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是老师,那当然就骂了,但他不是,他是凯洛的丈夫。
还是刚刚结婚的丈夫。
哪里有新婚就惹妻子不高兴的丈夫?
艾斯特尔沉默了一会,最终决定还是先放放,至少……嗯……半年之后再说吧。
但他还是有些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凯洛,你想学法文吗?”
凯洛的回答快准狠:“不想。”
艾斯特尔:真的是不学无术啊,有点苦恼。
他没有多说什么,就决定按照自己之前所想的,把这件事留到半年之后再说。
他会挑一个凯洛心情好的时间,委婉地要求他跟自己学习。
艾斯特尔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既有些对妻子不知上进的担忧,又有些可以向妻子展现出自己长处的自得。
他把自己刚才用法文说的话用英文说了一遍。
“我在看《如何构建神圣家庭》。”
《如何构建神圣家庭》——一本人人都爱的婚前必读指南。
凯洛:“……?”
这是讲什么的?
那本书很厚,凯洛想不明白,构建家庭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吗?围绕着这个主题,究竟是怎么写出这么厚的一本书的?
他伸头看了一眼,翻弄了一下书页,书上的字密密麻麻,书页也多达四百页之多。
让人十分迷惑。
更让他迷惑的是,艾斯特尔说:“凯洛,你看这一段,‘妻子和丈夫要互相保证对彼此的忠贞和诚实,即使在遇到危难的时候也不能互相抛弃。’你觉得这句话说得对吗?”
凯洛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仿佛艾斯特尔在暗示什么一样,“对。”
艾斯特尔:“我会照着这句话做的,你也会,是不是?”
凯洛:“……会的。”
好像更不对劲了。
他干脆把自己的疑惑问出来:“艾斯特尔,你以前认识我吗?”
艾斯特尔既然结了婚,便免不了要去了解一番爱情,所以最近翻阅了不少爱情书籍,很自然地把凯洛的问题当成了带着某种意味的询问,便回答道:“认识。”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未婚夫妻,虽然你走了点错路,不过最终还是回到了正途,我不会怪你,也不介意。”
凯洛:!!!
这回轮到他吃惊了。
什么,在艾斯特尔的记忆里,他和艾斯特尔之间居然是未婚夫妻,凯洛还“走了点错路”?
这是怎么回事?
他缠着艾斯特尔问了半天,终于把事情弄清楚了。
艾斯特尔面对凯洛的撒娇毫无抵抗之力,凯洛的眼神稍微有一些不快活,艾斯特尔的心就像要结冰了一样。要想拒绝他并不容易,不,已经不仅仅是不容易了,是完全无法做到。
明明不是他的错,他在说起过去的时候还下意识的修饰自己的语言,免得让凯洛感到不高兴。
他拿不准这是为什么,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一头扎进爱情里去,他一直是对爱情嗤之以鼻的。
在他的印象中,他不愿意结婚,原因有二,一是他心中有个美好朦胧的幻影,二是他受不了上流社会的糟糕风气:当丈夫的花钱供养情妇,当妻子的被情夫花钱供养。
男人为了丰厚的陪嫁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便用到手的陪嫁去供养情妇。而女人为了地位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便又到年轻的男人身上寻找爱情。
这便是上流社会的婚姻。
他觉得恶心至极。
总之,无论如何,因为偏爱,他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回答了凯洛所有的问题。
凯洛也弄明白了艾斯特尔的记忆究竟变得有多离谱。
听完之后,他呆了一会,然后问道:“我这么坏,我抛弃了你,你还爱我吗?”
“你这样说自己,完全是错误的。”
艾斯特尔温和地反驳了凯洛的话,“你不坏,你只是一时走错了路,而且,现在你已经改正了。”
凯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心里酸酸胀胀的,许多种情绪混在一起,让人感到有些难过,又有些高兴。
——他忘记了一切,可是他仍然记得爱我。
尽管我在他的记忆里变成了如此不堪的模样,他还是爱我。
凯洛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否则他怕他哭出声来,他换了一个新的话题,这也是他今天晚上到游戏里来的目的,“艾斯特尔,你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艾斯特尔当然是不会知道的,所以凯洛也没有等他回答,“今天是除夕。”
“在我们家的传统里,除夕是要和家里人一起过的。”他自顾自的说:“我本来不应该来,但是我想进来陪你。”
艾斯特尔不是很明白凯洛话里的意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感到愉快。
家人。
哈,那是一群什么东西,艾斯特尔的记忆虽然被篡改了,但是他对家人的看法却没有任何改变。
不过,现在,他有了凯洛。
凯洛是他的新家人,也将是唯一的家人。
他读过很多书,对“除夕”这个节日也有一些了解。
不过,凯洛为什么会和这个节日有交集呢?他并不是东方人。
这个疑惑在艾斯特尔的心中一闪而过,没有引起他很大的注意。
这是不正常的,因为艾斯特尔一向很敏锐。
凯洛是故意这样说的,他就是想要看艾斯特尔是否会觉得奇怪,可艾斯特尔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神色里也没有露出什么诧异。
他只是站起来,到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翻了翻,皱着眉说:“据说除夕这一天要吃烤乳猪,凯洛,你是想吃这个吗?”
新的限制让他自动往一个合理的方向猜测:凯洛是因为想吃烤乳猪了才对他说提出要过除夕的提议的。
并不是因为凯洛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翻了翻书,抬头看向凯洛,显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凯洛,这个我不会做。”
居然还挺委屈的。
凯洛:“我不吃烤乳猪!”
艾斯特尔听罢,松了口气,如果凯洛明确提出要吃,他就算是不会,也立刻要去研究的。
他放下书走到凯洛身边,提出疑问,“那你为什么突然提到除夕?”
凯洛:“……我乱讲的,我就喜欢乱讲。”
他有点哭笑不得,但同时也觉得,艾斯特尔真的好可爱。
他真的好喜欢。
艾斯特尔踌躇了一会,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凯洛想要尽快把艾斯特尔救出来,要不然他也不会等不及地要恢复存档了,他深深地看了艾斯特尔一眼,然后说:“我想要去度蜜月。”
“路线我都想好了,从这里一直到市中心的展览厅那里,你觉得怎么样?”
艾斯特尔当然没有异议,他只是有点想法:“那我们是开车去吗?”
如果是开车的话,半天就能到目的地了。
……这不能算蜜月吧?蜜天?
“我还没想好。”凯洛沉默了一会,“你让我再想想。”
如果是开车去,那速度当然很快,半天就可以到。而游戏里那个让所有机器都失效的设定其实是黑雾搞的鬼,凯洛现在已经很娴熟的掌握黑雾了,所以不用担心车辆半路抛锚。
而走路,至少要一个星期——当然不是日夜兼程,而是像郊游那样慢悠悠地走。
论速度,当然是第一种快。
凯洛应该选它。
但第二种,他却可以和艾斯特尔多相处一段时间。
凯洛知道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他都明白,但是现在,他心里想的是:如果艾斯特尔没有成功怎么办?如果之后发生的一切和计划中的不一样怎么办?
如果之后发生的一切和他预想中的不一样,那么他是不是就要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见不到艾斯特尔了?
他权衡了半天,最终还是选了第二种。
“走着去。”
他对艾斯特尔说,“我们走着去。”
一个星期的时间也不长,就让他享受一下这最后的时光吧。
让他用最后一个星期去咀嚼温情,沉浸在爱情里。
凯洛没有徒步旅行过,根本不知道应该要准备什么。而艾斯特尔虽然细心体贴,但他同样也没有经验。
何况现在城市里所有的人都变成了怪物,如果不想让怪物帮忙提行李,那就只好自己来。
艾斯特尔不介意提行李箱,但他绝不同意凯洛提,而为了体面,他也只肯提一个。
当然,如果凯洛坚持他是会让步的。
——让步的是“只肯提一个行李箱”这件事,而不是让凯洛也提行李箱。
他自有一种奇怪的原则,有时候他的坚持很容易改变,只需要凯洛一句话。而有的时候,他的决定又是坚如磐石的,就算凯洛坚持,他也不会改变。
到最后,凯洛坚持要帮忙提一个行李箱这件事破产了。
他也舍不得让艾斯特尔提两个。
两个人讨论整理了一天,艾斯特尔甚至还专门找了一本旅行指南来看,凯洛也跟着他一起看。
看着书上那些古怪的名目,那多如牛毛的繁复建议,他有点发懵。
于是他屈服在了现实之下:“算了,我们开车去吧。”
作为一个玩家,他曾经糙糙地把艾斯特尔从庄园带到了游戏终点,他那时候完全不知道贵族出行居然还有这么多讲究!
光是衣服,就得带上几十套,还是一人几十套。
他长这么大,衣服加起来也就几十套吧。
一个行李箱怎么装得下这种排场啊?!
简直令人头痛。
还是开车去吧,唉。
早去早回,挺好的。
在热烈的讨论中,他已经忘记,他们是不会有“回”的了。
凯洛是无所谓排场的,他只是个普通人,但是他认为艾斯特尔要。而艾斯特尔,呃,他自己本身也是不需要什么排场的,毕竟已经没有人看了,但是他认为凯洛一定要。
而为了不让凯洛瞧不起,他也故意要讲究许多东西。
就是要让自己显得高贵,有教养,还有丰富的财力,可以供凯洛肆意挥霍。
——这是他根据爱情小说总结出的。
为了不让凯洛发现,他看爱情小说吸取经验的时候,故意挑外文版的,做的笔记也不用英文。
所以凯洛至今也不知道,在他认为艾斯特尔看的是名著的时候,他的艾斯特尔捧在手上的只是一些庸俗的三流爱情小说。
艾斯特尔从前完全看不上这些东西,觉得完全是在胡说八道,但现在,他竟然也会觉得里面有些句子直达他的心坎了。
他一本正经地写总结,却让凯洛认为他在记读书笔记,看到洁白的纸上那一连串优美的外文,就很崇拜,很佩服,其实那只不过是在写诸如“如何讨伴侣欢心”之类的话。
艾斯特尔也不肯主动解开误会,他要自尊心,虽然已经一头扎进凯洛的网罗里,成为了他的俘虏,逃脱不得了,他也不愿意让对方知道的那样明白。
因为爱情小说里写了,男人绝不能将他的一颗心从胸膛里刨出送给恋人,否则那颗心的价值就会开始跌价。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如果凯洛要再一次抛弃他,他估计会放下一切去恳求他回来,这让他悚然一惊,更觉得可怕,不敢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
艾斯特尔要让凯洛以为他们是在平等的恋爱,如果凯洛再做错事,他是决不会挽回的。
看了一堆堆的爱情小说,他自己也凭空生出了许多臆想,染了一些毛病,譬如要故意讲讲排场之类的,偏偏他又有条件来实现自己的臆想。
比如说,就连餐前酒的品类,现在他也要多多挑选,然后“顺便”在凯洛面前发一点议论,他以前可从来不这样。
那些写爱情小说的作家多半无缘踏进贵族的家门,也没有机会旁观别人恋爱,于是便多多地乱写,艾斯特尔从前对爱情也没有什么研究,看那作家头头是道,他便上了当。
好在凯洛也不是贵族,有很崇拜艾斯特尔,所以没有察觉出来。
艾斯特尔对着凯洛念情诗,写一些措辞奇怪的情书,给他写谱子,然后用钢琴声来表达爱意,诸如此类,等等等等,这些举动要是被从前他嗤之以鼻的贵妇人知道了,说不准会笑掉大牙。
但凯洛不知道,又特别感动,就绞尽脑汁要回应他。
写诗么?他不会,但艾斯特尔给他写的诗令他大为感动,他甚至还全篇背下了。
为了回应,他搜肠刮肚,总算是成就了一篇小小的酸诗,送给艾斯特尔,艾斯特尔被爱情迷了眼睛,觉得这是一首旷世奇作,不仅倒背如流,还用丝绸和玻璃相框装裱一新,挂在起居室最显眼的地方。
两个人都受了不少爱情小说的荼毒,偏偏又不知道,也没有其他人来点醒,就渐渐地膨胀起来,比如说艾斯特尔,这位先生使了许多老掉牙的示爱方式,又得到了对此一无所知的恋人的配合,就很自得,认为自己是爱情大师。
觉得凯洛被他高超的爱情技巧迷住了。
其实这完全是盲目自信,凯洛爱他,是因为他本来就爱艾斯特尔,和他这些小技巧没有半点关系。
不过,为了讲究人道起见,最好还是不要去点醒他吧。
总的来说,他们最终达成了一致的意见,那就是坐车去市中心。
艾斯特尔负责开车,凯洛负责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