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白道:“可是你那天来找我,分明是有话想说。”
“……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心一些。”
“小心什么?”
“所有人。”余霜程说:“你身边的所有人。”
“也包括你吗?”
余霜程闭了闭眼,“可以这么说。”
宫白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道:“那你至少应该让我知道,为什么?”
这时身后的门被推开,“二爷,宋离之上来了。”
余霜程道:“小白,你走吧。这是我跟他之前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对你没有好处,对我……也没有好处。”
他话说的如此决然,宫白也不好强求。
他纵然此世有通天的手段,却也不能查到前世的的事情,已经这辈子还没发生的事情。余霜程胃癌晚期,是不可逆转的事实。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宫白问道。
余霜程说:“我会处理好的,跟你没关系,你不用问了,快走吧。”
言之凿凿,竟是在下逐客令。
门口,秦覆有些气愤。忍不住道:“余先生,你这是什么话。今天晚上二爷为了你可是费了心思,大老远跑到这里来。你这该不会是什么歌斯德摩尔症犯了吧?被姓宋的折磨出感情来了?”
余霜程目光中有一抹森冷愤怒闪过,但随即只是不做声。
见他如此,宫白也只能站起身来:“我的人会随时跟你联系,等你想通了,你就跟他们说。”
宫白转过身,正要离去,只听见余霜程低声道:“对不起小白……谢谢你。”
宫白顿了顿,举步走出了房间。
警备带着宫白从后门走,然而一拐角,却看到宋离之站在楼下的台阶上。
他看着宫白,像一条发现家被偷了的狼。缩着尾巴,垂着头,吊睛白额森森地盯着宫白,像是随时要扑上来咬住他的脖子。
秦覆率先挡到了宫白前面,警备也伸手摸到腰间。
宫白挥开他二人,秦覆担忧道:“二爷,小心这个人,他是个疯子。”
宫白一步步走下台阶,他一直盯着宋离之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挑衅。
走到宋离之跟前,宫白停下脚步。
“好奇我怎么出现在这里?”宫白笑着,仿佛一点都不把他当回事。
宋离之阴冷地盯着他。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既然你家长辈没有教会你这个道理,如今,我就来教教你。”宫白无视他的杀气,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人。
宋离之冷笑,“你以为我会害怕吗?宫白,你自以为是了。”他看了一眼宫白身后的秦覆,邪笑道:“你可以打听打听,我宋离之从小到大,究竟有没有害怕过什么。从来,只有别人怕我的份。”
见他看过来,秦覆蹙紧眉头,拳头握得死紧。但他又忐忑地看向宫白,他只能看到宫白的背影,不知道他在盘算什么。
宫白语气淡漠:“我知道你不怕,你不怕死,不怕家破人亡。但是,你总有害怕失去的东西。”
宫白的目光,仿佛穿透眼前的宋离之,看向遥远的过去。
他记得,余霜程当年死后不久,隐约听闻宋家独子宋离之也闹过几次自杀。但最后都被他老子救下来了。他前世没有关注宋家这些八卦,都听说了这件事,可见宋离之当年闹的有多离谱。
宋离之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想。”
说完,宫白就走下了楼梯。
宋离之看着他潇洒的背影,眼中的憎恨达到了无与伦比。辛辛苦苦藏人的别墅,戒备森严的地方,被宫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入无人之境。
他的筹谋,他的威胁,他的报复,在宫白眼里,像小孩子的把戏。就像小时候一样,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用功。家里人一句,宫白如何如何,就能将宋离之逼到绝境。
一时之间,宋离之陷入了疯狂。
然而宫白临走前的警告又闪过心头,宋离之想到了什么,赶紧三两步奔上楼梯。
第47章
回到住处, 没有多说什么,宫白下了车。
他正要上楼,秦覆在身后喊他:“二爷, 您……”
宫白回过头看他,秦覆欲言又止。宫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忐忑和不安。说实话,今晚宫白对与秦覆,的确有试探。试探的原因, 无非是他觉得秦覆对于宋离之太过了解。
但,还是那句话,他即便现如今手眼通天, 但对于上辈子后来发生的事,这辈子还没有发生的事,毕竟是无从下手的。
“怎么了?”宫白看着秦覆,希望他自己能够说实话。
秦覆踌躇了片刻, 却只是摇着头,道:“没什么,二爷, 我只是希望您一切小心。”他看了一眼别墅区, 宫白新买的房子, 也是鼎鼎大名的文化国际社区。这种地方自然保卫森严,但是秦覆还是不放心。
“您一个人住在这里, 需不需要配些人手?”
宫白说:“我心里有数。”
秦覆想起什么似的,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从小区往里走,这么晚了,门口的保安还多看了宫白两眼。但很快认出了他, 让他登记签了个字,就笑眯眯地让他进去了。还贴心的问:“白先生,怎么也不坐车啊?”
毕竟这里的有钱人,都是坐着私家车进出,保镖司机一应俱全。宫白这么大的人物,每次却都是自己走到小区外面别人来接他。保安仔细看了,每次都是不同的车。
闻言,宫白蹙了蹙眉,冷眼看过去。对方立刻知道自己失言了,便不敢再多问,点头哈腰地打开门,让宫白进去。当初选择这个社区,是因为交通方便,而且周围很安静。这样的地段自然好,自然贵,但也聚集了许多势利眼的人。
宫白低着头一路走进小区,没走两步,就看到不远处的林区长椅上,坐着个青年。
如今已经入了冬,姜寒藏穿了一件黑色套头毛衣,下搭一条白色长裤长靴。宫白之所以一眼看到他,就是因为大晚上的夜灯下面,姜寒藏那一双大长腿可太显眼了。
姜寒藏似乎有点冷,旁边放一个食盒,抱着膀子有点哆嗦。
看到宫白这么晚回来,明显不太高兴。
宫白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又往周围看了一眼。
“你看什么呢?”姜寒藏不满地瞪着他。
宫白道:“我看这大半夜的,你这么坐在这儿,也不怕吓着人。”
“你还知道大半夜,也不看看几点了,现在才回来。”姜寒藏站起身,跺跺脚,提着食盒皱着眉往里看:“炖了三个小时的汤都凉了。”
两个人一直站在这里,那保安探头探脑的看。宫白蹙起眉,姜寒藏推着他往家走。
一边道:“你啊,这么晚回来,哪个小区的保安都会问的。”
“那那些坐在车里的,他也敢这样跑上去跟人家打听?”宫白觉得这些人太没规矩了。
姜寒藏道:“坐在车上的,跟他攀谈的自然就是司机了,人家也不会问你啊。谁让你每次自己从大门口大摇大摆地走,这很正常。就像你回来,邻居跟你打招呼一样。也不都是坏人啊。”
宫白听着他的话,倒似乎很有些道理:“既如此,明天我还是配一辆车吧。”
原本是觉得既然做回普通人,就要有普通人的样子。可没想到他这样的人,即使是想过普通的生活,也总有各种拦着。
这一次,姜寒藏是光明正大地,进了宫白的房子。
自从宫白搬过来后,这是姜寒藏第一次进来。这是一套两层的大别层,巨大的落地窗能够一眼望到山脉。装修简谱整洁,整体以白色调为主。
这个小区里本来还有联排别墅,不过宫白不喜奢华。就是这套房子,他也觉得一个人住太大了。
在玄关换了鞋,姜寒藏自顾自地去了厨房将汤重新热好。
宫白也没有阻止他,毕竟他一晚上到现在,的确没有吃饭。原本是打算演唱会结束后请余霜程去餐厅吃的,谁想到后面这一连串的事情。
去楼上洗漱换了衣服,宫白下来的时候,姜寒藏已经把饭菜热好了,摆在餐桌上。
宫白心里装着事,也没多说什么,坐下来就吃。
姜寒藏看着他那般淡然的吃饭,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倒不好开口了。
房间里开了暖气,姜寒藏也喝了一碗汤,觉得有些热。便顺手将毛衣给脱了,露出里面浅灰色的打底衬衣。
宫白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他,定定地盯着他的脖子。
姜寒藏脖子上有一处痕迹,虽然转为暗红,但还是特别明显。他定定地盯着看,姜寒藏自然知道他在看什么。他这两天穿这么个高领毛衣,可不就是为了遮这个地方。
脸上不自然地笑了笑,低着头继续低头喝汤,同时觉得有些尴尬。宫白,不会不好意思吧……
然而尴尬和不好意思的人只有他自己。
宫白疑惑地看着他的脖子,但也只是疑惑。吃完了饭,就说了句:“我先去休息了,你随意。”
反正一楼也有沙发被褥,是之前姜妈妈送过来的,姜寒藏完全可以自己安排。
说完以后,宫白就自顾自地上了楼。
姜寒藏坐在位置上,颇为凌乱。
宫白怎么是这么个反应呢??姜寒藏想不通,他死劲儿想,终于想通了。
看宫白这个样子,他,他该不会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这是他弄的吧????
这把姜寒藏给气的,一晚上没睡着。反正明天是星期天,他算好了今晚上才跑到宫白这里来。谁曾想在外面等了大半宿,这就算了,宫白居然对自己所做的事毫无知觉?!
宫白这一晚上也没怎么睡好,但他完全没有想过姜寒藏,满脑子都是余霜程和宋离之的事情。宋离之虽然在他眼里是个毛熊孩子,但这也也忒无法无天了。
这次也是迫不得已,宫白动用了手上的一些关系。后来又陆续收到一些信息,这才知道,宋离之这些年都干了什么事,以及,宋离之为什么那么恨他。
这一切都要怪宋家那畸形的成长环境。
宋家的上一辈,只有三个大老爷,没有女人。老大宋远德一心修道,不曾娶亲。老二宋远山倒是娶了,也就是宋离之的妈。可是宋离之的妈,受不了宋远山的变态掌控欲。拼着你死我活,也要逃离宋家。为了让自己的女人回心转意,宋远山将她关在地下室里。
当时宋离之的妈已经怀孕了,是在地下室里生下的他。宋离之陪着母亲在地下室里一直生活到五岁,他聪明早慧,认真表现,只为让父亲看到自己的优秀,早早让他和母亲出去。
五岁那年,宋离之过生日。他努力了很久,家教老师们都说他的水平,超出了同龄儿童。还用外面学校的试卷考他,宋离之全都拿了满分。宋远山很高兴,宋离之趁机乞求他,放母亲出来。经过这么长时间,宋离之的妈似乎也认命了,没有折腾了。宋远山于是就答应了,还给宋离之办了一个特大的生日宴会。
宴会上,宋离之穿着小西服,不安地跟在宋远山身后。宴会上来的人都非常厉害,名流富贵,权势执掌。人们看到宋离之,都纷纷夸他聪明懂事。
但夸到最后,总会补充道:“看着有点像宫家那个二小子了。”
“欸,那宫家二少爷,那可是个厉害的主。这才八岁,已经跟着他们家老头子进出生意场了。那天带着来吃饭,我看了看,嚯,不得了……”
于是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宫家二少爷身上。
宋离之有点不高兴,他看了看父亲的脸色,发觉父亲也不高兴。小小的眉头一蹙,有点嫉恨这位宫家二少爷。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让宋离之对宫白有一种病态的恨。
那天晚上,宋离之的妈,从楼上跳下来了。就落在宴会大厅的正门口。
鲜红的血染红了洁白的大理石地面,宋离之的妈穿着晚礼服,画着明艳的妆容,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妈妈!……”宋离之大声哭喊着,冲上去跪在面前,不断地喊她。周围的客人和仆从乱作一团,他的父亲将他蛮横地拉走了。
据说,周围的人很冷漠。他们依旧交谈,依旧喝酒欢笑。甚至有人,还在讨论着宫家的那位二少爷。
“我听说是宫家上一辈人都不中用,这是把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八岁的孩子身上啊。能行么?”
“那可不一定。宫家还是有一定的积累,如果这个孩子真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不出十年,宫家必将在紫锦城有名。不说别的,就说这宋家,只怕到时候会如芒在背……”
这些话,都是从宋公馆的一位老人那里叙述出来的。宫白只能推算,宋离之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将恨意转嫁到他的身上。他母亲死后,宋远山沉寂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就把关注力投入在培养宋离之身上。宋远山也曾想过再多生几个孩子,无奈都没有成功。他对宋离之的要求也就愈发严格,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
宋离之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也难免性格偏执古怪。他囚禁余霜程,是在他母亲去世两年之后。要知道他的母亲也是一位出名的艺术家,在宋离之生活在地下室的那些年,他母亲时常给他弹奏钢琴解闷。
母亲的死宋离之一直以为是自己把母亲带出地下室,他想如果他当时不求父亲放母亲出去,母亲就永远不会离开他。
于是他囚禁了余霜程。
在七岁的宋离之心中,余霜程就是母亲的转世。是母亲以另外一种样子,重新回来陪伴他。