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珩在一旁站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终于没忍住开口:“因因,明天要早起,先去睡觉吧。”
他一说话,立刻有一道凶狠的视线直直地盯着他,宛如领地遭到侵犯的嗜血野兽,蠢蠢欲动地想把入侵者整个人撕碎。
江予珩冷漠地看了人鱼一眼,修长的手指覆在容因的后颈,轻轻揉了揉:“快去睡觉吧。”他一句话都没有问关于安瑟的事情,仿佛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容因这才想起这是在学校,心思被拉回来,伸手推了推安瑟:“算了,今天太晚了,明天再问你,站起来,别压着我了。”
安瑟这回很听话地站起来了,目光还是死死锁住容因不放,一只手强硬地扣住他的手腕,亲昵地说:“主人,那我睡哪里呢?”
江予珩还没开口,安瑟立刻说:“我能不能和主人一起谁呢?我好久没见到主人了,好想好像主人啊……”
容因被他脸上可怜的神色看得心软,拒绝的语气怎么听怎么无力:“可我明天要早起,而且你跟我一起睡不会很挤吗……”
“不会!我会乖乖的,绝对不会打扰主人,这也可以吗?”安瑟信誓旦旦地说,“我保证,真的。”
容因和他对视一会儿,还是心软了:“好吧,但你要听话一点。”
“我会的!”安瑟的眼睛亮亮的,他绕到容因身后环住他,双手搭在他的腰间,脑袋搁在容因的肩膀处,歪着头冲江予珩无辜地笑,“你就是主人的室友吗?我和主人住在一起,不会打扰你吧?”
江予珩能说什么呢,他无话可说,只能从牙关里硬生生挤出两个字:“没事。”
“那真是谢谢你,你可真是个好人。”安瑟说话的腔调真诚极了,任谁都会觉得他纯洁无辜——如果他没有趁容因不注意对江予珩挑衅地做了“没你的份”的口型的话。
容因忙前忙后地给人鱼找衣服,找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找出上次买大的T恤,他一把塞进安瑟手里,把他往浴室里推:“我知道你会自己洗澡的,水温我已经给你调好了,你打开喷头自己洗干净再爬上来。”
安瑟反手拽了一下容因:“我不会啊,真的,原来都是主人帮我洗,现在为什么不行?主人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他又开始委屈,“怪不得主人最近也不给我打视讯,原来是不想要我了。”
“我知道了,自己洗就自己洗,反正我也没人要。”他失落地接过容因手里的洗漱用品,慢吞吞地往浴室走,背影看上去落寞极了。
容因总是最先忍不住的那一个,他对人鱼始终有一层幼崽滤镜,只要他一露出那种可怜的表情,容因毫无例外地选择心软。
果然,这次也一样,安瑟刚刚推开浴室的门,就听见容因在身后犹豫地说:“我没有这个意思啊,你真的不会吗?”
他背对着容因,不存在暴露的可能,于是放心大胆地挑起一个得逞后的笑,狭长的眼睛微微垂落,竟有些说不出的邪气。
江予珩站在离他不远的低头,并不完全是视角盲区,注意力又正好在他身上,毫不意外地捕捉到了安瑟表里不一的一面。
“等等。”他冷淡地开口,“你让他自己进去吧。”
安瑟倏然变得凌厉的视线和下意识磨了磨锋利虎牙的动作被江予珩尽收眼底,他笑了笑,黑眸中冰冷一片,“现在他又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什么都要家长跟着,不然永远学不会独立该怎么办。”
“因因,你说是吧?”江予珩说。
容因一怔,认真思索了片刻居然真的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他终于脱离一点滤镜,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告诉安瑟,“你现在是大孩子了,不能什么都要求助我呀。我教你,然后你自己来,好不好?”
语气还是很柔和。
安瑟心里知道这是没有讨价还价余地的意思了,很识时务地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嗯,那我自己来,不麻烦主人了。”
容因很满意,踮起脚尖勉强揉了揉他的发顶,高兴道:“好乖,那你快去吧。”
安瑟应了一声,转身时笑容骤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
窗外的雷雨声很大,江予珩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
半开的窗户外飘进来点点雨丝,打湿了窗台。
他坐起身,开了床头灯,蹙着眉揉了揉额角。自从上次那个雨天,容因钻进他怀里发抖之后,他就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点雷雨声都可以轻易把他从深眠中唤醒。
江予珩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下床穿了鞋。
容因晚上睡觉没有锁门的习惯,一拧就开。江予珩动作刻意放的轻,不想吵醒容因——虽然他多半这时候已经醒来了。
房间里铺了地毯,容因向来是不会委屈自己的,暗淡的小夜灯尽职尽责地运作,黑夜里勉强能看清轮廓。
江予珩进门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柔软的被褥里陷着两个人。左边那个睡得无知无觉,没有一点要清醒的迹象。右边那个半坐起来,俯身的动作让他们看上去要融为一体。
许是听见开门的细微响动,明显醒着的那人直起身体,幽蓝的眼眸犹如深海的鬼魅。他嘴唇殷红,还有零星水渍。
安瑟目光定定地看向门口的江予珩,半晌,一点点挑出微笑,森白的牙齿露出来,他用舌尖抵了抵,轻轻地说:“很软,很湿,你也想尝尝么。”
作者有话要说: 绿茶果然无往不利(不错
小江梦想中的同居生活被打破了!
第49章 坦白
“叮——”
休息铃打响, 训练场上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松。
容因浅浅地吐出一口气,心里有点担忧。人鱼被他安放在宿舍一整天,虽然给他留了点吃的,但他还是没法控制自己去想。
军训已经快要进入到尾声, 秦昼出这几天乎意料地安静, 没有来找麻烦。容因活动一下肩颈, 拂开脸颊旁的发丝,准备收拾东西回宿舍。
“因因。”有人叫他的名字。
容因停住收拾的手, 转头发现竟然是好几天都不见踪影的傅敛。
他看上去不太好的样子, 脸色罕见地有点苍白, 眼下青黑色的黑眼圈十分明显,下巴处还有刚刚冒头的青色胡茬,嗓音沙哑。
“你现在有空吗?”他问。
容因愣了一下, 迟来地察觉到傅敛不同往常。
若是从前, 他是绝对不会问这样的问题的, 有什么事情多半是直接和容因说带他去哪里或者吃什么东西,像是已经掌握了他不会拒绝的窍门。
说起吃东西……
傅敛也好久都没和他一起吃午饭了, 刚开始那几天容因会下意识地等他,后来次数多了, 再加上江予珩黏他黏得紧, 虽然还是那样闷闷的不说话,但动作却显而易见地在发出邀请。
容因索性就和江予珩一起吃饭了。
“我……”他的话刚开了一个头,江予珩就像在他身上安装了定位器似的, 出现在他眼前。
“因因。”江予珩叫他一声,眉目平静。
烈日高悬,经过一上午的训练,很多人受不了高温偷偷解开了外套的袖子或是拉起裤脚, 总之怎么凉快怎么来。江予珩是从来不会这样做的,即使他已经热的满身汗,身上的军训服也依旧一丝不苟,每一个边角都好好呆在它应该在的地方,一丝褶皱都不会有。
容因还未说完的话就这样被打断,他发出了一个疑问的单音节:“嗯?”
江予珩垂在身侧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接过容因摘下来的帽子:“今天想去哪里吃?”
容因顺着他的话开始认真思考午饭的着落。江予珩这才像突然发现这里还多出一个人似的,目光转向一边的傅敛,简短地冲他一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傅敛没有给他回应,而是当着江予珩的面又重复了一遍刚才容因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因因,你现在有空吗?”
“啊?”容因从沉思中脱离出来,诚实地说,“有空,今天下午是整理内务,现在也不着急。”
傅敛微一点头:“嗯,那,要不要跟我去吃午饭?”
他专注地看着容因,像是要把之前没看的全部都补回来,对脸色随着他问出这句话明显变得不太好的江予珩视而不见,只在乎容因一个人的答案:“好久没有一起吃午饭了。”傅敛说完这句话,慢慢地笑了笑。
容因又“啊”了一声,不太能搞清楚状况了:“你要跟我一起吃饭吗?你忙完了吗?”
傅敛侧身挡住那边偷偷摸摸望过来的窥探视线,面不改色地说:“嗯,忙完了。前段时间……”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随即低头笑笑,“前段时间有些事情没想明白,钻了牛角尖,现在已经想明白了。”
“啊,那就好。”容因似乎很为难,看看左边的人又看看右边的人,顶着两人平淡的视线却莫名觉得压力很大,“那要不我们……呃、那个,一起?”
江予珩表情冷冷淡淡,不太满意的样子,傅敛却没表现出一点不情愿,反倒主动说了一句:“嗯,可以啊,我没什么不可以的。江同学呢?实在受不了的话可以等一等,等我和因因吃完饭。”
“毕竟占用了这么多时间,总要还回来一点才算公平啊。”他淡淡地说。
江予珩心里很烦躁,每天训练累死累活,秦昼更是一次不落地针对他,导致他的训练量本来就比其他人多一倍,又每天看见秦昼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时不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还算得上是安慰的就是中午和容因一起吃饭了——结果就这么一点时间今天也被不速之客打扰了。
他能摆的出好脸色才有鬼。
但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不然难道要让傅敛单独和容因吃饭吗。不用想也知道他和秦昼一样不怀好意。
江予珩握紧拳,冷声说:“一起吧。”
“那……走吧?下午还要训练。”容因说,“今天我想吃糖醋排骨,是不是小食堂有来着?”
“嗯,走吧,晚了就没了。”江予珩接话,弯腰拿起容因的包,回头叫他,“因因,过来。”
容因应了一声就要走上前跟上江予珩和他并肩,然而才刚迈出一步,走在最后的傅敛忽然伸手拽住了容因的袖子,话是对着容因说的,眼睛却紧紧盯着最前方的江予珩:“这不好吧?不是说三个人一起吃么,怎么还搞小团体呢。”他玩笑一般道,“怎么,是初中生吗?还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成熟点啊,江、班、长。”傅敛说。
江予珩拿着手提袋的指尖青白,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地看了容因一眼,然后别过了头。
容因觉得自己可能脑抽了,他竟然从这一眼里面看出了一点委屈。
傅敛见状,张了张嘴准备说些什么,然而还没开口就被容因一把捂住唇。
公主殿下眼睛一瞪,凶道:“你们两个话怎么这么多?要吵别在我这吵,自己找个没人的角落吵完再回来。我一个人去吃饭好了。”
他凶完傅敛又凶江予珩:“烦死了你俩!”
这下两人总算安分闭嘴了。
容因很满意,决定道:“不去食堂了,出去吃吧。”
其他人自然没什么意见,他们本来就很少有拒绝容因的时候。
三个人一起去吃饭的组合本就不多见,何况这几个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是学校的“知名人士”,往校门口走的一路上理所当然地收获各种各样夹杂着惊讶和看戏的目光。
容因走在最前面,傅敛和江予珩一个漫不经心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但跟着前面人的位置却分毫不差,另一个背脊挺拔,走路的姿势端正无比,目不斜视地朝校门的方向走。
他们去的饭店离学校很近,门店不大,味道却非常不错,看得出来容因确实常常过来,那店面的老板一看见他就显出超乎寻常的热情,和他打招呼:“哎哟,来了啊。”
容因笑了一下,江予珩自然地说:“嗯,今天下训早,下午没事就过来了。”
老板笑呵呵的:“还是老样子吗?”
江予珩先是“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抱歉地冲傅敛说:“不好意思啊,忘记你今天也在了,平常就……”他顿了顿,“总之,你有没有什么要吃的?这一家确实不错,因因很喜欢吃。”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那种礼貌而疏离的笑法,没什么真心实意在里面,看上去不太好接近。
傅敛也回他一个假笑:“没事啊,我没什么要加的,我和因因口味差不多,我们吃饭谁点菜都行的。”
“呵呵,那好。”
容因已经懒得理他们了,自顾自找了熟悉的位置坐下,总算松了口气。他训练也出了很多汗,但不习惯大庭广众之下脱衣服,即使只是一件外套,就硬生生一直忍着。
现在进了包间,没有别人,就迅速把外套脱下来。他里面穿了一件短袖,被汗水打的半湿,贴在肌肤上,裸露在外面的手臂藕段似的,白的仿佛在发光。脱外套的时候有点急了,没太注意,领口宽松的短袖被扯下来一大截,露出形状美好的锁骨和一点圆润的肩头。
两只手一前一后搭了上来。
傅敛按着容因的侧颈,偏头笑了下:“不是说要跟老板说一下忌口?现在不去吗?”
江予珩搭在容因肩头,分毫不让地说:“等会儿说也行。”他动作更快一点,一下子把落在下面的袖子拉上来,给容因整理好,不着痕迹地挡开了傅敛:“我来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