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乌鸦去赴死之前,已经祛除了良贵人身上的魔气,因为一旦他死了,良贵人身上的命契便会发挥作用,也就不再需要那魔气了。
“她什么都不会记得,是死是活也没什么紧要了。”郁辞舟说罢收回手,没有对良贵人动手。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又捕捉到了一丝乌鸦的记忆。
“没想到你竟真的会留她性命……”乌鸦的声音朝郁辞舟道:“那我就勉强回答你一个问题,算是还你这个人情。”
乌鸦已经死了,这记忆是他临死前留下的,所以郁辞舟自然没法问他问题。
但乌鸦似乎知道郁辞舟想问什么,径直开口道:“与我做交易的妖,朝我提了条件。他说我若是能将你活捉了去,便教我与良儿一起入魔,这样我们就能一起活下去。若我被你杀了,他便可保良儿活命……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乌鸦话音一落,便彻底消失了。
郁辞舟一脸惊讶,没想到良贵人身上这命契,竟是乌鸦背后的妖教他做的。
也难怪,这命契因为有违天道,会的妖并不多。
至少郁辞舟就不会,他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只是……乌鸦口中这个妖会是谁呢?
为什么对方这么大费周折地,派一个翻不出什么风浪的乌鸦来抓他?
看不起谁呢?
郁辞舟一时没想明白,便跟着狼妖去见了人皇。
此事已经了结,他需要给人皇一个交代。
人皇听他草草说了此事,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情绪。
只要妖除了,皇宫安全了,别的在人皇看来都不重要。
“良贵人也是妖吗?”人皇问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郁辞舟开口道,他并未朝人皇说乌鸦与良贵人的事情,只说乌鸦是见冷宫里有灵树,才寄居在那处。
人皇闻言总算放了心,转而问道:“孔雀呢?怎么走了?”
郁辞舟:……
“朕是看不到开屏了,哎。”人皇叹了口气道。
郁辞舟很是无语,没想到人皇竟还惦记着看江浅开屏。
真是痴心妄想。
郁辞舟暗道,他和江浅都亲近过那么多次了,都没见过江浅开屏。
这人皇也不知哪来的自信!
人皇遗憾了半晌,转头看了一眼狼妖怀里露着半个脑袋的兔妖和小东西,突然来了兴致问道:“这两只兔子……哎,这个好像不是兔子,是狗崽吗?”
狼妖面色一冷,伸手捂住了衣襟处的两颗毛绒绒的脑袋。
他怀里的兔妖也往里缩了缩,避开了人皇的视线。
人皇自讨没趣,最后只得又说了几句官话,赏了郁辞舟和狼妖点东西,这才让他们走。他倒是周到,赏赐的时候还着人也备了江浅的份,若非不确定狼妖怀里的是不是妖,他说不定会再多封点赏。
“回头将宫里那颗灵树弄走吧,移到永宁巷里便是。”郁辞舟出宫之前,朝身边的公公叮嘱道。
那公公闻言忙应了声,吩咐了宫人将赏赐送到郁辞舟和狼妖家里,这才回去复命。
出了宫,郁辞舟便又忍不住想起了乌鸦最后说的那番话。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究竟是谁会用这么奇怪的方式,来挑衅他。
那东西若是想要活捉他,派个乌鸦这样的货色显然是不可能成功的,乌鸦那妖力连狼妖都不如,怎么可能活捉他?
所以说,那东西的目的是让乌鸦死在他手里?
为什么?乌鸦死在他手里,有什么意义吗?
“哎,幸亏恩妖先前给了你灵草。”狼妖一边伸手轻轻揉着衣襟处探出来的兔妖脑袋,一边朝郁辞舟感慨道:“否则你这会儿估计都起不来了,说不定还要我扛着你送回去。”
郁辞舟闻言脚步一顿,骤然意识到了什么。
乌鸦并不知道江浅有那株万年灵草,否则不可能那么无所顾忌地去送死。虽然那东西给了他两个选择,可他定然是更想将郁辞舟和江浅一网打尽,这样就可以换他和良贵人一起活着。
所以,在乌鸦看来,哪怕他最后会死,也是死在江浅手里,而不是郁辞舟手里。
毕竟郁辞舟妖力受损得厉害,没有万年灵草不可能恢复……
也就是说,乌鸦最后那段话并不是朝郁辞舟说的,而是朝江浅说的。
乌鸦背后那东西针对的根本就不是郁辞舟,而是江浅。
“怎么了?”狼妖见他表情不对劲,开口问道。
郁辞舟拧着眉头喃喃道:“为什么要死在他手里?”
他脑海中骤然闪过江浅杀死乌鸦时那一幕。
郁辞舟清楚地记着,那时的江浅身上带着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当时他不及多想,如今想来,那应该是一种杀意。
不是被他激出来的怒气,也不是针对乌鸦。
那更像是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戾气……
“你脸色好差。”狼妖开口道。
“没事。”郁辞舟收敛起面上的不安,朝狼妖道了别,便快步走了。
江浅今日彻底喝醉了。
哪怕后来他有意识小口抿着酒喝,喝到后来也醉得很厉害。
小八哥搀着他顺着街头往平安巷走,一路上惹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江浅本就生得漂亮,如今一副醉态,眸色迷离,薄唇微红,更添了几分动人姿态。
“这是谁家的公子?长得真俊。”路上,有个纨绔与江浅擦身而过,目光登时就被江浅吸引住了。他打量了小八哥一眼,见这少年眉目清秀,却不像是有武功的,想来就是江浅身边没用的小厮,于是打算借机调笑江浅几句。
江浅被小八哥搀着,醉眼迷离看了那纨绔一眼,竟也不恼。
纨绔见他这么看着自己,当即心痒难耐,伸手就想去摸江浅下巴。
江浅一把抓住他的手,冲他笑了笑,开口道:“叫爹,叫了本座就让你快活。”
纨绔听到他前半句话的时候,面色登时有些气恼,但听了他后半句话,神情马上又缓和了许多。
“当真?”纨绔开口问道。
江浅冲他一笑,道:“当真,叫吧。”
“那可说好了,我若是真叫了,今日你便跟我走,若是不将本公子伺候快活了,本公子可不罢休。”那纨绔道。他在京城混迹日久,一看江浅这穿着打扮就知道是外头来的,多半没什么来头。
这样的可人儿,他就算是强夺了去,也没人主持公道。
来日若是玩儿腻了,花点银子打发了便是,没什么隐患。
念及此他便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伸手就想将小八哥扒拉开,将江浅接到怀里。
小八哥一直没吱声,见状正要动手,却见那纨绔被人一把将手拧到背后,然后又一脚踹在屁股上,整个人飞出了好几丈远。这一下他摔不死,但估计没小半个月起不来。
“喝了多少?”郁辞舟一把将江浅揽过来搀着,沉声问道。
小八哥忙道:“没多少,主要是酒量不行。”
郁辞舟无奈看了江浅一眼,见江浅正一脸笑意看着自己。
郁辞舟目光扫过江浅带着几分湿润的双眸,而后一路往下落在江浅泛红的薄唇上,霎时涌起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
“你也想摸吗?”江浅朝郁辞舟问道。
郁辞舟拧眉问道:“摸什么?”
江浅指了指自己的脸,而后骤然凑近郁辞舟耳边,开口道:“我学了很多花样的,你想不想试试?”
郁辞舟:……
郁辞舟不理会他,继续揽着他朝前走。
江浅却来了兴致似的,又凑到他耳边说了好些“不堪入耳”的话。
江浅喝醉了酒,气息本就灼热,落在郁辞舟耳边惹得郁辞舟不由喉结微滚。
他带着江浅转过街角,一把将江浅按在了墙上,沉声道:“叫哥哥,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江浅看着他,目光带着几分茫然,也不知听懂了郁辞舟的意思没有。
片刻后,他冲郁辞舟咧嘴一笑,像是在哄人似的,声音温柔又黏糊:“你先叫爹。”
郁辞舟:……
第28章
江浅平时喝多了都是倒头就睡,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不仅毫无困意,还挺有精神。
郁辞舟拉着他回平安巷,他一路上磨磨蹭蹭,拽着郁辞舟说了好些乱七八糟的话。
临到了平安巷时,江浅不知发的哪门子疯,直接在大街上就变成了孔雀。
郁辞舟生怕让人看见,只得将白孔雀牢牢抱在怀里……
待郁辞舟将他带回家之后,生怕他一不留神飞走,不得已又在院中设了个结界。
“江护法今天这是怎么了?”小八哥心有余悸地道。
他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江浅,着实有些被吓到了。
他家素来清冷高傲的江护法,今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路上嘴里不停调.戏妖使大人,惹得妖使大人一张俊脸红了又红,活像个被纨绔占了便宜的受气包。
郁辞舟抱着白孔雀,将他放在屋里的榻上。
白孔雀尚未尽兴似的,还扑楞着翅膀往郁辞舟怀里钻。
“你出去吧,我照看他。”郁辞舟开口朝小八哥道。
小八哥很识趣地退了出去,还替郁辞舟关上了房门。
郁辞舟伸手摸了摸白孔雀的脑袋,然后和衣躺到白孔雀身边,化成了豹子。黑色猎豹用爪子按着白孔雀的翅膀不让他乱动,而后凑上前,认真地帮白孔雀舔起了毛。
白孔雀在他的安抚之下,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任由豹子的舌头在他洁白的羽毛上一点点舔过。
过了许久,江浅化成人形,终于窝在榻上睡着了。
豹子用脑袋蹭了蹭江浅的脖颈,而后也跟着化成了人形。
郁辞舟盯着江浅看了一会儿,脑海中不自觉想起了来时的路上,江浅朝他说的那些“污/言/秽/语”。若是放在从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样的话会从江浅的嘴里说出来。
毕竟,他帮江浅解毒时,只说一两句逗弄的话,江浅都会气得够呛。
谁能想到,只是几杯酒下肚,江护法就能放得这么开……
郁辞舟盯着江浅看了一会儿,脑海中生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但他很快便收敛了思绪。半晌,他叹了口气,正欲起身离开的时候,瞥见了江浅枕头下露出的一角书页。
郁辞舟伸手捏住那书页往外一抽,抽出了一本书。
郁辞舟拧着眉头翻开那本书看了一眼,眉头顿时拧了起来。他坐在江浅旁边,将那本书一页一页翻完,不禁恍然。怪不得江护法学了那么多乱七八糟“不堪入耳”的话,没想到竟是从这里头学的。
他稍一思忖便想起了上次状元郎来给江浅送过书的事情,郁辞舟知道状元郎如今和一只狐妖走得很近,狐妖在那方面向来花样多,这书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弄来的。
郁辞舟摇了摇头,朝江浅露出了一个略带纵容的笑意,而后将书又放回了枕头底下。
江浅这一觉睡了接近一天一夜。不止是因为酒的缘故,还因为先前郁辞舟帮他连着解了数日的毒,耗费了他不少体力。
昨日醉酒之后的事情,江浅已经不大记得了。
倒是在宫里那几天的事情,他记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郁辞舟帮他解毒的细节。
昨日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江浅心中本来十分气恼。
但经历了这一夜,他那气恼的情绪倒是不多了,更多的是尴尬。
“他呢?”江浅从屋里探出个头看了一眼,见小八哥正在院中,便问道。
小八哥嘴里叼着一片灵树叶子正逗兔子呢,闻言开口道:“妖使大人出去了。”
江浅闻言这才松了口气,暗道幸好郁辞舟不在家,不然见了面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这念头刚一落下,院门便被推开,郁辞舟拎着个食盒走了进来。
江浅:……
江浅下意识想转身进屋,又觉得太刻意,便立在门口没动。
“醒了?”郁辞舟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态度很自然地道:“对街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过来尝尝。”
江浅见郁辞舟丝毫没有别扭的情绪,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他走到石桌前,接过了郁辞舟递给他的点心,咬了一口。那点心口感软糯,心里包裹着果酱,尝起来是酸甜味的,江浅很喜欢。
“好吃吗?”郁辞舟问道。
江浅点了点头,看了郁辞舟一眼,骤然想起了不久前郁辞舟帮他解毒时,问他话时也是这样的语气,彼时郁辞舟抱着他,问他“舒服吗?”,那语气与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郁辞舟看着江浅,见他嘴里含着点心,脸越来越红,也不知在想什么。
江浅觉察到郁辞舟的视线,心中本已经消了的气恼不由又浮了起来,转身进了屋。
“又生气了啊?”小八哥茫然地捻起一块点心尝了尝,道:“挺好吃啊。”
郁辞舟无奈一笑,大概猜到了江浅这脾气的来由。
若是换了从前,他可以给江浅很多时间去慢慢消化和接受这情绪,可眼下时机并不合适,郁辞舟还有别的打算,他不能任由江浅这么跟自己闹别扭。
念及此,郁辞舟端起一盘点心,跟着江浅进了屋。
“你体内的妖气是怎么回事?”郁辞舟将点心放在桌上,开门见山地问道。
此前在广陵大泽时,他便觉察到了江浅身上有一股自己的妖气,当时他还以为是江浅故意留着的。但那日江浅魅毒发作时,郁辞舟才发觉,江浅自己似乎根本没法控制那股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