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两只钱袋,鼓鼓囊囊地一看就数额不小。他伸手塞给淮山门长老,压低了声音:“你们家的事,本就同我们无关,若不是箫大长老求着我们来,我们也不会来。我家夫人言行有过,我替他给你们道歉,但一码归一码,你们说话也请注意着点。”
他瞥了那看起来十分高傲的李牧枝一眼:“尤其是大小姐。”
他又拍了拍那钱袋,道:“这算是给你们的赔礼,其他的我会让万壑宫遣人送来。多包涵。”
淮山门长老早就觉得不对,正常人尤其是谢三公子,说不出这种有失体统的话来。
若说是病了,倒能说得通。
他又看了眼已经进了门的秦岚之,收下了两袋钱,朝旁边的中年男人挥了挥手:“送小姐回房。”
李牧枝瞪大眼:“二爷爷!”
老者皱眉:“这是误会,谢公子病了。”
“他说病了就病了?!”李牧枝委屈得不行,“这是我家!这是淮山门!被他说成什么了?!我要杀了他——!”
“牧……”老者话音没落,从门内突然甩出一把匕首。那匕首薄如蝉翼,尾部还吊着一根几乎看不出的银丝线。
那薄刃从李牧枝眼下擦过,只留下淡淡红痕,再偏差一点儿,就能销掉她半张脸。薄刃直直钉进她身后的墙里,只留刀柄在外,银丝在日光下微微发着寒光。
已经消失的秦岚之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门前,无声的威胁像掐住了李牧枝的喉咙,令她一时竟喘不上气来。
“夫人病了,言行多有得罪。”秦岚之淡淡开口,“还请诸位不要同他计较。令尊、令兄的事,我会让人去查。”
秦教主一言九鼎,既然说了会帮忙,就一定会帮。
老者自然是知道盟主令的事,更知道盟主也正往云山城赶来。虽说之前他心有不忿和怀疑,但秦教主既然愿意帮忙,之后又有盟主坐镇,淮山门也就能安稳了。他终于缓和了语气:“牧枝还年轻,容易冲动,秦教主不要同她计较。这边请。”
李牧枝一动不敢动,直到男人重新消失在视野里,她才膝盖一软,几乎要滑坐到地上。
那薄刃后的银丝一动,又被主人瞬间收了回去。
来去之间,无论是那薄刃还是几乎看不出来的银丝,能守能攻,都是杀人不见血的狠辣玩意儿。
李牧枝咬着嘴唇,片刻后尝到了舌尖淡淡的血腥味。
一场闹剧散去,给客人留好的院子里热水已备好,凉菜和点心也已上桌了。
老六和毒一戒代替教主先去祭拜死者,秦岚之抱着人回了房,将门一关,先将媳妇儿压在桌上狠狠吻了过去。
谢喻兰沉醉在紧密无间的亲吻里,舌尖若隐若现,又被男人叼住仿若要吞吃入腹般,同他抵死缠绵。
浓厚的雄性侵-略的味道散发在不大的空间里,谢喻兰情动,手指解开了男人的领口,又去拉扯腰带。
“大王……”谢喻兰好看的眼眸如蓄了春水,清澈烂漫又暧昧撩人,“想要……”
秦岚之深吸口气,忍不住在谢喻兰脖颈间咬下齿痕。
“你这是要逼死我啊。”秦岚之声音嘶哑,眼底如有火烧。
要知道寻常的谢三公子,其实在这方面是十分腼腆的。想当年两人第一次接吻,谢喻兰亲一下躲了他三天,哪怕后来两人成婚,大庭广众,白日之下,谢三公子也是绝不会做出失礼的事来。
他总是那么烂漫、知礼、无畏、腼腆却又可爱。
如今这般反差模样,真真是要让魔教教主死在他身上了。
谢喻兰不知自家大王在嘀咕什么,双腿自然地缠上对方腰间,无声胜有声。
秦岚之一把扯开谢喻兰的腰带,将人死死抵在了桌子上。
热水渐渐凉了,桌上的茶壶、点心摔碎一地,无人理会。
作者有话说:
谢喻兰:看我七十二变!
第16章 他们的初遇。
趁着谢喻兰累极睡去,秦岚之轻手轻脚收拾了一地狼藉,理好衣服后让小月儿守在外头,他则去了灵堂。
老六和毒一戒正在灵堂外面色沉冷,遥遥同淮山门大姑娘李牧枝僵持着。
李牧枝挡在阶梯上,不允许万壑宫的人进门祭奠,淮山门长老在旁小声劝说,却是劝不动这位固执又高傲的大姑娘。
“二爷爷休要再说!”李牧枝冷着脸,眼尾上扬,不甘心道,“万壑宫毒一戒如今尚有嫌疑在身,我绝不会让他进这个门!”
“这事尚未有定论,不如等盟主来了……”
“谁不知道万壑宫同盟主关系匪浅!”李牧枝声音不高,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得清楚,“盟主同谢三公子是远亲,谢三公子又嫁给了秦岚之那个魔头……”
话音未落,老六呸了一声:“小丫头,你叫谁呢?没人教你要懂得尊敬长辈吗?”
淮山门长老紧皱起眉,他看着李牧枝长大,自然知道对方是个什么脾气,若是硬碰硬,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偏偏大少爷如今也病倒了,无人管得住李牧枝,他焦头烂额,远远见了秦岚之过来,忙侧身挡住李牧枝,解释道:“我家姑娘年轻气盛,为父报仇心切,还请教主海涵。”
秦岚之没搭理他们,只问老六:“上过香了?”
老六退后一步,站在秦岚之左侧后方,低头:“没能进去。”
秦岚之转身便走:“那便算了。你俩跟我出去一趟,其他人守着喻兰,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
暗卫们齐齐应声:“是!”
眼看人要走,大长老匆匆跟上:“秦教主要去哪儿?可需要人帮忙带路?”
“不必。”秦岚之目不斜视。
大长老低声道:“牧枝……她是太着急了。暗害掌门的人尚未找到,大少爷又出了事,淮山门突逢大变,她还年轻,言行有些不妥,还望秦教主不要同她计较……”
“无妨。”秦岚之道,“待真相大白那天,请大姑娘给万壑宫及毒一戒道歉就行。”
大长老无奈点头:“这是自然。”
出了淮山门,毒一戒戴上斗笠,挡了大半张猥琐的脸,问:“教主,我们要去哪儿?”
“逛逛。”秦岚之目光冷淡,同面对自家夫人时完全不同,浑身充满阴戾冷冽之气,像是开天辟地第一把斧,闪着微微寒芒。
老六回头望了眼,冷哼:“淮山门也忒把自己当回事。”
“死者为大。”秦岚之警告地看了眼老六,老六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终是闭了嘴。
三人慢慢走在街上,大概因为淮山门出了大事,又常有其他江湖门派遣人来吊唁,城里风声鹤唳的,没什么人在街上活动,显得有些冷清。
初秋的日光洒在落满金黄叶片的地上,空气里充满了干燥坚果和木叶的味道。三人绕过一条小巷,就见里头挤满了各式小摊,不知为何,这些店家也不敢大招旗鼓地吆喝,只在摊前挂着各色布条,见了来人便小声招呼:“客人,吃点什么?”
“甜汤,甜汤,醪糟米酒,陈年青梅啦……”
“客人,来这边看看吧,新鲜出炉的板鸭,外脆里酥,您看这色泽……”
老六奇道:“怎的都挤在这里头做生意,谁看得见?”
毒一戒小小的眼睛从斗笠纱帘后头看过来,嘻嘻笑道:“没看他们连吆喝都不敢吗?怕是在躲着什么人。”
秦岚之没说话,只在巷子里转了一圈,有普通百姓挎着篮子过来买菜的,老板和客人若是认识,便小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空气里充满了一种紧张压抑的气氛。
秦岚之顺手给媳妇儿买了点开胃的小食,此地不比橘台镇,没有那么多橘丝卖,他从头逛到尾,提了一小壶白瓷瓶装的青梅酒,盖子一开,香味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教主。”老六速度飞快,已打听了一圈下来,凑到秦岚之耳边轻声道,“这淮山门可真是厉害了,掌门去世,居然不允许云山城普通百姓摆摊娱乐,要让整个云山城都跟着哭丧着脸清心寡欲九十九天。这是怎么说的?当自己是土皇帝了?”
除了白日卖菜做生意的小贩,其余娱乐活动都不能进行,没有店铺只能沿街摆摊的这些小贩,就被赶到了角落里来,不许在大街上吆喝,以免显得对死者不敬。
毒一戒嗓音沙哑嘎嘎笑,像只报丧的鸟般,意味不明道:“看淮山门那嚣张做派就该知道,他们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
“这可真是……”老六摸了摸光头,嘿了一声,“还口口声声说我们是魔教呢,真是给他们脸了。”
秦岚之倒是丝毫不意外,提着给媳妇儿买的东西继续走,沿途经过了当地衙门,还有一些做普通生意的店铺,一路看过去,秦岚之心里已经有了底。
“回吧。”秦岚之道,“之后的事等那个人来了再谈。”
那个人,自然是指得武林盟主。
毒一戒跟在后头,问:“教主是否已经知道了什么?”
“拿到证据之前,说什么都是白说。”秦岚之道,“不过这倒是有些像那时候……”
“那时候?”
“同喻兰初见时。”秦岚之回忆起往事,嘴角微微勾起,神色缓和了许多,“他想为家人报仇,暗查万壑宫,想方设法伪装计划上山,却始终不得其法。”
想到那个时候年轻气盛,单纯又烂漫的媳妇儿,秦岚之手心有些发痒,忍不住指尖蹭过掌心:“他被谢家保护得太好,对人情世故不甚了解,特别容易被人误导蒙蔽。那时候他为了见我一面,在山下埋伏了大半年,你们还记得吗?”
“自然记得。”老六立刻道,“从夫人进橘台镇第一天,我们就已经盯上他了,他的一举一动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下,可夫人却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老六也忍不住笑了:“直到半年后,花灯节,橘台镇四处挂满了花灯,临镇的人也来观灯,我记得那天人特别多,教主也难得下山凑了回热闹。”
那就是他们的初遇。
秦岚之每天都很忙,他知道谢家的小公子来了橘台镇,老六他们一直盯着。他对此并不感兴趣,直到那天花灯节,万壑宫一行人都下山玩去了,花三怕自家教主闷出毛病来,便同小月儿一起怂恿着教主下了山,还跟教主打了赌,赌他一定赢不下橘台镇最大的橘子花灯——那是橘台镇每年都会做得巨大花灯,要带走它,必须过五关斩六将,猜中最难的灯谜才行。
秦岚之其实不感兴趣,在遇到谢喻兰之前,他对人世间大部分事情都没什么兴趣,只一心琢磨功夫,要么在闭关修炼,要么在赚钱。
他那天下山戴了半张面具,面具下露出锋利的薄唇,面具左侧绘有兰花,细细的枝叶沿眼角往下,看起来清冷禁-欲。
逛了没多久,花三和小月儿就钻进人群里不见了,两个姑娘难得有这么放松的时候,秦岚之也不拦着她们,便自己一个人逛起来。
他看了好几个灯谜,对他而言太过简单,于是更觉无聊。
正此时,他身后撞来一个人,对方提着兔子花灯,同样戴了半张面具,面具上绘有太阳神鸟,看起来朝气活泼得很。
对方身量不高,清清瘦瘦的一身青衫,衣摆下绣着大片竹林,整个人清朗如竹,笑起来嘴角弯起愉悦的弧度,很是能感染人。
“对不起!”他连连抱歉,又不小心踩了秦岚之一脚,尴尬道,“人太多了……”
秦岚之顺手扶了对方一下,只觉得这男人太瘦了,他视线落在对方腰间玉佩上,看到了一个清晰的“谢”字,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就是那位被灭了门的谢家小公子,叫什么来着?
秦岚之抬眼,很快在人群里找到了负责监视谢喻兰的暗卫。
暗卫见谢喻兰直直撞上了教主,摸不清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有人摸上后腰匕首,打算一有不对就直接上前阻拦。
只有秦岚之明白,谢喻兰半点警惕心都没有,像只混入狼群的兔崽,单纯得很,压根儿就没认出面前的人就是他一直想见的大魔头。
秦岚之收回手,转身要走,他没打算同这个人多有纠缠。
可正此时,远处烟火绽放,映亮了大半边天,人群突然激动起来,互相推搡着往烟火的反向去,谢喻兰被人群推挤着,几乎贴在了秦岚之背上。
他费力地举起花灯,小心不要点燃了男人的衣角,小声道:“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秦岚之斜睨了他一眼,透过面具上的眼缝,能看见对方琥珀色的漂亮眼瞳。
烟火在其眼底绽放,映出模糊的色彩,亮晶晶的又显得那么无害。
秦岚之头一回生出了疑惑:谢家好歹也是南方大家,怎的会养出一个这样无知无觉的笨蛋?
秦岚之也被挤在人群里,谢喻兰三番两次撞在他背上,令他烦不胜烦。
他可以直接轻功离开,也可以将身后的人直接推开,可每当回头时瞧见对方抱歉的脸色,小心翼翼举着的花灯,那兔子花灯直愣愣地看着他,就跟眼前的年轻男人一模一样。他想起对方的身世,蹙了蹙眉,最后啧了一声,伸手牵住了对方。
谢喻兰:“???”
秦岚之将人扯到自己身边,同他并肩而行,高大的身躯替对方挡开了拥挤的人群。
“桥那头人少。”秦岚之平板无波道,“我送你到那儿。”
“……谢谢。”谢喻兰有些意外,面具下的眼睛睁得溜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