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小企鹅停了下来。
镜头正对着前方,冰块前,小企鹅蹲了下来。
“你你你——” 房间里炸开一声响。
感觉到裤腿处有动静,阮星渊低下头,小企鹅正怒气冲冲地在扇他。
大屏幕上,灰毛小企鹅正在 “方便”。
阮星渊一瞬间尴尬了。
低下头和鹅崽四目相对,小企鹅仰起头,两只小鳍重重拍打阮星渊,他深吸一口气,连肚子也跟着鼓了起来。
小企鹅张开喙冲着阮星渊声嘶力竭道:“变——态——”
抬起趾狠狠踹了一脚阮星渊,小企鹅转身扑棱着飞快躲进角落,他蹲在黑暗中背过身去,只留下一个灰色的绒毛后背对着阮星渊。
阮星渊:“……”
“等等,你听我说……”
“呸!” 小企鹅扭过头冲着阮星渊吐了口唾沫,忿忿地说:“变态!”
椅子上的研究员懵在原地,不知所措。
第19章 鹅说人类
“等等,我们对企鹅没有恶意,就是想看看你们怎么生活而已。” 阮星渊倾身试图向小企鹅解释,他特地放缓了语气,希望能和这只企鹅讲下道理。
然而缩在角落里的灰团子侧了侧脑袋,非但没有平息怒气,反倒更加谴责地朝阮星渊凶道:“那你岂不是天天偷看鹅?!”
小企鹅扭过脑袋,尖而小的喙朝着大屏幕点了几下,戳在空中,仿佛准备戳穿空气。
小企鹅已经看了半天了,上面到处跑动的企鹅大都是他。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一个家伙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记录下了他的生活,有关于他在鹅群中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日日如此。
“你这个不知道什么种类的家伙,真不要脸!”小企鹅在心中 “呸” 了一声。
“是人,我是人类。” 阮星渊向着对面的企鹅说道。
人类。小企鹅鄙夷地瞪着阮星渊,“变态!”
阮星渊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实上,但凡此刻出现在大屏幕上的不是这种内容,他都能找到机会反驳。只可惜并不是,以至于现在对上小企鹅的眼睛,他只剩下了心虚。
工作室内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阮星渊思索着自己是否该继续解释,小企鹅则不想同这个有着特殊不良癖好的人类说话。他兀自蹲在角落里生着闷气。
从后方看过去,小企鹅的头低下,鳍护着肚子缩成一团,只剩下头还高昂着警惕看向阮星渊。压在底下的企鹅肚子将趾也盖住,只余下一个大毛球上面生出一个小毛球。
阮星渊哭笑不得,这是真防他啊。
工作室内的企鹅视频已经关闭。上方灯光明亮,阮星渊想了一会儿,从桌子上抽出笔记本写写画画,他表现出一个忙碌研究员的样子,看起来心无旁骛,很是认真。实际上却在默不作声地观察角落里企鹅幼崽。
小企鹅打量着房间里另一生物的一举一动,他没有放松警惕,他的两只趾撑在了肚子下,半弯着时刻准备逃跑。
企鹅的两只黑眼珠在角落里炯炯有神地亮着,小企鹅暗自想着,以后一定要避开那些地方,让这个人类想看也看不见他。
小企鹅一点一点地数着时间。
十分钟后,角落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一只企鹅。阮星渊再看时,那里已经空无一物。
坐在椅子上的阮星渊盯着角落看了会儿,三角地带空荡荡的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一切又好似回到了最初的时候。有这一瞬间,阮星渊甚至觉得企鹅压根没来过。
他轻笑着摇摇头,站起身朝着黑暗的小角前进,不急不缓,看起来并不在意结果一样。待走到目的地后,他蹲下身体细细观察。
没一会儿,阮星渊从地上捡起一根毛来。
灰色的一不留神就会被忽视的细绒毛。
阮星渊缓缓站起身,他几乎不敢大口呼吸,唯恐气息会吹散这根得来不易的证据。
他快步走到桌子前,从里面找出一个木头夹子来,捏开夹子将绒毛夹了起来放在封闭的盒子中。这一切他都做得小心翼翼,如同完成一项重大的科研项目。
将盒子锁起来,阮星渊抬起笔在笔记本上记录下这次神奇的经历。
屏幕重新亮起。
小企鹅从企鹅爸爸的育儿袋里蹿了出来。由于动作幅度过大,引起了企鹅爸爸额外的注意。
企鹅爸爸弯下脖颈冲着小企鹅呼唤了几声。
刚冒出来的小企鹅踉跄着在企鹅爸爸的趾上站稳,着急地仰起头伸出鳍拍打企鹅爸爸的胖肚子,“爸,你知道吗?这里有个变态人类在监视我们。”
企鹅爸爸显然没听太懂,茫然地叫了下。
“人类,你知道吗?就是没有毛的秃家伙,他们还没有鳍,而且肚子两边的东西奇奇怪怪的,从脖子两边拉出一长条瘦不拉几的东西,这东西下面还连着五根胖须须。最最可怕的是,那些胖须须居然还会动,还能够抓东西。章鱼都没他灵活!”
企鹅爸爸沉默了下。
可他的这只宝宝刚刚不是一直在睡觉吗?
企鹅爸爸叹了口气,伸出鳍拍拍自家孩子的小脑袋。
他家的孩子太可爱了,睡觉都能当成真的。
见着企鹅爸爸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小企鹅跳起来执着地说:“是真的,他们的个子比我现在跳得还要高,但是特别丑。”
阮星渊:“……”
以往上学时在年纪中都有些名姓的阮星渊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说丑。他觉得自己应该反驳,尤其关于这只企鹅崽对于人类长相的诽谤,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也还挺形象。
起码海洋生物们是能懂的。
“他们的脑袋超级大,但是脖子好细,居然没有断掉。” 小企鹅拍拍鳍,张开喙大声叫了一下。
“嗷呜!” 阮星渊听见这一句熟悉的人类童声发音。 “就这么大。”
摊开的笔记本上飞速留下字迹,阮星渊决定暂时不反驳他对于人类长相的看法,日后说不定能为其他人留下生动的文献资料——关于一只野生企鹅是如何看待人类长相的。
“他们的喙可以张开,但是不会凸出来。而且他们还住在狭窄的小黑屋子里。居然没有饿死,真奇怪!”
阮星渊微笑,是的,人类就是这般神奇。
“不过有一点最可怕,他们居然喜欢偷看企鹅方便。爸,他们人类不出来一定是因为太讨鹅厌了!”
阮星渊:“……”
“你不要诽谤。” 阮星渊决定还是出来为人类在企鹅心中的形象作出点贡献。
对面没有声音,屏幕里企鹅爸爸附和着小企鹅的唠叨叫了几声。
感觉到被肯定的小企鹅终于满意了,一解之前的怨气,两只鳍叉肚冲着企鹅爸爸张开喙:“他们大脑袋、细脖子、章鱼手、还有胖须须和扁肚子,最后加上两条恐怖海带腿!人类好丑啊——啊——”
回声在陆缘冰上荡开,听在阮星渊耳朵里的时候,也已经响了好几声。每一声都将 “丑” 字重点突出来。
阮星渊面无表情。
他前方屏幕中的这只企鹅简直生怕他听不见有只企鹅在骂他。
他想了想,说:“下次你还想过来吗?”
屏幕中的企鹅瞬间停下来,他扭头四处看了看,在仍旧找不到阮星渊是在哪里监视他后,小企鹅仰头大喊:“秃家伙!坏家伙!变态偷鹅贼!你臭不要脸!”
喊完纵身一跃,钻进了企鹅爸爸肚子下的毛里。喙紧紧咬住长长的白毛,两只黑眼珠警惕地转溜,小心观察四周。
陆缘冰上吹来一阵风,带走些灰色的绒毛。一小团簇拥在一起,如同在白色世界里盛开的灰色花朵。只有企鹅们知晓这毛有多温暖。
他会不会觊觎鹅的毛?
小企鹅立在风中,感受到深深的危机感。
他在心中悄悄为阮星渊划分了危险等级,并真心地唾骂着这个不讲鹅规的生物。
第20章 贼鸥
小企鹅几日没来工作室。陆缘冰上空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他们拥有着锐利的眼睛、强有力的爪牙,披了满身褐色的羽毛在洁白如洗的天空中盘旋,四处寻找着下手的目标。
他们是贼鸥。之所以称他们为贼,是因为他们实在喜欢偷企鹅的幼崽。
陆缘冰上的企鹅爸爸们站直身体,两只鳍将企鹅幼崽护在身边。他们警惕地注意着上空,一双眼睛跟着贼鸥转悠。
原先到处跑动的企鹅幼崽们也不敢乱跑了,围在企鹅爸爸的周围寻求庇护。
贼鸥是企鹅幼崽的天敌,企鹅群中的企鹅已经渐渐长大,他们的体型注定了他们已经不再是能够躲进爸爸育儿袋里的小企鹅了。贼鸥的到来,让企鹅幼崽的生活艰难了起来。
小企鹅身前站了几只鹅爸与鹅崽。
企鹅爸爸们的身躯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健硕,尽管看起来还是一大团。
距离企鹅妈妈们离开已经过了九十多天了,陆缘冰上的企鹅爸爸们都瘦了一大圈,他们亟需补充食物,可贼鸥的到来打破了他们下海的计划。
小企鹅探出脑袋,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天空中的贼鸥将陆缘冰上空覆盖得严实,贼鸥飞下来试探着追逐企鹅幼崽们。
企鹅幼崽只能慌忙逃窜,躲在企鹅爸爸的身后,小心地躲避着虎视眈眈的贼鸥。
距离小企鹅不远的地方,有两只贼鸥选择了合作,他们相互出动骚 扰企鹅爸爸,一不留神就蹿到了企鹅幼崽的身旁。
雄性企鹅爸爸挺起胸膛,伸出长喙快而狠地啄过去,一只鳍护着企鹅幼崽另一只挥动着驱赶惹鹅厌的贼鸥。动作敏捷的贼鸥从正面冲过去,同雄性企鹅开启了一番厮杀。后方贼鸥早已做好了准备,趁着企鹅爸爸无心照顾企鹅幼崽的时候从后方突袭,朝着企鹅幼崽而去。
贼鸥的利爪陷进企鹅幼崽的毛中,躲在企鹅爸爸身后的企鹅幼崽痛得大叫一声,听见求救声的企鹅爸爸收紧后方的鳍,转身狠狠朝着偷袭的贼鸥啄过去。
抓住企鹅幼崽的贼鸥慌忙躲避,不得不放弃到手的企鹅幼崽。
另一只贼鸥则不太甘心,飞在企鹅爸爸身后啄过去,尖利的喙和爪并用,在企鹅爸爸身上划出几道伤痕。其他企鹅们自顾不暇,没有过去帮忙,红色血液渐渐浸染帝企鹅爸爸黑色的后背。
小企鹅躲在安全的地方睁着黑眼珠看着这一切,团成球的身体颤动着,小企鹅愤怒不已。
“我要出去啄死他们!偷鹅贼!”
说着蹬腿就要出去。
企鹅爸爸慌张地用喙拦住,生怕小企鹅就这般莽撞地冲了出去。
“等一下。” 阮星渊慌张阻拦,“那太危险了!”
小企鹅在企鹅爸爸的鳍下蹦跶着,挥动鳍想要摆脱企鹅爸爸离开,企鹅爸爸低头冲着小企鹅叫起来,一声比一声长。
“你比他们还要危险。” 阮星渊试图提醒这只企鹅崽。
不远处,贼鸥重卷而来,这一次他贼鸥疯狂骚扰企鹅爸爸,比之前还要凶猛。
贼鸥们需要食物,他们早已经在上空眼馋了半天。
“爸!爸!那只企鹅崽被抓走了!”
在连续骚扰了半个多小时后,贼鸥终于得逞,抓住小企鹅扬长而去。
企鹅痛苦的叫声响彻陆缘冰上方。痛失孩子的企鹅爸爸追着贼鸥跑了一段,他穿过一个个守在企鹅幼崽身边的雄性企鹅,踉跄着行走在企鹅群中。可企鹅的两只鳍并不是翅膀,他又怎能追上翱翔天空的飞鸟。最终他也只能仰头看着天空,执着地静默地往想贼鸥离开的方向,安静地同陪伴了他近一百天的、他心爱的孩子作出最后的道别。
贼鸥成功之后,陆缘冰上方的贼鸥们开始骚动起来。
看着这一切的小企鹅陷入两人长久的沉默。
阮星渊不知道该怎么同这只还天真的小企鹅解释。南极的生存本就是生命面向大自然的挑战,一不留神就会陷入自身难保的境地,动物们无法顾及其他,只能拼尽全力让自己活下去。
在多年的研究中,阮星渊早已明白企鹅在群体中才能生存。但这并不意味着群体会保护他们。
尽管在寒冷的暴风雪来临时,企鹅们会簇拥在一起相互取暖共同度过 “天灾”,但当他们前进去往他处时,如果其中有企鹅掉队,或者有天敌来临,企鹅们也丝毫不会顾及那些 “企鹅群中的弱者”。
企鹅们只能自己跟上队伍,想尽办法生存下去,他们需要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否则就会被抛弃。
大自然残酷地将竞争的规则暗自投入在南极,在看不见尽头的生物链中,也在变幻莫测的气候中。
“丑、东、西。” 耳边冷冷地一声,屏幕上小企鹅仰头望向远去的贼鸥。
在企鹅幼崽的眼睛里感受到了斗争的信息,阮星渊在工作室里急切地为他讲述贼鸥的特征,生怕小企鹅不知道贼鸥的凶狠就贸然冲上去。
“那些贼鸥飞行速度快,非常残忍,他们会咬碎企鹅的身体,不仅如此,他们对待自己的兄弟都不客气。哥哥会抢夺弟弟的食物,用喙攻击试图杀死他,还会想尽办法赶走他。贼鸥是没有任何慈悲心的生物,他们生来就是为了厮杀。你才多大,即便是想同他们战斗,也得再等等啊。”
上空的贼鸥再次飞了下来,他们的眼神阴郁而残忍,身体同头部连成一根利箭向下俯冲而去,带着疯狂杀戮的气息。
这一次,贼鸥选择了一个熟悉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