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染接过小橘子,仔细地剥开。
剥好了橘子,殷染取下一小瓣塞进了津行止嘴里:“我不需要知道什么样的橘子甜,往后我就有你了,只要是从你手里接过来的,就肯定是甜的。”
津行止闭了闭眼,咬了咬下嘴唇:“我看你这张嘴,早晚得腻死我。”
两人换上隔离服,走进了小舟阳的分化隔离间。
空气中飘浮着的一层信息素昭示着小舟阳已经醒来。
这是两天来津行止第一次直面小舟阳的虚弱,只一眼,就让津行止生出一种揪心的疼痛。
津行止没忘自己进来是做什么的。
他把一瓣晶莹的橘子送到小舟阳嘴边,将果肉对半弯折。
丰沛的汁水从对折处爆开,滴入小舟阳的唇缝。
小舟阳嘴唇微动,试着扬起嘴角,最后却只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见津行止说不出话,殷染绕过去蹲在了小舟阳的病床旁:“小家伙,橘子是你行哥哥亲手给你挑的,甜吗?”
殷染隔空摸了摸小舟阳的头:“你上次问我,我们三个能不能永远在一起,现在我答应了,只要你好起来,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小舟阳口不能言,眼角却蓦地流下一道泪。
殷染抽了一张纸,在眼泪落在枕头上之前替他擦掉。
一个默默承受了那么多的孩子,当时该是怀揣着怎样的希望问出那样的话的?
殷染不知道。
他捏着手心里被他揉成一团的纸巾,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做了留下的决定。
·
看完小舟阳,殷染送津行止回到了病房。
殷染一直没睡,等到津行止呼吸平稳得像是睡着了,殷染才起身出门。
可他的双脚刚着地,昏暗中突然传来津行止的声音:“要去哪?”
猝不及防地被津行止灵敏的“雷达”发现,殷染随口解释道:“出去走走。”
那谎言太过敷衍,以至于殷染自己都无法相信。
津行止捅破了他的谎言:“你要回殷家?”
目的被津行止直接揭穿,殷染也没有什么继续隐瞒的必要,他边穿鞋边道:“今晚的事不能再发生一次了,既然有彻底解决这件事的方法,我势必是要做的。”
上次殷染回家,还是为了解决和明媚的婚事,这一晃也有段时日了。
殷染自生下来起似乎就对家族没有任何贡献,现在又伙同旁人砸了自家的灰色生意,这次回去,怕是很难好过。
“相比其他人,我作为公众人物其实更安全些,你没有必要——”
“有必要。”殷染打断津行止的话,“殷家的事你不太知道,有空我慢慢解释给你听。你现在只需要知道,我有把握解决这件事情。”
沉默良久,津行止紧绷的嘴角才放松了下来。
他对殷染招招手道:“过来。”
殷染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俯身时衣料的摩擦声清晰可闻。
津行止借势揪住他的领子,轻轻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我等你回来。”
正文 79.护好津行止
临近凌晨,殷染才回到殷家。
群星隐匿在暗色的夜空,光芒难以穿透云层,只氤氲出几团厚重的冷黄色。
虽是深夜,别墅里却稀稀拉拉地亮着几盏灯。
殷染本就对这里没有特殊情感,回到这里自然也没有特别的感触。
只是身为殷家人,殷染居然连第一道门都过不去。
这一番闭门羹吃得委实让殷染不爽。
之前在津行止车祸时使用的药物到现在还对他有影响,加之晚上那一架,殷染的体力确实已经跟不上了。
现在的他充其量就只是个好看的花架子,怕是风再大些都能让他站不稳。
与此同时,一层书房位置的灯光骤然熄灭。
殷染把手中的信封往前一递:“把这个给老爷子,他自然会重新考虑今晚要不要见我。”
那人犹豫了片刻,刚接过信封,殷染便隔着信封重重地向下拍了一下,温和笑着说道:“别乱翻,否则,这大概会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你这只手了。”
殷染的话音轻飘飘的,内容却令人背脊发凉。
那人抖了一下,双手捧起信封,飞快向院里跑去。
殷染不再看他,不紧不慢地倚在那道把他拦截在外的大门上,仰头看向天空。
前后不过几分钟,殷染的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等他再次转过身时,原本熄灭的书房灯光已然重新亮起。
殷染跟着管家来到书房门口,又独自进了房间。
书房里,老爷子放下了老花镜,将信封里的信息素检测报告推上前。
“说说。”
殷染很不喜欢这种说话方式,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平复心底的波澜,镇静道:“如你所见,我的信息素已经稀有到足够堵住悠悠众口了。”
老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似有疑问之色。
“我没有蠢到在这种一测即知真假的事情上作假,以前的身体检测报告也没有问题,我只是找到了一个好医生,治好了之前的‘病’而已。”
老爷子一直旋转念珠的手倏而停下,书房一时安静得诡异。
少顷,转动的声音再次有规律地响起。老爷子问道:“是司家那个?”
殷染知道,他说的人是司夜。
看来他这个名义上的“便宜爹”一直都没放弃盯梢,还是知道些事的。
殷染顺势应下,把“信息素转换”这么大一口锅直接甩给了司夜。
听着念珠转速加快,殷染很快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于是说道:“司家虽势大,司夜却没把心思放在家族上,况且我们之间连着一个津行止,他怎么都不会把我的秘密说出去。”
老爷子抬眼,似乎并未明白他和司夜之间的事为什么会和津行止搭上关系。
殷染拿出手机,将相册里刚刚拍的那张和津行止的亲吻照调出,顺着宽桌面稳稳地推到了老爷子眼前。
“看来,你还是看我看得不够紧啊。”
大半夜无缘无故地受了这么一道刺激,老爷子差点当场厥过去。
“你不是向来和他合不来吗?你上次还在饭桌上护着明媚,这么胡来,婚约你还想不想要了?!”
“我对明媚无意,只是不想殷羽那样的蠢货像个苍蝇一样嗡嗡乱飞,帮她解个围罢了。”
闻言,老爷子轻哼一声:“你这样说,我就要放过姓津的小子吗?你在我这里值几斤几两,你一点数都没有吗?”
可殷染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像是已经设定好了程序一般继续说着:“今天我回来,是为了两件事。一是想请你放过津行止,二是让你答应我和明媚退婚。”
“……”老爷子愠怒地看了他一眼,“这么久了还是没长进,半点人话也听不懂。”
殷染懒洋洋地双手撑桌,漫不经心地抬眼道:“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听不懂对方的话?”
那种陌生的气场如同一张隐形的压力网,收拢在老爷子周围。
手中规律的“咔嗒”声再次停下,念珠被他放在了桌上:“什么意思?”
殷染轻笑:“从我十几岁分化到现在,差不多过去十年了,你一个私生子都没有吧?你也找了不少人,但好像——”
痛处被殷染戳到,他立刻扬声制止:“住口!”
殷染却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说:“我们三人,你哪个都不满意,却不得不依仗一个你到现在都不敢做亲子鉴定的殷允。但凡你有一点办法,也不会一得知我病好了就马上见了我。所以你还觉得,是我听不懂你的话吗?”
老爷子一滞,缓慢地转了转他浑浊的眼珠,扫视了一下眼前这个人。
明明和原来是同一张脸,同一双眼,他却在眼前殷染的眼底发现了一抹刻意隐匿的锋芒。
那锐利的眼神像是带着无数细小的倒刺,带着不惜代价也要达到目的的狠厉。
上次他见到这种眼神,还是年少时,而拥有这种眼神的那个人,不到35岁就拥有了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老爷子咬住牙关,布满皱纹的手指重新搭在桌边的念珠上。
殷染知道,他已经松动了一颗螺丝,于是乘胜追击:“我看得很真切,司夜和津行止的关系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坚固。
“津行止出事,司夜不可能作壁上观,他就算不动用家里的关系,也还有多年积累下来的关系网。司家局势未定,为这么一点事开罪他,划算吗?”
眼前,老爷子松弛的眼皮一垂,像是终于做好了决定。
他起身,将报告重新放入信封,塞回了殷染手上:“明媚的事可以再商量,既然病好了,就回来吧。”
殷染拿起信封,双指并拢着捋平信封上的褶皱。
那句话中的意思不言自明——他须得离开娱乐圈回归他原本要走的商途。
从决定回殷家的那一刻开始,殷染就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
殷染现在身处在一个被舆论包围的圈子,虽然津行止从来没提过,但他的性别和公众认知不符这件事,却一直是颗不定时炸弹。
虽然一切不是他刻意为之,但一旦引信被点燃,必然会波及津行止。
而离开圈子,是殷染目前能想到的最为稳妥的办法。等到他淡出了观众的视野,无论他的性别发生何种变化,都能保证不波及津行止。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决定留下。
上次津行止车祸时他感受到的那种无力,他已经不想再体会一遍了。他须得手握权柄,才能护好津行止。
殷染“嗯”了一声。老爷子旋即在他手背上拍了两下,离开了书房。
人刚出门口,殷染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他交代管家从现在开始跟着自己的话。
殷染走出房间,管家紧随其后。
书房的灯光再次熄灭,殷染走出了殷宅。不同的是,他身后多了个尾巴。
老管家跟在殷老爷子身边三十几年,很多时候甚至能代替他出面。
殷染知道,老家伙把这样的“老狐狸”安排在他身边,更多的是监视和考察。
但殷染并不在意,他靠在汽车后座上,缓解着身体的疲惫。
毕竟,就算是个“人精”,在殷染眼里,也不过是个不到百岁的小娃娃而已。
“少爷,我们去哪?”
管家充当了临时司机,向后排的殷染道。
殷染闭上眼睛,脑子里忽然浮现起临走时津行止的那个吻。
他抿了抿嘴唇,缓缓吐出四个字:“融城医院。”
正文 80.“最好下辈子也还不完。”
殷染谨慎地在后车座上闭目养神,恢复着精神和体力。
快到时,管家叫了他一声,提醒他准备下车。
殷染捏了捏眉心,低声道:“我还得回去照顾津行止,你在附近找个酒店睡下吧。”
殷染故意把津行止的名字咬得很重,借以提醒着管家津行止于他的重要性。
见管家有点犹豫,殷染半抬起眼:“反正津行止的病房里一共就两张床,你要是想打地铺24小时看着我,我也没什么意见。”
说着,殷染自然地走下车,径直向医院走去。
管家识趣地没有跟过来,殷染身后只传来一声沉稳的“慢走”。
这个时间,津行止应该已经睡下了。殷染难得不用避人,便没坐电梯,独自爬起楼梯。
半夜深更,周围传来的杂音很少,刚好给殷染提供了思考的空间。
他一阶阶地向上走着,想着后面的路应该怎么走。
但疲惫让他的脑海一片混乱,直到走到了病房门口,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叹了口气,手搭上病房的门把手,调整好心情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子。
津行止的病床上不见人影,只有一床散乱的被褥。
殷染正要靠近看,忽然被人单手揽着肩头从后抱住。
殷染身体的反应快过理智的思考,却又在确认身后人身份时瞬间收手。
那动作一起一收后,变成了轻飘飘的一肘,怼在了津行止胸口。
津行止微微松了点力道,避免手臂上的石膏被过分挤压。
“别动,我还伤着,好了再陪你折腾。”
属于津行止的热量缓缓传来,抵消了殷染从黑夜中带进病房的凉意。
“这么晚了还不睡?”殷染问道。
“明明是你回来晚了我才没睡,反倒说教起我了,你倒打一耙的能力总是让我甘拜下风。”
津行止说着,用下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发丝。
“他……没有为难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