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叽——
叽他个头啊!
对此火蠡是很委屈的,它努力为自己辩解:“天生就是这样,并不是故意的。”
季柯不想多话。
丹阳道:“会说话就更好办了。”他喊道,“水猊。”
水猊温驯道:“请说。”
丹阳指了指季柯:“我将他托付给你,可以放心吗?”
水猊郑重道:“当然。”
季柯的问题有了着落,丹阳的后顾之忧就少了一半,他道:“我下水,其实是想找玉皇贝,你知道它在哪儿吗?”
水猊兽思索了一会儿:“如果你们要找它,倒确实不得不去蛟龙的地方。蛟龙以玉皇贝为食,极喜这种食物。它护得很紧,怕不是轻易就能得到。但是地势复杂……”
它未出口的话,显示了它的为难。如果连水下的生物都面露难色,那他们此行,岂非要费大周折?丹阳微微拧起了眉头。却在这时,边上的摩罗那举了好久的手,终于能够吸引到丹阳和季柯的注意。
“我说……”摩罗那无辜道,“为什么不问我呢?”
“我不是早说了路我熟吗?”他看着两人的目光,忽然间恍然大悟,有点痛心疾首,“原来你们都当我放屁?”
季柯面无表情,你终于懂了。
下水前,季柯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了句等等。然后丹阳就看到他和水猊兽说了几句话,水猊兽迈着步子过去,将玄心宗几个人捆作一堆,衔在了嘴里。
丹阳:“……”
对此季柯解释:“带着,万一需要挡剑呢。”
……就很有魔头作派了。
这片水域十分辽阔,堪比海。魔界没有海,只有湖,渭水也不算海。自出了魔界起就一直呆在山上的季柯终于感受到大陆的宽广无垠。他由衷感慨:“怪不得往年都要争这块土地。地广物博,有点追求的都想得到。”
“自古天下争者恒有之。”
丹阳注视着这蔚蓝的海湖,水面在水猊兽步入时,缓缓分开,形成两道水墙,高耸于空而不倒,水流倒灌,十分壮观。水猊兽朝他恭敬地屈下前膝,丹阳率先步入水道,摩罗那紧随其后。季柯坐在灵兽背上,怀里揣着丑萌萌,最后步入了水域之中。他最后一眼,就见到水墙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周遭水流柔缓温和,有如无物。
季柯伸手握住一团流水,像是握住了空气,很是难见。
“蛟龙是近两百年才来的。它刚来时,不过一点点大,在水下不生事,倒也能和岸上的人和谐相处。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忽然日长千尺,兴风作浪,才搅得民不聊生。”
眼下摩罗那与丹阳季柯三人已潜在水中,往下深处。他生乃魔族,而丹阳早已如入无人之境,唯有季柯,尚需借助水猊兽才好在水下自由来去。
摩罗那将自己所知全部托出。
“众人皆以为海渊在极其险恶的地方,因此入水时总往暗流走,其实是不对的。”所以他们一厢情愿的走了岔路,在遇到蛟龙前,就被水下复杂的环境和陷阱灭了大半。
丹阳认真地听着摩罗那这个外来住民的当地讲解,季柯却在开小差。
他正盯着丹阳的衣裳。
剑门的衣裳在陆地时,瞧着是纯白无垢,下了水季柯才发现不同。原来丹阳肩上随着水流波动的衣带竟然附着点点莹光,在这暗蓝幽深的水底,如同星星一样闪闪烁烁。他大奇,瞧了瞧自己,见自身亦是如此。
所以他几个在这黑暗中——像个自由行走的灯一样!
季柯伸手摸了摸,便见手上也附了一层荧光。他将发光的手掌翻来覆去地看:“这是什么?水里的?还是本来就有的?”
摩罗那凑近瞧了瞧:“这是幽蓝草磨成的屑子吧。”
幽蓝草?季柯将手抬起,在衣袖了闻了闻,又舔了舔,似乎确实如此。
丹阳看了摩罗那一眼:“好眼力。”
正巧周围平静无敌,他又有时间,好与这两个土包子简要解释。不错。这确实是幽蓝草磨成的粉末。既走入修道之路,没些法器护身说出去是要叫人笑话的,纵使剑门单修剑道一途,在法器上他们也从不怠慢。
“世人只知幽蓝草可入药,却不知因它生在极寒之地,根茎为了活命,十分坚韧柔软。若将它采下织就,可成护甲,只是穿戴起来多有不便。”丹阳说,“但若将它磨成粉末,铸于衣身,此衣便有如护甲本身,刀枪不入。”
那种莹光白日夜里都是瞧不见的,只有到了水纹波动的湖中,因着光线的缘故方能展现。丹阳说完,就见季柯和摩罗那两人皆是一脸的羡慕嫉妒。
摩罗那衷心感慨:“怪不得大王总想着打出魔界,你们的宝贝实在是多。”
相比而言,魔界就略显贫瘠了。
当面被旧部戳穿野心的季柯咳了好几声。他为转移话题,便另问丹阳,“刀枪不入,术法可破么?若连术法也不可破。你们岂非无敌。”
“世上从未有无敌之法,也未有无敌之人。”丹阳道,“有一样东西,是足以打破幽蓝草的坚韧,令它不再生效的。”
季柯不过随口乱说,不想丹阳回他竟真有此物,不由追问:“果真?什么东西能得你如此夸赞。我倒真想见识一下。”
不消丹阳回答,摩罗那便道:“哎呀,有什么好见的。听这位剑门师兄所说,此物于你们有如矛盾之理,天生的对头。难道不是见了这东西就意味着你会为此所伤?”他连连摇头,“要我说,还是永远不要瞧见的好。”
“这你都不懂。万物都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男人顶天立地,岂能因为潜在的危险,就不去刨根问底。”季柯不以为然,甚而得意洋洋,“换了是我,一定掘地三尺也要将此物找寻出来,然后一把火烧它个干干净净。看这世间还有何物能阻我挡我。”
他一高兴,一腔野心抱负在他本来要攻打的对象面前展露地淋漓尽致。
丹阳:“……”
摩罗那:“……”
方知失言的季柯:“……”
水猊兽温和地出言提醒:“下方有暗流。几位英雄要当心了。”说着,它扭头提醒季柯,“剑修的道侣,请你伏在我背上,手中抓紧。”
季柯:“哦。”过了会,“等等?”他一把揪起水猊兽的毛,“你叫我什么?”
第35章 水中故土
水猊兽吃痛,本能就想把人甩掉,幸好还记得此人对它也算有恩,硬是将冲动按捺下来,晃了晃脑袋,等季柯松了手,方不解道:“你指什么?”
季柯义正言辞:“我不是他道侣。”
灵兽与人不同,它们通常能更直观地越过表象看本质。丹阳在水猊兽眼中,是一柄孤傲冰寒的剑,立于天地,坚硬无比。而季柯在它眼中,却是一团迷雾飘乎不定。玄花妙阵能迷住阵中人的心与眼,却迷不了局中的灵兽。所以它清楚地看到季柯当时在阵中是如何想的。
他将丹阳,称为自己的魔妃。
“娶一个人,岂不就是当他是道侣。”水猊兽不解道,“你还要与他交……”
“住口。”
先前有些模模糊糊的画画霎时冲了出来,季柯脑中轰隆一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本能阻止了它接下来的那个字。虽然不一定能猜到是什么,直觉有些不堪入耳。他偷偷看了眼前头的丹阳,对方似乎没有听见。
季柯略放下些心,伏低身体,咬牙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水猊兽哦了一声:“就是你为什么要说他是魔妃。你虽然不是他师弟……”
季柯粗鲁地打断了它:“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他是一柄剑,存在于天地之间。”水猊兽认真道,“你与他非本源。”
不但不是同体,更不是同道中人。无鞘剑斩世间万物,即便是一团迷雾,亦能一剑挥下,而后清者轻,浊者重,归于天地。
“……”
万想不到一头灵兽竟能说出如此话语。季柯眯起眼,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看来水猊兽的眼睛,不仅仅只在水中起作用而已。若真如此,他倒是能明白,玄心宗那帮人为何要捕它入网了。他定定神,面上露出微笑来,不再去反驳,反而道:“不错,你说的很有理。只是这些话,可不要再与第二人说。”
“为什么?”
在灵兽看来,伴侣之间,应当是亲密无间的。它就是确认剑修对此人关照非常,才更加确定他们的关系。尤其此人与剑修还欲行夫妻之实,虽然那不过是幻觉。
季柯摸摸它的毛,毫不心虚地哄骗:“自然因为我喜欢他非常,所以要亲自告诉他。但你将这个秘密告诉他了,就没有惊喜可言。”
灵兽哦一声,长长呼出一串水泡。丑萌萌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地想,他骗你的你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瓜。怪不得被人打成这样。
水猊兽所说不错,底下暗流涌动,果然较之前厉害许多。饶是摩罗那,也要用出十分定力,方能在这种迅疾如密箭的水力下站稳身形前进。反观丹阳,却丝毫未受阻碍。他见摩罗那受阻,并起中食二指,往边侧一划,唇间轻启一声破,硬是按下了这股汹涌的水流。
摩罗那顿时觉得好受了许多。
“剑气还能在水下用?”
“太华山的风烈起来,远胜于这种水流。”
丹阳简单解释了一句,便不再多说,他们自暗礁间穿过,绕过奇奇怪怪的水石,愈往深处去,慢慢见到一片巨大的阴影,在原本就暗色的水中,还要幽深。
水猊兽的声音在他二人头上响起,似钟声嗡响。原来它一路行来,竟不知何时变得有在陆地时五倍之大。眼下丹阳也不过它下颌大小。“下面就是海渊。”水猊兽嗡嗡地说,为免惊动蛟龙,它的声音并不在水中传播,而是在几人心中。
西域海渊,深不可见底,是大陆修道中人望之却步,连当年仙界都要驻足的地方。丑萌萌从季柯怀中探出头来,认真地感受着这片幽暗。它从荒芜极地中来,所住如炼狱。传闻这里比炼狱更可怕,因为万年不变的孤寂和寒冷。
丹阳嗯了一声:“你们在这呆着,我先下去看看。”
说着,他整个人都化成了一道剑光,于水中势如破竹,硬生生劈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速度快的连季柯叫他都来不及。
摩罗那:“……”他扭头看季柯,“要去吗?”
季柯瞪着眼:“当然去!”万一丹阳拿了东西跑路,留他主仆二人在这喂鱼么?
水猊兽有些犹豫,在它心中,虽然没有明说,丹阳却如同它的主人,既然主人发了话让它呆着,它就不大好违逆他的意思。
季柯又揪了把它的毛:“你刚才叫我什么?”
刚才?
水猊兽想了想,反应很快:“好,我们走。”
原则上,道侣和主人是同一个效忠等级。
只是……
“你可否别再揪我毛了。”水猊兽委婉地捍卫自己的毛发,“它长得很慢。”
言下之意,会秃。
火蠡幸灾乐祸地嗝了团火苗,在水中闷咚一声响。蠢货,它愉快地想,谁让你们这些灵兽要长毛的。像它浑身坚硬的皮甲,就算季柯想下手揪,还要顾忌手上会不会扎个洞。
说要下去,却也不能冒冒然下,丹阳固然依着自身技长。季柯却得考虑自己现下的处境。他将这左左右右的水域打量了一遍,安静地连条鱼也没有,若是有凶物,应该是隐藏不了的。再者身下坐骑已有之前五倍大,关键时刻还能当堵墙挡上一挡。
“但是你能不能变小一些。”季柯说,“这么大是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是吗?”
水猊兽很无辜:“我以为你们喜欢大的。”说着,它缩小了自己的身形,原本它长得像头尖角牛,现下犹如一匹小马驹,仍就驮着季柯。
摩罗那既然这么了解这片水域,说明他一定下来过。
季柯道:“有没有别的路可走?”
摩罗那:“呃……”
他的主子便知道了,那就是有。果断说:“走你知道的捷径。”
偷袭他是个中好手,正面就交给丹阳去吸引火力,他们躲在暗处,适时给予敌方痛击。这才能才事半功倍。傻呼呼上去岂非是把底细全都交待在这里。
自出魔界以来,摩罗那在外游荡几百年,其中三分之二的时间就在这里。魔界出来的人从不知道惧怕为何物,明知水有龙,愈往水中行。他明里暗里也偷偷跟踪过那些潜入水下试图寻些奇门宝贝的修士多回,自然知道是有别条好道可走。
摩罗那转身往另一个方向游去,瞧着是深渊的另一面。季柯拍拍身下灵兽的头,示意跟上。他们往那处去时,丹阳先前潜下的地方早已寂静幽暗,仿佛张着大口,吞噬了不知道多少魂灵,也不知道丹阳到了何处,现下如何。
“这里放在水下叫海渊,在陆地也就是庞大的山脉。既然是山脉,必定有洞。”
摩罗那引着季柯下到山体中部,借着身上的幽蓝草散发的微弱光芒,季柯瞧见漆黑的石壁上坑坑洼洼,有一处颜色特别深,他们游近一看,果然是个洞口。
“你时常来此?”
摩罗那顾左右而言他:“我的故乡,也有一座山,山下亦有一片湖。远比这漂亮。可这数百年来我再不曾见过。”说着,他率先钻进洞内。通道狭小,冒着细微的气泡。
“我也游遍大陆,看过许多种山水,无一是我故土。后来我找到了这里。”摩罗那如同本来就生活在水中的游鱼,动作流畅且自然地往前探去。季柯紧随其后,便听他说,“好歹也能从中寻到一些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