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猛然停下,她赶紧跑到旁边一看,通知大家:“死城到了。”
跟飞舟所在的蓝天白云不同,阻止飞舟继续前行的是冲天而起的黑雾,桑愿趴在舟栏处,像看清黑雾的情况。突然耳边一阵鼓噪,接着便是数不清的声音钻入耳膜。
“救救我,好疼啊。”
“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
“这什么鬼天道,难道就不管管吗?”
“我好恨,好恨...”
惨叫声和咒骂声融合在一起,化成浓郁的怨恨,诉说着死亡的无奈和命运的不公。
桑愿只觉得太阳穴一阵突突地跳,接住无数的天道法则出现在眼前,金色的法则丝线不断地朝黑雾里蔓延,慢慢地变成黑色。
无边无际的因果怨恨一下子涌入他这位暂代天道的脑海里,道力不受控制地从身体里飘出,狠狠地绞杀着黑雾。
但黑雾里的东西对天道的怨恨太过强烈,竟然反扑了过去。桑愿脑海里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捂住耳朵,往后跌坐在地。
“好痛。”这些声音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般,一个劲地往他耳朵里面钻。
戚宁安不过两步就来到了他身边,刚好看到有鲜血从他的手指缝里流出,一直滴落在他月光广袖上,像一朵朵盛开的血花。
“你怎么了?”他语气中含着急切,脸上惯有的冷漠神色出现裂缝。
易柔也察觉到异样,长青跟在后面跑了过来。
桑愿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白得吓人,他用力地捂住耳朵,手指忍不住蜷缩,可怎么也阻止不了声音的进入。
“桑愿。”戚宁安只得捧起他的脸,逼他跟自己对视,“冷静,你怎么了?”
他的瞳孔外围已经不可控地出现碧色,戚宁安突然侧过头,冷声道:“别过来!”
易柔猛地停住脚步,顺道拉住还望前去的长青,朝他摇摇头。
清冷的嗓音给了桑愿几息的清醒,他没察觉到自己瞳孔外周的碧色已经快要完全出现,身上的气息不断攀升,这是本体遇到危险时本能的反应。在无人知道的青龙池下,玄武壳里的本体发出幽幽绿光,接着池水一阵沸腾,壳内的枝条消失不见。
桑愿松开了捂住耳朵的双手,从耳里溢出的鲜血直接流在他的脖颈之内,在瓷白的肌肤上显得十分可怖,仿佛他整个人出现了裂痕。
沾着血的素白指腹指向黑雾,他虚弱地靠在戚宁安的身上,轻声说道:“黑雾里有东西。”
说完,他从本体空间内拿出一枚碧色的丹药吃了下去,不断攀升的气息总算稳定下来。
指腹间的血无意沾染到双唇上,宛如艳丽的红茶花。
戚宁安锐利的目光看向黑雾,在桑愿能看到的天道法则里,那些黑线好像抖了一瞬,连不断钻入脑海里的怨恨声也停了一瞬。
接着,他把桑愿在舟栏上靠好,自己起身站直。
天衍剑随心而出,被握在他的手中。
戚宁安飞身而出,在高空之上,他低睥着不断叫嚣的黑雾,看向桑愿时眼神透出几分柔色,只是看向黑雾时转眼间又成了冷漠无情的谪仙。
没有花式的剑招,他抬手间不过简单的一劈,浩瀚无比的白色剑光以势如破竹之势朝黑雾而去,精粹的剑意里带着浓厚的杀意,直接破开了阻拦飞舟继续前行的黑雾,无数道的剑气以一种开天辟地之能把黑雾尽数绞杀。
桑愿坐在原地仰头看他,甚至能想象得到他此时眉骨清冷,薄唇紧抿。
他原先是生气的,因为他从未想过戚宁安会如昨晚一般轻挑,对象还是自己。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就在转息之间解决了他的痛苦,耳边的哀嚎声在一瞬间停止。
黑雾消失了,不仅是飞舟前的黑雾,而是萦绕在死城上方的黑雾全都消失了。
易柔在感受到飞舟继续前进时,就察觉出了变化。
她呆呆地看着飞舟底下“焕然一新”的死城,一张俏脸惊住:“黑...黑雾没了。”
当初剑君一剑把妖门逼退到天际缝隙,后来又在瀚海秘境中身受重伤,堪吾剑断,谁也不知道妖门曾经所在地的死城何时出了这片黑雾。
当时确实有有不少修士自告奋勇试图找到原因,甚至有人抓来妖门的妖修来拷问,都没能找到解决办法,最后就慢慢成了许多修士都束手无策的事情。
况且当时这黑雾并不伤人,没有办法后便无人再管,饶是易柔也不知道现在黑雾成了冲天之势。
甚至还攻击了桑愿。
易柔先前只看到桑愿坐在地上的难受模样,又有他现在靠在舟栏上的无力神色,只以为他受到了黑雾攻击导致的。
可现在,剑君只需要一剑就能轻易解决这个令无数人头疼的问题。
相比于之前,他的修为令人更看不透。特别是在剑道一途上,易柔觉得他应该走在无人之境。
一剑之下,无人能敌。
黑雾消失后,桑愿整个人都好受许多,他扶着栏杆起来,眼前的黑线重新变成了金色,他把天道法则收回,阖眼间便明白了一切。
这些黑雾是曾经被妖门占据城府之后,肆意屠杀所致,这里面不但有修士,更多的是凡人。他们有些死在妖门之下,有些死在修士的斗法中,唯有灵魂在不断叫嚣,无人超度后最后怨恨上了天道。
而先前桑愿的道力,似乎对这种怨恨之力格外厌恶,竟不受他的控制,一出便是绞杀,最后把黑雾彻底激怒。
暂代天道的桑愿不过是化神期,哪里承受得住两种力量的互相绞杀。
不仅如此,隐约中他像是感受到了原先天道的苏醒。
而现在,所有的黑雾被戚宁安一剑绞杀,自己也总算明白了他捅天道一剑的实力。
飞舟飞行的高度降低了一些,戚宁安也重新回到舟舱之上,他身上还带着肃杀之气,可语气却透过几分温和:“好点了吗?”
他甚至都没问桑愿具体原因,正如他身上藏着许多秘密一般,掌门从天机门测算之地给他找的道侣也没有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桑愿他,到底想要什么?还是说,他成为自己道侣的一事其实早在他的计划内,连掌门师兄都被他瞒过去。
“好多了,多谢你。”桑愿好似被他看透了一般,有点别扭地转过头,使了个清洁法术才好受许多,见他仍是定定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开口,“你在想什么?”
戚宁安好似都没思考一般,眼眸深邃:“你。”
桑愿:......
见事情接受后的易柔把两人的听了个分明,差点酸掉了一口好牙。
万万没想到,这平日里禁欲寡言的剑君也能说出令人脸红心跳的话。
不对,她看到桑愿并没脸红心跳,反而狠狠地剐了剑君一眼,声音轻轻淡淡的:“哦。”
易柔:就这?说好的脸红心跳,乱如小鹿呢?
剑君的道侣果然不一样!
她感叹道,认不住拍了一下一脸呆滞的徒弟,语重心长地说:“以后你也学着点。”
能拐一个实力强大的道侣回来就好了,这样你师尊就有了两个可以使唤的弟子。
戚宁安确实是在想桑愿,却不是如易柔心中所想的那般。
因为黑雾一事,他的目光在桑愿身上停留的时刻更多了一些。
桑愿被他看得不胜其烦,在飞舟即将飞出死城的范围内,他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易柔长老,能否把飞舟听到死城下面,我想下去看看。”
“很快的。”他的愿力感受到了一点东西。
“这......”易柔秀眉拧起,见剑君并无反对之色,算了下时间,点头答应了下来。
桑愿精致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礼貌道:“谢谢。”
易柔被这天资昳丽的一笑差点晃了心神,秀手一挥:“不用谢。”
飞舟朝死城慢慢落下,这一幕被里面的于非臣看了个清楚。
此时,他肩上正站着一只浑身羽毛红灰想间的鸟儿,这便是吸收了凤氏一族身上凤血的鸠鸟,原先的妖门少主鸠沽。
吸收了凤血后,早先就没有毒性的鸠鸟尾羽变长,灰色的尾羽中夹杂着两根红色的羽毛,整只鸟的气息也有点斑驳。
“你确定这里有你要用的东西?”凤氏一族惨死,于非臣抓到凶手竟是自己的灵兽后,忙不迭地连夜赶路,连宗门都不得回,只能藏身于死城之中。
有鸠鸟在,这里的黑雾对他没有影响。只是一人一鸟在这里呆了许多天,根本没有找到它口中之物。
于非臣不免有点急了,特别是认出那惊天一剑后。
“有,当初我父亲临死前把他的毒丹藏在这里。”鸠鸟口吐人言,语气中带着恨意,“只要我取了毒丹,获得我父亲的毒性,到时我会成为天地间唯一一只毒凤凰。”
于非臣有点不信,在识海中问:“追日,他说的是真的?”
追日也不甚确定地回答:“理论上是这样。”
那就是有可能了,吸收凤氏一族的凤血他并不反对,总归这凤血也是他们偷来的,现在被鸠鸟偷走又有何妨,只要不被发现就行。
况且,他已经跟鸠鸟签了主仆协议,若是它成长起来,对自己的未来也是大有益处。
“你先进灵兽袋。”见它不愿意,于飞臣一把抓住它塞进去,解释说,“戚宁安来了,若是被他发现了你的存在就不好了。”
这句话一出,在灵兽袋扑腾着要出来的鸠鸟彻底安静下来。
飞舟终于停了下来,桑愿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于非臣,特别是对方察觉到他们来时主动现身。
“易柔长老,剑君。”他恭敬地行了个弟子礼,态度恭顺却又不卑不亢,“没想到能在此地遇见各位。”
易柔也有些诧异,问:“你怎么在这?”
于非臣早想好了理由:“我听说死城黑雾诡异,想来查看一二,没想到刚到就看见剑君剑光已至,看起来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桑愿觉得他的话有点阴阳怪气,但又说不上什么不对。
他碰了碰旁边的长青,小声道:“长青,你有没有觉得这话怪怪的?”
长青凑过来,在他旁边说:“他的意思是剑君要是没来,他也能处理。”
“哦。”桑愿恍然大悟,赞叹道,“难怪你以前能考上秀才,果然文思通达。”
长青谦虚:“过奖。”
两人的声音压得低,只有离得近的易柔和戚宁安听到。戚宁安倒是没什么反应,倒是易柔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仔细一品又觉得长青说得没错。
于非臣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却看见两人离得近,关系很好的样子。他的心里闪过淡淡的失落,在众人面前并未表现。
鸠鸟安静地缩在灵兽袋里,生怕被人发现。
可桑愿却察觉出了一点奇怪,因为留在本体空间里的凤凰尾羽在微微发着冰凉的红光,这是凤君曾经修复的尾羽,上面带着他的气息,即使他死后也不会发生改变。
凤凰尾羽察觉到了同族的气息,许是这气息有点微弱,一时之间并不能发现问题出现在哪。
只是既然这里能称为死城,就代表没有其他生灵的存在。
难道凤凰尾羽感受的是某根凤凰羽毛的气息?桑愿有点不太确定。
于非臣见他时不时地看向自己,心情莫名好了一些:“桑愿,多日不见,你此行要去哪?”
“嗯,跟易柔长老去办点事情。”桑愿只模糊地说了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目光停留在他腰侧,问,“于非臣,你的鸟呢?”
第38章 好端端的,戚宁安他穿着……
“鸟?”易柔花容失色, 惊愕地看着他。
桑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语气坦然:“对呀, 在宗门内我看过于非臣收了个灵宠,灰扑扑的。”
为什么易柔长老的神色变得这么快?先是大惊失色,后却恍然大悟,他不明白。
于非臣眼角狠狠地抽了一下,只能回答:“留在宗门呢。”
只要鸠鸟在灵兽袋里, 他们总不能扒开他的灵兽袋看。
桑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在知道于非臣撒谎后心中的怀疑更甚。不过他也不好强制性地要求看他的灵宠,只是把这个怀疑放在心里。
“这样啊。”他摩挲着下巴, 语气意味不明。
于非臣被他的目光看得有点忐忑,立马在识海中问:“追日,难道他察觉到了鸠鸟的存在?”
“应该不会。”追日回答,“只是现在鸠鸟身上的凤血虽然已融合, 却还没有激发凤凰天赋,若是此时出现,定会被剑君等人看出端倪。保险起见, 你还是等他们走后再继续, 反正毒丹就在这里, 也不急于这一时。”
他觉得自己这样说没错,毕竟毒丹的位置只有鸠鸟知道, 而且就算别人得到了也没用。
为了赶时间,桑愿决定不在鸠鸟身上浪费时间,没有人发现当他阖眼睁开后便能看见天道法则,此时,数不清的金线出现在他眼前, 它们纠缠在一起,朝着某个方向延伸。
这里,有跟此间天道有关的东西,这才是他下来的原因。
天道最忌窥探,能沾染上天道气息的无一不是天材地宝。可若是正常的天材地宝,不可能会让这里生出黑雾,甚至隐隐有侵蚀天道之势。
“既如此。”他看了戚宁安一眼,想了想,说道,“还烦请易柔长在此等候,让剑君陪我速去速回。”
易柔虽有疑惑,但也没多问,若是桑愿独自前往她可能还有微词,但有剑君陪同,她就不敢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