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分明是十分俊美,眼角线条带着一点向上的弧度,美的极具气势。当他目光中露出沉郁的时候,给人一种不敢直视的压迫感。
就好比他们一同在外捉妖,人人都爱盯着李松云的脸瞧。无论男女毫不掩饰对他的好感,仿佛他的长相一看就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好人。他看着冷清,却一点也不像冰,虽然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却没有那种拒人千里的冷漠,反而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他,温暖他。
可若是换作萧晗,则是截然相反。虽然也有不少小姑娘喜欢偷偷瞧他,却总在他视线来到时慌忙避开。仿佛他那双眼睛充满了魔性的魅力,害怕被他摄去了神魂。
之后的几天,李松云花费了一番功夫,将小屋稍微修葺了一番。以便于自己结丹时好歹让萧晗有个落脚的地方。
这些天萧晗只是负责在李松云动手的时候一旁看着。任凭对方再如何手忙脚乱,也绝不帮忙。只是时不时在一旁点评调侃:说李松云若是不能抓鬼,做个泥瓦匠倒也能够勉强混口饭吃。
与对方相处久了,李松云已经习惯了萧晗平日里对他的冷嘲热讽调侃戏谑。听多了便觉得对方的话中并无恶意,反倒是想要亲近自己。
将一切安顿妥当之后,李松云就打算只身一人进了邙山腹地。
他记得山阴处有一个隐蔽的洞窟,正好能做他结丹的藏身之处。
他并未将这些事告诉萧晗。
两人相处了一年的时间,他能确认萧晗肯定不止有化形之后的记忆。否则不会时不时透露出许多人族修士的术法。这些应当是他千年潜入修士地界,偷师而来。
可究竟对方想起了多少,李松云无从判断。不过应该对方的记忆相当模糊混乱,否则为何会一直相安无事,并且还毫无怨言的认下自己这个“师兄”。
所以虽然意识到萧晗可能有一些过去的记忆,李松云也没有再生出丝毫想要杀死对方的念头。
这一年来,他是真心把对方当作师弟般疼爱照顾。而萧晗似乎也是乐在其中。
如果就这样下去,只要萧晗不去为恶,妄想去颠覆修真界。那么李松云愿意终其一生,守在对方身边。
其实现在想想,前世的萧晗至少复生的前一百年都没回到魔界,这一百年间他似乎也没有惹出什么大的祸患。或许天魔并非人们想象中的那么穷凶极恶。在现在的李松云眼中,对方和自己一样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况且千年前诸多前辈都无法做到的事,他李松云又何德何能可以做到呢。
所以诛魔什么的还是算了,好好养师弟就已经足够让自己应接不暇了。
至少直到目前为止萧晗表现的还算是正常——除了每当他吸收了鬼祟的怨气后就会长大之外。短短一年,萧晗已经由十三四岁的模样,完全变成了一个清瘦俊朗的少年,看上去十六七岁,面部的轮廓逐渐褪去了柔和的线条,变得有几分刚毅,从略带阴柔中性的雌雄莫辨,渐渐生出些许张扬野性的美感。就连个头,都已经几乎能与和李松云比肩。除了还有几分骨肉未丰的单薄,几乎已经完全蜕变成了另一个人。
虽然看起来与记忆中的大魔王越来越像,可是李松云实在想不出,如果对方真的怀有恶意,有什么必要,要与自己虚与委蛇,这一年,如果萧晗有心,自己早就死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可结丹之时,自己五感尽失,不容丝毫闪失,他犹豫再三,还是选择没有告诉萧晗。可能心底毕竟有些害怕,不想去考验自己交付出去的信任。
第12章 青面狐
李松云离开之前,还特意去山脚下转了一圈,想寻个猎户换些肉食给萧晗解馋。
他记忆中邙山虽然荒僻,但山脚下也曾有两三家猎户再此谋生。他凭借着前世记忆一路寻过去,果然在半路遇上了一个猎户模样的壮年男子。
那人头戴兽皮帽,身着碎皮子拼成的夹袄,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皮肤黝黑身材粗壮。他腰间缠着猎刀,背囊中装满箭矢,臂挽劲弓独自一人走在山道上。
只是瞧对方的行头装扮,不是满载而归,而是正准备进山打猎。
“这位大哥不知家中可有多余的肉食,可贩些与我?”李松云感觉到丹田处汇聚的灵力动荡不安,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估计已经压制不了多久,因此不想耽搁。
“这位小兄弟实不相瞒,家中的猎物昨日才被我送到集市上卖了个干净。只余下两张尚未硝制过的兽皮。”那猎户见对方面露难色,忽而咧嘴一笑露出不太齐整的牙齿。
继续道:“不过我正准备进山再猎些走兽,不如小兄弟告诉我住处,待猎取后我直接给你送过去?”
李松云一听正合心意,当即将萧晗的位置仔细说与对方,并直接付下了定钱。
李松云走远后,那原本一副憨厚模样的猎户忽而露出一抹狡黠的冷笑。
“果然是天赋异禀,竟然短短时间就要结丹。果然是天助我也。”那人伸出舌尖,沿着唇角轻轻一舔,眼中露出残忍而贪婪的光。
不久前李松云前脚离开,原本装作假寐的萧晗后脚就跟了出来。
自从离开平安镇,萧晗就总能感觉到周围有若有似无的魔气。可是对方隐藏的很深,他一时也摸不清对方究竟藏身何处,奈何不得,只能佯装不知。他没有跟李松云提及此事,只是独自暗中留心。
他此时的情况,若是回魔界,无异于羊入虎口,不消郁磊出手,光是曾经那么心怀不轨纯纯欲动的大魔就能将他吃干抹净。况且这具身体为灵物所化,与魔气有些排斥,此时未经炼化,根本承受不住淅川的魔气侵蚀。
淅川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既然他现在不打算回去,自然也不愿意自己的行踪在魔族眼前暴露。
如今他发现身边有魔族留下的踪迹,说明淅川已经有人发现他复生之事。对方此时按兵不动,可能是在暗中观察,以免打草惊蛇。
看来对方还没有摸清自己的底细,不敢急于对自己下手。可李松云是个修士,结丹时又五感隔绝。对于隐藏在暗处的魔物来说无异于是一颗“大补丸”,断然没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自己如果能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既能打消李松云对自己的顾虑,也能给暗中窥探他的魔族一点教训。
萧晗现在的身体为莲花所化,气息极易与山川草木融为一体。此时他藏于山林手中捏了个隐身的咒诀,当真是藏匿于无形,任谁也发现不了。
萧晗将那与李松云攀谈过几句的“猎户”脸上突然变化的神色尽收眼底。
心中冷笑:怪不得让人难以发现,原来是穿了旁人的壳子。
此时自认为一切布置妥当的李松云已经坐在石洞之中。他凝神内视自身的灵力运转情况,预感到天时将至。
只见他五心朝天,双目微盍,凝神静气,时刻感受着体内的灵气流动。摒除杂念后他的心仿佛受到了天地自然的指引,无需多言多思自然而然的就知道该如何去做,一切如同水到渠成。
此时的邙山山脉因为有人要凝化金丹同样出现一些异像。山势受到激发,山谷中的灵气仿佛受到牵引,朝着特定的方向,如潺潺涓流不断向山阴处的石洞流淌汇聚。
李松云之前从来都是独自修行,所以他并不知道化丹会引发什么样的异像。可以说他前世于修炼一途,绝对是顺风顺水。其他修士若是有机会得知,必然要感慨一声:算他命好。
殊不知,就凭他在如此不自知的情况下,既无洞隐蔽,又无同修护法,莫名其妙就丹成了。那真的算得上是洪福齐天。庆幸的是当时的邙山中恰好没有任何有灵智的妖兽。否则以他当时的状态,一旦有异常发生,根本无力自保。轻则丹元损毁,重则一命呜呼。
要知道修士结丹根本相当于是一个大大的靶子,若是附近有任何妖物邪祟,都能轻而易举顺着灵气波动,发现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新鲜饵食,等着他们去捕获。
李松云在一起前世就那么稀里糊涂的度过了修行中的第一个劫难。可今时不同往日,早就有一只入魔的妖物蛰伏在暗处对他虎视眈眈。对方之所以迟迟没有下手,只是为了等李松云几近丹成时再一举拿下罢了。
洞窟外的魔原本是一只青狐妖,正是当日在平安镇上附身在“王三姐”身上的青衣男子。他此时已然在石洞外蛰伏了数日,就等李松云丹成的那一刻到来。
届时再出手,那道人既无反抗之力,就能白得一颗金丹。如今这世道能修成金丹的修士本来就是凤毛麟角,大多是各家门派的长老,身受供奉鲜少会在人世间走动。
可以说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狐妖舔了舔嘴唇,眼中饥渴难耐。寻思着若是自己能吞下对方的金丹,修为说不定能更进一层。
狐妖满脑子都是吞噬金丹修为大增后的志得意满,对于自己主人交代要密切监视萧晗这件事,早就遗忘到了九霄云外。
此时石洞内的李松云已经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对洞外的情形一无所知。
突然间天空中无端的聚起雷云。一时间风云涌动,云层中隐隐透出电光。
狐妖心中一惊:妖族修行也有凝结内丹这一步,与人类及其相似。可是据他的印象中能在结丹时引来天雷的情况鲜少发生,几乎是万里无一。
对大多数人来说,结丹之时因为会引动附近的灵气汇聚,由此产生一些特殊的云霞异像。结丹之人会被汇聚而来的灵气灌顶,从而洗经伐脉,同时凝化成丹。
而雷劫,通常要在成就地仙时才会出现。雷火锻炼仙体,淬炼神魂。经此一劫,脱胎换骨,恍如重生。
天火炼体,听着九死一生,却也能淬炼肉身。
对方的运气也不知道该说是好还是不好,竟然在结丹时便要经历此劫。没有金丹修士强悍的躯体,真的能抵挡的住吗。
不过这样的运气实则是千载难逢。
狐妖不知道,李松云前世成丹时也引来了雷劫。是以他日后的修炼远比一般修士要容易精进,才能在没有任何精深功法的前提下,独自成仙。李松云甚至以为,成丹原本就是一定会引来天雷的。
狐妖喜忧参半,只盼这道士被天道眷顾,最后顺利度过雷劫。好让自己不要空欢喜一场。
他现在可不敢赶在雷霆落下之前动手,以免被天雷误伤。
狐妖虽然早就修成了内丹成功化形,可自成丹之后一直修为受阻,化形多年却仍然藏不住自己的跟脚,时长收不住自己的尾巴。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在人世间行走时才总爱“穿”活人的壳子。
他严阵以待,一刻也不敢远离此地,只等着第一道天雷落下。胶着之心更胜于石洞中的李松云。
由于邙山上没有妖物,李松云之前也不过就是简单布置。不过是洒下了一下驱赶野兽的的药粉,并挖了一道不算深的沟渠,以防误入的兽类干扰他结丹。
这些对于狐妖来说,可以称得上是毫无阻碍。
一开始狐妖还还担心萧晗会在暗处护着这道士,可接连数日,他却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
看来那两人并非彼此信任,一个结丹要避着自己师弟,一个干脆装作毫不知情完全放任不理。
不过这也难怪,一个人族修士,一个是魔物,怎么可能真的同舟共济。
狐妖离开石洞数丈距离,他担心天雷落下时会伤及自身。但是他也不敢离得太远,他怕李松云丹成后恢复神智自己来不及出手。虽然一个刚结丹的人类他自认不在话下,但是如果能少费些力气当然还是更好。
此时的李松云虽然仍在入定,但似乎也能隐隐感受到危险即将来临。
他双眉微蹙,身上却仿佛锁着千斤桎梏无法挣脱,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施展不出来。
他的意识仿佛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场景之中,眼前画面是一块一尺见方的青色石头,青石上篆满深色符文。那石头看上去毫不起眼,但能感觉出其中蕴含磅礴灵力。
他原本想要上去一探究竟,却发现身体像是不受控制。
突然一阵剧痛从胸前蔓延开来,滚烫的液体从他胸口不断涌出。全都汇聚在他面前那一块一尺见方的青石上。
那石头上刻满了古朴的纹路,原本暗淡纹路在鲜血流经之后发出幽暗的光芒。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受支配。却突然张开嘴,说着一些令自己摸不着头绪的话语:
“浮微在此立誓,以我鲜血与神魂为祭……”或许是因为鲜血不断从喉间涌出灌满了口腔,那声音听着有些含混不清。
“今日以此身为祭,偿还你的罪孽……从此往后,你若仍是一意孤行,妄想颠覆人族仙道传承,我必生生世世阻你……”
那声音十分沙哑,听着虚弱无比,却不难分辨出其中包含着强烈怒意与痛心。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声,那声音渐渐低弱。
李松元心中一痛,仿佛能感受到一阵浓稠到化不开愧疚与悔恨。那强烈的情绪像是要将李松云的心一把攫住,闷沉沉的,让他有种痛到窒息的错觉。
他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幻觉,可是那疼痛却又那么真实。失血后的虚弱无力与彻骨的寒凉让他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可他却不自觉的还想要看到更多,听到更多。可幻像就这样戛然而止,或许是那个发誓的男人血已经流光了。
与此同时,一道天雷直直落下。此情此景,看起来千钧一发,而李松云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