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浅闻言拧着眉头思索了片刻,一时之间有些参不透这话里的意思。
赭恒散人淡淡一笑,看着他道:“不必心急,机缘到了,你的心魔自然可解。”
江浅看向远处,目光中一时充满了茫然。
郁辞舟与狼妖他们忙活到入夜才罢手。
他回到住处时,去找了一趟江浅,见江浅不在房中。
他本打算去赭恒散人的住处寻对方,最后却发觉江浅正在清池里。
江浅觉察到郁辞舟靠近,一脸警惕做好了防备,生怕郁辞舟又像上次一样一跃而入,将水溅到他身上。
不过郁辞舟这一次显然没有心情,只一脸沉郁走到池边,盯着江浅看了一会儿。
江浅目光与他相对,在郁辞舟眼中捕捉到了一抹未及敛去的戾气,那戾气虽不像是冲着他而来,却显然左右到了郁辞舟的情绪。
“他同你说了什么不曾?”郁辞舟问道。
江浅难得见到郁辞舟这副神色,不知为何心中稍稍生出了些许畏惧。
从前他与郁辞舟水火不容时,都未曾畏惧过郁辞舟。
但这一刻不知为何,江浅面对他时,心中竟生出了压迫感。
“没什么。”江浅开口道。
“你们在一起待了一整日?”郁辞舟又问。
江浅淡淡一笑,开口道:“你这是做什么,在质问我吗?”
郁辞舟闻言目光微闪,收敛了身上的妖气,移开目光,放低了声音道:“我怕他对你不利。”
“是你带我来找他的,怎么如今又怕他对我不利?”江浅疑惑道。
郁辞舟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看起来有些沮丧。
江浅很少见到这样的郁辞舟,一时间只觉得陌生又忐忑。
“我只是与他喝了点酒,也没说太多话,不过他对我很好。”江浅想了想,又补充道:“还留我在岛上多住些时日。”
郁辞舟拧了拧眉道:“住多久?”
江浅闻言以为郁辞舟急着走,便道:“不好说,你若是有急事,可以先走。过几日他们不是要派船去送那些兽族和禽族离开吗?你可以和他们一起走。”
“我先走?”郁辞舟开口道:“你与他认识不足一日,就这么信任他?”
“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江浅开口道。
郁辞舟忙道:“我并非……我只是担心你体内的妖气。”
“赭恒散人已经答应了帮我祛除妖气,你不必担心。”江浅开口道。
见郁辞舟面色依旧不大好看,江浅也不禁有些来气。
郁辞舟今日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我怎么能不担心?”郁辞舟开口道,“况且那妖气本身就是我的。”
江浅听到“我的”这俩字,顿时有些心虚,耳尖微微一红,别别扭扭地道:“你就当他如今与你无关了。”
郁辞舟道:“怎么就与我无关了?”
“说了与你无关便是与你无关。”江浅红着脸起身,踏出清池便欲回房。
郁辞舟被晾在清池边,半晌都没有动。
但他思忖了半晌,意识到江浅这是在跟自己生气。
都怪他帮赭恒散人当了半日的苦力,被那些魔气影响了,所以心情才会如此反常。而江浅向来是最受不得委屈的,也不知是被他哪句话惹到了,这才会朝他发脾气。
郁辞舟想了半晌,想不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但既然江浅生气,那错处肯定是在他身上的。
念及此,郁辞舟匆匆追到了江浅门口,却立在门口没敢贸然进去。
江浅方才回来,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话似乎是说重了。他方才做贼心虚所以没回过神来,这会儿却也想清楚了郁辞舟情绪反常的原因,多半是被魔气影响了。
郁辞舟会被赭恒散人“教训”,多半都是因为他。
江浅虽觉有趣,却也不是全然不顾念郁辞舟的好心。
所以这会儿见郁辞舟追了上来,江浅心中那无名火便消了大半。他心想,还是别跟郁辞舟置气了,后头那些妖不知道要忙活多久,郁辞舟这“教训”且得吃几日呢。
“那妖气,确实是我的。”郁辞舟立在门外开口道。
江浅闻言面上又有些发红,他虽然知道郁辞舟这话没有半点别的意思,但落在他耳中却将这话自动理解成了“你肚子里那小东西,确实是我的”。
“知道了,不必再说了。”江浅开口道。
“我没有旁的意思,你也别动气。”郁辞舟隔着房门又道:“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先离开的。”
江浅挑了挑眉道:“嗯。”
“我会等着赭恒散人将你体内的妖气祛除干净。”郁辞舟又道:“毕竟是我的妖气,我会负责到底的。”
江浅:……
有必要一直强调是他的吗?
谁要这混蛋负责啊,自作多情!
郁辞舟见江浅不做声,正要推门进去,却见面前突然多了一道结界,竟直接将他挡在了门外。
郁辞舟:……
怎么又生气了?
第37章
郁辞舟立在江浅门口半晌,心绪纷杂。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江浅脾气不好,长久以来他也早已习惯了。在郁辞舟看来,发脾气只是江浅表达情绪的一种方式,大部分时候他都可以通过江浅那怒气,推测出江浅内心真实的情绪。
比如江浅最初知道帮自己解毒的妖是郁辞舟时,那怒气就很强烈。但彼时江浅的怒气一半是因为郁辞舟的欺骗,另一半则是在气自己。江浅气自己哪怕一直扬言要将郁辞舟剥皮抽筋,可真到了那一刻,江浅根本没法动手杀他。
后来的江浅,也对郁辞舟生过许多大大小小的气。
郁辞舟只要愿意,都能从江浅那些情绪里,或多或少找出对方情绪的来由和踪迹。
可是今日,不知是他被那魔气影响的太厉害了,还是怎么回事,郁辞舟想了许久,也没想通江浅这怒气是从何而来。
郁辞舟耐心地将自己见到江浅后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回想了一遍,也没想出到底是哪一句出了问题。他只能暗自猜测,兴许江浅和他一样,也是先前被魔气影响到了,所以才会心情不好。
郁辞舟叹了口气,试探性在门口的结界上稍稍一推,却发觉那结界几乎没有什么妖力,被他轻轻一点就破开了。郁辞舟面对那不堪一击的结界,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
果真还是那个江护法,像只纸老虎似的。
面上气势汹汹,但随手制出来的结界却根本也没想拦着他。
不过郁辞舟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进门。
既然江浅心情不好,那他还是不去烦对方比较稳妥。
郁辞舟离开江浅的住处之后,遇到了赭恒散人。
赭恒散人旁边跟着他的二弟子尧风,两人看那架势似乎是在等郁辞舟。
郁辞舟不敢与江浅置气,却不怕赭恒散人,于是一见这师徒俩,顿时板起了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郁小友为何对我这么大的敌意?莫非是埋怨我让你帮忙处置岛上的那些妖?”赭恒散人笑道。郁辞舟闻言并不答话,只淡淡看着对方。
赭恒散人见状也不恼,又自顾自笑了笑道:“这也是没办法,我这岛上平日里又没有别的妖会来,此番若是不让你帮忙,那些沾染了魔气的妖,可就没有活路了。”
郁辞舟闻言依旧是那副表情,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我问过尧风,他说依着你们今日的速度,将剩下的妖身上的魔气全部祛除,大概还需要近十日的工夫。”赭恒散人道:“倒真是辛苦你们了。”
郁辞舟看到赭恒散人这副模样,便想到了对方与江浅在一起喝酒时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心中越发不高兴,脸色更冷了几分。
“赭恒散人若是无事,晚辈便失陪了。”郁辞舟说罢就想离开。
赭恒散人却叫住他道:“郁小友若是不想帮忙,倒也不必勉强。”
郁辞舟看着他问道:“你还能找到别人帮忙?”
“我可以找江浅小友啊。”赭恒散人道。
郁辞舟闻言面色一变,赭恒散人瞥见他着神色,眼底当即闪过一次笑意。
“江浅小友说了,可以在岛上长住。”赭恒散人道:“如今他身上的妖气尚未到祛除的时机,待过些日子时机成熟,我便会帮他祛除妖气。届时他为了感激我,自然愿意为我奔波这些小事。”
郁辞舟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开口道:“他不会在这里久留的。”
“你怎么知道?”赭恒散人道:“你能做得了他的主?”
郁辞舟:……
赭恒散人这话可算是戳到郁辞舟痛处了。
他哪里做得了江浅的主。
他不仅做不了江浅的主,江浅甚至连商量都未必会与他商量。
赭恒散人一脸笑意看着郁辞舟,郁辞舟意识到对方这就是故意来给他找不痛快,当即不再多说,朝他敷衍行了个礼,径直离开了。
待郁辞舟走远,赭恒散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师徒二人并肩离开,赭恒散人一边走还一边忍不住笑出了声。
“师父,您为何要如此刺激妖使大人?”尧风开口问道。
“你可有察觉出他的异样?”赭恒散人问道。
尧风想了想道:“似乎眼中戾气更重了些。”
“心魔作祟。”赭恒散人道:“他们见过那魔物之后,心魔便露出了苗头。”
尧风不解道:“师父既然知道是心魔作祟,为何还要故意刺激他?”
“心魔藏在妖或者人的心里,就像是一粒种子一样。”赭恒散人耐心朝自己的二弟子道:“你说心里藏了这样的种子,该如何是好?”
尧风想了想道:“要么一直隐忍不发,要么就要想办法祛除。”
“没错。”赭恒散人道:“可这心魔想要祛除,却并非易事。一粒种子埋在心里,它若是不发芽,你如何能知道它藏在哪个犄角旮旯?不知道它在那儿,自然也就无从祛除。”
尧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便闻赭恒散人又道:“所以想要祛除心魔,先得让这粒种子发芽。可这里头也是有计较的,若是嫩芽太小,一把未必能连根拔起,反倒会留下祸患。若是长得太茂盛,根须扎得太深,强行拔出又容易伤筋动骨。”
所以最好的时机,就是心魔不大不小的时候,趁其不备将其祛除。
“郁小友的心魔是江浅小友,江浅小友的心魔是凤凰妖尊,哈哈。”赭恒散人笑了笑道:“你说他们有趣不有趣?”
尧风轻笑一声,却有些参不透其中究竟。
“给他们的心魔都浇上一把肥,等破土抽枝时机到了,便一把薅出来。”赭恒散人说罢又摇了摇头道:“可惜两个小东西都跟木头似的,倒是得耗费我不少心力,逼着他们多往前走走,哎。”
他说着重重叹了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尧风闻言忙道:“师父心怀慈悲,倒是他们的福分。”
“呵呵。”赭恒散人又摇了摇头,表情带着几分落寞。
他一个孤寡了半生的家伙,竟要为了两块木头的事情操心,真是岂有此理!
“师父帮他们祛除心魔,是想让他们去净化禁地那个魔物?”尧风错后半步跟着赭恒散人身后,问道。
赭恒散人点了点头道:“他被困了这么多年,我为了看住他,也跟着被困了这么多年,想出去看看都不能,烦死了。”
尧风干笑两声,忙道:“妖使大人与江护法,能做到吗?”
“这就不好说了,成事在天,若是最后不成,也只能当是天命了。”赭恒散人闻言看向远处,目光中带着一抹怅然。
另一边。
郁辞舟莫名与赭恒散人“遭遇”了一番,心情十分沮丧。
他回到住处之后,便见狼妖正倚在院中的树下逗着怀里的兔子。
狼妖今日跟着郁辞舟忙活了半日,心中满是疑惑,就等着郁辞舟来了好询问一番呢。结果没想到,一见到郁辞舟,郁辞舟便沉着一张脸,显然心情很是不好。
“这是怎么了?”狼妖问道。
“没事。”郁辞舟看到狼妖在这里等他,就猜到了他的来意,主动开口道:“那结界里的妖是多了一些,往后这段日子,恐怕依旧得劳烦你帮忙。”
狼妖忙道:“闲着也是闲着,这岛上灵气充沛,耗费这点妖力很快就能补回来,倒是没什么打紧。只是……”
他顿了顿,观察郁辞舟的神色,又道:“那个赭恒散人与你是不是有过节?故意派了这差事来难为你呢?”
“过节倒是没有,大概是看我不顺眼吧。”郁辞舟道。
“那你还对他百依百顺?”狼妖问道。
郁辞舟有些无奈地道:“求人帮忙,总不好太猖狂。”
“这倒也是。”狼妖随即想起了他们此来的目的,乃是求赭恒散人帮江浅祛除妖力,随即问道:“那妖力他帮恩妖祛除了吗?”
狼妖怀里的兔妖闻言后好奇地看向郁辞舟,似乎也很关心这答案。
郁辞舟摇了摇头道:“赭恒散人说时机不成熟,多半要等咱们帮他把事情办好之后再动手。”
兔妖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缩回了狼妖怀里。
狼妖不知其中究竟,开口道:“他这摆明了就是拿捏你。”
“无妨,只要他答应帮忙,其他的都好说。”郁辞舟道。
狼妖闻言点了点头,随口道:“恩妖怎么不来帮忙啊?他若是帮着咱们一起,说不定有个七八日就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