情他的身世。
柯纯成长于一个很幸福的家庭,爸爸妈妈都很爱他,他无法理解一个扔下亲生骨肉十几年不联系的母亲的心态,也无法感受到缺乏母爱长大的孩子的心态。
如果他是蒯安和,他是不是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很简单,但柯纯却犹豫了。
“你觉得蒯安和是坏人吗?”柯纯没有憋住心中的疑虑,把问题抛向了郎秋。
郎秋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把问题又抛了回来。
“我……不知道。”柯纯想了一会,发现自己的思维没办法统一。
“你觉得一个助纣为虐的人不是坏人?还是说,只要有恰当合理的理由,犯罪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哎,怎么说……他是做了错事,可是……嗯……”柯纯从未觉得表达自己是一件那么困难的事情。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是‘坏人’?”郎秋问。
这个问题柯纯不假思索:“故意伤害别人的人。”
说出这个答案后,柯纯更迷茫了。
什么是故意?蒯安和他知道这个做法会让大家受伤害,那么他也算是故意。照这个逻辑,他就是一个“坏人”。但柯纯无论如何也痛恨不起他来。
也许放到陌生人身上,柯纯会义正辞严地对他口诛笔伐,可蒯安和是他认识、熟悉、并且一度欣赏的朋友,他不由自主地会同情他,理智拉不回他的心。
这样的自己,又算什么?
怀揣着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柯纯跟着郎秋回到食堂。
食堂中,拍卖会已经结束。
一家欢喜两家愁。
耿言彬在中间笑得眼都没了,把一张写了“借条”的纸拿在眼前看了又看,仿佛是心仪之人写给他的情书。
喜的那一家是冉晓信,他不知为何站到椅子上,手上拿着一把大剪刀,正卖力地裁剪手中的金属卡片。椅子的脚边上散落着几片残破的卡片,想必也是他的杰作。
冉晓信在拍卖中赢得了三号的五张卡片,并且从他的举动中不难知道,冉晓信和蒯安和是猫组,此时哭丧着脸的两个人是老鼠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