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觉得你一直在委屈。”赭恒散人道。
江浅一怔,意识到了对方口中这“委屈”是怎么回事。
“我早就看开了,偏偏他一直揪着不放。”江浅无奈道。
赭恒散人道:“你向来嘴硬,你看开了不说开,他如何能知晓你的心意?”
“我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还不够吗?”江浅开口道。
难不成让他去朝郁辞舟说,我不想居上了,我觉得居下也挺好?
以江浅这脾性,怎么可能去朝郁辞舟说这样的话?
“他的心魔,并非一朝一夕形成的,想要祛除定然也需要时日。”赭恒散人开口道:“你无需着急,他如今克制得很好,你只要陪在他身边,日子久了他自然便能解开心结。”
左右如今他们也没有别的事情着急去做,倒是不怕等待。
“顺其自然吧,你若每日这么焦虑,反倒让他越发不安。他情绪不安,体内魔气便异动得更厉害,反倒适得其反。”赭恒散人道。
江浅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也稍稍放松了些。
昨晚的事情证明,哪怕他和郁辞舟亲近,对方也依旧能克制住魔气。
郁辞舟身上那魔气是重了些,但只要能好好控制住,便不需要太担心
念及此,江浅心中更踏实了一些。
“不对,方才你说……”江浅心情稍一放松,便想起了方才赭恒散人那番话里的不对劲之处,他打量了赭恒散人一眼,开口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那个时候很凶?”
赭恒散人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了一丝尴尬的神色。
江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拧眉道:“你偷看?”
“不是。”赭恒散人忙解释道:“是上次你们在禁地中,凤凰担心你们控制不住魔气,这才让我盯着点。”
江浅闻言头都大了,又羞又恼。
“你看了多久?”江浅开口问道。
赭恒散人尴尬一笑,开口道:“从你们进了禁地到你们从里头出来。”
江浅:……
他不想活了!
接下来的几日,江浅一直想着赭恒散人“顺气自然”的那番话,面对郁辞舟时态度坦然了许多。
他惊讶地发现,一旦他的态度坦然之后,郁辞舟的态度也自然了不少,两人相处起来倒是比前些日子更融洽了。白日里陪着小崽子玩儿,夜里偶尔还能亲近一次。
不过他们家这小崽子不大省心,每次被关在屋里的时候都会挠门,事后还会仰着脖子“喵呜喵呜”地叫好一会儿,搞得江浅每次都要忍不住催郁辞舟。
这日郁辞舟又变成了豹子,带着小白团子在草地上追逐。
猎豹身形修长,天生便擅于奔跑,速度更是兽族中的佼佼者。
哪怕这小白团子腿还很短,奔跑起来速度竟也不慢。
江浅倚在树边看着这一幕,一手时不时便按在自己小腹上,想试探一下体内究竟有没有多出来的妖气。
“啾~”一声鸟鸣响起,江浅抬头看去,便见小凤凰振翅飞来,落在了他家江小宝的身边。
小凤凰长得很快,翅膀和尾羽都渐渐丰满,如今已经可以飞得很高了。
“喵呜!”江小宝素来喜欢小凤凰,见到他飞来便去扑他。
小凤凰便低空飞着绕圈圈,引得小白团子一直跟在他身后追逐。
豹子见小白团子被引走了,便走向了树边立着的江浅。
江浅正走神呢,目光一直落在远处的草地上。
豹子略一迟疑,飞身轻轻跃起,朝着树边的江浅飞扑而去。
他这一下掌握好了力道,并未将江浅撞痛,却成功把江浅扑倒在了地上。
豹子居高临下看着江浅,伸出兽族带着倒刺的舌头便朝江浅舔去。
江浅笑着推开他,而后就地一滚躲开,豹子却不依不饶,又上前蹭他。
江浅抱着豹子的脑袋蹭了蹭,而后便化成了孔雀的模样。
不远处,赭恒散人远远看着这一幕,一边是一白一红两只闹成一团的小东西,另一边是一黑一白两只纠缠在一起的大东西,那画面倒是颇为有趣。
豹子半趴在草地上,仔仔细细舔舐着白孔雀的羽毛。
白孔雀也不抗拒,任由他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舐过自己的每一根羽毛。
此时阳光正好,白孔雀仰头看着眼前的豹子,意识骤然便有些飘忽,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一般。彼时的郁辞舟,也喜欢这么缠着他,两妖几乎日日厮混在一起。
只是那个时候的少年,都太懵懂。
但如今想来,却又别有一番青涩滋味。
江浅从回忆中缓过神来,而后化成人形,搂住了豹子的脖颈,在对方鼻尖蹭了蹭。豹子此时也化成了人形,而后就势倾身,吻在了江浅的唇上。
“我们回京城吧。”一吻结束,江浅在郁辞舟耳边道。
郁辞舟稍稍一怔,目光带着几分惊讶。
江浅又道:“我想吃烤兔子了,还有你家里藏的酒,状元郎给的那些,还没喝完呢。”
“你的魅毒快要发作了。”郁辞舟看着江浅,开口道。
江浅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没关系。”
“我的魔气还不能克制自如,若是……”郁辞舟拧着眉头道。
江浅又情不自禁凑到郁辞舟唇边亲了一下,开口道:“你一直克制得很好。”
“我……”郁辞舟似乎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伤害我的。”江浅开口道。
郁辞舟目光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哑声道:“在禁地的时候,我险些将你掐死了。”
“那是因为刚开始,你还没做好面对魔气的准备。”江浅开口道:“往后不会了。”
郁辞舟看着江浅,似乎有些惊讶,江浅竟会如此信任他。
要知道如今这状况,待在澹州岛是最稳妥的,至少有赭恒散人和凤凰妖尊在,若是有个万一,江浅还能朝他们求助。
可一旦回了京城……郁辞舟有些不敢想。
万一他控制不住魔气呢?
“回去吧。”江浅又道:“不然我可生气了。”
他嘴里说着生气,面上却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笑意,惹得郁辞舟一时有些恍神,便稀里糊涂应下了。
直到上了船,郁辞舟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江浅就这么不计后果,带着他走了。
“江小宝怎么办?”郁辞舟看着澹州岛的方向问道。
“有妖尊陪他玩,他不会寂寞的。”江浅开口道:“我的魅毒快复发了,届时一连数日,总不能让他在旁边看着吧?”
郁辞舟闻言这才反应过来,顿时觉得江浅这安排简直太合适了。
他其实有些不大明白江浅为什么突然说想回京城,起初他心中是有些不安的,怕自己失控,怕出意外,更怕自己不能保护好江浅。
然而待船靠岸之后,郁辞舟见江浅始终很放松,心情便也跟着舒展了不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浅对他的信任和依赖,极大地安慰到了他。
“城中好热闹啊?”下了船之后,江浅看着热闹的码头朝郁辞舟道:“要不咱们先不急着回京城,在城中待个几日如何?”
郁辞舟闻言点了头道:“都依你。”
郁辞舟两人便没急着回京城,而是在城中找了家客栈落了脚。
江浅如今似乎感受到了做人族的乐趣,不仅学着人族住客栈,还拉着郁辞舟去成衣铺子买了身衣裳。
江浅帮郁辞舟选了件蓝色的武服,给自己选了身月白广袖长袍。
郁辞舟看着他穿着人族的衣服,不由便想起了在平安巷重逢那次……
当时江浅穿着小八哥帮他挑的大红袍子,腰间挂了好几块玉佩,他忍了好久才没让自己笑出来。后来江浅就没再穿过那红袍子了,郁辞舟想起来便觉得有些可惜。
“这件红的好看。”郁辞舟突然开口道。
江浅有些狐疑地看了郁辞舟一眼,最后还是选了那件红的。
两人一红一蓝地从成衣铺子出来,走在街上颇为惹眼。
江浅今日这一身虽是红袍,但剪裁很自然,并不夸张,之所以惹眼是因为他长得本就出众,被衣服这么一衬,很难不引人注目,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英武不凡的郁辞舟。
两人刚走过街角,便闻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随后便看到了一队迎亲队伍。
为首的男子一袭红袍,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花轿。
“这是在成亲。”江浅开口道。
他听说过人族成亲的事情,如今倒是第一次见。
“新郎骑马去新娘家里,用娇子把新娘子接到自己家里,如今这是在去新娘子家的路上。”郁辞舟朝江浅解释道。
江浅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红袍子,又看了一眼新郎身上的红袍子,表情有些复杂。
“接回家之后还做什么?”江浅问道。
“新郎家里会摆宴席,招待宾客。”郁辞舟耐心地道:“待宾客散尽,就会入洞房。”
江浅拧了拧眉,问道:“入洞房?”
“就是交配。”郁辞舟道。
江浅想了想,开口道:“人族的花样可真多,不过倒是挺有意思的。”
他说着目光中露出了向往的神色,郁辞舟瞥见他的神色,不由怔了一下。
“你们兽族求偶有什么花样吗?”江浅开口问道。
郁辞舟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值得说的,至少和人族这花样比起来,不值一提。
江浅见他不开口,便道:“禽族求偶的时候,会筑巢,雄鸟会在雌鸟面前跳舞,或者送给对方自己最漂亮的羽毛。不过妖族和普通禽族又不大一眼,我看广陵大泽的妖,送得花样也不少,珠子宝石都有。”
郁辞舟闻言不由想起了江浅很久前送过自己的那株万年灵草。
两人跟着迎亲的队伍,一直看到新娘子上了花轿这才离开。
江浅站得近,被发了喜果,拿在手里很是高兴。
后来江浅说累了,郁辞舟便带着他去酒肆里吃了些东西。
江浅照例对吃的不大上心,倒是喝了不少酒。
郁辞舟见他高兴,这次倒是没拦着江浅喝酒,导致江浅很快就醉了。
入夜后,郁辞舟背着醉醺醺的江浅回住处,江浅一路上嘴里一直絮絮叨叨。
待到了客栈门口,江浅忍不住噗嗤一笑,朝郁辞舟道:“接下来,是不是要入洞房了?”
郁辞舟一怔,只当他是随口说笑,便也跟着一笑,把江浅背进屋放到了榻上。
“伸手。”江浅眼底带着笑意,朝郁辞舟道。
郁辞舟有些不解,闻言便伸出一只手。
便见江浅从身后取了一支孔雀的羽毛出来,放在了郁辞舟手里。
郁辞舟怔怔看着手里的羽毛,一颗心忍不住砰砰直跳,眼底情绪翻涌,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待他终于从情绪中抽离出来之时,江浅已经歪在榻上睡着了。
郁辞舟盯着呼吸均匀的江浅看了一会儿,苦思冥想却不知自己能给江浅些什么。
他拿着江浅那支羽毛,便见那羽毛洁白精致,就像江浅那般漂亮。
可他……郁辞舟化成豹子,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毛,心中有些郁结。
兽族这毛有些拿不出手,他总不能薅一撮毛给江浅吧?
也不好看啊!
江浅从前倒是说过喜欢他的皮毛,他总不能真将自己的皮毛送给江浅吧,那估计会把江浅吓坏。
江浅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便见豹子正埋头拿爪子扒拉自己的毛。
江浅睡意惺忪,问道:“你扒拉什么呢?”
豹子抬头看着他,抬起的爪子上正勾着几根又细又软的绒毛。
江浅:……
郁辞舟:……
第60章
豹子慢慢蜷缩起那只勾了几根毛的爪子,目光十分复杂。
江浅这会儿睡意正浓,并不知郁辞舟心里那千般思绪,于是往床榻的里侧挪了挪,开口道:“睡过来。”
豹子闻言化成人形,上前躺在了江浅身侧。
江浅自然地依偎在他旁边,抱住了他的胳膊,这才继续睡着。
郁辞舟发觉,江浅自从记忆恢复祛除了心魔,性情比之从前稍稍有了些变化,不像从前那么疏离了,也更愿意与人亲近了。不过江浅这变化不算太大,大概也只有在郁辞舟面前时,会表现的比较明显。
念及此,郁辞舟心中一片柔软,忍不住侧身搂住了江浅,让江浅靠在了自己肩窝。
这一夜,江浅睡得特别踏实,郁辞舟却失眠了。
他躺在江浅身边,脑海中反反复复一直在想着江浅给他的那支羽毛,以及自己该给江浅一些什么东西。
郁辞舟活了这么些年,还从未操心过这样的事情。
这些年他虽然一直在人族的地方生活,却从未动过这方面的心思,甚至从前见狼妖忙活着和兔妖一起生活,他还出言揶揄过狼妖。
郁辞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面临这样的事情。
从前他想都不敢想的一切,这会儿就摆在眼前了,而他却一点准备都没有。
郁辞舟想了大半夜,快天亮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今日与江浅一起看过的那场迎亲。看着江浅那时的样子,似乎对人族成亲这种事情挺感兴趣的,所以他或许可以学着人族,给江浅送点信物。
于是次日一早,江浅尚未醒的时候,郁辞舟就出门去了一趟金玉铺子。
他知道人族定情,男子通常都会赠送一些玉器作为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