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又是这副模样?”黑衣男子声音低沉,说话的腔调冷冰冰的,带着十足的傲慢。
“小人担心那道士察觉到我身上的妖气,所以才借着这凡人女子的躯壳。”说着,一道青光闪过,王三娘的身躯就像是失了骨头,软绵绵的摔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名青衣男子赫然出现,他的面容苍白,眉心一道青黑的魔气烙印,桃花眼,高鼻梁,嘴唇微微向上勾起,算得上十分英俊。只是他两腮清瘦,加之下颌骨过于瘦削,教人看着有些尖嘴猴腮的别扭感。
“我让你留意天魔动向,你担心那道士认出你是妖魔作甚。不过是一个引气入体的无名小卒,莫非你还怕了他不成。当真是废物。”黑衣男子面带讥诮,冷冷说道。
青衣男子神色惶恐,急忙解释:
“小人一心为主人办事,不敢有其他心思,只是临出魔界时,魔尊大人吩咐过小人办事切要谨慎,不可主动挑起和修士之间的矛盾。”
“你这是拿父亲压我?”提起“父亲”二字,黑袍男子的语气中非但没有一星半点的孺慕之意,反而变得愈发阴狠愤怒。
“主人!我自堕入魔道,寻求淅川庇护时,便是向主人发下咒誓,也是主人亲自用魔气为我烙下魔印,小人一心只为主人,就算遵从魔尊大人的谕令,也只不过是不想为主人招惹麻烦啊,小人的用心,日月可鉴!”
青衣男子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心中暗骂自己,为什么非要当着眼前这位提起魔尊——在淅川,魔尊郁磊与夜魔公子幽。名为父子,关系却并不和睦。这几乎是一个魔尽皆知的秘密。
“废话少说,快把打探到的消息说出来听听,本座不耐烦与你浪费时间。”
青衣男子从善如流,不敢再说一句废话,直切主题,言简意赅道:
“小人仔细探查过了,那道士姓李,无门无派,只是个不起眼的散修。身边还跟着一个十多岁的半大少年,那少年面貌与主人您有几分相似,还会使用魔族秘术,照此情形十有八九就是主人你要寻的那个人。”
黑子男子闻言,终于转过身正眼看向对方。他神情阴鸷,眉眼却着实生的英挺俊朗,细细一看,与萧晗有六七分相似,只是眉眼更显成熟锋利,面部的线条也要刚毅不少。
黑袍男子沉吟道:“魔族秘术……你可看清了?”
“小人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那小道士超度女鬼时除去怨气的方法,并非用经文法术化解,而是直接摄取吞噬,那分明是魔族的功法。他摄取的怨气估计也是为了炼化成魔气。并且,他还用了‘摄魂术’。”
摄魂术即可以当作魅术,又可以当作读心术,修为高深者还能用摄魂术操控傀儡。
这本是天魔的天赋神通,只有被魔气腐蚀侵染的淅川魔族,或者是主动堕入魔道的生灵才有机会修习。
使用摄魂术及其耗费心神,这绝不是一个年纪看上去只有十多岁的少年能轻易做到的。
使用摄魂术需要修为压制方能见效,那女鬼虽然不强,但却毕竟修炼了上百年。
“莫非真的是他……”黑袍男子脸上露出一丝迟疑。
若那人当真已经复生,为何不回淅川,又为何要和一个人族修士混迹在一处?他生来多疑,事实摆在眼前反倒不敢轻信。
青衣男子跪在地上,内心十分忐忑。他这主人阴狠暴虐,当初自己因正道修行进境缓慢,弃正道入邪道,吸人精气,夺人修为,被当世仅存的几大修仙门派合力缉拿,最后走投无路,只得遁走淅川。
只是淅川是魔族之地,除却最早生活在淅川,被魔气腐蚀自然堕入魔道自诩魔族的生灵以外,对于后来者想要投效 ,都需要发下咒誓,同时被修为高深的大魔烙下印记。
如果自视甚高,不愿意轻易投效魔主,则要经受九幽冥火的试炼——忍受冥火灼烧之苦。
但无论是留下高级魔族的刻印,还是九幽冥火留下的疤痕,都终身无法消除,喻示着一旦入魔,终生不得背叛。否则就会经受日日夜夜毫不停歇的反噬之痛。
只有完美化形的大妖,或者是积年金丹的高手才有可能抵挡得住九幽冥火考验,只是那份痛苦不仅需要强悍的修为,更需要十分坚定的意志方能承受的住。
而被冥火灼烧,必然会留下一些疤痕,那痕迹并不是像真正火焰灼烧后留下的癫痕那般凹凸不平,只会留下一些青色斑痕,但同样会遍布四肢驱干,全身上下,基本上没法遮掩。
可一旦经受住考验,魔界强者为尊,意味着就能直接跻身大魔的位置,在淅川占据一席之地。
某种意义上来说,冥火的青斑也算是身份实力的一种象征,反倒是被刻下咒印的那一部分,会低人一等,通常为魔族不齿。
一般的魔主都会把印记刻在投效者的身体隐蔽位置,算是全了对方颜面。
可青衣男子的刻印正在眉心显眼的位置,可见他的主人是个随心所欲,不太好相与的人。
“你给我继续好生盯着他们,一但有任何风吹草动,速来向我禀报。”
男子冷眼乜斜着地上的青袍男人,语气森然:“平日里,你给我藏稳妥些,不可让青姬那个女人抢占了先机。”
地上的男子俯首称是。等他再抬头,发现原本屹立眼前的主人已经消失不见。他暗自松下一口气,心中暗忖:主人只要我留意那个叫萧晗的小道士,至于另一个……
青袍男子脸上露出一抹奸笑,那叫李松云的道士,年纪轻轻却根骨奇佳,如此有修炼天赋的凡人,他还从未曾见过,好在对方年轻,修为不足,应当还不是自己对手。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能吸收了对方的精气修为,必然能实力大增。
第11章 青面狐
李松云得了灵石,除日常修炼外,每次还在打坐时将灵气化为己用,他并不贪多,只是循序渐进。
没想到那块青玉中蕴含的灵气,竟然远比他预想的还要浑厚。他每日勤修不辍,竟然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将青玉中的灵气消化殆尽。
青玉中的灵气不仅丰沛,还十分精纯,此番经历,虽然有些小波折,却当真算得上是一番机缘。李松云将青玉中灵气吸收完全之后,隐约感觉到自己的下丹田处生出胀热之感,气海的灵力有了凝实之相,竟然隐隐有了结丹的征兆。
萧晗每日与李松云算得上是形影不离,很快察觉到对方身上的异常征兆。
修士结丹算是修行途中一大关窍,虽然过程还算不上十分凶险,但结丹时整个人的神识会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天人感应之境,暂时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本人也会因为没办法移动分毫,而变得对外界的各种威胁毫无抵挡。
若说是否能开灵窍,感应天地灵气化为己用,是检验一个人是否有修行根骨的根本,那么是否能凝聚足够的灵力并在体内炼化凝实,化虚为实,结成金丹,则是将修士根骨划分高下的一道分水岭。只有能顺利凝练金丹,才算有望登临仙途。
这是一道门槛,是千万天赋平凡的修士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境界。
结丹之时,天降雷劫。这是李松云前世经历,他将之称为“天火炼体”。若能抵挡的住,则从此脱胎换骨,身体经脉被天火炼化,较之从前有天渊之别。
虽然不能像真正修成仙体之后那般肉身如同钢铸,至此长生不老。但比之普通人,也算是寒暑不侵,青春常驻,寿数也会继续随着修为的精深而变得绵长,至少也是寻常人的倍数。
只不过修士结丹时五感封闭,必须寻个稳妥清净的地方。否则遇上仇家歹人,届时候毫无反抗之力,就能任其鱼肉。
萧晗虽然救过李松云一命,可相处久了,李松云越发感觉到对方性情有些乖戾,时长叫人捉摸不透。至今虽然不曾有为非作歹,危害他人的举动,但其毕竟是天魔转生,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李松云对其心生戒备。
然而天地良心,曾经不可一世,将人界修士的性命视为草芥的魔王大人,此时此刻,就算与天下生灵为敌,也还不曾想过要伤李松云一丝一毫。
反倒生怕对方一着莽撞,不慎丢了性命。万一到时候时间回溯,还要连累自己回天池里泡冷水。
想到这里,萧晗又不禁想起,若是时间能回溯的再久一些,是否有可能回到千年之前?
如果当真可以,那是不是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他一念思及此处,眼神骤然变冷。他暗地里注视着李松云,目露寒光,五指收拢,手指捏的关节喀吧作响。
然而下一刻他便回过神来。萧晗此时已经确认李松云也是重生之人,若是时空回溯与对方真的有关系,那么也就是说只能回溯到对方仍然存活的时间。若无关系,那么杀了对方也是无济于事。
李松云至今骨龄不足二十,也就意味着根本不可能回到千年之前。
刚才要是一时冲动真的下了手,恐怕到时候李松云哪怕还只是个奶娃娃,凭借记忆和天赋,修炼也不会成问题。只要等他能跑能跳,就能上须弥山天池将自己连根拔了,毛都不剩。那时候他无知无觉,根本无力反抗。届时若还想要再寻机缘复生,只怕就又是千万年之后的事情了。
思及此处,收拢的五指再次放松,少年脸上绽出一个微笑,左脸上出现一个不太明显的酒窝。暗忖道:既然你对我仍然有所忌惮,那我便借此机会彻底打消你对我的疑虑。
萧晗:“师兄近日修为大增,怕不是要结丹了吧。”
李松云眉峰微动,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不曾想身边这位小师弟心细如发,竟然能体察到他身上的变化。
李松云看了对方一眼,不置可否,岔开话题:“我们已经在外游历一段时间,如今该回山一趟了。”
“可是要回师门?”萧晗浅浅一笑,倒也不追根究底。
“并非是师门,只不过是师兄之前临时落脚修炼的地方。”
李松云曾经修炼的地方名曰邙山,地气风水算不得钟灵毓秀,所以出不了什么精灵妖怪。平日里山中连猎户也不多见,胜在清净。如此幽静冷僻的深山,正是他结丹的好去处。
“如此说来,师弟我当真是好奇的很,师兄修行的地方一定是难得的灵秀之地。”
李松云笑了笑,淡淡道:“你到时便知道了。”
自李松云重生后离开邙山,已经过去一载有余。
此时故地重游,不免想起百年前与自己相伴数载的师傅。师傅虽然没能教会李松云太多东西,却辛苦将他养大。本就是乱世中漂泊不定的一个人,原本可以自由来去,却偏偏给自己找了一个“麻烦”,但同样也是一份牵挂。
他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不由的握紧了手中那把失而复得的铁剑。记得上一世,这把剑一直伴随他修行,直到漫长时光让它彻底腐朽,李松云才将它埋藏在邙山的深处。
当两人来到李松云曾经生活的地方,却发现屋子的墙都已经塌了半边。屋内本就没什么能让人感到舒适布置,如今有受了风雨的侵袭,更是没个样子,简直连荒山里的破庙都不如。
“唉,我的好师兄,没想到你过去竟然穷成这样?怪不得你这一年到头带着我到处赚钱啊。”
李松云也没想到这屋子没人打理就这么不经事,莫名奇妙的就这么塌了。第一次带师弟回家,结果连个住地方都没有,当时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竟不由自主的红了。
萧晗见他脸红,忍不住多想要多逗他两句。
“我说师兄,这一两年可有好几个门派招揽咱们。他们可都管弟子吃住,还有附近的乡民供奉香火。为了你,我可是都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可如今我怎么感觉当初根本就是上了你的贼船,现在下船还来得及不?”他脸上挂着笑,左脸的酒窝若隐若现,看起来有点不怀好意。
好了,李道长这回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李松云自己也觉得奇怪,自己平时根本就不会在意他人对自己的看法。生平鲜少有局促不安的情绪。可偏偏面对萧晗,自己时不时会产生这些情绪。虽然明知道对方是故意的,偏偏还忍不住想要解释。
“咱们师傅本就是个游方的捉鬼道士,并没有开山立派。但是师门的传承还是有的。”他很想掏出自己师傅曾经赖以生存的那半本“秘籍”以证明传承,可奈何那本残破发黄的书卷早就已经作为自己师傅唯一的陪葬深埋地底。
李松云转过身,正对着凉飕飕的山风,实在是不愿意面对萧晗似笑非笑有意调侃他的表情。
“如今你既然已经入了师门,自然就不可轻易更改。我一日是你的师兄,便终生都是。虽然现在我们比不得那些受到世人供奉的门派,但是师兄一样会尽心尽力的教你,护你。”
“你我一日为友,我便终生记着这份情谊。只要你一日是我的朋友,我就定会信你,护你。”一个声音,跨越了千年的时光在萧晗脑中响起。
记忆中的那张脸不知怎的,和眼前一脸郑重的李松云重合在了一处。
萧晗不由自主的想到一千多年的那个蠢货。朋友?你死在我眼前的时候依旧这般想的么……
萧晗嘴边的笑意逐渐凝固。
如今当他不笑的时候,越发成熟的面孔看起来竟显得有些冷峻。虽不复之前年少模样时的明秀,却越发英俊逼人。
李松云每日瞧着对方的脸,并不能明显的感受到其中的变化。但是此时看着对方突然不知为何而变得凝重的神情,不得不承认,萧晗已经和他印象中的魔头有了九成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