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怪不得师弟你还不认得我门派中的涟月夫人。你别瞧夫人看着这般年轻,其实她可是我们掌教的师叔呢。”他本想说涟月看上去年轻貌美,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后辈弟子这样妄议门中长老实属不敬,所以又压低声音嘱咐道:“师弟啊,下次你万万不要在人前说那些话了。涟月夫人身份贵重,我们不敢妄议啊。”随后又递了一个我其实也很赞同你的眼神。
萧晗笑了笑,看上去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一幅虚心受教的样子:“多谢师兄提点,方才是我失言了。只不过,这么正式的场合,不应该是掌教亲临坐镇的吗?”
“这……这我就真不清楚了,不过掌教真人素来事物繁忙,从前也有过几次不出席的情况。”小道士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头,似乎不擅长为他人掩饰。
“原来如此。”
一旁的李松云将二人对话尽收耳底,心想这孤云子究竟是真的“事务繁忙”还是借故躲懒,还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萧晗结束了与旁边小道士的谈话,立马收起了脸上以假乱真的懵懂好奇的表情。
高台上涟月夫人手持杨枝,向天地四方挥洒甘露。晶莹的水珠向四方散去,夹带着丰沛的灵气润泽着山中万物。正当她最后一次挥洒甘露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粗嘎而嚣张的笑声。
只见一道火红的影子从天边擦过,转眼落在了太极广场的正中央。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名身着红衣,黑发红眸的男子。
男子一手擒着一炳黝黑的玄铁长/枪,枪头红缨艳红如血,颜色有些刺目。另一只手里提着一只布裹,只是布的颜色花样已经被里面渗出的红色液体浸染的面目全非。
“那……那是玄天万法袍!”
混乱中有人认出那布裹上的纹样,竟然是掌门主持祭典的礼袍。
“眼光不错。”男子邪佞一笑,他转过头双眼直直盯的看着广场上的涟月夫人。眼中满是怨毒之色。
“想必你是个做主的?”他面目英俊,却饱含邪气,声音更是粗哑难听。每一个字说出来简直都如毒蛇吐信般,刮得人耳膜生疼。
“玄霄派自然是掌教做主。”涟月夫人一双清冷的眸子回视向那男子,虽然不像对方那般咄咄逼人,但也丝毫不落下风。她面色如常,带着举重若轻的镇定。
男子闻言仰天长笑,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一般。然后将手中的布裹往地上一抛,那法袍散开之处露出许多花白的须发。男子手挽□□作势要将枪尖扎入布裹中的事物上。
“住手!”涟月夫人轻叱一声,同时手中的柳枝瞬间暴长,化成一条青碧色的长鞭眨眼间将布裹中的事物卷起。她一挥手那东西就落入了一旁张旻的怀中。
“掌……掌教!”张旻看清怀中之物,赫然是孤云子的人头。一时间惊怒交加,双手颤抖的差一点要将掌门的头颅掉在地上。
“大胆狂徒!”
涟月夫人见此情形怒喝一声。原本看不出悲喜的脸上露出怒容。孤云子乃是她的师侄,那怕平时交往不多,也至少有了上百年的情分,眼见对方身陨,自然是悲愤交加。
只见她身如闪电,也不曾借用任何兵器,单凭一双肉掌就与那笑容邪肆身材高大的男子对上了手,不出几个回合便稳稳占据上风。
初见孤云子头颅时,李松云也是大吃一惊。孤云子的修为虽然比不上曾经的他,但是好歹是个结丹的修士。虽然没有突破征兆却境界稳固。
对方既然能出任一派掌门,绝不可能是泛泛之辈。加之年纪不小了,又曾经在江湖中混迹多年,可谓是经验十足。若不是对手有绝对的实力压制,不可能那么轻易就着了对方的道。
可那红衣男子虽然来势汹汹,但修为不过是金丹,与自己大概不相上下。此时涟月与之对战,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广场之上,那红衣男子被涟月夫人逼得节节败退。心中暗道不好:没想到这看起来面皮生嫩的女人竟然比那个老不死的难缠这么多。
他一见自己不是涟月的对手,马上生了退意,反正他的目的只是奉夜幽公子之命搅乱玄霄派,他自己都没想到竟然轻易杀死了玄霄掌教。
红衣男子虽然左右支拙,但身法速度极快。涟月虽然修为比他高深,但是身法确实比不上他。连连几次出手都被避过,反倒是加剧了自身的消耗。
涟月干脆收敛了灵气,打算以虚攻实,先试探出对方闪避的套路,再施展全力一击。只是红衣男子似乎很有对战的经验,竟然看出了对方意图,不再闪避,直接硬抗下一击,并借着这一击之力,直接向后一越,飞出人群。
紧接着不再恋战,直接化作一股红色的烟云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阵粗嘎的笑声:“天魔已经重新出世,尔等若是不肯拜服,那么孤云子老儿就是诸位的前车之鉴,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笑声好似魔音入耳,在场之人无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萧晗混在一群早已经乱作一团的道士之中,眼中透出危险的红光。
“天魔……是吗……”他脸上带着森冷的笑意,冷哼一声,独自脱离了人群。而周围的人对他视而不见,竟像是完全注意不到他。就连李松云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师弟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第19章 天魔子
张旻回过神来,将怀中掌门的头颅安置给身边弟子。正要提剑去追落跑的红衣魔族,却被涟月直接抬手制止。
“不必追了,你追不上他,也不是他的对手。”一番激战,涟月夫人仍旧是气息不乱。她将目光转向孤云子的头颅,眼中似有哀恸,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仿佛先前的那些惊怒都随着那一战一并烟消云散,又恢复了之前处变不惊的模样。
“夫人……”张旻双漆跪地,心中百感交集。此情此景,太过突然,他又惊又怒,过了半晌,才觉得悲从中来。泪水从眼眶中滑落,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孤云子的几个徒弟都不谙门中事物,不堪大用,从今往后,这光复玄霄的重任就落在你的身上……张旻,你可能做得到。”她像是失了力气,说出来的话被山风一吹,稍微远一点的人就听不清楚,那淡漠的语调像是不悲不喜,又像是虚弱疲惫至极。
张旻五体投地,将前额紧紧的贴在青石板上,不知道自己该对涟月夫人所说的话作何反应。
这一切好像都是梦境。掌教突然遭袭离世,自己甚至不是掌教的亲传弟子,却莫名其妙的成为了接任掌教之位的备选之人。
这一切突如其来,让人措手不及,他甚至来不及仔细思考。内心的震惊甚至压过了悲伤,让他有些应接不暇。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这一切只是梦,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实在没有信心将玄霄的未来一己承担,如今的门派已经是积重难返,亡故的掌教执掌数十年间都没有一点重振教派的征兆,轮到了身份威望都并不算高的自己,又怎么可能呢……他可是连金丹都没有聚成,又能做些什么。
第九章
掌教遇刺的消息仿佛一下子炸上了天,将所有人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试想一下,当今天下真正修为高深修士还有几人,这看似日薄西山的玄霄派,其实已经当得上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大派。
可就是这样的一派掌教,都会死的不明不白,这份恐慌,足以让人人自危。那红衣魔族竟然能完全无视神霄山的护山大阵,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地。取一派掌教人头如探囊取物。这一切显得如此轻而易举,就算孤云子不是输于修为而是被人暗算,也足够让人心惊胆战。
虽然当时有涟月坐镇,那魔物不敌,没有造成更多的伤亡,可有几个人能有一派的太上长老那般修为?
几日过后,众人稍稍平复心绪。门派中的中诸位长老和辈分较高,修为稍稍能上得场面的弟子汇聚一堂,打算为前掌教的死,议出个章程。
张旻虽然临危受命,但是这掌门之位乃是长老代传,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直至今日也没有正式交接,一时间身份便有些尴尬。
“如今首要之事,乃是确立掌门。”
首当其冲的是一名身着道袍的中年道士,瞧着约么四十来岁,也有金丹修为,真实年纪应当是不下百岁。他相貌普通,面色蜡白的很,许是常年闭关少见天日的缘故。
“谭长老何出此言,您这样说话,让掌门师兄如何自处啊?”
一名二三十岁的青年道士接口道,他口中的掌门师兄正是指的张旻。只是张旻此时并未正式接任掌门,对方这么称呼他,语气中还带着戏谑,看来并不像是想要为他说话。
有了这二人一唱一和,在场其他人也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一时间场面变得有些失控。
涟月夫人坐在首位,神色严肃,一言不发。而张旻立在她一旁,显得有些尴尬,额头上渗出些许冷汗,却也无心去擦。
随着众人无休止的质疑争吵,他心里慢慢浮现出一阵难以抑制的愤慨:如今掌教尸骨未寒,可是满堂之人似乎都已经将此事忘的一干二净。
他本来无意掌教之位。可是人就是这么奇怪。原本不作他想时,觉得自己力有不及,不做奢望。可是一旦机会落入怀中,就会让人忍不住跃跃欲试。眼前所有人都明目张胆的表达出对他的质疑和不满,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心里自然的生出几分怨怼。
峰顶大殿内众长老正吵得不可开交,派中其他人倒是没受多大影响。
膳堂的后厨中多半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他们虽然感念玄霄派道士宅心仁厚,但是毕竟只是雇佣关系。因此掌教的亡故对他们来说谈不上什么影响,最多只是茶余饭后为他寄托一分哀思罢了。
今日放膳过后,一众人忙完了,无所事事,照常回到住所小憩一番。唯有后堂里,一名女子还在清洗众人留下的碗筷。
那女子身材窈窕,脸上有两道横贯的红色印记。大约是没有外人,她此时并不作遮掩,那印记虽然看着有些渗人,不过若是看习惯了,再看她,眉目倒也真是端丽非常。
此时四下无人,为了方便干活,女子便将袖子挽起。为了防止滑落,还特意用绳子固定。只见她露出来的双臂白皙匀长,骨肉生的恰到好处,十分耐看。只是白皙的底色上还有好几道浅青色的癜痕,两相对比,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青姐,你可在里面?”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从布帘隔断的外间响起。那女子连忙将衣袖解下,将手臂遮住。
她连忙起身,将布帘撩起,见到来人正是当日在镇上搭救自己的少年。她脸上露出微笑:“清风,你怎么来了。”她示意对方进来,又去倒了热水,却并不放茶叶而是添了两颗干红枣。
清风见对方端来的红枣茶,抿了抿唇,腮边两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给这英俊的小少年带上了几分稚气。
“谢谢青姐。”
“突然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哦,对了。”清风从怀中掏出一只青蓝色的小荷包,既无花样也无纹饰,一看就是男子惯用之物。他将荷包递至青萼手中,道:“我师傅说这山上最近不太平,让你带着这些钱先下山去,找个安全稳妥的地方好好谋生。”
青萼将荷包攥在手心,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只是默然的点了点头。
清风看着她欲言又止,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低下头继续喝手中的红枣茶。
不多会儿,清风吃完枣子,砸了砸嘴,还有些意犹未尽。见对方仍旧握着钱袋发愣,忍不住提醒道:
“青姐,你先回去收拾行李,明早我再送你下山。”
说完正要离开,却被青萼拉住了衣角。
“你师父近来可好,我听说山上出了大事。”
“掌教真人遇害,师傅心中悲愤,又有许多事物亟待处理,一时走不开身,不过人倒是没事。”他想了想,以为对方实在忧心张旻的安危,又宽慰了一句,“你别担心,师傅他真的没事,等一切安顿好了,他自会去寻你,他也是为了你好。”
青萼笑了笑,并不作答。只是伸手摸了摸少年发顶。
清风后退一步,羞恼道:“你怎么又摸我的头!明明你比我大不了几岁,怎么弄的像我长辈似的。”
青萼忍不住莞尔:“快回去吧,课业要开始了,不然一会该挨罚了。”
“如今长辈们都忙着为拥立新掌教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已经无人主持课业了。不过我也确实该走了。青姐你也别再这里忙了,快回去收拾行李吧。”
少年走后,青萼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神情转冷,看了看地上的碗,不知怎的,竟下意识的想要继续洗刷干净。
正要弯下腰动手,却感到一阵心悸,脑海中响起四个字:“速来后山。”青萼直起身,眸光绿光一闪,继而将抹布随手一丢,身影倏然化作一道青光向后山而去。
玄霄派的后山本是禁地,据说曾经封存着上古仙门传承仙术的法宝承影石。
只是那承影石早就被魔气侵染,无法再渡传仙法秘诀,成了一件魔器,继而下落不明。
传说上古大神开天辟地之后,混沌之气化为清浊二气,上归于天,下沉于地。阴阳轮转,此消彼长,诞育五行。
后天而生的诸多生灵正是依仗着天地间的五行灵气生长修炼。
神族却是诞生于混沌。随着混沌之气逐渐凋敝,上古大神如草木失去了基壤,也随之逐一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