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一片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类似肉类在阴暗潮湿环境下腐烂的气息，以及自四面八方钻入鼻腔的机械异物的气味。
　　——这城市里还藏着许多没有离开的机械异物。
　　池遇走在前面，警惕地看着周围：“小心一些，跟紧我。”
　　褚颜申跟在他的身后，调出虚拟电脑，放大十七区的街道地图。
　　仔细在地图上寻找了一会儿后。
　　褚颜申开口道：“前方直走，左转七百米位置有个能源补给站。那里应该有车，也有足够的车载燃料。”
　　池遇：“嗯，我们现在过去。”
　　从地图上看，他们距离那个城市能源补给站的距离不远。
　　但实际上，抵达那个地方却是需要至少半个小时的时间。
　　随着距离能源补给站越来越近，空气中那股腐肉霉烂的味道也逐渐变得浓郁起来。
　　恶心得令人头晕。
　　两人压抑着不适感，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穿行，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能源补给站。
　　十七区的能源补给站已经废弃，顶部失去了遮挡物，雨水顺势而下……
　　这里地势较高，地面没有蓄住积水，生满了黑绿色、黏糊糊的苔藓。
　　伫立着的数十个燃料机器也被风雨侵蚀得锈迹斑斑。箱体空荡荡的，里面没有一点液态车载燃料。
　　褚颜申在数十辆被遗弃的废车里寻找能发动的车。
　　池遇则转身又去看另一个倒在地上的燃料桶。
　　不一会儿，褚颜申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这边有辆车能用。”
　　池遇低头透过燃料桶的洞口往里面看，听见褚颜申的声音，起身跑去他那边。
　　褚颜申找到的是一辆越野车。
　　车头似是受过重击，除此之外其他部位完好
　　池遇站在车窗边，垫着脚看向坐在驾驶位的褚颜申，“补给站里的燃料桶都是空的。”
　　褚颜申双手握住方向盘，压抑着不太舒服的胃，地朝池遇示意：“没事，先上车。这辆车的能源箱里还有小半箱的燃料。”
　　沿路会有许多能源补给站，车里面的能源足够他们寻找到下一个燃料补给点。
　　池遇点点头。
　　然而他刚打开副驾驶车门，还没来得及上车，突然之间整个世界一阵地动山摇。
　　紧接着，池遇听见身后传来巨大的，就像是钢铁块状物以及各种山石滚落下来的声音。
　　池遇扭过头，看见身后的能源补给站后方废墟，突然之间拔地而起，显出了它真正的面目——
　　那是一个由各种各样的金属以及无数腐烂的人体残肢断臂组成的怪物，几乎有两层楼那么高。
　　它就像是一堆青黑色人类肢体腐肉和钢铁混合而成的垃圾，显示出一种不可名状、难以言喻的恶心感。
　　随着它的蠕动，空气中难闻的腐尸味几乎实质化一般向外波动。
　　池遇瞪大眼睛看着它，脑海里陡然闪现“危险”二字。
　　它在逐渐苏醒。
　　它“看”向了自己和褚颜申所在的位置。
　　这是一个合并到最高级形态的怪物。
　　它本应进化成和自己一样的存在。
　　但它的进化方向出现了问题。
　　最终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哪怕它进化失误，它依旧在执行着它的核心程序。
　　怪物发出了古怪的声音，拖沓而又沉闷。
　　庞大的身躯拖慢了它的行动速度，它缓慢地蠕动着躯体朝池遇和褚颜申的方向移动。
　　而褚颜申被车子的颠簸抖得晕头转向，险些直接吐出来。
　　好不容易等到震动消失，他瞄了眼后视镜，也看见了后方的怪物。
　　“走！离开这里。”池遇反应极快地坐上副驾驶，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褚颜申闻言，立刻发动汽车，朝远处开去——
　　轰！
　　一块残损的废墟墙体从天而降，落在车前，褚颜申急打方向盘躲避。
　　怪物费力地挪动身体，将更多的石头和大型废弃物朝那辆快速移动的车子砸去。
　　然而依旧没能阻挡它离开。
　　它伸出它那甚至不能称之为手的“手”，捂住自己挂满死去人类腐尸的脸，发出婴儿一样哀哀的哭嚎……
　　“饿……饿……好羡慕哥哥……饿……”
　　车上。
　　褚颜申的表情略有些发白。
　　池遇知道，他应该是被那个怪物恶心到了。
　　池遇想了想，伸手一下一下地捋褚颜申的背，“舒服些没有？”
　　他不会开车。
　　只能这样帮褚颜申纾解一下不适。
　　褚颜申：“嗯。”
　　池遇跟他聊天，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它本来该和我一样的，只不过进化的方向出问题了。十七区应该只剩下它一个高级进化者，大概是因为行动不便的原因被丢下的。”
　　刚才发生了那么大的动静，如果有其他的高级进化者，在察觉到动静的时候，他们就该出现。
　　但是他们没有出现。
　　所以池遇推测，十七区已经被清扫完毕，只剩下一些隐藏在城市里机械异物以及刚才那一坨。
　　其他的高级进化者都离开了这里，前往下一个目标地点。
　　因为只有褚颜申一个人开车，抵达下一个能源补给站时，已经是四个小时以后后。
　　曾经车来车往的补给站，此时显得很冷清。
　　池遇套好了外套下车，从补给站往车子后备箱一桶又一桶地搬运液态燃料。
　　褚颜申坐在车里面休息。
　　以前从来不用自己开车，他的车技不是很好，必须要高度集中精神。
　　所以，现在感觉特别地疲惫。
　　褚颜申靠在车窗边，看着池遇在雨中忙活——
　　车灯的光穿透细雨，偶尔照到池遇的身上，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漆黑柔软的发梢被微雨润湿，就像是挂满了晶莹细碎的星粉；照过他领口白皙的脖子和清俊漂亮的脸，看上去就像是一场残酷的战乱过后，巨大的废墟遗址上盛开出的花……
　　“池遇——”
　　池遇正转身朝补给站走，听见褚颜申叫他，忍不住扭头看去。
　　车前雾灯照在脸上，池遇忍不住伸手挡了一挡，透过手指缝隙，池遇看见褚颜申正双手交叠着趴在车窗边看自己笑。
　　漆黑的头发以及过分女气的明艳脸庞……车窗和他，形成了一幅氛围浓烈的画。
　　褚颜申弯眸看着放下遮挡的池遇，问他：“如果有可能的话，等一切结束了，你可不可以做我的新娘？”
　　顿了顿，褚颜申又补充：“如果不愿意的话，那我做你的新娘行不行？”


第47章 服不服软
　　池遇怔愣了一瞬, 随即反应过来。
　　他清澈的眼眸穿透汽车雾光灯看向褚颜申的方向，被雨雾打湿的长睫颤动了一瞬，像极了缀满繁星的银河。
　　池遇：“可以啊, 当你的新娘。”
　　……
　　在得到足够的罐装液态燃料后，褚颜申驾驶车辆继续往南。
　　一区位于南边的五千公里以外。
　　车上携带的食物和肉干足够他们一路不停歇地再度过十多天。
　　时间足够了。
　　高速通道上只有他们一辆车，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显得格外荒凉。
　　沿途不时出现一些站在路边的“人”。
　　他们穿着破烂的衣裳，伸出手向高速行驶的车辆招手。
　　在路过他们时，车身发出剧烈的撞击声。
　　褚颜申猛踩油门, 将正在攻击越野车的人远远甩在后面。
　　池遇偏头看汽车的反光镜。
　　透过反光镜, 池遇看见那些人野兽一样冲到道路中央, 以一种非人的速度试图追上他们。
　　——这些都是正在迁徙途中的, 介于机械异物和高级进化者中间阶段的异病毒。
　　它们已经拥有了类人的形态，但思维尚处在懵懂混沌的阶段。
　　直到它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池遇感觉车速慢了下来。
　　池遇收回目光, 问褚颜申：“要休息一会儿吗？”
　　褚颜申握着方向盘直视前方，“快到了，等到了再休息吧。”
　　等到第三天的清晨。
　　东方逐渐泛起一点晦暗的白时，褚颜申说：“到了。”
　　池遇往前看去。
　　晦暗的黎明里，一座巨大的城市就这么显现出来。
　　青黑色的巨石修葺起来的防御墙高耸入云，庞大的身躯半截展现在他们的面前，而更大的一部分, 则隐藏在能见度不大于三百米的雨雾中。
　　它就像是一只沉睡在大地上的漆黑巨兽，给人一种冷酷无情的感觉。
　　在能被人看见的那一截防护墙上，池遇看见上面安装着许多镭射灯和自动化武器。
　　但是没有看见出入口在哪里。
　　整个一区就像是完整的蛋，密不透风地被保护着。
　　在它的周围，密集地散落着形状不一的黑焦残骸, 以及一些不知道什么原因造成的大坑。
　　池遇感到奇怪。
　　往前开，出现了其他的车辆。
　　不多，就三辆。
　　应该是别的区逃到这里的人类幸存者。
　　每一辆车的横纵车距都离得很远。
　　其中距离池遇他们的车最近的一辆车上，副驾驶，脸上有一条狰狞刀疤的男人正扛起武器，瞄准他们——
　　末世中最安全的生存法则之一：不让任何一个可疑活物靠近。
　　不怪男人敏感。
　　实在是褚颜申和池遇两人的长相实在是太过精致羸弱了一些。
　　末世中当然也有漂亮羸弱的人类能活下，他们依附着强大的人。
　　但池遇褚颜申他们的车上，除他俩外，没有其他人了。
　　这不像正常人类。
　　反而和那些怪物更加相似。
　　男人瞄准着池遇和褚颜申的车头，心里计算着距离。
　　只要他们的车靠近己方五十米安全范围内，他就一炮轰过去……
　　“我们停下来，等他们先过去吧。”池遇说，他将落在远处的男人肩头武器上的视线收回，扭头看见褚颜申疲惫的脸色。
　　池遇说：“你闭眼睛休息一会儿，有我在。”
　　褚颜申应了声“嗯”。
　　他连续驾驶了一晚上，现在精神极度疲惫。熄灭发动机，褚颜申闭眸轻靠在靠背上，手却伸过来牵住了池遇。
　　池遇看了眼相扣的十指，轻轻攥紧了一些，随即重新抬眸，看向前方逐渐开远的车辆以及……城墙上开始转动的镭射灯。
　　虽然他们的车停在了安全距离之外，
　　但远处副驾驶位的刀疤男，手指依旧缓缓摸向武器炮的扳机位置。
　　他看着他们，心底有一股强烈的摧毁**升起。
　　如此残酷的世界，当然只有他们这样的强者才配活着。
　　“这么娇贵漂亮的小兔子们，主人都死了，当然该下去陪伴……”男人舔了舔嘴唇，喃喃道。
　　还未等他扣下扳机，就在这时，一道冷冰冰的女人声音响起——
　　“行了，是人就别动手了，别一天到晚没事找事。”
　　声音来自驾驶位，是一个肌肉线条美丽，穿着打扮简单干练，拥有着古铜色肌肤的短发女人。
　　刀疤男人嗤笑了一声，表情虽然有些难看，但还是听了同伴的话，收起武器坐回了副驾驶。
　　倒不是怕她。
　　只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同伴发生争执是最要不得的事情，除了削减己方的战斗力外，没有一点好处。
　　虽然手有些痒痒，但分析了一番形势后，他还是按捺住了心里的冲动。
　　刀疤男抱着武器，吹了声口哨，“算他们好运，感谢来自燕姐的仁慈。”
　　林燕懒得与他争执，她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后方车上的池遇和褚颜申。
　　男人没有脑子，但她有。
　　那两人身上穿的衣服和携带的东西，一看便知道是经历了一路风尘，身上的黑色污秽斑点极有可能是干涸的血渍。
　　根本就不可能是刀疤所以为的“末世菟丝花”。
　　林燕道：“你注意一下，他们为什么停下来。”
　　刀疤男理所当然地回答：“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害怕我们吗？”
　　话音刚落，镭射灯刺目的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刀疤男愣住：“这是什……”
　　一句完整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林燕猛地一打方向盘，狠踩油门。
　　刀疤男的头直接撞上了车窗坚硬的玻璃上，强大的冲击力下他的额头位置传来剧烈的疼痛。
　　半落的车窗直接砍破了他的皮肤，深陷的青白色肉里有血开始溢出来。
　　与此同时，他们的车子原本所在的位置一枚高温炸弹轰然爆炸。
　　气浪将他们的车子险些掀翻。
　　刀疤男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额头，瞪大了眼睛大喊：“快、快开车！快开车！！”
　　随着他们这边的爆炸响起，远处的另外两辆车也被镭射灯锁定。
　　不一会儿，蘑菇一样的爆炸再度发生。
　　刀疤男握紧头顶的扶手，扭头看向后方，血液顺着他的头骨不断地流淌下来、
　　血色的视野里，他看见那远处那两辆车被爆炸吞没。
　　有无数碎片被爆炸引起的剧烈气流冲击出来，七零八碎……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一区不接纳遇难者，请迅速离开此地，若进入警戒范围，我们将进行攻击。”
　　“重复一遍，一区不接纳遇难者，请迅速离开此地，若进入警戒范围，我们将进行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