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个身影比他更快。
眨眼功夫便飞到玉阶前将昏厥的人拦腰抱起。
——是谢九清。
凤墨声这回失血速度比以往都要快,不过片刻整个人已经苍白到近乎透明,谢九清只是抱了他这么一会儿,连带着身上喜服都被湿透。
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血。
他有些无措的喊,“师尊?师尊你醒醒!”
没有得到任何应答。
最终只能咬牙,先将自己灵力灌进对方体内,也是现在他才发现,凤墨声因为灵力血液流失体内经脉已经开始萎缩,若再这样继续下去,就会直接殒命。
浑厚精纯的灵力闪动着金色的光芒,不似普通修士是白色,它们进入体内将原本已经开始萎缩的经脉撑了起来,濒死之人似乎已经恢复了生机。
可这种状态也未持续多久,方才渡入的那些灵力又开始飞速流逝,这具身体好似变成了一个无底洞。
谢九清没办法,只能先用自身灵力堵住这个缺口,打算把人带回寝宫让木尘来看,好在以他的修为短时间内还撑得住。
他也顾不上凤澜歌还在祭台上,同心契约也未结成,甚至来不及交代一句,留下众人抱着凤墨声一闪消失在原地。
凤澜歌盯着祭台中央的金色*图腾魔纹眸中闪动着阴郁。
同心契约仅差一点儿就能结成。
只要结成他们便是名正言顺的双修道侣,只要结成日后双修他便可以从谢九清身上获得诸多益处,只要结成,对方违背誓言离开他便会遭到心魔反噬!
又是凤墨声!
即使是到了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凤墨声依旧做了他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他双手握拳,气息起伏不稳,跟着体内灵力也开始暴乱。
遂容上前轻声安抚,“魔后不必着急,就算同心契未结成,如今您也已经是拜过祭司魔界的男主人,您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安抚魔君,而不是自顾生闷气,其实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解决,您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
事情都已经解决。
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
对。
遂容说的对,凤墨声服下那等药根本救不回来,他又有什么可气的呢?
他已经赢了。
他深吸一口气,跟着也消失在了原地。
无极魔宫中能来的魔医已经全部被聚集在一起,木尘上前诊脉,其他人只能干站在一旁瞧,大气不敢喘一下。
就在方才他们得知症状以后,纷纷绝望。
事到如今,恐怕只有神仙下凡才救得了凤墨声,魔君大人若是得知此事还不知要发怎样的脾气。
从祭司台上回来,谢九清就未停止过往人体内渡灵力,可他不管渡多少都仅能起到缓解作用,不过一会儿体内经脉又开始萎缩,这样频繁的需求量即使是他也逐渐出现透支状态。
不得已,他只能做一个源源不断产生灵力的容器,手握极品灵石从中汲取,再将这些灵力渡回到凤墨声体内。
床上人似乎已无血可失,躺在那里躯体冰凉,气若游丝。
这不是好兆头。
木尘诊完脉撤了手,表情凝重,“您上回对老臣说,仙君经常有吐血的症状,这并不是功法缘故,而是因为服用过天元丹所致。”
天元丹?
天元丹是一种仙界神药,用之可快速提高修为境界,但以凡人之体服用会有剧毒,因为凡人之体承受不了丹药的猛效。
凤墨声长此以往在寝宫中不出门,根本不需要提升什么修为境界,怎么会服用这种药?
木尘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这丹药威力如何,想必您心中已经有数......而且老臣在《万法全录》中查到了关于《玄清真诀》的记载,这属于完完全全的道教心法,对修炼者会形成道体,若是这种道体被迫,就只能.......”
就只能一命呜呼。
只是这话他不敢直接明白的道出口。
他们的魔君大人将人囚在寝宫中,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而且这种事还相当频繁,就单单体内这两种致命的病痛拎出来讲都无解。
更别提其他。
木尘叹一口气,“造成此次气血崩逝的罪魁祸首是落红丹,此丹也是罕见丹药,无色无味用之可活络经脉内淤堵的气血,只是剂量过大便会导致现在这种状况,仙君大人应该是分了多次服用,因为此等毒素无法排出体外,故而.......”
这番信息量太过于巨大,谢九清一时根本接受不过来。
天元丹事件是个迷。
至于《玄清真诀》,凤墨声与他双修之时早已被破道体,他竟不知是哪个禽兽干的,他怀疑是玄羡可又没有证据,待他将那个人揪出来定然将其抽魂炼魄,使其永世不得超生!
前两件都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想办法,唯有这落红丹。
无缘无故,这种丹药怎么会进入凤墨声体内?
自从凤墨声想离开,他就对其看管的特别严密,凤墨声身上连个储物袋都没有,仅有的小狐狸还被他用禁魂术拘了起来,现在仍在沉睡当中。
那就是有人故意毒害。
谢九清吩咐影奴,“你喃凮去把这两日碰过扶华仙尊饮食的人一个不拉的给本座带过来!”
他要找出来,他一定要知道是谁做的!
榻前,木尘将自己独家研制的保命金丸一粒接一粒的往凤墨声嘴中塞,生怕人就这样断了气,谢九清并不问凤墨声还有没有救诸如此类的话,他也权当不知道,不会自找没趣的再去言明。
都成这样了,人肯定已经救不回来。
现在能做的只有吊住这口气,留到几时算几时。
影奴做事效率很快,不多时厅内涌入乌乌泱泱一群人。
辟谷不知人间烟火,一碗药原来要经手这么多人!
“禀报魔君,从他们之中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实在是人多杂乱,根本查无可查。
凤墨声如今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谢九清毫无耐心,眸色阴戾,“用搜魂术,给本座查!”
他要看看是谁胆子这样大,在他眼皮底下把凤墨声害成这样!
影奴应声而去。
不多时归来提到了一个人,“遂容。”
这些人的记忆中多一些庸庸无为的生活琐碎,以他们的角度观察都有一个共同点,这两日遂容在寝宫出现的次数较于以往过于频繁。
此时,祭台上的凤澜歌匆忙赶到,听到这个名字面色微不可察的一僵,片刻后恢复如常,换了一副担忧表情,“小九,师哥他这是怎么了,无缘无故的怎会病成这样?”
谢九清现在很暴躁,根本镇静不下来,他知道自己把凤澜歌丢在祭台不对,他努力克制住自己尽量让语气变温和些,“师尊先回净月地等消息吧,徒儿现在要事缠身恐难兼顾到您。”
言语间,遂容已经被带了过来。
凤澜歌没想到谢九清做起事来会这样雷厉风行,前后不过几个时辰发生的事情,对方立刻找到了根源所在,他心下恐惧的要命,遂容暴露自己也会暴露,“你上回也是这样说的,但为师给你出了注意将师哥救回来了,这回就你让为师在这儿吧,说不准为师能帮上忙。”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只能静观其变。
万一遂容真的把他供出来,他也要第一时间知道打亲情牌,凤墨声已经要死了,谢九清仅有他一个至亲之人,他只要卖卖惨应该会逃过一劫。
谢九清没再作声。
似乎默许了凤澜歌的存在。
他眉目间萦绕着抹不去的戾气,一身大红色喜服,明明是艳丽的颜色却将人衬得更加阴冷,他将目光投到遂容身上也未有过多废话,“说。”
但凡近侍都知道谢九清的手段,遂容垂眸低眼,直接跪在了地上。
第98章、他在骗你
凤澜歌彻底慌了,谢九清的搜魂术说用就用,方才对着那么多人都用了,还会差一个遂容吗?
想到这里,他便开口劝,“小九,遂容不是你的近侍么,这件事也许是有别的误会,你还是先调查清楚再审问不迟。”
这话成功将谢九清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
一双凤眸犹如深不可测的黑潭,仿佛能将人一眼看穿, 看似枯井无波实则暗潮汹涌,这样的眼神冷漠毫无温度,只叫人觉得心头一震。
从小到大,谢九清在凤澜歌面前一直是收着戾气的,现在突然间恢复了本性,让对方觉得很不适应,余下的话吓得全部卡在喉咙中。
此时,遂容按捺不住般急急开口,“此事就是属下所为。属下看不惯正道中人已久,尤其是身为正道魁首的扶华仙尊,杀了他,属下心里痛快。还有千清仙尊,他根本不配位居魔后,正道中人来一个属下杀一个,来一双属下便杀一双!魔君大人若要怪罪,属下甘愿领罚,属下这一条命换归一门掌门的命,值了!”
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将凤澜歌也拉了出来“一视同仁”。
言罢,他挺直身子跪在那垂眸低首,全然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
他明白,他若再有一丝狡辩,就会将这些种种引到凤澜歌身上,他为对方做这些事的时候早就想到会有今日,他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更何况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
凤澜歌也没想到,往日不善言辞的遂容会将这些全部承担下来,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将对方元神也毁掉。
不能再让上真掌门的事情重蹈覆辙。
可他忘了,谢九清也不是好糊弄之人。
身侧人听完脸上依然是那副淡漠表情,凤眸中迸现出一丝杀气,“用搜魂术!”
凤墨声还躺在床上,他没耐心跟“凶手”玩什么心理战术,他之所以给遂容说话的机会是看在对方跟了影奴那么多年的份上。
搜魂术最简单粗暴也最好用。
既然对方不说实话,他也不用再客气。
看着影奴得令朝自己走来,遂容也慌了,“属下说的句句属实,没有半点欺瞒魔君大人! ”
谢九清的精明让他感到绝望。
影奴虽然痛心还是给了他最后的体面,“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他不认同遂容的话。
上回正魔 交战时,谢九清正在渡劫关键时刻,若没有凤墨声站出来挡在前面制止上真掌门等人 ,魔道定然损失惨重,哪里还会有这番光景?
凤墨声与正道联盟中的那些人不一样,他心善,性格又温和,便是外头的一草一木都舍不得伤害,这种人天上难找,地下难寻。
纵使遂容想诬蔑也挑不出什么罪状,这是遂容最大的漏洞所在,也是对方罪有应得。
可遂容那肯屈服,眼见躲不过,面朝地狠狠磕了三个头,“属下自知死罪难逃,不劳烦魔君大人动手,属下自行了解! ”
言罢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眼下,眨眼间功夫整个人化成一堆齑粉,连元神都没剩下。
厅内众人眼见这场景,尤其是那些侍候的下人,吓得手软腿抖几乎要跪不住。
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遂容已有化神期修为,只是普通灵根,家族中不被看好的孩子,能有今日这番全靠自己的刻苦努力,没想到就这样轻飘飘结束了自己的一条命。
看似早已准备好,服用的是焚魂丹,连元神都没留下那就意味着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影奴一时间都未反应过来。
其实若用搜魂术找出元凶,遂容不至于送命。
遂容这番动作更能看出是在保护幕后人,不过线索到此也断掉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凤澜歌,“小九,遂容已经死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师哥救回来,而不是再追究什么元凶,若真要追究也要等到师哥脱离危险再说。”
正因为救不回来,所以才会故意这样说。
提到这个,向来沉着自若的谢九清竟有些无措。
他稳了稳心神,一把将木尘揪过来,“人什么时候才会醒?”
力道太大,木尘只觉得眼前一晃险些被勒晕过去,“仙君大人已经服下金参丸,不出意外应该大概也许.......”
都成这样了人还能喘气儿就不错了,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也不敢打包票。
也许下一刻就能醒过来。
也许永远醒不过来变成一个活死人直至耗尽体内最后一丝生机。
只是这个节骨眼上,这些话他又不敢说,他怕他们魔君大人受刺激过度又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好在这个时候传来影奴惊喜的声音,“禀君上,仙君大人醒过来了。”
短短一句话却如同天籁,将木尘从“魔爪”中解救出来。
谢九清急忙跑到榻前,握住人的手,“师尊......你现在感觉如何,好些了吗?”
床上人脸色惨白,额间的莲花印记如今已经变成诡异的暗红色,这是生机所剩无几的征兆,这印记越是醒目艳丽,人越是行将就木时日无多。
凤墨声就连体温都是凉的。
他的体内已经没有血液,全靠身下做的阵法源源不断的灌入灵力支撑着,假若阵法一撤,灵力断掉供给,人会立即殒命。
感觉......
他只觉得冷,全身都冷,这是一种彻骨的凉意,就连身上穿的无解衣都不能缓解分毫,“孩子......呢......”
看不见,眼前一片黑暗。
他记得他倒在长阶上,肚子很疼,浑身都湿透了,想到这里他用仅剩的力气抬起另一只手想摸摸自己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