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完了吗？”褚颜申走回来，跟在他身后的保镖手里，多了一个透明密封器皿，里面是一些土壤。
　　池遇抬头看他，“嗯，完了。”
　　两人一同离开工厂区，废弃工厂区地形复杂，巷道狭窄，地上到处都是锈迹斑斑的尖锐废弃铁钎，车很难开进来。
　　不过只要走到主路，周围就繁荣许多了。
　　两人站在路边，褚颜申告诉池遇：“车很快就过来，让我们先在这里等一下。”
　　池遇点点头，忍不住问出自己的疑惑：“你挖土做什么？”
　　褚颜申扭头看了眼透明密封器皿里的土壤，弯弯眼睛对池遇说：“秘密，过两天告诉你。”
　　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周围来去匆匆的行人身上扫过，视线猝不及防落到一个人影的身上，池遇忍不住出了声。
　　池遇喊：“罗白医生！”
　　罗白听见声音，停住脚步，然后拨开人群朝池遇和褚颜申的方向走去：“哟，好巧，在这里遇见你们了。”
　　罗白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风衣，他的身形高瘦，依旧带着那副金边眼镜，半长的黑发下面是一张许久不见阳光的俊脸，看上去给人一种斯文禽兽的感觉。
　　罗白的身上永远都散发着一股干净的消毒水的味道，令人一靠近就能猜出他的身份——这是一个医生。还不是良医，他是那种反社会人渣类型的医生。
　　池遇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休息度假了吗？”
　　罗白回答：“我这么穷，当然是就在东利区度假。倒是你俩，怎么在这里？”罗白顿了顿，镜片后面的目光越过两人，看向他们来时的方向，“你们是去那边的废弃工厂区了么？那里可不能去哟，小池遇。”
　　褚颜申忍不住问：“为什么？”
　　罗白抬了抬眼镜，严肃地说：“那边辐射很严重，前几年工厂重金属有害物泄露，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经常进出那片区域的人会变成怪物。尤其是触碰过那里的土壤，夜晚会变成长毛獠牙的东西。”
　　拿着土的保镖和挖过土的褚颜申同时表情惊恐了一瞬。
　　罗白眯起眼睛笑：“骗你们玩儿的。”
　　池遇无语地看着他：“好了，你不要吓褚小姐了。是特调局通知我们来的，娅娅的尸体在废弃工厂找到了。”
　　罗白不再玩笑，神色正经了起来。
　　“娅娅，那个来过我诊所的女孩子？”
　　“嗯。”
　　“……节哀。”
　　没一会儿，褚颜申的车就到了，和罗白挥手告别后，两人上了车。
　　坐在车内，隔着玻璃窗和窗外朦胧的细雨，池遇有些看不清罗白的表情，只看见他单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鼻梁上的那副金边眼镜在来往车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冷冰冰的光。
　　褚颜申双手放在膝盖上，拢着自己秘法器皿里的土。
　　见池遇一直扭头看罗白，褚颜申忍不住问：“你和他很熟吗？”
　　池遇：“嗯，很熟。以前奶奶生病的时候，我经常带奶奶去他的诊所看病。”
　　褚颜申心里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脱掉了那件脏兮兮的白大褂，罗白看上去十分的高质量，他和自己很不一样，是那种带点阴柔冷郁气质的男人，还拥有一手十分精湛的医术。
　　而且很明显，他对池遇的态度亲昵。
　　他俩关系很好……
　　褚颜申捧着器皿，没有再说话，双目放空盯着前方车景出神。
　　池遇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再开口的趋势，以为两个人的聊天就到此结束了，结果，褚颜申又突然抽回了目光，对池遇问出一个十分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喜欢一个医术精湛长相英俊并且很有人格魅力的男人呢，还是会喜欢一个长着一张过分女气的脸除了有钱外什么都不如别人的男人呢？”
　　池遇扭头，看着一脸纠结，并且态度十分严肃的颜申小姐，忍不住开口说：“你不要这么麻烦地去形容，你可以直接说是喜欢罗白还是你……嗯，性转版的你。”
　　褚颜申：“……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小声说完，褚颜申别扭地别过脸，忍不住悄悄用手指头抠了抠玻璃器皿光滑的外壁。
　　“为什么要跟罗白比，他是个无良医生，但你是善良的天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褚颜申好胜心这么强，连性转版自己都要与别人比，但池遇还是一脸认真地解释，“别人我不知道，但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更喜欢你啊。”
　　褚颜申手指停住，“真的？”
　　池遇点头，“我只有付钱，罗白才会帮我。但是我没有付过你钱，你一直在帮我。”
　　“还有。”说到这里，池遇停了一瞬，他双手撑在车座上靠近褚颜申，脸凑到他的面前，崇拜地看着褚颜申，眼睛闪闪发光：“你不许说自己什么都不如别人，你有钱，有钱就是你最大的优势！”
　　被池遇这么看着，褚颜申的耳朵红了起来。
　　他垂下眸子，抿唇矜持地说：“也就……一点点有钱。”


第17章 沦陷
　　回到家之后。
　　褚颜申找了借口跟池遇换床，再睡池遇奶奶临终前睡过的床，他觉得自己别想睡好觉。
　　刚开口的时候，褚颜申还有些怕池遇直接让自己和他睡一张床——很多女孩子之间会睡一张床表示亲昵。
　　好在池遇没有这个打算，他很愉快地接受了换床的要求。
　　一夜好梦。
　　第二天褚颜申按时起床了，睁开眼睛，他闻到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味。
　　下面，池遇早已经穿戴好，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挂了点潮雾，正在往墙上挂他的伞，桌子上放着两盘烤制好的金黄色食物。
　　听见床上传来动静，池遇抬头：“你醒了，我买了蜜烤南瓜泥，快下来吃。”
　　说着，池遇打开电视，先坐了下来。
　　托褚颜申的福，接下来的几天他竟然可以不用去上班，并且薪水照常发放。
　　虽说池遇从来没有想过利用褚颜申达到这种不当目的，但不用上班这种事情，想来没有一个人会拒绝。
　　褚颜申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池遇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电视，画质很一般的屏幕上，被迷晕的女主角正躺在机械病床上，周围站满医生——接下来她要被挖掉子宫和肾脏，用以拯救女配角。
　　男配站在门外表情阴冷，这事儿他全程参与。正在这时，远处有人匆匆跑来，满脸惊恐地告知他：女主角竟是他苦苦寻找多年的亲妹妹！
　　狗血、刺激、冲突感十足……池遇屏住呼吸，他勺子都忘了送进嘴里，双眼死死看着男配，想要看他作何反应。
　　就在这时，电视画面一转，进入了广告时间。
　　池遇小脸绷紧，低头把冷掉的南瓜泥喂进嘴里……科技在进步，人类在繁衍，唯有狗血肥皂剧的**点，永远被广告打断。
　　“插播一则新闻，9月10日夜，十二区特调局高级调查员周邦淡被发现死于办公室中……”
　　池遇猛地抬头。
　　电视机屏幕上，面无表情的女主持正匀速播报着新闻：“办公室财务无损失，手下所负责的一具女尸不翼而飞……特调局就此事迅速开展案件侦查……”
　　池遇没有等到周邦淡的通知，只等到了新闻里他的死讯，以及娅娅尸体的失踪。
　　池遇坐在桌子前，褚颜申洗漱好走到他身边，池遇还没来得及说刚才电视里的事情，褚颜申就接到了来自爷爷的电话——
　　池遇看着褚颜申接听电话。
　　他的脸色从最开始的不太情愿，逐渐变得凝重，最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对通讯器那头说：“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回来，爷爷。”
　　说完，关闭通讯仪器，褚颜申眼神认真地告诉池遇：“特调局高级调查员周邦淡——也就是昨天我们去见的那个人——死了。死因是谋杀，目的是娅娅的尸体，还有一些别的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池遇望着褚颜申，他知道褚颜申说不清楚的事情是什么。
　　娅娅被一个强大的机械异物视为私有。而政府特调局在它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娅娅，周邦淡就是负责这件事情的人，他死了。
　　死在了那个异物的手里。
　　周邦淡曾说过，政府高层以及上层区的极少数人知道关于异病毒的秘密，看来老董事长也是其中之一。
　　以前机械异物杀人，并没有发生在大众的视野范围。十二区仅有的一例，也在偏远的荒原之外，没有造成丝毫轰动。
　　现在却不一样，他得知周邦淡的事情后，肯定不会再让褚颜申在外面待着。
　　池遇理解地点头，“那你赶快回去吧。”
　　褚颜申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呢？”
　　池遇：“啊？”
　　褚颜申认真地望着池遇：“凶手来自下层区，现在的下层区现在很危险。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回去吧。我家很大，并不介意多一个人。”
　　……
　　池遇的房间被褚颜申安排在隔壁。
　　比自己和奶奶的房子还要大十倍不止，地面是那种昂贵的木质地面，赤脚踩在上面不会有凉冰冰的感觉。
　　矿石地砖大都带有辐射，所以一些有钱人会花大价钱去原料市场购买珍贵的木质地板。
　　不过现在地球被损毁得差不多了，钢铁水泥混合物组成的废墟和巨大垃圾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树木和森林早已经成了古地球才有的特产，这些地板是用一些人工培育的灌丛树枝进行科技合成。
　　但饶是如此，也已然十分稀少且昂贵。能种出食物和灌丛植物的土壤只在一区存在。
　　在这里，植物和食物一样严重匮乏。
　　放好东西后，池遇和管家一起站在门口等旁边房间的褚颜申出来，待会他们要一起去见董事长，也就是褚颜申的爷爷。
　　隔着门，池遇偏偏脑袋看向褚颜申的房间内——不知道装修的是什么位置，反正看上去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池遇：“装修的风格和以前是一样的吗？”
　　管家微笑着回答：“是的，一样，有些地方从表面看不出来，你或许会误以为没装修，这也是正常的。”
　　池遇：“……哦。”
　　褚颜申也整理好了仪容，走到门口就听见管家和池遇之间的交谈，悄悄递给他一个眼色：优秀的职业素养，这个月涨工资。
　　褚颜申的身上有一种十分超然的气质，令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大家出身的人。
　　池遇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脊背和柔顺如绸缎般的黑发，以及行走时腰际轻轻摆动的弧度，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写着“完美”二字。
　　池遇忍不住想，这样的人是自己的朋友，连池遇自己都羡慕起自己来。
　　褚颜申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闺蜜在对待，如果有一天，他知道自己是个男孩子，到时候他俩的关系就会……破裂。
　　不行！
　　池遇抿抿唇，眼神闪过坚毅。
　　关系不能破裂，他要跟褚颜申当一辈子的好闺蜜！
　　池遇发誓会捂紧自己的马甲。
　　深呼吸一口气，池遇挺胸抬头，快跑了几步跟上褚颜申的脚步。
　　褚老爷子还是待在当初的那家医院那间svip病房，不过现在他身上插的金属管子少了许多，整个人的气色看上去非常不错。
　　管家一边伸手示意两人进去，解释说：“老爷衰竭的肾脏器官已经全部进行摘除，换上了最新的仿生器官，未出现任何排异现象，他目前恢复良好。观察期是一个月，如果这个月磨合得不错的话，接下来医院将为他进行全部的衰老器官摘除移植手术。”
　　池遇哦了一声，他望着褚老爷子，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奶奶。
　　奶奶也是年纪大去世的。
　　有钱真好，就连死神也没有办法立刻夺走人的生命。
　　褚颜申拉池遇到褚老爷子的面前，“爷爷，这是我的朋友，池遇。她就是救过我不止一次的那个女孩子，现在下面发生了事，所以我带她回家避一避危险。”
　　褚老爷子点头，慈祥地摸摸褚颜申的头：“只要你开心就好，不过别光顾着玩泥巴和交朋友，与拓集团的事务你也要多点心思。”
　　褚颜申垂下眼睛：“知道了爷爷。”
　　褚老爷子又说：“还有，少去下层区，那件事情快要瞒不住了，周调查员死在了它们的手里，现在十二区已经不安全。你知道你为何被你的母亲送回爷爷身边吗？”
　　褚颜申抿唇。
　　讲真的，他不清楚。
　　褚老爷子叹气：“非不得已的情况，她不会舍得你离开她的身边。你被养在家中，不知道六区当时已经快要沦陷，那些可怕的病毒几乎攻占了六区的整个下层世界，并且开始往上层区蔓延……”
　　在场的就四个人。
　　池遇没想到其他的城市居然是这种情况，表情有几分震惊。
　　旁边的管家微笑着低声告诉：“很多事情，只有上层的人知道。”顿了顿，管家扭头看着乖巧可爱，长得白白净净的少女，说：“当然，你现在算是半个上层区的人了，你很幸运，小姐她足够重视你。”
　　管家并不怎么赞成小姐在下层区交朋友，她太单纯了，人际关系简单，未识社会，从来不知下层区人心险恶。
　　不过万幸，池小姐并不是那样的人。
　　离开医院之后，褚颜申的表情略带沉重，池遇歪头看着他：“你是担心你的妈妈吗？”
　　通过他们之间的对话，池遇知道褚颜申生活在六区的上层区，他的妈妈和他的亲人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