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离院子有一段距离,他们回去,林似锦把那些止疼的药草从储物戒里拿出来,玉盒放到院墙,施了些灵力上去,草叶尖变得生机勃勃。
“你先坐着,”林似锦揪了一些草叶下来,他注意到盛如翡脸色更加苍白了些,他指尖碰了碰盛如翡的额头,摸到了些许冷汗。
对上盛如翡的漆黑的目光,他唇角略微绷直,“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不跟你说,下次不会了。”
盛如翡攥着他的指尖,唇色略微泛白,嗓音低哑,“我知晓……但是忍不住。”
“那你的伤应该快点好起来,”林似锦心疼木头,指尖用灵力蕴着盛如翡的伤口,嗓音柔和了几分,“你跟着我,我不放心,等你的伤好了,我去哪里都带着你。”
林似锦眸光映着盛如翡的侧脸,他碰了碰盛如翡的唇角,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像是小动物碰到最喜欢的东西一般,带着些许亲昵。
秋水在一边看着,默默地咬手帕,这艳鬼实在是太可恶了,居然又在装可怜骗主子亲亲。
它一边生气,一边又怂不敢出声,瞅到了一边的饮冰剑,它向来精力旺盛,装瞎踩了饮冰剑两下,要拉着饮冰剑打架。
饮冰剑:“……”
角落里的剑没有吸引注意力,林似锦还在等着盛如翡回复。
盛如翡好一会没出声,林似锦指尖碰碰盛如翡的额头,“师兄,你听到没有。”
木头这才“嗯”了一声,指尖依旧紧紧地攥着他,他放下心来,给盛如翡看他采的草药,“师兄,这是不是你之前说过的,长老在上课的时候讲过,典籍还是你整理的。”
这种草药草尖亮晶晶的,像是有一层金鎏光洒在上面,他觉得很好看。
盛如翡:“是血见草。”
“是就好,”幸好没找错,林似锦回忆起来,小声地说,“我以前不知道典籍是师兄整理的,还在想是谁整理出来的典籍这么无聊。”
“我天天上堂课都要听睡着了。”
盛如翡唇角绷直,摩挲着他的指尖道,“没有典籍,你也能睡着。”
因为不喜欢那些经文,林似锦,“我不喜欢那些,所以总是能睡着。”
他说着偷偷瞅一眼盛如翡,他算不上什么好学的弟子,和盛如翡是截然相反的人。
盛如翡“嗯”一声,对他道,“你不喜欢便不看,我替你去做。”
“我就知道师兄会这么说,”林似锦有些开心,他又在盛如翡脸上吧唧吧唧两口,没忘记正事,“我先看看你的伤,肯定更严重了,以后不能再乱动碰到伤口……”
林似锦把那些血见草熬成汁,闻起来便很苦,他从储物戒里拿出来一些蜜饯,都是他原来带的,路上没怎么吃,现在可以派上用场。
“有蜜饯应当不苦了,”林似锦闻了闻药汁,光是闻着他就有些受不了,估计尝起来会更苦。
“这个最甜,你喝完吃这个,嗯……这个也不错,小时候我怕苦,会在里面混一些糖水。”
“但是师兄不能混糖水,这个可能会影响药效。”
少年掌心里拿出来许多甜丝丝的蜜饯,清润的眼底映着柔色,闻药汁时表情略微扭曲,表情异常鲜活,很快把药汁碗拿的远远的。
烛光在一边染着,少年嗓音仿佛也带着温度,一并顺着蔓延进他心底。
盛如翡从小到大很少受伤,他无父无母,从小在扶光长大,少时他不会收敛脾性挨过几次打,之后就学会避锋敛芒,和所有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受伤了便用药,没人会在意他疼不疼。
没人会为他特地寻止疼的药草。
喝药时也不会有人在意药汁苦不苦。
反正他会喝不下难以下咽的苦药汁。
苦便苦了,那又如何呢?
他确实不怕疼,也不怕苦,明明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心底却像是暖融融的化开,眉眼略有些怔然。
鼻尖前是丝丝缕缕的甜味儿,少年身上经常有这个味道,像是在糖罐儿里泡出来的。
“师兄?盛如翡……你发什么呆呢,再不喝药要凉啦。”
林似锦笨手笨脚,他做不来细致活,只是端个药汁碗,他手上都被烫伤了,语气略有些不高兴。
木头越来越木了,一戳才会动一下,他都担心盛如翡会不会哪天变成真的木头。
他喊了两声,盛如翡才接了汤碗,把药汁直接喝完了。
林似锦看得目瞪口呆,他拍拍盛如翡的后背,“师兄,你别着急,有点烫。”
他有点纳闷,怎么回事,喝个汤药喝出来了珍馐美酒的感觉?
刚说完,盛如翡把汤汁碗放下了,冷淡的脸略微崩不住,因为苦而扭曲起来。
林似锦:“……”
幸好师兄做这个表情不丑,真的。
第 140 章 獠牙
盛如翡微微咳嗽两声, 喝得急有些被呛到了,把汤碗放到了一边,少年喂给他蜜饯, 唇齿之间沾到了甜味儿。
“都说了让你别急,”林似锦有些乐了, “这苦药没人跟你抢。”
林似锦往木头嘴巴里塞了两个蜜饯,指尖碰到了温热的唇齿,盛如翡把蜜饯吃了。
止疼药草已经喝完了,林似锦掐了一把盛如翡的掌心, “师兄, 疼不疼。”
盛如翡指尖略微动了动,对上少年期待的目光,少年用的力气不小, 在他掌心掐出来了一个印子。
“没有那么快见效。”
林似锦于是又在旁边等了一会, 他跟盛如翡说了附近村落的情况。
“那我们再等一会,”林似锦,“师兄, 我去采摘止疼药的时候还去了附近的村落, 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林似锦:“我还碰到了妖邪化的村民,扶衡告诉我, 邪咒延长了妖邪化的时间,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需要不停地吃人。”
那些村落,只能用惨烈二字来形容。
城外尚且是这样, 不知道城中如何了。
“我有些担心城中的状况,”林似锦有些焦躁, 一件事未平, 另一件又起。
“城中有斩祟使守着, 还有许多仙门弟子,不必太担心。”
林似锦“嗯”一声,他最担心的其实是盛如翡,如今他要去找解开邪咒的办法,三千世五十城里,可能都要跑一趟,现在盛如翡中了邪咒,兴许他们入城会是一个大问题。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放弃。
林似锦剩余的时间帮盛如翡拆了纱布,重新上了伤药,他上药的时候特地观察了盛如翡的脸色,脸色比前几天要好的多。
说明止血药草确实有用。
夜晚的时候,为了防止上次的事情发生,林似锦跟盛如翡强调了三遍。
“师兄,你再乱碰我,我们明天开始就分开睡。”
原本盛如翡是还要打坐,他不准,现在受伤时期,自然要好好休养,好好休息伤口会愈合的快一些。
盛如翡“嗯”了一声,盯着他的侧脸低声说了个“好”。
到了烛光熄灭时,原本他们俩隔着一些距离,林似锦没打算睡觉,他腰间横了一只手。
那只手圈着他,他扭头瞅了瞅,盛如翡微微阖着眼帘,只是圈着他,没做别的。
他于是扭了回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
深夜寂静,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恍惚有一瞬间感觉到一股威胁,似乎有一道冷凝带着恐怖占有欲的视线正盯着他。
那道视线似乎想要将他整个人撕碎,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他背后只有盛如翡,他指尖碰着盛如翡的手腕,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慢慢地盛如翡消停了,他半梦半醒,感觉自己脸颊边传来湿润的触感。
盛如翡在舔。
林似锦忍了一会,他睁开眼,刚准备开口,“盛如翡”三个字还没叫出来,盛如翡见好就收地松开他,闭着眼睛装睡。
他指尖拽住盛如翡的耳朵,略微扯了扯,“盛如翡,别忘了你睡前答应过什么。好好睡你的觉,再乱动我就出去了。”
他话音落了,盛如翡眼睫略微颤了颤,没有搭理他,只是圈着他更紧了些,无形地表达了抗议,不愿意让他走。
后半夜倒是老实,林似锦不过睡了半个时辰,到底不怎么放心,凌晨时一直在守夜。
醒来时总觉得脖子有些疼,天亮的时候他去看了一眼,自己脖子上多了一处血淋淋的牙印。
林似锦在水镜里看着自己的伤口,他又看看床榻边的盛如翡,床榻边的扶衡突然开了口。
“去看他的牙齿。”
林似锦指尖略微动了动,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盯着盛如翡的侧脸略有些出神,上前扒拉开了盛如翡的薄唇。
少年睡的并不安稳,额头上再次冒出来冷汗,仿佛在经历什么极致的痛苦,薄唇微微向下扒开,露出和以往不同的獠牙。
獠牙尖锐异常,齿尖折射着银光。
林似锦略有些怔然,外面云层在此时浓密起来,仿佛半点光透不进来。
他指尖略有些颤抖,脑海里“嗡”地一声,全身冰冷下来。
脑海里回想起来他在村落里看见的怪物,那怪物也有非常长的獠牙,喜食人肉,整个被咒文吞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早就失去了人性。
现在盛如翡也正在变成那般的怪物。
“他会一天天的失去神智,最后变成只拥有兽性的妖兽,你救不回他。”
林似锦掌心出了一层冷汗,他心跳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跳动,浓稠的冰凉充斥着他的口鼻,他眼前略有些模糊,好一会才缓过来。
“我不会放手的……”林似锦指尖略微用力,他嗓音挤出来几个字,攥住床榻上少年的指尖,碰碰少年的额头,试图把少年眉心抚平。
盛如翡总是会站在他身前,他总是忘记,盛如翡原本比他年龄还要小一些。
他慢慢地收回手,在床榻边站了许久,窗外的寒凉沾湿衣襟,他身形在房间里消失。
在他离开之后,房间里一片寂静,床榻上的少年睁开了眼,学着方才的动作,慢慢地扒拉起自己的唇角。
指尖碰到了冰凉的獠牙。
秋水一直在旁边看着,它刚想出声威胁艳鬼,告诉艳鬼不要挣扎了,自己会变成九阶妖兽。
刚准备出声,空中传来一声筋脉被扯断的细小动静,它眼前有深红色划过,床榻上的少年指尖沾上血。
——他竟生生地拔掉了自己的两颗獠牙。
少年唇齿之间是一团血肉模糊,银色的发丝散在身侧,微微侧眸看了它一眼,那一眼冷冽阴沉。
秋水心里在啊啊啊地尖叫,整把剑都吓得后退两步,他心里“这艳鬼居然敢威胁它绝对是故意的”,想说拔掉也没用还会再长的,对上少年的目光,它选择闭嘴。
它向后退两步,安静如鸡地在原地待着,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盛如翡看着自己掌中的两颗獠牙,略微有些出神,额头因为疼痛冒出来冷汗,指尖略微泛白,嗓间全是血腥味。
他慢慢地将手里的獠牙捏碎,唇齿间传来新的痛意,仿佛有什么新的东西在长出来。
……
林似锦去了城门附近,打探了城中的情况,得知三千世五十城里已经全部开设内城。
所谓“内城”,再加上原本的城门,一共有两道关卡,形成三道闭环。
凡是感染邪咒者,都会被直接驱逐出城,凡是与邪咒感染者有过接触,都只能待在第二道闭环里,第三道闭环里……是剩余的人族。
城门外有结界阻拦,还有斩祟使坐镇守着,如果想进去,先要通过筑灵台。筑灵台是千年前的遗弃之物,如今因为邪咒现世,筑灵台重新出现在城门处,作为最基础的审查。
内里还守着层层的斩祟使,城门外是惨烈的哭喊声,有斩祟使定期去清理变成妖邪的人族。
黑雾团团围绕着城门,整座城池仿佛被包裹住,它们遮住了云月,黑漆漆的不露出一丝光亮。
城外一片灰败之景。
林似锦在城门处守了约摸半个时辰,筑灵台之所以被遗弃,便是因为弊端很多,需要反复测验是一,有时候特殊材质,会对筑灵台进行干扰。
思绪尚且没有收回,被耳边的话音打断。
“你要带他进去内城?”林扶衡在他身旁开了口,“他身中邪咒,对于整座城来说都是隐患,你是想因为他……去毁一整座城?”
林似锦指尖慢慢地攥紧了,扶衡说的没错,感染是一个概率性的问题,但是传染率非常高,他没办法保证盛如翡不会传染别人。
他自己是无所谓,有权去为自己做决定,可是他没有资格替别人去赌。
耳边是远处黑雾中的哭声,天空映出来半边血红,眼前的城池仿佛与他幻阵中见过的重合。
一样地一点点在失去生机走向枯萎。
林似锦看到了不远处的崔皓雪,他按下帽檐,身形在原地消失。
原本低落的心情在看到院子里的少年立刻烟消云散,他打起精神来,想起来自己以前就跟盛如翡强调过的,有问题要好好跟对方说。
但是他对上盛如翡的目光便有些开不了口。
盛如翡在院子里站着,脸色还有些苍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脸色便经常这般,看起来身形单薄,似乎比以前瘦了很多。
原本是在用饮冰剑试手腕的恢复,明显的心不在焉,从他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虽然动作很细微,但是他还是看出来了。
盛如翡在等他。
冷淡的目光微微发生了变化,在看到他的时候,整个人像是一潭死水重新活了过来。
那些话突然就开不了口了。
林似锦想说,以后他白日里会出去,夜晚前会回来,让盛如翡等他。
“师兄,”林似锦轻声开了口,“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秋水也未曾给他传音,他看了一眼秋水,秋水表示很无辜,自己朝角落里挪挪,不打算解释。
林似锦目光柔和了几分,他去碰盛如翡的指尖,盛如翡指尖略凉,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没醒多久,”盛如翡攥着他的指尖不肯松开,嗓音冷淡,“你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