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唐膳还是裹着浴袍，蹲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在他的面前，知白把长发简单的束在身后, 坐在他面前，双腿交叠，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的敲着桌面, 一下下如同敲在他心头。
　　有的人不说话比说话更显得恐怖, 来来回回路过的工作人员都不自觉放轻脚步, 不敢朝浑身上下散发着黑气的大魔王看一眼。
　　唐小应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能作死之人！
　　他看到三哥的房子里起火光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好吧, 要不是事业线进度条没有即刻清零, 他差点就要杀回快穿总部和主神讨论复活事宜了！
　　［就算我以前带学生体验过乞讨，体验过被绑架, 直面过雪崩和龙卷风, 我也没有这么疯吧！］唐小应愤愤道。
　　系统：［是的。］虽然当年您自己练演技的时候兑换了梦境空间，演的不好就会被NPC发现并杀死，一个晚上能死个百十回。
　　唐小应对系统的腹诽如有所觉：［我当年练演技的手法绝对是潜移默化从三哥那里遗传下来的！］
　　系统：……
　　且不说您和三哥毫无血缘关系, 遗传也不是用潜移默化形容的吧。
　　但是显而易见，他们家宿主已经气昏头，系统超大声支持：［您说的都对, 要好好教训三哥！先当众把人痛打一顿，接着扣光他的片酬，最后把人丢进梦境空间里练演技, 演不好就去死。］
　　这波狗腿表现瞬间换回宿主一笑，唐小应表情略有舒缓。
　　硬是从知白面无表情的面具下看出对方内心的波涛汹涌，唐膳深呼吸一口气，拿出千百次写检讨的经验来：“我错了，我不应该罔顾剧组的安全，点燃房屋，麻烦大家和我一起担心受怕，我等会就去向所有人道歉。”
　　“就这？”知白开口，刚刚舒缓的神色又紧绷起来。
　　唐膳微微一愣。
　　“你是和我们公司签约的艺人，”知白拉出合同，“所以你有义务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以完美的形象出现在工作地点。”
　　他伸手点点经过火焰之后略有些发红的皮肤：“要是烧伤的话，还怎么呈现出最好的姿态？”
　　烧伤的话，用治疗仪一分钟就能解决，顺便还可以免去化烧伤妆的功夫。
　　唐膳再傻也不知道此时不能说这句话，当场连连点头，身后的尾巴已经摇了起来：“白哥说的对！我现在就去写检讨，800字够吗，不够我写3000字！”
　　江见山也在这时满脸笑容地走过来，在确认没有什么损失之后，天生颇有商业的嗅觉的他立刻想出了一个好点子：“知白，我们可以把这件事情写成通稿，发布到网上。为了寻求巅峰演技，艺人体验火烧水淹。”
　　“刚好你们家小唐现在还没有什么人设，现在不就有了吗，勤勤恳恳爱岗敬业，多好啊！”
　　知白目光落回唐膳身上，换回对方拼命点头，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过来。
　　这两人合伙求情，他也只能够以手抚额，长叹一声：“规矩还是要走的，写好检讨，当众检讨，私下里还要向被麻烦的工作人员赔礼道歉，按照剧组规矩，他这个样子还要罚款。”
　　“哈哈哈哈哈，”江见山认可这个处理，转头拍拍主演的肩膀，“这下子你本来少的可怜的片酬要扣掉十分之一，给大家买夜宵啦。”
　　“应该的，”唐膳双手合十拜拜，“这次也麻烦江导了。”
　　“另外，”知白敲敲桌子，让欣喜若狂的艺人回过神，“你不是说找到了灵感吗？做完检讨之后，立刻重新拍，让大家看看你的成果，如果做的不好……”
　　唐膳拍拍胸脯：“不存在的，我办事，您放心！”
　　三哥的情商确实值得信任，不过半天时间他就安抚好剧组上上下下，一场检讨大会也是办得妙趣横生，欢笑连连。
　　唐小应：［统，看不出来三哥还有脱口秀天赋，不错，要是这一出演技还是不行，以后也能混个温饱。］
　　系统：［您说的对。］
　　之前把寻找灵感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甚至也要用于宣传这部影片，那么，三哥算是把自己逼进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境地里。
　　如果他可以以演技惊艳全场的话，这一出焚火跳湖可以成为佳话，如果不行，这就是永恒黑历史。
　　“各单位注意，《驱魔》第3幕，action！”
　　晨光熹微，警探抱着刚刚寻找出的真相走进这间牢房，带着微妙的心情开始推理。
　　不同于上一次的若有所悟，这一次乔松的脸上更多的是一种麻木。
　　见过太多，理解过太多，以至于不该成为寻常的一切，已经变成寻常，所以痛到麻木，些微觉醒的火光更像是挽歌般的悲伤，下一秒又彻底投身于工作之中，急匆匆闯进牢房之中，去看他的囚犯。
　　镜头移近，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安详微笑着的脸，比起死亡，更像是投入一场酣眠。
　　卡洛斯眼部的肌肉与颧骨的肌肉都自然的收缩，露出毫无挂碍的笑容，在满地的鲜血，在一身饱受折磨的伤痕之下，越发的触目惊心。
　　警探放在后腰枪上的手略微迟疑，就在这迟疑的片刻间，卡洛斯睁开了双眼。
　　枪被飞速拔出，冷冰冰的黑洞洞的枪口抵住青年的太阳穴。
　　卡洛斯却不看他，他的目光是空茫的，瞳孔扩散，像是在看着一片的虚妄，紧接着，瞳孔聚焦，强烈的撼人心魄的狂喜，在刹那间从眼中迸发出来，那是让人心生畏惧的笑容。
　　警探的手在微微颤抖：“你看到了什么？”
　　他问，色厉内荏。
　　卡洛斯这才看到了他，目光里没有之前的阴郁与嘲讽，而是纯质的，天真的，清澈如同刚刚被雨水冲洗过的婴儿双眼，他温柔地开口，像是一场赐福，鲜血却从他的头上迸溅开来，沿着脸颊落下：“祂在注视着你。”
　　砰——砰砰砰——
　　枪声响起，紧接着是连续三四枪！
　　警探颤抖着手开枪，脸上浮现出充满恐惧的狰狞之色，直到打空了整个弹夹，他才把枪扔在地上，后退一步，闭上双眼，艰难地回过神来。
　　“卡！”江见山喊停，脸上已经浮现出愉快的笑容。
　　唐膳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跳起来，从还愣着的工作人员手上接过毛巾，把脸上的血胡乱一擦，笑着看向这会儿还捂着脸的乔松：“乔哥，我这次演得怎么样？”
　　乔松挪开手看他一眼，默默遮住自己的眼睛：“你别对我笑，笑得让我害怕。”
　　“确实，”旁边拿着毛巾的工作人员同步拍拍胸口，“笑得那么甜，怎么就那么渗人呢？”
　　化妆师拿着工具走过来，他更加了解：“那个表情不仅仅是笑，而是一种属于牺牲者和奉献者的表情，传道者的愤怒也是神圣的，而这种平静之下的狂热才是真正让人悚然的。”
　　“哈哈哈哈。”唐膳脸皮发红，干笑几声，乖巧地闭上眼睛让化妆师给他补妆。
　　江见山也已经看完拍摄：“两位主演准备下，等会再拍一场。”
　　“啊？”唐膳露出茫然神情，看向旁边的经纪人，收获知白矜持地一点头。
　　还是乔松摸一把他的脑袋：“我的问题，你继续演就好了。”
　　他这会儿也已经收拾情绪完毕，深绿色的眼睛里满是郑重。
　　这一出戏，他饰演的警探表现的太过于恐惧和懦弱，失去这个警探角色身上天生具有的冷峻魅力，也让原本棋逢对手的戏份变成一个人的碾压局。
　　是他沉醉于之前的成功之中，演绎时掉以轻心了。
　　最开始的时候，江见山以双男主诱惑他，就是给他一个暗示，谁实力够，谁就能成为绝对主角，那么他自然很有信心，说出去也不是为人作配，惹人耻笑。
　　事实也正如他所想，这位演员虽然颇有天资，与他对戏的过程中成长的也很快，但还不到可以威胁他在镜头中存在感与吸引力的地步，一号主角几乎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但是，对方却以剑走偏锋的方式，在一夕之间吃透整个人物，天生具有的强大表现力更是直接拉的他入戏。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就是那个直面这恐怖的警探，狂热的信徒在他身上下了诅咒，鸡皮疙瘩在身上疯狂炸开，本能地使用最强力的方式来维护自己，以至于最后颇为强力的枪响都无法让观众注入情绪，反而更显得无能。
　　更重要的则是，即使是站在走廊上重新开始，乔松也需要深呼吸一口气，将施加在心头的阴影抹去，才能继续演绎。
　　当影帝拿出全副精力去拍摄的时候，这出戏又磨合三回，才顺利通过，等他结束戏份，转头看见江见山狐狸般的笑容，立刻反应过来——被这老谋深算的家伙骗了！
　　只是接下来的剧情里，尤其是卡洛斯的独秀，全部都是一镜到底，一条稳过！
　　拍摄进度一日千里，江见山翻阅着剧本，眉飞色舞：“太棒了，这就是从书里走出来的卡洛斯。”
　　他转头对着知白说：“你家艺人绝对要火，小姑娘小伙子们会爱死这个角色的，他是如此惹人怜爱，又是如此的危险迷人。”
　　知白微微一笑，看向正在闷头狂背剧本的影帝，唐膳正在他旁边吃水果，感受到他的目光，还愉快地招招手。
　　乔松这段时间的心情已经从原来的震惊抗拒逐渐走到躺平，难不成还把唐膳给做掉？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承认自己的不足，才能够走得更远。
　　这方面他颇有点原则，便继续从演技入手，认认真真把剧本扒拉出来，每天有时间就开始琢磨这个警探的角色，就算不能压过对方，也不能够被比下去！
　　“你不趁这时候再看会剧本？”乔松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草莓，好心提醒。
　　唐膳：“还行，简单。”
　　呵，等你被我压戏就知道厉害了。
　　乔松心道，埋头苦练。
　　五分钟后。
　　江见山：“老乔，拿出你三金影帝的水平来！别被后生仔压下去！”
　　乔松：……
　　看吧，人比人气死人，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有这种可恶的天才啊！
　　系统如实播报：［三哥声望值再次增长1000，事业线进度微弱推进中。另外，02说二哥的论文已经完成，即将送审。］
　　唐小应把署名M的论文发出去，切换到知白状态，在下午茶安排中为影帝多勾选一份草莓冰激凌——
　　提款机不容易，多补一点。


第35章 论文
　　《科技》总部。
　　作为全帝国最顶级的刊物, 这栋大楼每天都会收到如流水一般涌入的大量投稿，来自帝国各个星系，来自最顶级的高等学府与知名研究所。
　　当然, 也从来不缺少某些民间科学家，带着某种碰运气的心理，将一些逻辑不通的理论编写成格式错漏百出的论文，用于挤占可怜的编辑们的时间。
　　他不止一次地向高层反映过这些问题, 试图先用AI对不符合格式的论文做第一次筛选，之后再交由编辑处理，可惜, 该死的资本家为了节省一点成本, 用“我们不能让格式限制一位科学家的才华”搪塞过去。
　　初审编辑如是想到, 面无表情地退回连续三份连引用都出错的论文，点开了第四份——《引擎极限猜想的证明》。
　　好大的口气。
　　这个标题很简洁, 却概括了作者的野心, 编辑开始怀疑这就是一篇民科作品。
　　感谢天主，这一次的论文至少第一眼看过去格式严谨。
　　发文章的单位居然是一家高中, 还是在偏远的星系, 编辑皱起眉头，这可不像是能证明引擎极限猜想的。
　　这一猜想其实并不是孤立的，统属于恒星引擎相关的一系列问题之下, 被认为是证明当今物理学王冠上明珠——多维空间合并论的前置条件。
　　因此，每年试图攻克，哦不, 准确来讲是试图在引擎极限猜想上向前迈出一小步的人数不胜数，而他们之中的99.99%，哪怕是有数十年的专业训练基础和持之以恒的耐心, 也往往折戟而归。
　　编辑叹口气，凝神继续往下看。
　　至少开头还算是合理的，简单地描述了在这一领域前人的工作以及解决这一猜想的意义，再往下也没有开始大肆拉踩，鼓吹自己这一套方法的优越性。
　　这位作者还是有点东西，编辑把手从退稿键上移开，接下来这位作者极为克制地评论其他人所使用的方法，在看到“提出者梁雅将梁氏方法推到极致，最终也只证明了一半”之时，他可以确定，至少这位作者对于这一领域有所研究。
　　然而接下去的内容却让他感到困惑，在整个paper中，作者重新定义了多维空间，使用卡洛琳等式的一个变式做新的变换运算，证明这一定义方式的严密性。
　　自然而然，每一个新的体系提出都有数个不言自明的公理，以此公理为基础做证明，引擎极限猜想，不攻自破。
　　编辑再次把这篇论文看了一遍，试图用自己已有的知识去寻找其中的错漏之处，至少他现在还没有看出来逻辑上的自相矛盾。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浮现在心头。
　　如果这一体系被证明是完全合理的，那么，解决的不仅仅是引擎极限猜想，整个物理学界都将迎来一波大的震动，又有许许多多尚未解决的猜想将会获得证明。
　　仅仅是想到这样一篇核弹级的论文，从他手中发出，编辑就感到难以言喻的激颤从心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