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离开《恶魔夜》的游戏后没有选择再进入新的副本。他们回到蔺怀生的空间,看到了缪斯在蔺怀生不在的日子里悄悄对这个“家”一点一滴的装饰。
金色的,亮色的,祂谨记生生不喜欢黑暗,同时也不那么喜欢纯白,祂在这个空间的一切行为都是那么得小心翼翼,快乐又谨慎地行使祂作为一个爱人的权柄。
色调要费心思,添置的每一样家具,大大小小也同样花费心思。
以至于到最后,这里真的不能叫做“黑暗空间”了。
蔺怀生看到祂平静中渴求肯定的目光,恍然想到这个明明和自己时刻待在一起的神明爱人哪里有的时间装饰这些七七八八呢。于是就有另外一个祂,那个作为“训导者751”的祂,始终默默地守在这里,这里也成为另一个有着祂在等待的世界。
如果因为斑斓色彩而不能再称为“黑暗”……
“这里该叫家了。”
这句话,是蔺怀生给祂的最高赞扬。
而在家里,两个人之间做什么都可以。
那么多,那么多,非要说,就统称为谈恋爱。
……
缪斯真的很为蔺怀生考虑,时时刻刻都那么周道。
他想要和爱人天长地久地腻在一起,但又怕蔺怀生无聊,于是祂再次主动挑了一个副本世界,邀请蔺怀生一起。
“这一次对于生生来说也是一种全新的玩法。”
蔺怀生觉得祂太会钓胃口了,也太会吸引他了。
“我拭目以待。”
蔺怀生把手搭在缪斯的掌心中,被祂牵引着,一同消失在尽头的黑暗。
……
【人间有一座城,以宗族为治,城中皆为缪姓。族长拥有最高的权力,而城民的信仰则全属于供奉的神明,每一任族长都是神明的代言者,宣布神的旨意。有一天,神说祂要娶亲,于是年轻的族长娶了一位夫人,这座城从此有了另一位主人。有人说,这是神明的妻子,也有人说这是族长的妻子,直到族长离奇死亡……杀死族长的凶手是谁?继任者又将是谁?一切扑朔迷离。】
【玩家蔺怀生,进入副本[头七]】
【叮咚——】
【任务1:扮演好npc。】
【亲爱的,希望你玩得愉快。】
【提示:等会见。】
……
纸钱不断地被火舌吞没,滚烫的热蔓延到蔺怀生左侧的半边身体。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疏落有致的长睫落着阴影,如轻蝶,一抬眼的功夫就不见。
人跪在垫子上,想必是跪的时间久了,只略有动作,半身都传来钝痛的麻意。蔺怀生忍了忍,身体缓慢侧向火堆,打算再撒一把纸钱进去。
蔺怀生的动作不快,手里攥着的纸钱还没落下,就被另一只手握住手腕。
“够了。”
还有一个人在这,从刚才就一直陪着他,但他的声息都轻,似乎不愿打扰蔺怀生,也直到现在才和蔺怀生有交流。
来人对蔺怀生足够守礼,哪怕这会握他的手,两人的肌肤之间都还贴着一层轻薄的衣料。
男人看了一会手中近日愈发消瘦下去的手腕,不动声色地从蔺怀生的手中拿走那一叠纸钱,分两三次放进火堆里,看它们一点一点地烧成灰。
“嫂嫂,节哀。你与大哥年少夫妻,情意深重,大哥不愿见你这样折磨自己,你去休息吧。”
年少夫妻,竹马之情为这份情谊更添真挚。
蔺怀生不过一眨眼功夫,就从对方的话中得出了讯息。而这个副本他作为npc,唯一要做的就是遵守人设好好扮演。
纸钱让人代劳了,蔺怀生沉默地坐在那,仿佛没有一点脾气,但也只是仿佛。
男人知道,他这位“嫂嫂”平日娴静温柔,从不和人争执,但骨子里却是极为坚韧的。
“我再陪陪他。”
听到蔺怀生这么说,男人扯了扯唇,却无喜意,心中反倒说不尽的悲哀和愤怒。即便灵堂本就悲凉,两人沉默不言后也不免更悲了。
但不久之后,门外传来动静。男男女女,粗数六七人,蔺怀生隔得远,还没看清他们的脸,就先要分析他们旁若无人而滔滔不绝的大段对话。
“就这么进来了……?”
“不然呢。”
听起来一个胆小,一个不以为然。
“名字啊!这次的副本叫什么不好,叫‘头七’,我们估计要遇鬼的,就这样你们还这么淡定?你们之前过的副本是有多夸张恐怖啊?”
“管他是人是鬼,只有主动迎击,才有可能通关。”
更多的人参与到这场对话中,自然也有相对寡言的。
是玩家们来了。
大概因为这一次的副本只是解密本,玩家中并没有真正的凶手,也没有阵营,玩家们的利益目标是一致的,他们的关系听起来还算融洽。而玩家们估计认为npc就算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会自发忽略,倒给了蔺怀生之后的机会与乐趣。
蔺怀生身旁的男人站起来,问道:“是谁。”
他问的是最前头引路而来的管事,沉稳的管事回禀道:“二爷,这六位是族长的朋友,特意前来悼念。”
族长缪玄度去世后,目前由其弟缪嘉阳暂代族长一职,他也的确是目前最有希望成为下任族长的人。
管事答得滴水不漏,但回话之后,他却迅速地向蔺怀生这边投来一道隐蔽的关切目光。
蔺怀生看见了,微微别开了脸。
玩家们却不仅看到了缪嘉阳,或者说,一旁默不出声的蔺怀生更吸引他们的目光。蔺怀生与缪嘉阳一样,一身白衣,但那张脸摆在那,让有些心直口快的人不免感叹:乖乖,是哪家的娇娇。无外乎以前有那么句不上台面的俗话——
想要俏,一身孝。
玩家在进入游戏之前自然对副本中npc之间的人物关系有最基本的了解,但他们这会的反应却又像是一切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族长夫人是个……男人?”
这是他们有的人没想到的。甚至,这还是个漂亮男人。
再看当下灵堂里的三个npc,如果算上棺椁里的,也许是四个,顿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别扭。
玩家们言不由衷地和缪嘉阳说了几句敷衍的话,大概认为无论如何他们都会被留下来,蔺怀生便顺了他们的意,说:“既然是夫君的旧友,钟烨,你给这几位贵客安排一下屋子。”
蔺怀生看着他们:“还有几天就是亡夫的头七,几位若是不急,就小住几日再走吧。”
就像玩家们认为无论如何自己都会被留下来一样,蔺怀生也知道他们千方百计也会想要留下来的。所以他根本没说别的。
管家钟烨应得很快:“夫人,我会安排好的。”有了这句话作为开口,他剩下的话似乎就流露得自然而有借口,“……您今天还没有用膳,我也叫厨房再备一份粥送到您院子里吧。”
“好了。”
缪嘉阳打断了他们。
蔺怀生偏头去看,发现这个听声音很年轻的男人,五官却有一种散不开的阴鸷与强势,若不是知道从前他的哥哥缪玄度才是权力的握有者,还以为缪嘉阳才是一族之长。就连玩家似乎也被缪嘉阳的语气震慑了,听不到他们的一点声音。
“管家你先去招呼大哥的客人吧。”
缪嘉阳瞥了一眼钟烨,淡漠的眼神中隐含警告。
蔺怀生站起来。
“我累了。”
缪嘉阳顿了顿,他神情稍缓,对蔺怀生说:“嫂嫂回去吧,这里有我守着。”
蔺怀生淡淡地应了声,随后就有服侍他的小婢子扶着他回去。
从身体反馈的疲惫感让蔺怀生正好借着玩家们的到来顺势回去休息。扮演好一个npc可不是一件容易随便的事,身体休息好了才有精力玩。
毕竟这也是他要玩的游戏。
一路上,蔺怀生也从仆人那里得知了不少有用的消息,就在这么三两句的对话中,回到了他自己的院子。
尽管缪玄度与蔺怀生感情很好,但他们还是各住各的院子。因而即便这会屋檐下挑上了白事的灯笼,打开房门,里头却没有什么需要收敛起来的缪玄度的东西。
蔺怀生是真想休息了,他这会身体的疲倦不仅是游戏模拟出来的,他昨天和祂也闹得太激烈了一些。
可丫鬟却提醒道:“夫人,您有事还没做。”
蔺怀生这才把目光看向屋子正前方巨大的神龛。
蔺怀生的丈夫缪玄度尚且还没有在蔺怀生的屋子里留下什么他自己的东西,这个神龛就侵占成为蔺怀生起居的一部分,永远被他注视。
蔺怀生在丫鬟无声但又热切的目光下走上前,拿了几支香点燃了后插进香炉,投在他身后的那道目光仿佛才满意地收了回去。
“奴婢去给您拿吃的!”
丫鬟为食欲不振的夫人也操碎了心,自从刚才听了管家的叮嘱,就记挂着要往小厨房跑,如今蔺怀生也上了香,丫鬟就高高兴兴地迈出门去,留蔺怀生一个人在屋里。
蔺怀生抬头注视神龛里的神像。上等的玉整块无损地雕刻出一尊神像来,一眉一眼都是尊贵,又那么栩栩如生,仿佛真的有一个活人坐在上头。蔺怀生人间的丈夫现在死了,但他的另一个丈夫静静地神台上俯视着他。
尊贵的族长夫人有两个丈夫。
一个人间的丈夫。
一个作为神的丈夫。
人间的丈夫会死,会换,无论外面宗族因为谁当族长吵得多么不可开交,他们都默认族长夫人只有一个,永远不会改变。
因为他还是神的妻子。
第122章 合婚(二)
神龛上的神像也不知道是哪一方的神明,但真的太像一个活人。
而神,是蔺怀生现在认知里多么特殊而浪漫的独一啊。
蔺怀生忽然抬头:“你还不下来吗?”
他问这尊神像,把它当成祂。
“台子好高,上面也好冷,我这会可能爬不上去。”
从前蔺怀生可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他享受游戏,追逐刺激,为了这些心理层面的愉悦,他有时候很乐于遵守规则。但他现在一开始就打破。
从那个刚刚丧夫的族长夫人身份里主动跳脱,变回蔺怀生本身。
他违反游戏规则的时候,还要游戏规则本身来作陪。
神像不悲不喜,最生动也最无情的是眼睛,既不是睁眼,也不是阖眼,而是一种欲抬却未的敛状,好像下一刻蔺怀生就能叫得醒祂。
但蔺怀生不继续了。
“好了。”
他拢了拢袖子,伸出手将台面上溢满出来的细微香灰拂去。
“我去休息了。”
“我很想你。”
蔺怀生轻描淡写地抛下这几句话,就真的往里屋去,打算休息了。当他露出清瘦但有劲的背影后,香炉中细线般的烟忽然轻斜,仿佛是无形的指尖,朝蔺怀生那方向伸去,既是温柔又是挽留。
蔺怀生很快睡着了。在游戏的世界里,他的恋人无所不能,祂也无处不在,整个世界都仿佛是祂的怀抱,蔺怀生在这里很安心。
有人来了又走,蔺怀生潜意识里有些许感觉,但也懒得睁眼。也许是小丫鬟端来了粥,但见夫人睡了,就没敢打扰。但也有别人。
对方很小心地坐在床沿,甚至也许都没有真的挨到床,好像床上有什么神圣的宝贝,但床上不过只有熟睡中的蔺怀生。
蔺怀生迷蒙了一会,醒不过来,索性就不醒了。他知道是祂。至于是哪一个祂,就不得而知了。
祂看了蔺怀生很久,在梦中蔺怀生都能感受到那种极致专注的温柔,看了一会,还细致地帮蔺怀生掩了掩被子。蔺怀生睡姿规矩,还不需要掩被子呢,但祂还是要。祂最先学到的、最快表达的,永远是对蔺怀生的牵挂,甚至有时候是无意义的。
蔺怀生觉得还不如来他的梦里来。
不是还说好了等会见的么。
但祂走了。也许又回来。睡梦中的蔺怀生分不太清期间间隔了多久,又或者压根到底有没有换人。盖到他脖子的衾被又被拉开,这么来回,蔺怀生在睡梦里都觉得祂闲得慌。然后,蔺怀生就听到对方的声音。
“你都在梦里了,还要皱眉。”
总之,蔺怀生能听清。他就跟着想,他真皱眉了吗。
指尖落在他的眉心,起初是很轻的,然后就重了,手指的主人好像是要把所谓的那道皱痕揉开了、揉化了,才甘愿。然后,手指尖又顺着蔺怀生五官的线条,也这样不轻不重地摁、揉,这种触碰所带来地感觉,好像是对一件什么心里头极为稀罕的宝贝,片刻都离不开手,还要翻来不去地把玩。
蔺怀生被祂揉得有些痒,更有一些别的滋味,他忍不住动了动,就好像在迎合对方的举动。
祂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的,随即,蔺怀生的面前仿佛有一个贴的极近的人,他们之间呼吸相缠,蔺怀生的睫尾甚至都有祂的气息降落。
“这样多好。”
“生生,我真不希望你难过。”
缪嘉阳让蔺怀生的上半身都从被子里都露出来,把玩够了他的脸,又来亲昵蔺怀生的头发。缪嘉阳轻轻握住一缕,竟也放在唇边吻了。
“当然,你应该不会难过。”
“嫂嫂和大哥年少夫妻,情深意笃?我看未必。”
缪嘉阳坐在蔺怀生的床边,吻过第一缕头发后便又再吻第二缕,第三缕……静谧的里间,一切如画卷,却又那么诡谲。长发千百,吻到地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