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脸上有易容,不方便直接进,荀炎就带着沈映雪翻窗回的屋子。
等把沈映雪放下时,他已经睡着了。
荀炎拍拍他的肩膀,“公子,先把易容卸掉,等一会儿再睡。”
“嗯。”沈映雪站起来,迷迷糊糊坐到梳妆台前坐下,闭上眼睛,身体开始摇晃。
荀炎怕他摔了,一手扶着他,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涂涂抹抹,然后用帕子擦干净他的脸,取下第一层易容,露出属于花主的那张带着红色痕迹的脸。
荀炎之前想的是胎记,如今看来,倒是有些太红了,就像是受了很重的刑罚之后留下的印记。
“我去打水来,洗干净之后就可以安心睡了。”
荀炎喊了一个簪花巷的人,找客栈要了盆温水,没想到是江寒枫送过来的。
荀炎多看了他两眼,“把水盆放下,你可以出去了。”
江寒枫道:“我似乎从未见过你。”
荀炎脸上的易容还在,江寒枫没认出他来。
荀炎说:“我是贴身侍候花主的人,你没见过也在情理之中。”
“贴身侍候花主的,据我所知,只有荀炎和猫两个人。”江寒枫对花主的安全很上心,在这种事情上不会退让。
荀炎看到他坚定的表情,有一点意外。
接着他想起来,江寒枫对沈映雪抱有那种龌龊心思。如今沈映雪扮作花主,虽然容貌上有区别,性情也相差很大,但是也有很多相似之处。
之前荀炎因为私情,不愿意给沈映雪易容地面目全非,身材骨架也没改变,看起来和原来的区别不大。
江寒枫却是没认出沈映雪来,可是他对沈映雪的龌龊心思还在。
难不成,他对沈映雪的爱慕,已经移情到了与沈映雪相仿的花主身上?
荀炎很不高兴,但是他现在这张脸,确实没有说服力。
他蹙起眉,放下手里的帕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荀炎不信任别人,只要他快点卸掉易容,回去照看沈映雪,江寒枫就不会有机可乘!
如果来不及……
荀炎不敢想象那个场面。
教主要是发现,从前受过的屈辱再次发生,一定会崩溃发狂,像之前发病时那样,浑身痛疼,吐血不止吧。
江寒枫赶走了陌生的人,看着在矮榻上昏睡的花主。
花主似乎睡的很熟,没有察觉到周围人的走动。
江寒枫慢慢走过去,那张脸也渐渐露出了全貌。
看清楚花主的真容,江寒枫不由屏住了呼吸。
他的肤色很白,和那双养尊处优的手很般配,如果再白一点,就是诸成玉那种白了,只是他的白和诸成玉不太一样,似乎带了一点温暖的颜色……不过也可能是在那片红色的蝴蝶印记映衬之下的错觉。
江寒枫走近,看到了花主眼角的细纹。
他的年纪确实不小了,但是忽略这一点,简直就像是风华正茂的青年人。
就在这个时候,花主突然睁开眼睛,一下坐了起来。锐利的目光放在江寒枫身上,他警惕道:“你在做什么?”
江寒枫对上他清醒的眼神,立刻明白了。
花主刚才实在装睡!他在试探那个人想做什么,可是自己把那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给赶走了。
江寒枫有些愧疚:“我担心您的安危,没想到做了错事。”
沈映雪刚才睡的时间不长,但是特别沉。他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是原主被伏晟他们暴打,结果到了最后,竟然成了他自己被按在地上踩。
不止手腕,就连四肢都要被踩断了,沈映雪疼的厉害,可是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好沉,简直就像一辆汽车……他突然想起来,前世他好像就是被车撞死的。
紧接着沈映雪被吓醒了,一坐起来就看到江寒枫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打量他,沈映雪瞬间警觉,语气不善地问他:“你在做什么?”
以前江寒枫过来,都会有荀炎和猫猫头通报的,这次怎么其他人都不在?还是被系统打成透明马赛克了?
沈映雪不敢说话,怕暴露自己的不正常。
江寒枫是知道凌云有疯病的,如果花主也有疯病,掉马就是妥妥的事情。
沈映雪慢慢躺回去,“算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斗笠没戴,荀炎刚才好像在这张脸上涂涂抹抹,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不过看江寒枫的样子,好像没什么不妥,他现在顶着的应该不是本来的脸。
江寒枫看他又闭上了眼睛,问道:“您可是累了?”
沈映雪淡淡应声:“嗯。”
“荀炎和猫今日不知去了哪里,似乎都不在客栈。我可以暂且代他们照顾您。”江寒枫来到他面前,蹲下来,捧起沈映雪的脚。
沈映雪差点没把他踹出去,幸好他把人设记得很牢,极力克制住自己,才没做出过激的举动。
以前马赛克很厚的时候,也不是没人帮他穿衣服穿鞋子,但是那个时候,沈映雪的心神都在马赛克那里,触觉什么的都被屏蔽了,几乎是没有感觉的。
过了好久之后,他回想起来好像有一段记忆缺失,而自己又穿戴的很整齐,才倒着推出的结论。
从那之后沈映雪就宽慰自己,渐渐变成了后来的厚脸皮。
现在沈映雪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江寒枫的触碰,大概是因为在欺骗人,以前的厚脸皮好像也破防了。
江寒枫捧着他的脚,脱下黑色的靴子,有些疑惑道:“这双鞋……”
沈映雪想起来鞋里还有增高鞋垫,有一点点紧张:“怎么?”
江寒枫抬头看他,发现花主面无表情,好像并不清楚鞋子的不妥,心想大概是他很久没有用脚走过路了,所以才不清楚自己的鞋子与普通鞋子的区别。
江寒枫知道,如果长时间不练剑,身上的茧子都会变浅。如果很久没有走路,大概腿脚的肌肉也会变的,或许花主的鞋子就是特制的,为了防止他的脚变形,才在鞋里弄了那种东西。
“没什么。”江寒枫说。
他又脱下另一只脚上的靴子,看到花主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但是他的呼吸频率却没有改变,应当是清醒的。
或许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残疾吧。
江寒枫又继续给他脱袜子。
他此时就是一个伺候岳父的好女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花主的双脚之后,他再次想到了凌云,又变得心烦意乱。
花主的脚很白,骨架匀称,有些凉,似乎血脉不通,但是看起来和普通的人的脚没有区别,如果不是知道他不能走路,江寒枫绝不会想到,这双脚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抱起花主的腿,扶着他的腰,将他的身体移位,让那双修长的腿摆放在榻上。
就在这个时候,屋门突然被人粗暴地推开,荀炎满脸怒容:“你在做什么!”
江寒枫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低头,对上花主重新睁开的清亮眼睛,对荀炎淡淡道:“帮花主更衣。”
“畜生!”荀炎很生气,大步走过来,提起江寒枫的衣领,“花主也是你能碰的?”
江寒枫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诬陷过,他愤怒至极,挣开荀炎的禁锢,愕然发现他手上那拿着花主的白袜。
荀炎指着门口:“出去!”
江寒枫默默放下袜子,对花主说:“您应该知道,我并没有坏心思。”
花主点了点头,对荀炎道:“他说你和猫都不在,见我困了,替我更衣,什么都没有做,你又何必这么生气?”
江寒枫觉得自己还应该说点什么,可是所有的话在心里转了一圈,都不适合讲出口。
江寒枫保持冷漠,转身离去。
荀炎听到了沈映雪的解释,还是很生气。沈映雪在他心里就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而且他有意识在逃避情爱,就算江寒枫真的做了什么,沈映雪也可能记不住。
他不会当着沈映雪的面反驳他的话,只是神色稍缓,假装被沈映雪说服,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发现上面并没有奇怪的痕迹,才松了一口气。
沈映雪没有坐起来,他还是很困,伸出右手的手腕,“帮我揉一揉,好疼啊。”
荀炎带他去了床上,找出药酒,给沈映雪揉搓,看他陷入了沉睡,开始思考怎样把江寒枫赶走。
这个人实在太碍眼了。
楼下。
伏晟孤身一人来到了这家客栈,看到在客栈下方值守的黑衣人,猜测他们是簪花巷的人。
他上前去,温文尔雅地行了一礼,“在下揽月楼伏晟,听闻花主在此下榻,特来拜访,还请通禀。”
外面的人都是兰锦的手下,平时根本见不到花主,他们也不知道花主是什么脾性。
这二十来天的相处,只能看得出来,花主的身体不好,似乎没法走路,性格沉静,很少为难下属,但是沉默寡言,不怒自威,所有人都畏惧他。
今天兰锦不在,没人敢上去通报,但是又怕耽误了花主的事情,最后才站出来一个人,犹犹豫豫地上去找荀炎了。
荀炎从沈映雪房里出来,就听说伏晟来了。他直接对下属说:“告诉他,花主正在歇息,谁也不见。”
下属回去转告伏晟,伏晟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他笑了笑,并不气馁,“那还真不凑巧,我就不打扰花主了,明日再来拜访。”
第二天一早,伏晟又来了。
这次兰锦在客栈里没出门,一下楼就看到了他,笑着用阴柔的嗓音说:“您就是揽月楼楼主?”
伏晟看到听到他的声音,大概清楚这个人就是公子提到的“猫”了。
“正是在下。”
兰锦道:“花主尚在休息,有什么事情,您直接告诉我就好。簪花巷的大小事宜,我多少能做得了主。”
诸成玉也收拾好,下来吃早饭。楼梯很陡,他扶着木头扶手,慢慢试探着往下走,阿武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有人要见主人?”诸成玉问,“是谁呀?”
伏晟看到诸成玉的白色头发,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
这个人应该就是公子说的那个,眼盲的白子。他虽表面看起来天真无邪,其实都是伪装,心思城府不浅,花主对他极为宠溺。
伏晟很有礼貌地又行了一礼:“在下伏晟,是揽月楼的人。”
“揽月楼的伏楼主吗?我听说过你的名字。”诸成玉慢慢下楼,阿武立刻过来扶着他的手臂,向着桌子那边走。
诸成玉:“听说您不久之前出现在玉鼎山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又带着人离开了。我一直很好奇当时发生了什么,没想到竟能跟您见面,您要是不嫌弃我是个没用的瞎子,不如坐下来,给我讲一讲?”
“您太自谦了。”伏晟道。
兰锦请他入座:“伏楼主请坐。”
伏晟坐下来之后,店小二端上兰锦和诸成玉的早点。
诸成玉逃课,非要跟着沈映雪出来旅游,沈映雪没办法送他去上课,只能让兰锦给他补习。这两个人一起学习医药,所以用餐时间是一致的。
兰锦道:“说来也巧,不久之前,我还与贵楼的副楼主见过一面。霍楼主果然是个厉害人物,伏楼主更是人中龙凤,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哪里哪里。”伏晟听得很紧张。
霍衍去簪花巷,是为了探听消息的。后来被万存摆了一道,变成过去找茬的了。
他们自己人知道缘由,簪花巷可未必清楚。在簪花巷的人眼里,揽月楼就是立场不善。有这样的前提,他的到来,也难免令人猜忌。
伏晟在心里叹气,他大概真的没法探听到有用的消息了,能全身而退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些都是误会,如今我过来,是为了解除误会。”伏晟说。
诸成玉歪了歪头,在阿武的照顾下吃早饭,他吞下口中的食物,“您还没有说呢,几个月前,为什么突然带人离开了玉鼎山庄呀?我听说书的说,您差点就能把玉鼎山庄铲平,就跟当年对付魔教那样。”
他语气很天真,没有丝毫恶意,说出的话却令人胆战心惊,“魔教被您攻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竟然错过了一场好戏……唉,我这样的眼睛,就算年纪大,也没法看戏,真是可惜。”
如果伏晟没听祝让说起过这个孩子,怕是会以为他就是个纯真的少年!
他看起来干净又脆弱,目盲这样的缺陷,也成了骗取别人同情心的优势。
花主手上人才济济,每一个都不是好惹的。
这个少年说的话,被周围人听到,要是散播出去,估计会有不少人以为,他在对付完魔教之后,把矛头指向了玉鼎山庄,又因为出了岔子,没能拿下玉鼎山庄,下一个被对付的势力,还不知道是哪个。
祝让想做的事情,确实跟这些差不多,但是伏晟从来没有过树敌的想法。
他解释道:“并非如此,只是听闻玉鼎山庄私自藏匿前任魔教之主沈映雪,所以才向玉鼎山庄要人。没成想,竟是沈映雪的义子放出来的假消息。在下实在没想到,玉鼎山庄的小庄主,竟是沈映雪的义子。”
就在这个时候,楼上又下来了两个人,他们是一个清冷出尘的白衣剑客,和一个穿着白色纱裙的美貌姑娘。
这两个人听到伏晟的话,都向他投来不善的眼神。
伏晟认出了江寒枫,故作愕然,朝他拱手抱拳,“江二庄主竟也在此处。”
“嗯。”江寒枫淡淡应了一声,对韩敬说,“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