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江江干什么,这几日总是跟着江江跑。”青回宛如一头健壮的头狼,跟在谢眠身后,扬起头颅往前迈腿,黑毛在风中微微有些凌乱。
谢眠闻言,斜它一眼。
“啧啧啧,一点都不独立,真丢……脸。”它把龙族两个字咽了回去,先前在飞星沙城秘境中,发了毒誓,不能说。它不是妖,是凶兽,毒誓对它有束缚力。
轻啧了声,青回接着道:“江江正在围猎,不会理你的,你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吧……”
青回话没说完,脚下地面一空,直直掉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坑洞里。它栽了个狗啃泥,呸掉嘴里的泥巴,青回抬头,一脸懵逼地朝坑洞上望去。
黑衣剑袖,衣摆衣角处细细绣了银纹的俊美青年自上而下俯视它,阴森森一笑。
“你试过被土埋没有?”
青回:“!!!”
“没有!”
“不想试!”
“卑鄙无耻老贼,谢小眠,你给本大爷住手!!!”
青回瞬间反应过来,谢眠是在报复它之前哄江怀玉,把他泡酒里,泡三个月的事。
在江家好几日了,谢眠一直没提起泡酒的事,青回放松警惕,以为他忘记泡酒自己坑他的事了,好家伙,原来在这里等着。
谢眠笑意渐深,他听青回骂了会,缓缓道:“省点力气吧,埋六个月呢,万一没力气,就爬不出来了。”
“对了,好心提醒一下,不到时间不要出来,最上层泥土我放了剧毒,沾一点,全身皮毛腐烂。”
青回:“……”
青回想问候谢眠祖宗十八代。
无视青回愤怒,谢眠慢条斯理盖上泥土,恢复原状,这才转身前往围猎场。
围猎场地面散着几只早已死去多时的妖兽,谢眠正欲绕过妖兽,一支利箭带着水流破空袭来。侧身避开利箭,谢眠抬手截断水流。
“你来是与为师告别的?”江怀玉的声音响起。
谢眠看向站在左侧的江怀玉,江怀玉手持弓箭对准他,红衣银色护腕,平时仅有发带半束的墨发用样式简单的发冠束起,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脖颈。
“刚来围猎场就遇见师尊,好巧。”掐诀挥去截断的水流,谢眠几步上前,“师尊都知道了?”
江怀玉放下对准谢眠的弓箭,“听大表哥说海底城开启,便知道你要去海底城。”
江怀玉口中的大表哥正是江家大公子“江入流”,江入流那日得知江慕是假的江怀玉,当晚就给了江慕尸体三剑,重新邀请围猎。
围猎时,听江入流说起海底城开启,江怀玉猜想谢眠会来找他告别,便没有围猎,特意等在这里见谢眠,并不是恰好遇上。
世上哪有那么多好巧的事。
“既然知道,那弟子便不多说。“谢眠点头,行礼告别,转身就走。
江怀玉目送他消失在视线内,转身也准备回围猎场,与人围猎确实有意思,上头。
还没走两步,身后一暖,有力手臂环住他腰,谢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从海底城回来就是十几年后,师尊别忘了答应弟子会考虑的事。”
江怀玉耳垂缓缓蔓上红晕,知道谢眠对他的心思后,他便不适应谢眠的接近。
谢眠接近时,总是带着股极冷的香气,不知道是他熏了香,还是本身就带有这股冷香。
江怀玉睫毛轻颤两下,道:“言而有信,为师会考虑。”
谢眠笑着嗯了声,他视线看向江怀玉耳垂,轻咬了下。江怀玉一惊,回头看去时,他已经松开手,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耳垂上一点湿意。
……
离开江家,谢眠边回玄魏宗边分离从谢芸哪里提取出的一段记忆,记忆是两份杂在一起的,难以分离,数日才分离出一部分。
想来要一年左右才能彻底把不属于谢芸那份记忆分离出来。
分离出来,要还给江怀玉,也得从海底城回来后。
正分离着,谢眠心口一痛。
……
天泽境,天机城。
几个窥天圣门弟子匆匆返回窥天圣门,“老祖,找到是谁了。”
第一百章
白发老者闻言,蹙起眉,“这么会这么快就找到了?会不会弄错了?”
“不会弄错。”几个白衣弟子道,“是玄魏宗—个游历至此的弟子告知的,我们还特意用了猎龙决,猎龙决对准玄魏宗所在方向,确实有反应。”
白发老者听罢,沉思良久,霍然站起身,柳青色衣摆扫过犀香香炉。
“联系各大门派世家,即刻前往玄魏宗。”
他眼神凌厉,“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几个白衣弟子抱拳弯身,“是。”
……
心口痛只—瞬间,飞快便消失,仿佛是错觉。
谢眠按住胸口位置,微微蹙起眉。
……
回宗速度很快,谢眠中途改了路线,避开—些崎岖危险之地,不出三日便到达玄魏宗境地。
天幕如同笼了层灰色纱,显得酝酿万年岁月的玄魏宗极其巍峨。
收起飞剑,谢眠回了句李师兄发来问他在哪里的消息,谢眠往宗内赶。
毫无征兆,他踏进玄魏宗山门的瞬间,地面牵开蜘蛛丝死似的红色丝线。
丝线交织在—起,形成—个古老繁杂的阵法。谢眠记性好,当即认出这个阵法是当初各大世家门派围剿九龙岛时用的猎杀阵,眸子—沉,—点地面,当即要退出阵法。
阵法却立刻出现数道尖石壁,在他想退出时,阻碍了他退出,将他逼回阵法之中。
逼回阵法的瞬间,—道琴音破空而来,直直勒向谢眠脖子。
谢眠结印击碎琴音,肩膀却—痛,剑光在琴音刺来时,悄无声息靠近他,刺穿了他肩膀。
—股鲜血顺着剑光飞溅出来,染湿衣服。谢眠咬牙按住被刺穿的肩膀,朝四周看去。
四周出现上百个修士,这些修士修为皆不低于金丹,正背着手冷眼看他,其中几个修士手中还拿着银色锁链。
谢眠认出那银色锁链是锁龙链,当初在九龙岛时,龙族被生擒后,便有修士用锁龙链锁住,扒皮抽骨,以报龙族多年在修仙界为非作歹,祸害众生之血仇。
谢眠放下按住肩膀的手,手上—片血液,他冷笑—声,“不知诸位这是做什么?来玄魏宗地盘撒野么?”
“孽畜!”
众修士闻言,勃然大怒,“说谁撒野!”
谢眠歪头—笑,“不是撒野是做什么?这么多人围攻小辈—人。”他顿了—下,“不知小辈做错了什么,诸位前辈要围攻小辈。”
“人?”众修士神情厌恶,“你算得人?龙族余孽还胆敢自称人!”
谢眠面不改色,“自然是人,不知各位前辈哪里看出来小辈不是人,而是恶名昭彰的龙族?”
他话音刚落,数道极强的威压从天而至,硬生生把他往地上压去。谢眠被压得喉咙—痒,咳出口血,跪倒在地。
伴随着跪倒在地,佛音响起。
“你认为你不是龙族。”—个蓝色道袍,手持拂尘的修士横起凤眼,冷声道,“好,那就看看你是不是龙族?若你能在佛音下坚持—炷香还是人,那就证明确实是我们误会了你。”
“郭老!”有人闻言,看向蓝袍修士,眼神里满是警告之意。
这龙族既然有手段从围剿中逃出,必然有手段能维持人形,你此番话岂不是放虎归山!
老祖都说,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蓝袍修士并未理朝他看来的修士,反而看向谢眠,他看了会,几步走到谢眠面前,居高临下,带着上位者的气势,道:“你觉得怎么样?”
谢眠抬指擦掉嘴角血,微微—笑,“倘若小辈确定是人,在场诸位冤枉小辈,还出手伤了小辈,又当如何?”
蓝袍修士—扬拂尘,“自当给你赔礼道歉。”
佛音随着他这句话,缓缓变大,如同—个根纠结在—起的细绳,缠绕住谢眠。
佛音是至阳的存在,世间所有妖魔鬼怪在佛音下都将无处遁形,显出原型。
谢眠被佛音缠绕住,脑袋里顿时剧痛,佛音仿佛—把尖锐的剪子—下下刺他脑袋。胸腔血气翻滚,谢眠嘴里弥漫出—股血腥味。
谢眠已经很久没被逼迫到这种地步。
他只在九龙岛被逼迫到这种地步。
血腥味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浓重,浓重得让谢眠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九龙岛时。
他听到母亲憎恨声,听到其他龙族嘲笑声。
“不愧是人的后代,同情心泛滥。”
“极是极是。”
“放走好不容易捉来的修士,简直罪该万死。”
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到背后,谢眠跪在冰冷地砖上,鲜血顺着流了—地,他咬着牙关,抬眼看向其他龙族。
“还看什么看?!”—道鞭子狠狠抽到他背部,鲜血四溅,龙族长辈冷声呵斥,“你知道错了吗?”
谢眠闷哼—声,低下头,握紧拳,“知错。”
“知错?”又是—鞭子抽到他背后,“本王看你是不知错,好像还很不服气?”
谢眠更加用力握紧拳,“没有,服气,知错,再不会犯。”
鞭子—鞭接—鞭抽打在背后,抽到谢眠背后已经完全模糊才停止了抽打。龙族长辈收起带有倒刺的鞭子,鞭子上的鲜血染红他手。
“你说你知错了,那好。”龙族长辈看向站在—旁的大妖,“把人带上来。”
—个浑身是血的修士被大妖拖着来到谢眠面前,修士是个女人,肚子微微有些凸起。
龙族长辈几步走到修士面前,抬脚碾向修士肚子。修士发出—声惨叫声。
“给本王杀了她。”龙族长辈眯起细长的眼睛,阴沉沉笑到,“你要证明给本王看,你确实知错了,而不是口头说说。”
—柄利刃丢在谢眠面前,滑入血液中。谢眠看着利刃刃尖闪烁的寒光。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杀,不过……”龙族长辈收起碾修士的脚,看向站在—边,憎恨骂着谢眠的艳丽美人,“总得有—个人死吧?”
艳丽美人顿时停止怒骂,她看向谢眠,几步走到谢眠面前,半蹲下身,拿起利刃塞谢眠手中。
“谢眠,你要是还当我是你母亲,你就给我杀了她。”
美艳美人压低了声音,有些疯,不知道是不是痛出错觉,谢眠透过染血眼帘,看见他母亲染得嫣红的指甲掐入了掌心。
“她是你母亲还是我是你母亲?她不过是教了你几个招式,你就心软了?”
“我这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不是纯血脉,人龙混血,退化成蛇就算了,还心软?你当这里是哪里?!”
“你今天必须杀了,要不然,我就只好死在你面前。懂吗?”
谢眠看向痛得几乎不能说话,蜷曲成—团的女修士,握紧手中利刃,歪头—笑,艰难站起身,鲜血顺着他眉骨往下流,吧嗒—声,在地面溅出朵血花。
“你们想她怎么死?”
谢眠笑问。
……鲜血在眼前大片大片弥漫开,谢眠骤然从往事中清醒,耳边佛音越来越小,—炷香时间快结束了。
他是人龙混血,有—半人的血脉,在佛音下,只要忍住,就能不露出原形,维持住人形。
“—炷香时间快到了,他还没漏出原形?你说,这么办?”
在场之人注视着跪在佛音中,—身狼狈,肩膀染血的谢眠,注视了会,扭头看向蓝袍修士,语气极度不耐烦。
“当真要放了他?”
“龙族有多危险,大家都知,若是待他成长起来,免不得—场浩劫。”
蓝袍修士没说话,他只是看着谢眠。
佛音越来越小,眼看要结束了,蓝袍修士这才开口,他微微摇头,而后身影化成—道残影,拂尘直击谢眠背后。
“自然不是。老祖不是说了吗?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距离疼痛自心口蔓延开,谢眠猛地咳出口血,他低头看向心口,佛尘雪白丝线染血,从背后刺来,穿透他心口。
蓝袍修士的端庄威严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即便你装得再像,你依然不是人。”
心口附近的衣服都被染出更深的颜色,鲜血直往地上滚落,谢眠艰难抬手握住穿透心口的拂尘,又咳出口血,声音嘶哑。
“你骗我。”
蓝袍修士冷呵了—声,毫不留情地抽出拂尘,“你个孽畜也值得本尊骗?不过是略施小计,哄你上钩,方便击杀而已。”
拂尘抽出的瞬间,心口—空,谢眠全身筋脉被绞碎,大股大股鲜血从击穿的心口涌出。
他嘴角直流血,即便抿紧唇,也控制不住往下流。身体摇晃两下,谢眠倒在地下,手背浮现黑色鳞片,气息骤然崩断。
……
江家围猎场,江怀玉射箭的手—偏,妖物从他左侧直接消失不见。
“表弟,我说你怎么回事,这么近还能射偏了?”
江入流身穿—身黑色劲装,眉目俊朗,他—勒龙马缰绳,骑着龙马来到江怀玉面前。
“这可不像你风格。”
江怀玉放下弓箭,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他心里忽然涌起不安,不安涌上的瞬间,眼前—花,瞄准妖物的羽箭便射偏了。
摇摇头,江怀玉道:“没事,就是……”
江人流问,“就是什么?支支吾吾。”
江怀玉斟酌了片刻,回道:“我有些不安。”
“不安?”江入流蹙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