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蝶和红鸢住进了东宫太子府的一所别院里。
他们一进入华丽气派的大厅,便看见一张桌子上摆满了赏赐他们的东西——绫罗绸缎、精美器皿、贵重首饰一应俱全。慕容明燏在一旁道:“这些只是本宫的一片心意,希望二位能尽心尽力地为父王献乐,事成之后,还会有重谢。”
“谢殿下。”红蝶淡淡地微笑道,欠身施礼致谢。他指望红鸢能对他说上句话,或者笑一笑,但他只是得体地施了礼,并没有多余的话和表情。
此后,每天红蝶和红鸢都在府中排练节目,不曾踏出所居的别院半步。慕容明燏也尽量不去打扰他们,只是嘱咐府中的下人,无论他们要什么,都尽量满足,不必向他禀报。
在此期间,熇京城发生了本月第二起重大失窃案。王上的亲弟弟,平乐侯府上被盗,多件宝物失窃,清单如下:玉如意一支、犀牛角杯一个、珍珠项链一串、猫儿眼三颗、琥珀手串一条,以及黄金二十两。
负责侦办此案的京兆府,在平乐侯府的墙壁上发现了一个朱砂画的飞翔的老鹰图案,而在这之前工部尚书魏本荣府里也发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图案。
“岂有此理!”燕国的王慕容瑞俨怒气冲冲地将奏折用力丢到了地上,“这个盗贼真是胆大妄为!”慕容瑞俨马上就满五十岁了,身材保持得还很好,白发也没有多少根,从那张脸上尚可以看出年轻时英俊的痕迹。
台阶下立着丞相司马尚德、京兆尹顾蒙,还有太子慕容明燏。只听顾蒙道:“两起案子案发时间仅相隔七天,作案手法一致,失窃的物品也有相同的特征:大量珠宝、少量金银,总体上分量不是很重,便于携带,但价值连城。而且两个案发现场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图案,可能是窃贼为向我们挑衅而留下的。综上所述,微臣猜测,这很可能是一起有预谋的连环盗窃案。”
“恐怕不仅如此,”司马尚德道,“先是朝廷命官,再是亲王,此时又恰值王上寿筵之际,此贼似乎有意向朝廷挑衅,有谋逆之意。因此微臣建议,一定要彻查此案,揪出幕后真凶。”
慕容明燏静静地听完他们的分析,才道:“父王,儿臣自愿领命与顾大人一同侦办此案,缉拿盗匪。”慕容瑞俨想了想,道:“那就这样吧,希望太子和顾卿能尽快将这个胆大包天的盗贼抓获归案。”“儿臣遵旨!”“臣遵旨!”
回到太子府,墨渊立刻向慕容明燏禀报道:“属下探听到,这些天京城街头巷尾的许多孤儿寡媪和流浪的难民皆接到了不明人士赠予的粮食和银两。”他顿了一下,又道:“殿下觉得这件事与近来的两起发生在工部尚书和平乐侯府上的失窃案有关吗?”慕容明燏沉吟了片刻,道:“本宫也不能断定,但是本宫总觉得近来在京城发生的一系列离奇事件,并非偶然。”
“殿下!”看门的家丁忽然跑了进来,通报道:“六殿下求见殿下!”慕容明燏的神色顿时一变。墨渊的眉宇之间泛上一丝担忧,望向他。他微不可察地轻叹了口气,道:“请他进来吧。”
“臣弟参见王兄!”“明烁免礼,快请坐吧!”眼前的这位十八岁的王子,大王的第六个儿子,英气逼人的一张脸上,两道飞扬的剑眉下一双星目炯炯有神,眉宇之间透出一种逼人的傲气,嘴角总是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或轻蔑不屑或傲然自得的笑容,由于日复一日在北方边关风吹日晒而变为小麦色的皮肤,不仅没有减去半分他的英俊,反而令他褪去了稚气,显得更加英武了。
慕容明燏看着这个已长成男子汉的曾经最黏着自己的弟弟,心中百感交集,用力地抱他一下和狠狠揍他一拳的冲动一齐涌现在心头。
好在被立为储君之后的这三年,与朝中众多大臣之间的权谋较量已经令他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于是他只是淡淡地微笑着道:“明烁是何时回京的,王兄怎么没有得到消息?”
“马上就是父王的寿辰了,做儿臣的当然要回来为父王贺寿了。”慕容明烁剑眉一挑,眼中闪过一丝锋芒,“难道王兄不喜欢臣弟回来吗?”
“这是哪里的话?你离京三年,王兄甚是思念,只恨边关路途遥远,令你我兄弟二人不得常常相见。”
慕容明烁勾起唇角,眼中却毫无笑意,“那就好,臣弟也很思念王兄的,若是王兄不愿看见臣弟,那臣弟可要难过死了。”
慕容明燏回以淡然的微笑,道:“明烁多心了,那么明烁此次回来,可以在京中待多久呢?”
“暂时还说不好,不过臣弟是希望能够多陪父王、母妃和王兄几日,只怕王兄会嫌臣弟烦呢!”
“怎么可能?王兄高兴还来不及呢!”
慕容明烁锋芒毕露的眼睛注视着他,一字一字道:“王兄可要说话算话,到时臣弟要常来找王兄玩,王兄可不能厌烦。”
第八章
慕容明燏只当看不出他笑容里暗藏的其他深意,笑着应道:“那太好了,我们兄弟二人好久没在一起玩了!”
送走了慕容明烁,慕容明燏感觉内心烦闷不已,原本想找萧朗昊倾诉一下,大醉一场的,可萧府的人告诉他,他到杭州去谈生意了,最快也要六、七天才能回来
他再次愁绪满怀、闷闷不乐地回到太子府。
然而一进入到后花园中,一阵箫声忽然传入他的耳中,箫声悠扬轻快,使听者仿佛置身于一幅天高云淡、风和日丽的景象之中,配上太子府后花园的满园锦绣春光,瞬间令他烦恼尽消、神清气爽。
待他循着箫声见到吹箫人的时刻,他的心情变得更好了。
只见一身白衣的红鸢站在一棵笔直挺拔的白杨树下,将一条腿靠在了树干上,两条腿几乎保持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保持着这样高难度的姿势,然而同时手上还拿着箫在吹,一脸的轻松怡然,毫不费力。
慕容明燏远远地望着他,眼中不自觉地就出现了笑意,走过去,道:“红鸢公子在练功啊?”
红鸢看了他一眼,将腿拿了下来。但脚下有一块布满青苔的鹅卵石他没有注意到,放下来的那只脚恰巧踩在石头上,脚下一滑,整个身子便向前扑去。
“小心!”慕容明燏急忙冲上前,将他稳稳地接住,搂在了自己的怀里。“你没事吧?”他心有余悸地扶起他,心想这张脸要是摔坏了,那可太可惜了。
红鸢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忽然低头看见了什么,立马弯下了身子。
当他拾起掉在地上的竹箫,抬头要站起身时,由于抬得太急,没有看清面前是什么,以致于一头撞上了慕容明燏的胯下。
“呃!”慕容明燏吃痛地闷哼一声,弯腰用手护住了那处。
其实红鸢撞的力度并不大,缓一会儿也就好了。然而红鸢看见他痛苦的模样,一时情急居然将自己冰凉的手覆在了那上面,企图帮他揉一揉。
他瞬间感觉浑身一激灵,立即抓住了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道:“不能这样。”
红鸢望着他,怔了怔,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瞄了一眼他的胯下,幸灾乐祸地笑个不住。
慕容明燏却因他的笑而怔住了。他从未在自己面前这样开怀大笑过,他才发现他的笑容原来是这样的可爱动人,满园的奇花异草,都不及他笑颜之美的千分之一。
他见过的美女也不在少数,有爱笑的,有不爱笑的,但没有一个笑起来时会像洛红鸢这般同时兼有率真单纯之态,和妩媚妖娇之姿。
慕容明燏从未想过,一个少年,一个男人能够这样美。与此同时,他也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天哪,我在想什么,我怎么会对一个男子如此着迷?”他扭过头去,组止自己再盯着洛红鸢看下去,懊恼地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太久没有碰女人了,对,一定是这样。本宫得找个女人!”
迷茫地听着他自言自语的话,洛红鸢摇了摇头,转身到一旁的石桌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慕容明燏见状,忽然高声道:“墨渊!”话音刚落,墨渊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在!”“命人把昨天送来的水果拿来。”
“什么?”一直躲在暗处保护慕容明燏的墨渊,忽听得自家殿下叫自己,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结果他竟只是让自己拿个水果?
慕容明燏有些不耐烦地望向他,“没听清吗?现在本宫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你不去谁去?”他连忙点头道:“诺!”
不一会儿,许多提子、荔枝、水蜜桃、石榴等当时中原罕见的珍稀水果水果被装在精美的琉璃盏里送了过来。“吃吧,都是新鲜的。”慕容明燏对洛红鸢道。
洛红鸢望着那些漂亮诱人的水果,有些动心,但仍犹疑着不敢碰。慕容明燏对他温柔地微微一笑,道:“吃吧吃吧,水果而已,不会咬人。”
听到他的话,他放松地一笑,坐在石桌旁尽情享用了起来。
慕容明燏也坐了下来,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静静地观赏美人吃东西。
他喜欢看他吃东西的样子,优雅而又不似红蝶那样过于端庄,豪爽又不像粗人那样粗鲁狼狈。
然而吃着吃着,提子、石榴等的汁水将他原本淡粉色的嘴唇涂染得水润亮泽,十分诱人。慕容明燏静静地看着,竟然也不自觉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他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被看在了洛红鸢的眼里,洛红鸢马上拣了个又大又红的水蜜桃递到他嘴边。他失笑地摇了摇头,让他自己吃。他想说,诱人的不是水果,而是你。但最终他说出口的只是:“好吃吗?”洛红鸢点了点头。
慕容明燏伸手拿起洛红鸢的竹箫,摸了摸,道:“可以再为我吹一曲吗?”他接过箫,站起了身。
“鸢儿!鸢儿?”红蝶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他转头望了一眼,接着连声招唿也没有和他打,便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片刻之后,红鸢推着红蝶回来了。
红蝶立刻向慕容明燏赔礼道:“太子殿下,十分抱歉。鸢儿贪玩,擅闯了殿下的花园,望殿下念在鸢儿年少无知,饶了他。”
他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洛红鸢,淡淡一笑,回答道:“没关系,反正这里这么大的地方,闲着也是闲着,姑娘和公子如果喜欢,太子府内任何地方,任你们观赏游玩,本宫绝不会怪罪。”
红蝶微笑道:“多谢殿下。对了太子殿下,我们编排出了一个节目,您来看看是否合适吗?”“真的?那本宫就先睹为快了!”
准备完毕,在太子府的正厅,表演开始了。
红蝶演奏的正是那天桃园里所奏的新曲,稍作了一些改动,更加潇洒俊逸了,命名为“桃花流水”。
红鸢换了一袭浅粉色舞衣,发上仅别着一枝桃花,眼睛周围有粉色的胭脂晕染,眉心也印了一朵桃花,唇却是不点而红。
他跳的也是那天桃园中的即兴之作,只是稍微经过了系统的编排。
表演结束,慕容明燏久久沉默不语。
红蝶试探着问道:“太子殿下觉得如何?”
他沉吟了半晌,道:“曲美,舞也美,然而如果用来贺寿,似乎……少了份庄重。不好意思,红蝶姑娘,红鸢公子,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请你们再编排一个节目?”
红蝶淡淡一笑,道:“当然可以,这本来就是红蝶和鸢儿的责任,我们会尽快再排出一个适合的节目的。”红鸢垂下了头,有些失望的样子。
慕容明燏不想让他们在父王的寿筵上表演这个节目,主要是因为洛红鸢。
第九章
上次他跳这支舞时,身着素衣,未施粉黛,体现出的是潇洒飘逸、清新明媚。而此次他身穿桃红色舞衣,本来已清艳胜过百花的面上又化了桃花妆,简直就是桃花妖的化身。而且神情自信,眉梢眼角自然流露出撩人的媚意。加之翩跹的舞姿,媚而不俗,妖而不淫,散发出的那种诱惑力,简直令人难以抗拒。
在那方面,慕容明燏一直严于律己,自从被母后特意找来的宫女夺走了处子之身之后,他仅有的几次经历就是和芳菲阁的姑娘了。
然而刚刚看到洛红鸢的舞蹈,他忽然产生了那种冲动,
虽说父王从前并没有好男风的习惯,但是他还是担心,担心本来就是万中无一的稀世美人的洛红鸢跳了这支舞后,会在万分之一的概率里令父王破例。
他可不想让素来好美人和舞乐,以风流之名闻名市井的父王,冒这个险。
看着红蝶红鸢离去的背影,慕容明燏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却更加的困惑和烦闷:“想自己平时并非容易冲动之人,连和明烁见面时都能将心中的复杂心绪压制下来,保持不动声色,怎的看见洛红鸢保持冷静就这么困难呢?应当是音乐的缘故吧,红蝶弹琴的技艺的确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所以才会影响自己的心境,使自己对一个男子这般……这般……”他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编不下去了,无论如何,他必须承认,洛红鸢实在不是一般的男子。
六王子慕容明烁府中。
慕容明烁手持宝剑,正在与六七名使各种武器的卫兵打扮的人过招。那六名卫兵个个武功不俗,也未刻意放水,但联手与他对战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待将六人一一打倒,慕容明烁才停下来,微微喘息着,由婢女为他擦汗,接过下人奉上的茶,一饮而尽。
“烁殿下!”一个模样、打扮与其他人都不同,身穿藏青色短扎劲装,身形高大健硕的青年走了过来,他英俊的脸上蓄着粗犷稀疏的络腮胡子,微黄的长发被编成了一头古怪的发辫——这是中原人绝不会尝试的发型,却是北方蛮夷人常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